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高牆內的哭聲越來越急,一陣陣的陰風從四麵八方往公蠣的身上撲。公蠣徒勞地將身體盤起來,昂起腦袋。

忽覺頭上一道白影掠過,抓住他的脖子拎了起來。

公蠣早已失了分寸,不顧原形不得發出人語之禁忌,尖聲叫道:“你是誰?”

黑影回手將公蠣甩在自己肩上,腳步不停,接連躍過數堵牆壁,低聲喝道:“閉嘴!”

公蠣一愣,頓時渾身散了勁,軟塌塌盤在他的脖子上,委委屈屈道:“你怎麽才來?”

來的竟然是畢岸。

兜兜轉轉好久,層層疊疊的牆壁終於不見,兩人來到一處樹林裏。公蠣打量著黑黝黝的四周,驚魂未定道:“我……我剛才差點被人烤了吃了。”

畢岸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公蠣卻是那種越是不安話越多的人,想起剛才的情景,心仍突突亂跳,一驚一乍道:“啊呀,剛才一屋子的布娃娃,眼睛手臂都會動!……這幫小混蛋,討飯順帶偷東西……那個不知做什麽的三爺,故意將人家健健康康的孩子弄殘,然後放他們去乞討——拐杖!拐杖突然變成了一條毒蛇!還會噴火。嚇死我了,我身上都著火了!你看你看!”

公蠣將身體探至畢岸麵前。但未等畢岸說話,自己先愣住了。

身上鱗甲如常,行動自如,除了因為長時間緊張而導致的酸痛,沒有一絲灼傷的痕跡。公蠣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摩擦鱗甲,發出哢哢的響聲:“奇怪,我明明被火燒得亂蹦……”

他唯恐畢岸不信,將腦袋勾起,伸到畢岸的兩眼之間:“真的!那個三爺不知道什麽來頭,滿身戾氣,絕對不是什麽好人。還有那個掛滿布偶的房間,鬼氣森森,我保準你進去也得嚇出來……”

畢岸終於在公蠣說話的間隙插入一句來:“膽子小,就不要亂闖。”

但做夢夢到丁香花女孩那段,他卻沒講。

蛻皮那段時日,他無時無刻不在想象她長什麽樣子,想象兩人相見、相戀;也不知多少次暗下決心,一定要找到她。可惜蛻完皮之後,又被洛陽的花紅柳綠吸引,把這件事給放了下來。

公蠣將腦袋擱在畢岸的頭頂上,幹嚎道:“還有!我的眼睛差點瞎了!”他晃動著腦袋,驚恐不已:“我眼睛定是有毛病了!突然之間就什麽也看不到了!”

畢岸這次倒是認真地抬頭看了他一眼。

若是大白天被人看到,這定是一副極其滑稽詭異的景象:一個相貌英俊的白衣男子,頂著一條大青花水蛇,男子沉默寡言,水蛇喋喋不休,兩人倒也相得益彰。

公蠣顛三倒四講了一陣,用尾巴拍打著畢岸的背部:“對了,你在這裏做什麽?”

畢岸理也不理,隻管帶著他左突右奔,走得毫無章法。有時直行,有時又斜斜地不知走向何處。明明看到前麵是一堵牆,走到跟前,卻變成了一棵樹;明明是條道路,走著走著腳下忽然變成了深坑。

公蠣不知這是什麽來頭,嚇得緊緊地扒著畢岸的肩膀,不住地驚呼提醒:“有水塘!”“小心撞石頭上了!”

畢岸進退自如,跳躍轉身等如行雲流水,帶動衣袂飄飛,身形甚是瀟灑。公蠣終於放了心,閉眼養神,道:“這什麽鬼地方?我在洛陽城中,還從來沒有迷過路呢!”

正說著,忽然身下一空,吧嗒一聲重重跌落在地上。公蠣驚聲尖叫,睜眼一看,原來已經回到忘塵閣門口,畢岸將他甩在梧桐樹的陰影裏,皺眉道:“人形,快點。”

公蠣跌了個灰頭土臉,嘀咕道:“就不會輕點放嗎。我這些日剛蛻換的新皮,都被你弄髒了!”

