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使水兮安流
頭痛欲裂之下,她勉強轉過身去看身邊的人,然後看到了那個男子眼中的悵惘之色,悲傷又滿懷深情。她張口想要喚他,恍然間卻覺得自己看到了管梨的臉,她不由晃了晃腦袋,然後發現管梨的那張臉和這個人的臉不停的重合在一起。
模糊的意識讓她幾乎無法睜開眼睛,最後那一刻,她隻看到那些虛影終於消失無蹤,麵前的男子仍是原本的淡漠模樣,明明不算多麽出眾,卻仿佛曾經深深烙印在她心底。
再然後,她便徹底失去了意識。
直至醒來時,已身處地府之中。
“我怎麽在這兒?”猛地從榻上坐起,她愣愣的看向麵前的那個男子,十分不解自己為什麽會突然失去了意識。
“走到地府門口時,你本想拿出天書來看,結果在剛剛碰到書頁的時候就暈倒了。”他坐在她對麵,淡淡的解釋了剛剛發生的事情。
被他這麽一說,梵音也恍然記起了昏迷之前的事情。就在她和他走到地府入口的時候,天書突然發出了淡淡的光芒,她本想翻書看一看,結果還沒看到內容就失去了意識。想來這本禁忌之書也不是可以隨便翻看的,起碼在這冥界就行不通。
“多謝。”想了想現在的情況,她還是先對麵前的這個人道了聲謝,畢竟自己無緣無故的暈倒之後,一定是對方將她帶到這個地方暫時休息的。
“敢問閣下名諱?”道謝之後,她又猶豫的問了一句。受人恩惠,總是要知道恩人姓名才行。
隻是對方卻刻意忽略了她這個問題,不僅忽略了,還示意她快點起身跟他走,“你不是要見十殿閻君嗎?他們都在等著你。”
四海八荒又有幾個人敢讓十殿閻君等著?梵音連忙從榻上站起身跟在他身後向外麵走去。陰曹地府的路七轉八彎,第一次來此的人都免不了走錯路。不過她身邊的這個人卻像是對這裏十分熟悉,她跟著他往前走,沒一會就走到了閻王殿。
為了查看生死薄,十殿閻君中她必須要見這第五殿的閻羅王。想來她身邊的這個男人在這裏很有地位,她甚至不用掏出合古給她的玉佩,閻羅王便爽快的答應幫她翻看一下關於閩國女皇的記載。而查看之後,結果卻讓她大吃一驚。
那是她從未想過的可能性……
“既然如此,陰間便幫不了你的忙了。”聽閻羅王說完這件事之後,那個男子也頗為遺憾的對她說了這句話,然後勸她盡快回去,“冥府陰寒,盡早歸去才是。”
盡管是神仙之軀,這陰間的陰寒滋味仍是不好受。梵音感念他的關心,再次對他表達了感謝之後才轉身離去。對方不願意說出姓名,她也不願強人所難,而且今日看他地位不低又與十殿閻君關係匪淺,等事情終了之後,她再去問問管梨知不知道對方身份也不遲。
待到回到陽間時,天空已經蒙蒙亮了。
“昨晚你去哪兒了?帶回來一身的陰氣。”一見她出現,管梨就迫不及待的問出了這個問題。
梵音心知自己瞞不過他,便說了事情的來由,反正她也隻是想阻止他跟著她一起去,並沒打算阻止他知道這件事。當然,她隻說自己去陰間尋人,並沒有說出碰到那個男人還有暈倒的事。
而聽她說完尋找女皇的結果之後,兩人都不由沉默了一下,然後不約而同的狠狠瞪向了一旁的陶陶。陶陶差點被他們兩個這凶狠的目光嚇哭了,一邊喊著“救命”一邊向崇則身後躲去。崇則不明所以的看著他們,半天都沒反應過來他們為什麽這麽生氣。
“我也不是故意瞞著你們的,是你們自己不問我!”陶陶躲在崇則身後,義正辭嚴的反把錯誤推到了他們身上。
管梨目光一黯,眼神中隱有殺意閃過,一言不發的便要把小鳳凰揪出來燉了喝湯,陶陶這次是真的嚇哭了。
瞥了一眼哭得起勁的少女,梵音輕歎了一口氣,“還是先想想怎麽辦吧。”
事情的真相實在出乎他們的意料,那眼下的他們也隻能先幫洛淮容把天下安定下來,然後再考慮女皇的事情。不然若這天下還是亂世,他們就算把女皇還給他,那兩人也定然不會好過。
太後的壽宴在兩日之後,管梨照舊扮作那個郡王進宮賀壽,梵音則偷偷跟在洛淮容身後。她挨他挨得很近,能清楚的看到他在馬車上時還是一副頭痛難忍的樣子,走到眾人麵前時卻硬是擺出了平日裏那副極為嚴肅的模樣,高高在上絲毫不見病容。而那些本還在笑著交談的大臣們一見到他出現,便立時噤了聲,熱鬧的宴席上一時間竟是鴉雀無聲,就連高座上的皇帝和太後都僵在了哪裏,連臉上的笑容都沒來得及斂去。
梵音沒注意他到底跟太後和皇帝說了些什麽,大概也隻是祝壽的話吧,但是皇帝卻正襟危坐的坐在椅子上,額上隱有冷汗流下。若說這是因為懼怕洛淮容,可他也並非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姑父,怎麽到了現在還會表現的這樣緊張?但若說這不是因為畏懼,而是因為心虛,那又是因為什麽才心虛呢?
