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九宮解殺

雨夜之中,兩隊飛騎鳴鑼開道,引街上寥寥行旅慌忙避讓。李弘策馬揚鞭疾馳在長街上,在他身後,二百禁軍手持火把輕裝快跑緊隨,火速趕往周國公府。

張順僚衛李弘身側,同樣打馬如飛,凝重的神色裏帶了一絲困惑。他跟了李弘許多年,知道他寬仁待下,克製私欲,一心為國,不想今日竟會為紅蓮這般。

是啊,少年人的世界很簡單,隻有對家國的擔當,對愛人的守護。張順望著李弘奮力禦馬的身影,隻覺得這樣的他好似更有人情味,明知此舉不當,卻也願意陪他一起赴險。

風馳電掣般,一眾兵馬直抵光祿坊前,李弘一揮手,二百禁軍徑直衝開了坊牆上的烏頭門,直朝百步開外的周國公府大門奔去。周國公府的侍衛方從值夜的閽室詫異走出,便被兩名禁軍就地按倒,刀架脖頸,看不清來者何人,隻能聽其威嚴吼道:“太子監國駕到,誰敢擅動!”

偌大的周國公府瞬間便被禁軍圍了個水泄不通,雨夜下,府門前的兩隻燈籠火心跳動,猶如幢幢鬼影,滿是說不出的詭譎之感。

“太子殿下駕到,還不快開府門!”張順邊吼邊拍門,震得大門顫顫如山響,然而門內久久無人應聲。張順望向李弘,隻見李弘神色極其難看,重重一頷首,張順這便一招手,兩名身材格外魁梧的禁軍士兵即刻抄起馬背上的破門錘,振臂上前,就要向朱紅色的大門撞去。

就在此時,大門鬼使神差般從內開了一道縫,府中管家虛飄飄的聲音傳來:“不知太子殿下深夜到訪,能否容小人前去通傳……”

李弘再也不能等,撥開張順,上前道:“賀蘭敏之仗勢欺人,強搶民女,罪狀分明,本宮已有實據,爾等速速讓開!”

管家老兒從未見過李弘如此動怒,本能般嚇得後退。李弘霍地推開門,張順喊了句“快去內宅”,一眾禁軍便快步衝入府中。

衝過二門,才轉過回廊,就見一幕僚似的人物將府中婦孺集中起來,堵在了廊下,擋住了通往賀蘭敏之後院的道路。雨夜黯淡,李弘看不清此人真容,心急如焚斥道:“大膽!見到本宮竟敢不讓?”

“鄙人是周國公府的門客,隻食周國公府之祿,自當隻為周國公效力。殿下雖貴為太子監國,深夜強闖朝中從一品大員的府邸,難道不該給個解釋嗎?”

“賀蘭敏之仗勢欺人,強搶民女,罪狀分明,爾等若是不讓,便以同案犯論處!”

那人模樣十分恭謹,嘴上說出的話卻滿是挑釁:“民女?此間根本沒有民女,隻有平康坊歌伎紅蓮,且是應周國公之邀主動上門,何來‘強搶’一說?殿下身為儲君,為大唐江山日理萬機也罷,竟為了一名不入流的歌妓強闖周國公府,可有想過天皇天後和滿朝文武會怎樣想?難道就不怕百官彈劾之下,二聖大怒,廢了殿下太子監國之位嗎?”

後院偏廳裏,賀蘭敏之赤著上身,手中拿著短刀,蹲在啜泣不止的紅蓮身側,揩去嘴邊的血跡,氣道:“你不過就是平康坊的一個歌伎,我今日即便弄死你,也不會有任何人來問我一句!不過是看你有幾分姿色,對你客氣幾分,你可莫要會錯了意,竟還敢踢踹我!今日我賀蘭敏之要定你了,不論你是活的死的,今日都別想出我這個門!”