畢岸慢條斯理地拍打著弄皺的衣衫,道:“非人形,不得人語。”公蠣不服氣道:“這誰定的規矩?我看也沒什麽嘛,這樣說話才方便……”

話音未落,隻聽門吱呀一聲,胖頭探出腦袋,驚喜道:“老大!”一看是畢岸,稍有失望:“哦,原來是畢掌櫃回來啦。”公蠣搖身一晃,慌忙恢複人形,竄出去揪住胖頭捶打起來:“你竟然敢在家裏!”

胖頭任他打罵,憨笑道:“我出去找了,沒找到,這不剛回來,正在尋思去哪裏找好呢……”

公蠣今晚受了驚嚇,倒覺得自己像是立了大功一樣,罵道:“你如今翅膀硬了,同山羊胡子合夥來欺負我……”

不待他說完,畢岸提著衣領將他丟了進去,不偏不倚落在堂屋正中的椅子上,公蠣揉著屁股,見畢岸神色嚴肅,悻悻地閉了嘴。

汪三財聽到動靜,也披衣起來,看到畢岸回來十分高興,卻對公蠣熟視無睹,搬出賬簿,囉哩囉嗦說了一大堆的賬目。畢岸和顏悅色道:“財叔辛苦。忘塵閣生意,全權由您打理,有什麽需要購置添、整理清除的,您自行決定便是。”說著從身上摸出一塊牌子遞給汪三財,道:“這是鴻通櫃坊的一百兩飛錢,您去兌了吧,看哪裏需要,隻管開支。”

汪三財眉開眼笑,道:“畢掌櫃放心,老朽絕不亂花。”

公蠣眼巴巴看著,恨不得去搶過來,嘟噥道:“我這個掌櫃做的,連個夥計也不如!”

時辰不早,畢岸打發汪三財先行安歇。公蠣瞄見畢岸腰間荷包鼓鼓囊囊,琢磨著如何開口從他那裏劃拉些銀錢來,便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邊,兩人一起來到正堂。

胖頭見公蠣無恙,歡天喜地地跑去廚房,端出一大盤切好的燒雞和一壺燒酒來。

兩人在中堂坐定,淡淡的月光透過窗欞射進來。公蠣故作矜持,拿了條雞腿慢慢地啃,道:“你今晚在那裏做什麽?”畢岸反問道:“你今晚去那裏做什麽?”

公蠣不好意思說因為一隻燒雞同汪三財慪氣,含糊道:“我四處溜達,想了解下生意行情。”

畢岸自顧自倒了一盅酒一飲而盡,道:“我看那片地脈有些異常,懷疑同巫氏有關。”

公蠣停止了咀嚼:“誰?會不會是那個逃跑的巫琇?”這些天來,畢岸一直在追蹤巫琇,但巫琇狡詐又善偽裝,幾次出擊都撲了個空。

畢岸道:“不是巫琇,也定然會是其他懂巫術之人。”

公蠣脫口而出:“你惹他們幹嗎?我看那家夥有些道行,可別偷雞不成蝕把米……”可是想到那些致殘的孩子們,又說不下去了,嘟囔道:“這些遭天譴的玩意兒,竟然想出如此狠毒的法子。”

畢岸默然不語。

公蠣對巫氏一族毫無興趣,更巴不得自己離得越遠越好,千萬不要牽涉了進去。當下不再追問,偷瞄著畢岸的荷包,厚著臉皮道:“你倒落個清閑,大半月都不回來,如今生意可差呢。財叔又看得緊,別說好酒好肉,就是買件衣服都被財叔嘮叨個半天……”

未等說完,房門響了,阿隼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看到畢岸和公蠣相對飲酒,愣了一下。

公蠣對阿隼頗為忌諱,不敢再提銀錢的事兒,忙熱情地打招呼,並親自去廚房取了酒盅。

等找到酒盅回來,阿隼已經將燒雞吃的隻剩下爪子和腦袋,公蠣大為懊惱,又不敢說什麽,倒了滿滿一杯酒,諂媚道:“為了洛陽百姓的安居樂業,大人真是鞠躬盡瘁。”

