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畢岸拿出一小瓶子藥粉,盡數撒在玲瓏的背上。

石人斷手化成碎石後,很多殘留在傷口中,當下沒有工具,誰也不敢擅自清洗。公蠣終究不忍,小聲道:“要趕緊帶她看郎中才行。”畢岸把了一把脈,臉色甚為難看,道:“沒用了。”起身去解救胖頭和胡爍。

藥粉很快起效,玲瓏輕咳了幾聲醒了過來。看到公蠣慘然一笑,道:“公蠣哥哥。”

一聲“公蠣哥哥”,讓公蠣心口一疼,見她躺在冰冷的地麵上,遲疑了一下,還是上去輕輕抱了她,放在軟榻上,道:“你不要說話。”

從外麵查看是否安全的畢岸回來,抱胸而立。玲瓏斜眼看著他,眼裏露出一絲挑逗之色:“畢公子,你醒了?”

畢岸冷冷道:“我本來就沒醉。你的軟骨散別說十倍的量,便是全部用上,對我也沒用。”

玲瓏溫柔地附和道:“對啊,你這麽聰明,怎麽會輕易上了我的當。”轉頭瞧著公蠣,拉住他的手微微一笑道:“是不是很恨我?”

公蠣心中五味雜陳,縮回了手,扯開話題道:“那些石人,怎麽會攻擊你?”

玲瓏眼中一片迷惘,道:“我也不知道……一聽到讖魚兒響,我便覺得不對勁。”她盯著地麵上的兩堆亂石,低聲道:“怪不得他們來得那麽快。”

畢岸慢條斯理道:“他們的目標本來就是你。”

玲瓏一怔,尖叫道:“不可能!”她似覺失態,深吸了一口氣,道:“我年紀輕輕,便被封為禁婆,教內有人不服也屬正常。定是有人私下泄憤,想瞞著龍爺除掉我,好霸了禁婆的位子。”

公蠣忍不住道:“你就這麽想做禁婆?”

玲瓏尖刻道:“若你自小便在這麽個人不人鬼不鬼、又擺不脫的環境裏長大,你會不會甘心隻做一個玩偶?”

公蠣無言以對。玲瓏似乎並未意識到自己受傷嚴重,而隻認為失手敗露,冷笑道:“我在教中,原本是個異類。從獵物變成獵手,在一眾吃人不吐骨頭的魔鬼縫隙中生存,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唯獨沒有說過一句真話。遭人忌恨,本屬正常。能落入你們手中,也算是我的造化。”

畢岸道:“他隻怕不是忌恨你,而是想取你的心。”

玲瓏一愣,下意識地低頭看了一眼前胸,然後又伸手去摸背部。

畢岸道:“是不是你自小便被人告知患有絕症?”

玲瓏看著滿手的鮮血,將信將疑道:“絕症……自我十歲時起,他們便告訴我,我活不過十八歲。”

公蠣卻想,畢竟在身患絕症方麵,玲瓏還是沒有騙人的。

畢岸道:“你沒有絕症,隻是被喂食了一種蟲子。”玲瓏十分驚愕,斷然道:“不可能!我自己習的便是蟲噬術!”

公蠣一下子又想起了手臂傷口中的嗜屍蟲,頓時心生恨意,放開了玲瓏的手。

畢岸也不辯解,拔出長劍,凝神屏氣,輕輕往劍身上一彈。公蠣捕捉到一絲極其輕微的嗡嗡聲,玲瓏忽然眉頭一皺,痛苦地捂住了胸口,身子縮成一團,背後止住的傷口迸開,血將後麵的靠墊殷紅了一大片。

胖頭渾然不覺,緊張道:“怎麽了?”