她暗自猜測著,壽宴也有條不紊的繼續下去了。雖說隻要洛淮容出現,場麵就不會太過輕鬆,但是好歹也是太後的壽宴,大家還是要打起精神為太後賀壽。梵音仔細觀察了半天也沒有觀察出哪裏不妥,最後隻能湊到管梨身邊低聲問道,“你有沒有覺得哪裏奇怪?”
管梨端著酒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目光在在場眾人麵上掃過,最後用隻有她才能聽到的聲音告訴她,“皇帝要殺洛淮容。”
“你怎麽看出來的?”
“猜的。”他隨口答了一句,不過很快便認真的為她解釋了,“你看看這壽宴的賓客中,又有幾個是洛淮容的心腹?”
這些日子以來,管梨也不是每日都在閑著等她做事,他既然冒充了郡王的身份跟在洛淮容身邊,自然能接觸到洛淮容的心腹下屬們。到底誰才是真正忠於洛淮容的人,他現在已經知道的清清楚楚。而在今晚的宴席上,不知原因為何,那些下屬們竟然都沒有出現。
皇帝畢竟是皇帝,如果真的受了大臣們的挑撥設下計謀調離那些人,洛淮容的心腹們也不敢真的抗命。何況這隻是個太後的壽宴,他們大概覺得皇帝就算是殺人也不會挑這種眾目睽睽的時候。可是皇帝偏偏就是這樣打算的,他已經忍洛淮容的存在忍了太久了,為太後辦這個壽宴的目的也正是為了殺洛淮容,而這件事他曾隱晦的透露給了信任的宜郡王,管梨本沒有多麽在意,直到剛剛才想起這麽一回事。
至於整個事件之中最簡單的是什麽?自然是殺死洛淮容這件事。在太後的壽宴上,洛淮容不可能隨身帶著暗衛,而偏偏他自己是個文官,向來不懂武,幾乎毫無還手之力。皇帝並不想耍那些下毒之類的手段,而是想要光明正大的讓人殺了這個礙眼的“臣子”,他不怕天下人的議論,也不怕事後可能會發生的政變,他隻想要手刃洛淮容,他要親眼看到洛淮容死在麵前。
經管梨提醒之後,梵音四處找了找,果然找到了皇帝安排在宮殿之內的侍衛和殺手們,他們都在等待著主子的命令,隻要皇帝一聲令下,他們就會將宴席中的那個年輕人送到死路之上。而宴席上的其他大臣們不知是不是也知曉真相,一個賽一個的緊張,不時拿眼睛瞄著高座上的皇帝。
最終,就在皇帝“不小心”將桌上的杯子碰掉在地上的時候,混亂一觸即發。
梵音本還在嫌棄這個皇帝發出暗號的方式實在是太過老土,隱藏在暗處的殺手們就突然衝了進來,而身為他們目標的洛淮容卻仍是坐在椅子上,不僅不躲開,就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禁衛軍衝門而入,瞬間壓製住了人數很少的殺手們,無論皇帝如何命令這些禁軍,這些人也全然不聽。
一時間,喊殺聲、兵刃相撞的聲音還有大臣們的驚叫聲混雜在一起,場麵亂成一團。而從始至終,洛淮容都安安靜靜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神情雖然說不上悠閑,卻也是漠不關心的狀態。比起精心策劃了許久的皇帝而言,他才更像是這場鬧劇的主謀之人。
不僅是皇帝,就連梵音他們都低估了洛淮容這個人。他能爬到今日的地位,靠的可不僅僅是女皇丈夫這個身份,他靠的一直是自己的手段和實力,女皇丈夫這個身份反倒可能拖了他的後退。今時今日壽宴上所發生的事情,根本早就在他的預料之中。
而他,正是想趁著這場鬧劇……殺了皇帝。
但凡身居高位者,永遠不會有多餘的同情心,當斷立斷,哪怕手段殘忍。當禁衛軍手中的兵刃刺穿皇帝的胸膛之後,在場的幾個大臣也被拘押下去,洛淮容這才抬起頭看了看滿地狼藉,然後站起身朝著門外走去。他一言不發,在場諸人更是緊張的連跪都跪不穩,等他走到門口的時候,便有一個武將實在是忍受不了這種絕望的感覺,趁著禁衛軍不注意突然撿起地上的劍朝著洛淮容衝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