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喝了這瓶娃哈哈,我們就是好朋友

還挺可愛的。

這是倪亦之第一次在大院見到稚初時的印象。當時她跟一群人蹲在牆根玩泥巴,搬家的大卡車在門口停下的時候,她突然抬頭看過來,一整張臉全是泥印子,笑起來顯得牙齒很白。

她一頭短發,眼神裏充滿了野性,跟她身上穿著的碎花裙子一點都不配,他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傍晚時分,父母為搬家忙碌,她也不回家,坐在廣場的秋千上,晃動著她的小裙擺。倪亦之的媽媽領他過去跟她打招呼:“小之,這是你稚叔叔的女兒,以後你們要一起玩呢。”

他看了她一眼,低著頭不說話。

女生咧著嘴笑得後槽牙都露出來了,目光直勾勾地將他打量個遍,像是在觀察著自己的獵物,最終眼底有了滿意的神色。她小手握著伸向他:“我叫稚初。”

他看了眼她的手,黑乎乎的。他皺了皺眉,並不想回應。媽媽拍了拍他的肩膀:“男子漢不能這樣沒有風度哦。”

於是他敷衍地將手伸過去,想碰一下就撤回,誰知女生反手一下抓他的手心,笑得單純無害。

他愣了一下,當下覺得有些不對勁,隻感到手心有個濕漉漉的東西,狐疑著攤開手看,一隻小青蛙正蹲在他手心,鼓著眼睛盯他的臉,看得他頭皮發麻。他的反射弧頓時短路,三秒之後大叫著甩著手,想將小青蛙甩出去,但它死活粘在他手上賴著不走,還張開嘴巴發出呱呱的叫聲。他胃裏一陣翻江倒海,“哇”的一聲吐了。

那一定是他人生中最難堪的一天,像個跳梁小醜,滿院子翻騰。

而肇事者一臉看好戲的模樣,在一旁看著他,捂著肚子笑得隻差滿地打滾了。末了,她撿起被他甩在地上的小青蛙,小手撫摸著它青色的皮,還眨巴著大眼睛,故作無辜,看著乖巧極了:“它多可愛啊,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膽子這麽小呢。”

倪亦之作為一個小男子漢的自尊心再次受到暴擊。這哪裏是單純可愛的小天使,簡直就是調皮搗蛋的小霸王。

他頭疼得一夜沒睡著,第二天卻被告知從今往後他身後會跟個小尾巴,原因是他之前念書的學校跟現在的學校進度不一樣,所以他得重上一年級跟這個小破孩同班。媽媽還特別交代,因為他對學校不熟悉,所以特意跟老師溝通,讓他和稚初同桌。

倪亦之在稚初家樓下等了半個小時,才見女生被她爸連拖帶拽地趕出門。她冒著鼻涕泡,打著哈欠:“早啊。”

他看都懶得看她,轉身就往馬路上走。

女生追過來,將書包斜掛在脖子前,拉開拉鏈,從裏麵摸出一個小麵包,賠笑:“我昨天快被我爸罵慘了,麵包你吃不吃?”

倪亦之寒著張臉,冷冷地睨她一眼,快步走遠。

女生悻悻地收回手,撇了撇嘴。

他到教室坐了半個小時後,她才像隻烏龜,扛著厚重的殼,出現在教室門口。不用想,她肯定是去哪兒鬼混去了。

她學習成績差得要命,小動作卻特別多,一到上課,桌裏的零食袋子被她撥弄得嘩啦作響。倪亦之不滿地掃她一眼,她便消停一陣,過一會兒又再繼續,倪亦之再掃她一眼,她再不滿……反複循環……

他理都懶得理她,她卻像缺了一根弦,動不動就惹事。

他做題的時候,她手肘抵著他的手肘;上課的時候,她惡作劇剪掉老師的頭發,不知道是緊張還是故意的,竟然將“罪證”剪刀丟進了他的課桌。害得他被老師逮住成了她的“替罪羊”,被罰在教室外麵站了整整一個下午!

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罰站,因為她。

放學的時候,他留下來一個人打掃教室,擦完黑板轉身,見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正盯著他。

倪亦之被嚇得不輕,不耐煩地問:“你又想幹什麽?”

“你是不是討厭我啊?”

倪亦之黑著臉腹誹,你說呢。

她托著臉認真地思考:“那你為什麽不找老師舉報我呢?”

倪亦之沒說話。

倪亦之轉身,聽見女生在後麵可憐兮兮地歎氣:“我已經主動跟老師承認錯誤了,所以今天我來打掃教室吧。”說著她取下書包。

倪亦之垂眸,卻見女生又折回來,笑眯眯地對他伸出手來。

倪亦之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心想這次又是什麽。

女生的語氣認真得很:“你喝了這瓶娃哈哈,我們以後就是朋友。”

倪亦之有些無語,他很想立馬回家,求著他媽給他換班,但又一想,現在落跑顯得太沒骨氣了。

女生的視線黏在他身上,讓他想起來那天她往他手裏放的那隻濕漉漉的青蛙,他不由得打了個寒噤。於是他硬著頭皮接過那瓶娃哈哈,憋著一口氣猛地仰頭喝了一口,那模樣仿佛是去英勇就義了似的。

啊!好甜!

好甜。

她笑得歡天喜地,毫無城府,眼睛彎成一條曲線:“其實你早就想跟我一起玩了對不對?”

“誰想,少自作多情。”倪亦之別過臉,移開視線。

事後,倪亦之再想起他們的世紀大和解,想起了當時的場景,想起了她那時說的話,總感覺當時被娃哈哈的甜味包裹著,再也想不起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