畢岸按住劍身,震動消失,玲瓏慢慢恢複正常。畢岸道:“這種蟲子,同你的嗜屍蟲、銀姬的銀蠶一樣,需用特殊的聲音驅動。而這種蟲噬術的高級之處在於,它采用的是一種凡人聽不到的超低震動。”

玲瓏手捂胸口,怔怔不語。畢岸道:“不死蹩蟲,以女童為宿主,寄宿於心髒,八年成形,謂之蹩母。你身上寄宿的,便是一隻蹩母,再有三個月,蹩母成熟,破體而出,宿主自然死亡。這便是你所謂的絕症。”

玲瓏澀澀道:“我確實……沒有聽過。”

畢岸道:“我見你第二麵,便知道你身上有異物,見你悲天憫人,待乞兒如同手足,隻當你是意外成了宿主,原想救你,沒想到你是巫教新任的禁婆。”

公蠣不解道:“既然那個什麽母蟲,再有三個月才成熟,為何今晚要對她動手?”

畢岸搖了搖頭,也不知是“不知道”還是“不想說”。

玲瓏神色寂寥,道:“我能活到今時今日,已經是個意外了。龍爺或者想采集血珍珠時順便把蹩母也采了,免得到時候再費事。”她口吻中的自嘲和無奈,公蠣忽然心生感慨,玲瓏承擔了太多的心理負重,以至於小小年紀,心態卻蒼老如斯,相比起來,小妖、虎妞等要幸運得多了。

胖頭緊張道:“妹妹,老大身上那隻蛆,你趕緊給弄死吧。”他看著玲瓏的樣子,又心疼又厭惡,不敢張口埋怨,但又擔心公蠣。

玲瓏忽然暴怒,道:“死便死了,有什麽要緊?這世上每天死的人多著呢!我快要死了,有誰會理我?”

胖頭訕訕地賠笑:“什麽?”

玲瓏冷笑道:“蟲子我隻下了一隻,又沒有下在腦袋裏,還是隻快死的,你怕什麽?再說我的蟲噬術已經被破了,他想死,還得另找他法呢。”

畢岸抓起公蠣的手臂看了看,微微點了點頭。

胖頭小聲道:“你……你幹嗎非要跟著巫教混?不如……或者找個巫教找不到的地方……”他本想說不如去我們當鋪,但不敢擅自做主,隻好打住。

玲瓏的臉因為扭曲而顯得格外猙獰:“若是逃得了,我還會如此?”她看著地麵上的膿水,忽然咯咯地笑道:“好!好!”笑聲極其悲涼,但剛笑了兩下便開始劇烈咳嗽,並吐出一大攤鮮血。

玲瓏的行為,似乎一直充滿了矛盾和搖擺,善良和邪惡,自負與自卑,溫柔與暴戾交替出現。特別是今晚,她的表現更加異常,同眾人的關係也十分微妙,明明是敵人,卻好像彼此相當信任;但若說朋友,顯然又不是。

公蠣手足無措,唯有拉過衣衫幫她把嘴角擦幹淨。畢岸又取出一顆藥丸,讓公蠣喂她服下。

玲瓏終於不咳了,靠在軟墊上閉目養神。畢岸忽然道:“你既然來了洛陽,幹嗎不同小妖相認?”

玲瓏一哆嗦,道:“你……你知道什麽?”正百感交集的公蠣瞬間瞪大了眼睛:“你是小妖的姐姐?”而剛蹣跚著過來的胖頭則茫然道:“你同小妖認識?”

畢岸道:“你念念不忘尋找妹妹,甚至因為妹妹的關係在使用蟲噬術時手下留情。可是找到了又不敢相認,何苦煎熬自己?”

玲瓏指尖冰冷,渾身顫抖:“我怎麽有臉認她……十年前……”

跟著玲瓏的描述,公蠣又回到了前不久的那個夢裏。七歲那年,小妖和同胞姐姐羅小菁一同被巫教擄走,要取背部的皮膚做窨讖鼓。在活人取皮的驚嚇和龍爺的威逼下,兩人隻能選擇一人活著,而一向照顧妹妹的小菁最終時刻選擇了自己,導致小妖被扔下懸崖,生死未明。