紅蓮美豔絕倫的小臉兒上青一塊紫一塊,清亮的雙眼腫得像桃兒一樣,楚楚可憐。方才為了不受折辱,她拚死掙紮,與賀蘭敏之相持至今,如今已毫無氣力,隻剩下一死了之。

一死了之,保全自己的名節,或許還能在李弘心上留下幾分美好。可一旦死了,便無法將消息傳遞給李弘,那麽她來此地的初衷就無法實現了。

原來死竟也是這般奢侈之事,總要留著一條命,才能將賀蘭敏之的圖謀傳達給李弘,紅蓮泣淚如雨,滿臉絕望,慢慢鬆懈了護在身前的手。

賀蘭敏之見紅蓮不再拚死掙紮,興奮得無以複加,將她推倒才欲造次,便聽得“哐當”一聲巨響,大門飛彈開來,他還未來得及回頭看,便被一個人一腳踢飛出去,騎在身上一頓好打,拳拳毒辣,直至口吐粉涎,昏厥過去,那人方喘著粗氣從賀蘭敏之身上起來,轉身朝紅蓮走去,不是別人,正是李弘。

紅蓮早已嚇傻當場,久久未能回神。李弘見紅蓮衣衫淩亂不堪,**在外的雪色肩頸上青一塊紫一塊,心都要碎了,忙將披風解下,裹在她身上。待回過神幾分,紅蓮驚怕委屈諸般情緒夾雜一處,生怕此事連累李弘,哭求道:“殿下快走……莫要因為我惹禍上身……”

沒想到事已至此,紅蓮第一個想到的卻不是自己,仍舊是他,李弘歎息一聲,彎身將她抱起,護在懷中:“沒事了,你不必擔心,有我在,不會有人能傷害你。”

“殿下”,紅蓮竭力忍著抽噎,指著桌案上的卷宗道,“紅蓮已探得,有人意圖對殿下不利……”

李弘瞬間明白,為何紅蓮會犯險來周國公府,心疼得無以複加:“放心,這裏有張順善後,一切妥當。你傷得不輕,我先送你回去。”

說罷,李弘抱著紅蓮走出了偏廳。周國公府的侍衛們此時紛紛趕來,但見李弘在場,禁軍嚴陣以待,即便在自家院內,他們也不敢輕舉妄動,隻能眼睜睜看著李弘抱著紅蓮大步走了出去。

回到小院後,李弘去庖廚燒了熱水,端回臥房,供紅蓮擦洗處理傷處。紅蓮一身的傷,小臂肩胛處盡是青紫,但她無心顧及自己,拉著李弘的寬袖道:“殿下,賀蘭敏之若是醒了,定會拿今夜之事大做文章,屆時殿下可該如何是好……”

李弘坐在榻邊,握著紅蓮的手,垂頭歎了又歎。素日裏,他很喜歡看她的小手,這雙擅彈琵琶的巧手生得很漂亮,蔥管似的,纖細白嫩,淡粉色的指甲未染,幹幹淨淨的,帶有健康的光澤,但今日,她的指甲滲著淤血,指尖上還有幾處傷口。李弘將她的小手握在自己的掌心裏,無比珍重疼惜:“其實這些時日來我一直在想,是時候將我們的事告訴父皇了。以往我之所以顧忌頗多,乃是知道即便貴為太子,亦有諸多的不自由,車載鬥量般的禮教王法不得不遵,故而不管我心裏多麽愛重你,都隻能一直隱忍,怕把你接進宮來反而會妨了你。身處東宮,如果沒有尊貴的身份,許多事都寸步難行,我是真的怕若將心事剖白,反會更讓你受委屈,誰知如今卻出了這樣的事……如今細想,宮中即便勾心鬥角,至少不會讓你受這般傷害折辱,隻是如此一來你便再也無法離開,你……你願意跟著我嗎?”