阿隼連酒盅也不要,拿過酒壺將半壺酒仰臉倒入口中,對畢岸道:“前日我找機會核查了一下。大院租住者吳三,前年夏天從城外來到洛陽,多人可以證實,身份文牒也核驗無誤。精神有些問題,成日瘋瘋癲癲的,是個駝背,最喜歡打扮得古古怪怪,周圍鄰居已經習以為常。大院一共八個孩子,除了一個叫小武的,其他七個全是殘疾。小武機靈,平日幫著吳三領著那幫小乞丐四處乞討,偶爾小偷小摸。”

畢岸道:“好。”

公蠣正認真聽著,窩在一旁打盹兒的胖頭忽然來了精神,揉著眼睛道:“什麽案子?”

阿隼對公蠣愛答不理,偏偏對胖頭這個傻瓜青睞有加,道:“孩童失蹤案。”說著從懷裏拿出一張紙來。

原來是張尋人啟事,上麵畫著一個總角小女孩的圖像,說是父母投奔親戚,攜四歲女昨日到京,不料在北市碼頭走失,若有人送回某某坊某某巷,定當重謝,雲雲。公蠣“騰”地站了起來。這張圖上所畫,正是今晚見到的那個小女孩。阿隼瞥了他一眼,道:“怎麽了?”

公蠣惴惴不安道:“這個孩子……如今變了樣子了。”他正想將今晚的所見所聞詳細講述一遍,隻聽阿隼嘴裏含著食物,不耐煩地道:“知道知道,我們都知道!要不是你,今晚可能已經抓到那個吳三了!”

公蠣愣了一下,警惕道:“你怎麽知道?”

畢岸露齒一笑,轉向阿隼問道:“那邊怎麽樣了?”

阿隼道:“未敢驚動。不過龍掌櫃這麽一鬧,我擔心打草驚蛇。”

畢岸道:“未必。這樣也好,驚慌之下,可能有更多破綻露出。”

公蠣頓時明白過來,氣急敗壞道:“你們倆,你們倆早就合計好了是吧?就我被蒙在鼓裏,還傻乎乎地替人出麵,差點丟了性命……”

阿隼將剩下的雞頭也吃了,咕咕喝了兩口酒,輕蔑道:“我們有說要你參與辦案嗎?明明是你自己闖進來的,若不是我家公子帶你離開那個古陣,你今晚就回不來啦。說不定明天,南市或北市就多了一個奇形怪狀的殘疾人在沿街乞討呢。”

原來阿隼等早已發現洛陽城中乞兒之事。這幾個月來,連續發生三起孩童失蹤,但查來查去,竟然沒有找到任何線索,所丟孩童如同憑空消失了一般,無一找回,不過追查過程中發現,街上繁華之地莫名出現多個殘疾乞兒。

洛陽自被天後封為“神都”後,對身份文碟核查甚為嚴格,連乞丐也被官府造冊清點,如今天下太平,多出這些殘疾兒童未免讓人生疑。畢岸跟蹤多日,發現這些孩童印堂發暗,口不能言,問詢起來似乎心智不全,但乞討中或裝憨或糾纏,不像天生癡呆之人,便疑有人組織控製他們,所以跟蹤去了土地廟附近的棄兒窩點埋伏,希望能找到線索。

阿隼道:“偏偏你這個不長眼的,慪個氣離家出走就能碰上巫氏後人施法,你說你是不是同巫氏有什麽淵源?”

公蠣本來不以為意,但見畢岸看了阿隼一眼,似有責備之意,不由心中一動,想到血珍珠、薛神醫和柳大,似乎自己確實同巫氏一族比較有緣。瞠目良久,半晌才煩躁道:“我哪裏知道!我這人就是倒黴,出門閑逛都能碰上這種鬼事情……”愣了片刻,又急道:“你們都在外麵守著,還讓那個小女孩被……那樣?”他比劃了一個腦袋變形的動作。

阿隼不耐煩道:“安安生生做你的掌櫃,不該管的事兒不要多管,好多著呢!”

