第44章 望涔陽兮極浦

離了凡間,幾人就要回塗山參加喜宴了。那張請柬上清清楚楚的寫明了邀他們五人一起去,想來扶笙雖然沒有派人跟著他們,卻對他們這邊的情況了如指掌。

崇則拿著那本天書猶豫了一天,最後還是決定回天界,雖說他的法力還沒有完全恢複,但是回到天上這種事情還是能夠辦到的。對此表示十分不滿以及遺憾的是陶陶,小鳳凰眼見著事情已經成了定局,隻能癟著嘴交代道,“回去之後如果你爹還打你,你記得找我幫忙,我找我爹娘去救你。”

這些日子以來,梵音和管梨每一次撇下這個小丫頭出去,小丫頭就隻能纏著崇則出去玩,時間一長,難免有了不舍之情。雖然梵音有些不解陶陶一開始明明是有意合古的,現在怎麽就突然換了人,但是事實擺在眼前,她還是不得不信。

等到崇則終於離開之後,看著小鳳凰失落的神色,她忍不住湊過去問道,“要不要我幫你?”

像是陶陶這樣尊貴的身份,想找一個地位相配的夫君確實不是什麽容易的事情,也難怪她的父母會想要把她嫁給祈泱。而像是榮溯神君那麽在意門第出身的人,也斷不會允許兒子跟什麽來路不明的女人搞在一起,陶陶的身份正好能讓夫家滿意。

如果這兩個人真的湊在一起了,倒也是美事一樁。

梵音本是因為好心才問了一句,畢竟她也看得出陶陶和崇則本人都有這個傾向,但陶陶聽了她的話之後隻興奮了那麽一瞬間,很快又有些為難的問道,“這樣……不好吧。”

“如果他也喜歡你的話,就沒什麽不好的。”梵音做的是為別人拉姻緣的事情,她很清楚男女之間的感情有時候隻差一個契機就可以功德圓滿。剛巧,她就有這個為他們提供契機的能力。

不過事情的前提是雙方都對彼此有意,她攛掇著陶陶下一次見到崇則時一定要問問對方的意思,如果對方也有這個心思的話,她就趁著有這個能力的時候幫他們撮合一下。

她這點善心換來了管梨毫不留情的嘲笑,依他來說,這件事絕對是成不了的。兩人還為此打了個賭,如果陶陶真的能如願以償的嫁給崇則的話,管梨就再也不對她指手畫腳,還要把秘密告訴她。

至於是什麽秘密,梵音也沒有直說,但她知道管梨對此心知肚明。雖說打探別人的秘密不是什麽好事,但是他們兩個的命運早已被緊緊的拴在一起了,他要是出了什麽事,她也很不好過。這樣的情況下,兩人之間若是再存著什麽秘密,豈不是更危險了。

像是洛淮容這件事,那一天莫名其妙的一拜,讓梵音惶惶不安了很久,她說不清自己心裏那種奇怪的酸楚感到底是什麽,卻又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釋懷。隻是當她拿這件事去問管梨的時候,管梨卻隻是敷衍的答了一句,“那是在謝你。”

謝她?她隻不過是為了自己盡快脫身,才盡力盡力的做著這些事情,而且又沒有出上什麽力,實在是擔不起一個謝字。

“別想這些了,到了。”管梨成功的用她一直想去看一看的幽冥血海轉移了她的注意力。

在真正來到幽冥血海之前,梵音從未想過這個被洪荒眾人視為禁地的地方竟是這樣的平靜。雖說魚蝦不興,鳥蟲不至又暗無天日,但是除了血浪滾滾發出的聲音之外,這裏再沒有其他事物,方圓百裏內,沒有活物也沒有一草一木,隻有這一片茫茫血海。

梵音站在高處遠遠的望著,但是即便如此還是能聞到那刺鼻的血腥之氣,再加上這裏乃是天下戾氣聚集之處,強大的壓迫感甚至讓她這個修為不高的小仙有些喘不過氣來。隻是她身邊的管梨卻很不以為然,目光掃視了一圈,看到不遠處有一塊巨石便搬了過來。來到幽冥血海之後,任何神鬼妖魔都沒了法力護體,就連搬個石頭都要親力親為,而管梨神君搬了這石頭過來之後,便毫不猶豫的將其朝著幽冥血海裏一丟。

梵音連忙順著他的動作向下看去,隻見那塊快要及上她高的巨石還未及觸碰到海水,單單在墜落的過程中就已經被這幽冥血海的戾氣震得四分五裂化為灰燼,待到灰燼落在水麵上,更是瞬間化為一縷煙塵消失不見了。

梵音曾經聽說過,但凡落入這幽冥血海中的人,哪怕是洪荒時的大神也免不了灰飛煙滅的下場,而且死時極為痛苦,據說要在這血海之中忍受七萬年噬魂剔骨之苦,然後才能漸漸化為虛無。

