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寄餘生

陸濛濛下班回到家,已經是晚上近十點。拖著快要散架的身子坐電梯、輸密碼,公寓門應聲而開時,她一眼望見氣呼呼地抱臂坐在陽台上的背影。原本已經跟漏氣的氫氣球一般軟趴趴的心像見著了陽光,瞬間放晴,她踢開鞋子扔下包,飛奔過去從後麵擁住她的先生,兩個人的心跳在此刻重疊在一起。

他似乎等了很久,暖而寬大的手輕輕捏住她環在自己腰際的小手臂,悶悶道:“你遲到了。”

陸濛濛後知後覺地“啊”了一聲,這才看見他手邊精心布置的鮮花和酒桶,遲疑道:“今天又是什麽紀念日嗎?”

他氣得語塞,跟個受了委屈的小媳婦一樣,嗔道:“陸濛濛!你是不是根本就不在乎我?心裏就隻有你的工作?”

“不是不是,我這忙了一天頭都快暈了,你讓我想想……”陸濛濛趕緊開始在腦海裏檢索:相遇紀念?牽手紀念?戀愛紀念?他老是花樣百出地製造驚喜給她過各種紀念日,浪漫是很浪漫,但憑她的腦容量哪兒記得住那麽多個日子啊。

盯著她的一雙清目逐漸變得幽怨,他威脅道:“你要是想不起來,我可就真生氣了啊。”

陸濛濛急了:“不行,不許生氣!”

“那你還不快哄我!”

陸濛濛失笑,忙不迭踮腳勾住先生的脖子,淺笑親吻上去。耳鬢廝磨之際,她趁著先生眼神迷離的當口抓緊時機認錯:“不生氣了好不好?我保證下次一定不會忘記的。”

先生香玉滿懷,早就沒了脾氣,但還是不甘心就這麽放過她,噘了嘴怨怨道:“你上次也是這麽說的……”

陸濛濛在他鼻尖補上一個吻,道:“沒辦法嘛,最近館裏打算提我當副部長呢,這幾天在熟悉業務,難免有些忙的。”

“我當然是不會反對你為自己喜歡的事業打拚……”他將下巴磕在陸濛濛腦袋上,“但你這樣拚得太過,我很心疼。”

陸濛濛靠在他胸膛前,像是整個人都軟進他懷中,巨大的安全感將她緊緊包圍。

她確實覺得有些疲倦了,原意本是找份工作能夠養活自己就好,但經曆過追債公司傷害林令那件事之後,她深深意識到,自己是永遠躲不掉父親留下的債務的。那些躲在暗處的債主們時時刻刻都在盯著她的財產,那些永遠不會過期的記仇心就像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無時無刻懸在她頭頂之上,不知何時就掉落下來,完全斬斷她現有生活中苦心經營出來的所有美好。

如果她是孤身一人,自然沒什麽可害怕的。但是現在她身邊有他,是無論風晴雨雪都陪在她身邊的戀人。他們的世界裏已經沒有可以起死回生的神明了,她和他都是再普通不過的凡人,會生病,會受傷,會老,會死。

她想做的,就是傾己所能,努力守護這些對自己而言無比重要的人和事。

陸濛濛笑道:“沒關係的,隻要有你在,我就不會覺得累。”

他果然受用,語氣裏的不滿煙消雲散,隻還是很傲嬌地咕噥:“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別的小姑娘巴不得點個外賣都要男朋友付錢呢,你倒好,滿腦子都是自己賺錢,還恨不得能多給我繳一份房租。”

她在他懷中抬頭,眯著眼睛笑:“房子是你的嘛。”

“可我是你的啊。”

“那我給你的房租不也還是我的嗎?”

“詭辯!”他抬手輕敲陸濛濛的腦袋,微頓,又道,“反正,我是不想再什麽都跟你算個明白賬了。”

“啊?”

他放開陸濛濛,俯身拿起酒桶旁的禮盒,陸濛濛接過打開,裏麵是一大遝借據和文件。陸濛濛一頭霧水地翻看著,他得意地抱臂道:“債我都還上了,這些是贖回來的借據。現在你欠我的錢可多到算不清了。”

陸濛濛簡直要懷疑自己神經錯亂了,她知道她的先生是個隱形小富豪,但從沒想到……

“你讓我說什麽好。”

他聳聳肩:“說愛我啊。”

她難以置信地抬眸:“一句愛你值這麽多錢嗎?”那她真想每天說個八百回。

“當然值啊。如果你覺得不夠的話,也可以還給我。”他話鋒一轉,仔細算起賬來,“按照你目前的工資水平來算,大概還個一百年,到你正常死亡的時候就差不多了,剩餘的零頭我就不跟你算了。”

陸濛濛怔了:“你認真的?”

“當然啊,我可是商人,不做虧本買賣的。”

“我是說—你想和我一起走到正常死亡的事。”

這回輪到他呆住了,耳朵慢慢、慢慢地變紅。右手悄悄往口袋裏摸,他的眼睛仍深深地望著眼前目光清亮的女孩兒,篤定答道:“嗯,我確信我可以。”不說決心,而是確信。因為決心有可能會破滅,但一個人確信的事情,是堅定存在於本能中的東西,不會被改變。

他從口袋中掏出一個寶藍色的絲絨方盒,打開,裏麵是一款精致華貴的鑽戒,在陽台裏略昏暗的燈光中都流淌出星辰般閃爍的光輝。

他拿出戒指,握住陸濛濛左手的無名指,那連通心髒的地方。

“我有時候會想來生,但總覺得那些對我們來說都太遙遠了,在這樣隆重的時刻不適合說那種縹緲無邊的承諾。濛濛,對我來說,生而為人,能夠與你相愛,是值得感恩一生的事。我並非無所不能,但是隻要張開雙臂,我們就能互相守護著,共度餘生,一直到死亡把我們分開。你願意嗎?”

經曆過漫長的不老之後,為了與你共死而來。

她雙目含淚,酒窩深深,答:“我願意。”

良緣永結。願瓜瓞綿綿,爾昌爾織,百年之後,合於一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