決策軍國大事時,李弘尚且沒有這般踟躕,此時等待紅蓮的回應,卻是度瞬如年。紅蓮等待李弘這話已一載有餘,從前她便想,隻要能跟李弘在一起,無論什麽名分她都願意,待真的等到這一刻,卻隻剩怔怔流淚,不敢答應:“何其粗鄙之身,怎配侍奉在殿下左右,殿下莫要因我再惹得天皇天後生氣,今日之事,不妨便說是我約了殿下在先,又去周國公府上,殿下惱了我,這才與周國公發生了誤會……”

“我若真這麽說,豈不是要置你於死地?”李弘長眉微顰,下定了決心,“你的顧慮我知道,但我不會再顧忌了。我會向父皇上一道奏承,講明賀蘭敏之奪我愛伎,欲據為己有,我才入府奪人。為懲戒自己的錯誤,我會請父皇革去我監國之權,以示懲戒。”

紅蓮驚得瞪大了雙眼,急道:“若真因我,殿下被革去監國之權,紅蓮豈不是大唐的罪人……”

“並非是因為你”,李弘寬解她道,“賀蘭敏之一直在抓我的錯漏,寧淳恭之事,我無以抵賴。此時請求父皇降罪,算是以退為進,隻消慎言找出人證,揪出幕後主謀,父皇母後自然會明白我為什麽這麽做,屆時所有的危機便能迎刃而解了。”

紅蓮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小臉兒上的愁楚卻一點也未減少:“對了,殿下,方才……賀蘭敏之的管家中途將他叫了出去,我隱隱約約聽到那管家說,找到了多年前本已去世的安定公主……”

聽聞此言,李弘如聞驚雷,久久不能言聲,待他反應過來,急問紅蓮道:“安定還活著?現在何處?”

“不知……隻聽清了這一句,旁的實在分辨不清”,紅蓮搖頭道。

若真如紅蓮所說,那當真是李弘最為擔心之事,不單會離間天皇天後,甚至可能會遷延出當年“廢王立武”背後的一連串人與事,屆時威脅得可不單是一兩個人,而是整個大唐。

“本宮知道了”,李弘煩悶憂慮,在紅蓮麵前卻一點也沒表現出來,一心隻惦記著她的傷,“還有哪裏傷著了,我給你擦一擦。”

“不勞煩殿下了”,紅蓮的話語輕柔溫婉,不再似方才那般打顫,好似已在李弘的陪伴下走出了恐懼害怕,“我想洗個澡,再處理一下傷口。”

李弘未做勉強,幫紅蓮打了滿盆熱水後退出了房間。待李弘離去,紅蓮方徐徐起身,她沒有褪衣裳,整個人紮進了木澡盆裏,在李弘麵前強忍的委屈與心酸此時終於迸發,淚如雨下,卻仍舊不敢哭出聲。

門外的雨夜依舊深沉,李弘背靠房門矗立,滿臉自責,心想難道他李弘幾時要靠心愛的女人受盡委屈,才能換得一方安寧了?

正煩悶之際,張順回來了,遠遠一禮。李弘知道他定有要事說,示意他立著不動,自己斂了衣裾,踏著雨水走到了他麵前。

“殿下,都處理得當了,寧家本還有個兒子,先前過繼給他表親家去了,我讓那孩子頂了寧淳恭的名。隻是……今晚的事,周國公估摸著還是會向天皇天後告狀。”

“無妨,且讓他告去罷。你再去找一趟禦醫,讓他開了慎言一樣的安神藥來,煮一碗,給紅蓮姑娘喝下,再揀選兩個穩重可靠的婆婦,來這裏照顧她,現下就去辦罷。”

張順插手一禮,屈身退下,趕回東宮張羅半天,終於選好了人,配好了藥,送到了紅蓮的住處來。

李弘哄紅蓮喝了藥,見她熟睡了,方回東宮去。此時已過夜半,李弘卻毫無睡意,問張順道:“你去看看慎言醒了沒有,本宮有要緊事跟他說,天亮時我得再回紅蓮姑娘那裏。”

“呃,這……可是那疾醫說了,吃了那藥至少要睡三個時辰,薛明府才睡了兩個時辰,恐怕叫不醒……”

李弘心急,卻也別無他法,隻能說道:“你去房裏看看,等他一醒,便把他帶過來。”

說罷,李弘轉身走進書房,攤開公文用紙,提筆向天皇寫奏承。與私造魚符相比,爭風吃醋大打出手之類已算是小事,李弘打算以此為契口,向天皇認罪。

方才那門客要挾他的話,他並非沒有想過,但彼時不知紅蓮安危,即便是碧落黃泉他也會闖,又哪裏顧得上一己榮辱。這一年多來他一直猶豫,不知當不當將紅蓮留在身側,今時今日則不得不下定了決心。否則經此一事,紅蓮隻怕難以保住性命,李弘氣憤於賀蘭敏之的無恥,憐惜紅蓮的身世,卻又有些小小的慶幸,自己終於能擁有她,留她在身邊了。