“外麵的七萬年,其實是幽冥血海中的七千萬年。”似是猜到了她在想什麽,管梨在那邊突然幽幽的插了一句。

這簡單的一句說,說得梵音連後背都有些發涼。整整七千萬年啊,就在那種生不如死的痛苦中苦苦掙紮,偏偏意識還是清醒的。舒舒服服的活七千萬年尚且是個難熬之事,何況是受苦受罪七千萬年。雖然這不是她親生經曆的事情,但是單單聽著都覺得毛骨悚然。如果讓她來選的話,她寧肯在外麵被人剝皮抽筋的活活打死,也不想在幽冥血海裏熬上七千萬年再死。

從師詔跳下幽冥血海至今,也有七萬年了。也就是說,那個人已經在裏麵痛苦而孤獨的熬了整整七千萬年,終於煙消雲散了。

身不由己的打了個冷顫之後,少女忍不住自言自語道,“一定很難過吧……”

“放心,東皇鍾是天地至寶,隻會沉於海底不會像是人一樣消失的。”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管梨誤解了她眉目間的愁色。

離開的時候,梵音思考了一會兒,仍是覺得有些好奇,“你怎麽知道外麵的七萬年是幽冥血海的七千萬年?”

管梨回答的不假思索,“我爹說的。”

聽了這句話,梵音不由質疑了一下這對父子的關係,說他們關係不好,當爹又怎麽會給兒子講這麽多事情?可是說他們關係好,這當兒子的竟然要回家破壞自己親爹的喜宴。

對此,管梨並不讚同她的說法,“我什麽時候說過我要破壞他的喜事?”

“可是,你說這場婚禮一定辦不成……”話說到一半,梵音突然想到了一種可能性,“難不成是有別人要破壞?搶婚?砸場子?”

她在這種事情上一向很是敏銳,管梨忍不住瞥了她兩眼才問道,“那你覺得,誰會來砸場子?”

敢在上古帝君的婚禮上鬧事,這可不是一般的神鬼妖魔能幹得出來的事情,除非是與扶笙有著深仇大恨又關係匪淺的人。可是,這樣的人真的會存在嗎?

梵音努力動了動腦筋,然後靈機一閃,“你娘親……你知道你娘親是誰嗎?”

聽說扶笙將兒子養到這麽大都不知道孩子的母親到底是誰,而管梨是尚在繈褓中就被母親丟棄在塗山的,他也沒理由知道自己親娘是誰才對。

隻是,管梨很快便答了一句,“知道啊。”

“什麽?”梵音瞪大了眼睛看向他,“你娘是誰?你怎麽不告訴你爹?”

她也算是見慣人間百態了,但是往常看到的都是父親狠心拋棄孤兒寡母,倒是沒見過母親狠心丟棄親生兒子,兒子明明知道母親是誰卻不告訴自己父親這種事。

“你不會以為管梨二字都是我的名字吧?”他帶著笑看向她,“我姓管,單名一個梨字。”

梵音也算是和管梨相識已久了,但卻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其實這也怪不了她,恐怕整個四海八荒都以為管梨神君的名字當真隻是名字,畢竟扶笙也沒什麽多餘的親戚,族裏更是隻有他一個,他都沒有姓的話,兒子又怎麽會有姓氏?

可是,管梨卻告訴她,他姓管,因為這是他母親的姓氏,也是他的母親為他取了這個名字。

“我娘是赤狐一族的公主,名為管芷,早在洪荒之時與我爹……”說到這裏,即使是管梨神君這麽厚臉皮的人都有些別扭的說不出口,幹脆直接說起後來的事情,“赤狐一族有個規矩是與母同姓,後來她生下了我,取名管梨後就把我丟給了我爹,自己則嫁給了別人。”

雖說當母親的這樣做確實是有些心狠了,但是據管梨所說,扶笙早已不記得自己還和什麽狐族公主廝混過,即使當年看到了管梨身上那寫著名字的紙箋,也無法通過這個名字想到孩子的母親。碰上這樣一個男人,管芷就算做出再瘋狂狠心的事情倒也可以理解了。

將兒子留給孩子的父親養,自己則另嫁他人,這樣的做法雖然有些狠心了,卻也無可厚非。梵音知道這種事情說不清對錯,便也沒有多問。她隻是有些好奇,管梨不說的話,扶笙這個當爹的就當真不知道孩子的娘親是誰了嗎?

管梨說,沒必要把這件事告訴自己父親,因為對方不可能記得。可是她就是不信,在趕到塗山之後就找了個機會不死心的問了那隻九尾狐一句。

“管芷?小梨子你娘親叫管芷嗎?”正在準備喜宴的扶笙皺著眉想了想,片刻後還是困惑的搖搖頭,“管芷是誰啊?認識的人太多,時間太久了,也就沒多少印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