公蠣最煩聽到這句話,幸災樂禍道:“我看這個三爺來頭不小,你們倆要小心。”

阿隼輕輕鬆鬆道:“你從何處看出來頭不小?”

公蠣故弄玄虛,模仿著三爺的樣子道:“他從空中抓了一朵螢火,往人嘴裏一捂,小女孩樣子就變了——”

阿隼哈哈一笑,猛然伸手朝空中一抓,朝他麵門投擲而來,道:“著打!”一團綠瑩瑩的小火球朝著公蠣翻滾而來,公蠣躲閃不及,不由自主向後仰去。

不料火球在即將接近公蠣鼻尖之時,倏然消失。

公蠣收不住腳,眼看便要摔倒。一直默然沉思的畢岸伸臂一攬,扶住公蠣,朝阿隼道:“過了。”

阿隼見公蠣麵帶慍色,且公蠣驚魂未定,笑道:“這不過是個小把戲。你想我們天天同巫氏一族打交道,總要懂些入門的技巧罷?”

公蠣不由朝畢岸看了一眼,小心翼翼道:“你也懂巫術?”

畢岸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公蠣心裏對畢岸阿隼多了幾分警惕,幹笑了兩聲道:“原來如此。”

阿隼拈起最後一根雞爪,道:“你吃不吃?不吃我可吃完了!”

公蠣心中又煩躁又沮喪,卻也不敢同阿隼撕破臉,撲過來一把奪了雞爪去猛嚼起來。

阿隼嘲笑道:“聽說你這十幾天不出門,每日一個燒雞,還沒吃夠?今日又因為燒雞同財叔吵架,嘿嘿,真有出息。”

公蠣辯解道:“食色,性也……老祖宗的話,怎麽會錯?”阿隼反唇相譏:“大老爺們,天天吃了睡睡了吃,活著有什麽用?老祖宗沒教你麽?”

公蠣氣結,怒目而視。但他一向最為忌諱阿隼,不敢多言,隻好自己給自己台階下,悻悻道:“我讀書人,不同你大老粗計較。”說完又忍不住奚落道:“看守了半個月,生生讓人遁了,你還高興什麽?我要是你,今晚就得氣得自己撞牆而死。”

阿隼怒道:“你還好意思說?莽撞冒失,膽小如鼠,還貪財好色。不管什麽案子,碰上你就沒個好事!”畢岸製止道:“算了,見招拆招也不錯。他們的馬腳一露出來,再收回就難了。”

阿隼遲疑道:“公子,那件寶貝……”

公蠣一聽寶貝,頓時兩眼放光,忙道:“什麽寶貝?哪來的?”

畢岸未予理睬,隻對著阿隼道:“先不用管,千魂格之說,隻是傳聞,不知真假。不過院內的卦象和陣法,絕不是一個小小的吳三能夠布置的。如今七個已滿,近期應該不會再出現孩童失蹤了。”停頓了下,道:“此案倒是小事,怕隻怕,還有其他不明勢力參與進來。”

公蠣聽得如墜雲裏霧裏。拐子拐賣兒童,難道還有數量限製?

阿隼將剩下的半壺酒全部倒入口中,道:“好,那我就按兵不動,等公子示下。”轉眼看到公蠣若有所思,眼珠一轉,笑嘻嘻道:“龍掌櫃既然這麽喜歡寶貝,不如帶著他去……”說著朝畢岸一擠眼。

公蠣看阿隼一臉壞笑,正想找個托詞拒絕,卻見畢岸微微搖了搖頭,道:“不用,他還是在家為好。”

阿隼恢複莊重之色,道:“孩童失蹤一案,官府那邊,可催得緊了。”

畢岸道:“七日之內,不管我這邊有無動靜,你那邊隻管結案,不用等。”

公蠣一聽如此胸有成竹,料想不是什麽難辦的案子,頓時心癢,腆著臉道:“有沒有賞銀的?要有賞銀,我就同你一起去。”

阿隼不客氣地道:“除了變回原形嚇唬女人孩子,你還有什麽本事?”