或許他隻要更努力一些,更篤定一些,便能給予她幸福。洋洋灑灑數千字一氣嗬成,李弘放下毛筆,細讀一遍,確認無誤後,將其攤開放平,等待墨汁幹涸後裝袋戳封。

春日的天越亮越早,還未到雞鳴時分,窗外已有雀鳥啾啾,書房地勢高,李弘臨窗而立,視線越過重重宮闕,望著漸漸蘇醒的長安城,說不出迷茫還是惆悵。四歲被封為皇太子,八歲太子監國,這十餘年來他經過了大大小小不少風浪,卻從來沒覺得像今年這般疲累過。諸事接踵而來,件件都在戳他的心口,尤以今日紅蓮之事最令他神傷。然而,若說何事對他亦對大唐朝政影響最為深遠,則非安定公主案莫屬。

安定公主去世時,李弘不過兩歲,正是咿呀學語的年紀,知道自己有個妹妹,卻沒有什麽真情實感,隻極其朦朧記得自己被痛苦的母親抱在懷中良久,父皇在旁安慰,亦不免垂淚。未過幾日,宮中便做了一場盛大的法事,上至母親,下至宮女,包括李弘在內所有人皆一身縞素,自此後,他便沒有了妹妹,直至數年後太平公主出世。

身為兄長,他當然希望這個一出生便遭遇災厄的胞妹沒有死,但與此同時,他又有些彷徨困惑,難道他的母親,高高在上的天後,當年為了登上後位,當真利用了尚在繈褓中的安定公主,設下了這瞞天過海的迷局嗎?

與其他皇子不同,李弘是天皇與天後的長子,除了君臣外,他們更是最親最親的一家人。李弘猶記得年幼時,他第一次監國,父皇要帶母後去往東都,再回母後的老家並州文水省親,車鸞才出長安城,李弘便已哭得肝腸寸斷。天皇天後心疼孩子,商量後決計將李弘一道帶上,一家三口在外遊玩了半年之久,才又回到長安城來。

這是李弘幼時最美好的回憶,與父母的親近也讓他處理起政事時十分自信,即便因為做錯事受到申斥,也能很快調整好心態。

母親雖然嚴格,卻也慈愛,李弘無法想象,她當真會為了後位,將尚在繈褓中的安定公主送出宮闈,讓她漂泊在外多年,受盡民間疾苦。如若此事是真,從今往後他該如何麵對母親;如若此事是假,那便意味著有人欲借此打擊天後,離間她與天皇,那他又當如何處之?李弘感到自己已深深陷入這迷局之中,仿佛落入陷阱中的困獸,環顧四周,皆尋不到出路。

正迷思之際,門外傳來了薛訥的聲音道:“殿下……臣失禮,竟睡了這樣久,請殿下責罰!”

聽聞薛訥到來,李弘猶如找到了開啟重重機關的鑰匙一般,忙應道:“快進來,本宮有要事與你商議!”

薛訥推門而入,休息幾個時辰後,他恢複了幾分精神,依舊是最英俊謙遜的少年,神色卻顯得很焦急,問李弘道:“殿下,臣聽張順大哥說起,賀蘭敏之竟查到了寧淳恭之事,還因此威逼紅蓮姑娘,現下可當如何是好?樊寧性情剛烈,是不會出賣殿下的,隻是不知……”

“你莫急”,李弘示意薛訥上前,將桌案上的文書遞與他,“賀蘭敏之會鬧事本就在意料之中,本宮已有對策。”

薛訥接過文書,一目十行掃過,震驚之色更甚:“殿下……要自請革去監國之職?”