但龍爺食言,並沒有放了小菁,而是留下了她,隻是免去了剝皮製鼓的命運。小菁伶俐,小小年紀仰仗著擅長察言觀色、投其所好,竟然在巫教中活了下來,後被寄養在一家姓陳的巫教成員家裏,改名睿姬,在長安長至十六歲,期間一邊學習巫術,一邊執行巫教任務。她本來聰明懂事,但危難之時舍棄妹妹,成為心中永遠的噩夢,加上所從之事多邪惡陰暗,心理漸漸扭曲,一方麵對無家可歸的流浪乞兒疼惜有加,另一方麵**邪惡毒,運用手段捕獲獵物、放縱自己。她所習巫術與銀姬媚術同出一脈,但她並沒有異能,不過勝在性格收放自如,老成持重、天真活潑、風情萬種等皆可演繹得天衣無縫,小小年紀便引得不少男子著了她的道兒。

玲瓏平靜了下,道:“此次來到洛陽後,有次我在街上照顧一個小乞丐,無意碰上了小妖,一眼便認出了她來。”

公蠣終於明白了之前她逼著自己和胖頭選擇做生死選擇的含義,這個關結,已經成為她難以克服的心魔,一心想通過別人來證明自己當初的選擇情有可原。公蠣糾結了良久,終於想出一句安慰的話來:“其實你當時……也是人之本性。”

玲瓏淚流滿麵:“我每晚做夢,便夢到小妖,她追著我身後叫姐姐,問我為何丟下她……發現她還活著,並且在一個普通人家裏,我好開心,可我如今這種身份,別說沒臉認,便是認了,隻怕聖教也不肯放過她。”

畢岸道:“別說一個七歲的孩子,便是成年人這樣選擇也沒什麽,是你自己放不下。”

玲瓏低聲道:“是啊,我放不下……我寧願當初自己死了,讓妹妹活著……”旁邊的胖頭也陪著掉起了眼淚,帶著哭腔道:“你真的認識我妹妹?”

玲瓏擦幹眼淚,沉默了片刻,擠出一個微笑,道:“我猜可能是她。不過已經多年不見,不知道她是否還活在世上。”原來巫教會在各地搜羅身負異能的女童,在十二歲之前每年七月時,匯集一處集中管理,用以觀察、考核、篩選,以便分別教授不同的巫術。十一歲那年,玲瓏在其間認識了個同齡女孩,兩人聊得甚為投機,玲瓏正是那時得知了她小名以及父母哥哥的有關消息。

畢岸道:“集中地在哪裏?”

玲瓏道:“並無固定之地點。有時是官方的教坊、梨園,有時是民間的私塾、繡坊,名義上進行女紅或技藝培訓,私下卻會進行暗地的聯絡。而且這些培訓時集中的女孩子並不都是聖教的人,也有很多是尋常人家的女孩子。”

玲瓏見畢岸雙唇緊閉,神態嚴肅,輕輕歎了口氣,道:“畢公子,還是算了吧,聖教,不,巫教組織嚴密,網絡密織,各行各業都蟄伏有教眾……我從未見同巫教作對的人有好下場,連巫氏家族的人也不行。”

畢岸道:“巫氏家族如今衰敗得厲害,早已不足與巫教抗衡。”

公蠣躊躇道:“難道巫琇……還有那個三爺……”

玲瓏咬唇沉默片刻,道:“是,我這次來洛陽,原本是因為吳三一事。”原來吳三的大雜院本是巫教在洛陽的分壇,表麵是一群乞兒聚集之地,實際上內設剝卦,主要用於采集生魂,而窨讖鼓符合剝卦氣脈,故也隱藏在其中。但幾個月前,總教發現吳三失去聯係,便派了玲瓏來洛陽,結果發現巫琇已經取代吳三,控製著大院。

畢岸道:“那晚公蠣毀掉千魂格,巫琇失控衝出,恰好你催動嗜屍蟲,除去了巫琇。”

玲瓏難以置信地打量了一眼公蠣,失聲道:“他?千魂格?”玲瓏當日接近大雜院,別說巫琇,連畢岸都不曾懷疑這個容貌秀美、心慈麵善的小姑娘會是巫教的新任禁婆,所以巫琇竟然被她暗地裏下了嗜屍蟲。