一無所長這等事兒,自己講是謙虛,從別人口裏聽來卻極為刺耳。公蠣頓時大怒,但想要辯駁,卻不知如何說起,怒視了半日,道:“你這是嫉妒我!”

阿隼反唇相譏:“我還討厭豬呢,難道是嫉妒它心寬體胖?”

連畢岸也笑了起來。阿隼將盤中的雞肉沫子扒拉幹淨,道:“我看你還不如……”哈哈一笑,接著道:“直接化為豬形最好。”

公蠣怒極,卻不敢發作,隻好委屈地看著畢岸。畢岸忍住笑,道:“阿隼早點休息吧。明日還要早起。”阿隼收了笑臉,略一點頭,看也不看公蠣一眼,揚長而去。

公蠣等阿隼走遠,這才憤憤道:“你看看你的手下,像什麽話?”忽然想起他的巫術,瞬間堆出一臉的笑,慢慢挪著屁股坐下,道:“你那個……易容的巫術,能將人變得美麽?”

畢岸看了他一眼,道:“不,隻會變醜。”

公蠣有些失望,怒氣頓時轉回到阿隼身上來了:“這個討厭的阿隼!”

畢岸打量著公蠣,漫不經心道:“你身上的鬼麵蘚怎麽樣了?”

公蠣沒好氣地扯開衣襟,給畢岸看:“顏色深了些,不過不疼不癢。”

公蠣其實是很怕死的,不過他有獨特的自我安慰法:一想起比自己英俊、優秀又有錢的畢岸也要死,瞬間便心理平衡了。

畢岸點頭道:“還是抓緊找到醫治的根源。或者,找到巫琇。”公蠣懶得去想,道:“反正我也沒這個本事,就靠你了。”

畢岸笑了一下,道:“你還是如此。”

他笑起來眼睛細長,嘴角微揚,原本嚴肅冷峻的臉平添了幾分柔和。公蠣心裏又忍不住嫉妒,瞄著畢岸身上那件黑色雲緞騎射服,再看自己身上已經髒汙的灑金藏青袍服,頓覺俗氣,拈著他的衣袖摩挲著道:“你這衣服哪裏做的?哪日借我穿穿。”

畢岸一把甩開,道:“你又不騎馬射箭!”

公蠣暗叫小氣,道:“你近來忙得很,聽說隔壁蘇媚姑娘也不在家呢。”

畢岸低頭把玩著手中的酒杯,道:“她有事。”

公蠣心中更加不舒服,酸溜溜道:“喲,果然她的行程還是你最清楚。”

畢岸又是一笑。

公蠣見他默認,反而不知說什麽了,悻悻地道:“也難怪,女人嘛,愛慕虛榮者多,像我這種身無分文的,人家怎麽會看上我?”目光又落在他的荷包上,斜著眼睛道:“當鋪掌櫃,聽著好聽,搭了人工不說,連私房錢都投進去了,也不見個回音兒。我哪裏比得上你和阿隼,銀兩大把,家底豐厚,隻管外出瀟灑,留下我和胖頭吃糠咽菜……”

畢岸道:“男子漢大丈夫,有話直說,拐彎抹角遮遮掩掩的,小氣。”說著看也不看他,解下荷包丟給了他:“上次回紇寶貝案,官府的賞銀。”

荷包裏足有五十兩。公蠣沒想到得手如此容易,忙將荷包塞入懷中,喜笑顏開道:“畢公子,畢掌櫃,您教訓的是。以後再有這等好事,一定要叫上我,公蠣保證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畢岸抿了一口酒水,道:“好。不過這兩天,你還是安生在家裏待著吧,哪裏也不要去。”沉默了片刻,毫無征兆地起身回房,行至門口,突然道:“以後還是叫我畢岸吧。”

公蠣歡天喜地地捧著荷包跟在畢岸身後,討好道:“怎麽能直呼您的大名呢,嘿嘿。”

畢岸回頭看了他一眼,摔門而出。

不知為什麽,公蠣突然產生了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好像他同畢岸,已經認識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