“本宮並非草率為之”,李弘示意薛訥落座,兩人便坐在了軟席上,正對著象棋盤,李弘指著棋盤上的“將”、“帥”兩枚棋子笑道:“ ‘將’無時無刻不在保全 ‘帥’,但此一次, ‘帥’隻能以退為進。慎言,寧淳恭之事,雖然張順有辦法麵上糊弄過去,但天皇天後明睿,大抵是不會信的。加之今日因為紅蓮,我打了賀蘭敏之,若不放棄監國之權,自請思過,恐怕會受到更重的懲處。”

“殿下的意思,是此事可能會令深藏暗處的敵手放鬆警惕?”

李弘頷首道:“不愧是慎言,一點就透。其實經過這一輪交手,我們非但不是一無所獲,反而已經確定了這幕後主使,乃是深涉朝堂的老手。身為太子監國,眼看有這樣一隻暗處操縱朝政的黑手,決不能袖手旁觀。這一次,我們定要抓住時機,偵破此案,把這隻黑手徹底斬斷。”

薛訥心裏極不是滋味,覺得李弘是為了幫自己,才落得如此被動境地,眼眶通紅,卻說不出隻言片語來表達自己的愧疚。李弘起身拍拍他的肩,示意無妨:“本宮可不是為了包庇你,而是相信你,相信你一定能查明真相。隻要你破了這個案子,便不算辜負本宮,你可明白嗎?”

“是”,薛訥避席,拱手深揖,“多說無用,臣豁出性命也會將此案辦好,揪出元凶,追回《推 背 圖》,給殿下一個交代!懇請殿下保重身體,以待來日宏圖大展。”

“放心罷,這點小事,本宮不會因此自怨自艾”,李弘修長的指節駕馭著象棋子,“啪”的一聲,直取對側主帥,他抬眼看著薛訥,輕笑著,赤誠又溫和,“弘活了十七年,做了十三年的太子,從無有過悖逆錯漏,今朝兩件,一為愛人,一為知己,永誌無悔……慎言,司刑少常伯袁公瑜為人正義,本宮已將那日論辯的記檔給他看過,本宮未提一字,他便主動說起案情中有些物證說不分明,提出要再論辯一次。本宮為你爭取了七日時間,現下還剩六日半,一定要抓緊時間,盡快破案,明白嗎?”

薛訥聽說李弘認自己為知己,感動愧疚諸般情緒湧上心頭,又聽說案子還能有轉圜餘地,心生歡喜:“六日後,臣定然會給高敏幾分顏色看。”

李弘忍不住笑出了聲:“莫說的像是你要打他似的,除此外,本宮還有一樁事要托付於你。紅蓮在賀蘭敏之那裏,聽說已有人找到了永徽五年本應逝世了的安定公主,也就是本宮的妹妹。此事你需秘密查訪,不得令身邊人知曉,無論是真的安定,還是假的贗品,你務必第一時間摸清其背後究竟是何人作祟,若還能將那冒名安定之人帶到本宮這裏來,便再好不過。”

薛訥一聽茲事體大,困惑問道:“賀蘭敏之再不濟也是天後的外甥,一家人的生死榮辱皆是仰賴天後,為何也做這威脅天後之事……”

“人心隔肚皮,莫去揣度那些醃臢貨了”,李弘太息一聲,隻覺薛訥口中說出“賀蘭敏之”這四個字,便是髒了他這個人,“時辰不早,用了早飯再回藍田罷。”

“多謝殿下,臣還是早些回去查案為上。不過……可否讓臣……”

“不可”,李弘眼皮也不抬,便知道薛訥葫蘆裏揣著什麽藥,“下一次論辯之前,為了避嫌莫要再去見她了。你也別喪氣,等接出牢獄,不又能天天膩在一起了?本宮已托可靠之人對她多加照拂,你且放心。”

沒想到自己的心事這般明顯,薛訥撓撓頭,紅著臉應了一聲,與李弘道了別,轉身匆匆出了東宮,策馬向藍田駛去。

六天又半後,他一定要將她接出刑部大牢,薛訥暗暗發誓,執韁的手握得更緊。他心底的諸般話已經悶了十年有餘,生根發芽,蔚然成蔭,這幾日卻像滾水似的,燙著他的心口,令他再不能等,隻想即時即刻全部向她傾訴。

便是天道神祇阻攔,他也要將天捅出個窟窿來,又何懼區區幕後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