玲瓏察覺到官府追查孩童失蹤案,已經關注大院,決定及早動手,偏偏那晚公蠣誤打誤撞一把火燒了千魂格。巫琇被嗜屍蟲撕咬,失控衝出,剛好撞上公蠣,後腦磕傷。

怪不得官府沒治罪,原來凶手根本不是公蠣。公蠣悲喜交加,憤憤地瞪了畢岸一眼,嘟囔道:“白白承你一個情。”卻沒想到去埋怨真正的凶手玲瓏。

畢岸道:“我連夜解剖了他的屍體,顱腦和胸腔幾乎被吃空,裏麵全部是蟲子,隻好一把火燒掉。幸虧那晚及時,若是再晚一個時辰,隻怕巫琇隻剩一張皮了。”

玲瓏嘴角一撇,道:“哼,小瞧我,死有餘辜。”

畢岸皺眉道:“你一個妙齡女子,為何選擇如此惡心的蟲噬?”

玲瓏冷冰冰道:“我這樣的,可不正像蛆蟲一般活著?心早已爛透了的,隻能在汙穢中滾爬。”

公蠣愈加不懂玲瓏。她毫不掩飾對自身的鄙視和唾棄,卻又不思逃脫;天真和滄桑,希望和絕望,對罪責的懺悔和毫不手軟的殺戮,在她身上表現得如此強烈。

畢岸沉默了片刻,道:“你殺巫琇,尚可理解,你為何殺了小武?”

公蠣身子一抖,碰到了玲瓏的傷口,玲瓏呻吟了一聲,道:“小武被發現了?我沒辦法啊,他天天跟蹤我,擺又擺不脫,甩又甩不掉,偏我又是個見不得光的人物,沒辦法。”她一臉惋惜,嘖嘖道:“好可惜,我本來還是很喜歡他的。可是這孩子,心眼太多,小小年紀就有一股子狠勁兒,我一看到他,便不由自主會產生一種壓迫感……”

她雙眼發亮,不知是笑還是哭:“就跟龍爺給我的感覺一樣,我很不喜歡。所以那天一時衝動,便下了手。唉,這孩子,希望他不要恨我。”

天寒地凍之下,茅廁中的蛆蟲,竟然是玲瓏下的蟲噬術。公蠣第一次覺得人類如此可怕。

玲瓏似乎十分激動,探身去拉畢岸的衣袖:“畢公子快告訴我,你從何時開始懷疑我的?”

畢岸後退了一步,道:“小武屍體的症狀,同巫琇一樣。而當日巫琇死亡時,我在房內嗅到了西域冥桐的味道。而你勾引公蠣,用了冥桐汁。”

玲瓏滿臉驚喜,仿佛聽到了是別人的事兒:“你好厲害!這都可以分辨出來?!我就用了一次,而且隻用了一點點。”

她伸出小指比劃著,紅光滿麵,精神亢奮,但卻給人一種油燈將盡的感覺,隱隱透出一種死亡的氣息。

公蠣無力地看著她興高采烈的臉。怪不得那晚酒後自己失控,原來她用了冥桐**自己,讓自己把她當做了丁香花女孩。

公蠣腦袋空空,良久忽然想起一件事兒,怔頭怔腦插嘴道:“等會兒,千魂格是什麽東西?”

畢岸道:“巫氏家族的法器,需收集千個生魂,並以童男童女靈氣供養。估計這便是巫琇控製大雜院的主要原因。”

玲瓏興高采烈道:“我本來打算日後伺機進入大雜院帶走窨讖鼓的,不料官府竟然封了院子,不僅破了剝卦,窨讖鼓也失蹤啦。因為這個事兒,龍爺十分生氣,吩咐我一定把嗜屍蟲放入公蠣的腦袋內。”

事情錯綜複雜,公蠣猶如一團亂麻,有氣無力地提醒:“不講這個了,玲瓏你繼續講關於胖頭妹妹的事。”

胖頭早等不及了,激動道:“我妹妹叫什麽名字?你們之後有沒有再見過麵?”

玲瓏強撐著道:“當時的教習嬤嬤叫她阿籬。這些年巫教受到打擊,每年來的孩子隻見減少,不見增加。據說是因為有些不聽管教或學藝不精,便會被不知不覺處理掉。所以我隻見過她這一次,而因為我同她私下交談,我們當年曾被嚴厲懲罰。”

瞧她眼裏的恐懼,當年的懲罰定然非常嚴厲。胖頭語無倫次道:“她……難道她……”

玲瓏道:“不會,可能她提前通過考核,被布置了任務了也不一定。當年十一歲時,她已經出挑了美人兒一般,如今六年沒見,她一定更加靚麗啦。”

公蠣忍不住道:“你為何要冒充胖頭的妹妹?”

玲瓏的嘴唇越來越白,她閉眼休息了一下,道:“我見他也在找妹妹,便有些同病相憐。後來又聽到他說起你時一口一個老大,情同手足,我便忍不住想瞧瞧關鍵時刻他會不會丟下兄弟。”

原來如此。公蠣小聲道:“我一個小……小人物,有沒什麽本事,龍爺害我做什麽?”

玲瓏看向公蠣,眼底充滿疑惑和不解,像一個迷失的孩子。

公蠣隻當她還是一心想要避水玨,垂頭喪氣道:“若是為避水玨,那是你弄錯了,我哪裏會有這寶貝,隻有一個仿冒的次品。”畢岸不動聲色地看了他一眼。玲瓏“啊”了一聲,眼神有些渙散,軟綿綿道:“我什麽都不知道……你別問我……”

畢岸緊追不舍道:“老木匠呢?你殺了他?”

玲瓏目光散亂,茫然道:“老木匠……啊,你是說老丁?他自然也逃不開……我沒有殺他,也沒有逼迫他,是他自願的……”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像是睡著了。

盡管巫教目前的動向仍撲朔迷離,但今日這事基本清楚了,一個小小的玲瓏,竟然有如此大的能量,殺巫琇,溺小武,誘公蠣,迷畢岸,另加騙胖頭;但她同時,也是別人的獵物。

玲瓏小憩了片刻,不安地動了動身子,睜開眼睛茫然地看向屋頂:“對不起……我怎麽覺得好冷……抱抱我……”她朝畢岸站立的方向伸出手去。畢岸紋絲不動,一臉冰冷,倒是公蠣見她手臂垂落,心裏不忍,忙出手接住。

玲瓏不出聲了,冰冷的手指緊緊抓住公蠣的手。公蠣看向畢岸,畢岸微微搖了搖頭。

公蠣心中莫名難過,遲疑了下,還是上前抱住了她。

誰知過了一陣,玲瓏竟然又睜開了眼,原本極為蒼白的臉頰也重新泛起了紅霞。她偏頭看到抱著自己的是公蠣,怔了片刻,將臉埋在公蠣的胸前,呢喃道:“好暖。”

公蠣竟然熱淚盈眶,張口結舌半日,還是說了那句最想說的話:“你,可曾喜歡過我?”

玲瓏睫毛微動,一臉憧憬:“我自小兒便渴望,有個既英俊又能幹的少年公子對我一見鍾情,一輩子保護我,寵著我……”她抬頭深情地看了一眼畢岸。

原來玲瓏早在同公蠣接觸之前便已經看上了畢岸,多次製造機會接觸,隻是畢岸性格冷酷,不管她是調皮活潑還是風情萬種,畢岸向來視而不見。再後來玲瓏周旋於公蠣和胖頭之間,多多少少還有些報複畢岸的意味。

今晚,她告訴畢岸,她知道關於老木匠死亡之事的真相,帶了畢岸來到此處,實際上打算采取引公蠣入局之法,假裝生米做成熟飯,逼畢岸就範。

玲瓏眼神迷離,喃喃道:“我這是怎麽啦……越是喜歡便越是任性……心裏好難受……討厭的公蠣又來找我,我不想見他……畢公子,畢公子!”

她直起脖子,對著畢岸輕聲呼喚,但眼神穿過畢岸,不知落在何地。

畢岸目露不忍,但依舊冷得像根冰柱子。

公蠣隻覺得心如同掉在了冰窖裏,依然固執地問道:“你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哪怕就一點點。”

玲瓏的眼睛無神地轉了一圈,終於重新聚焦在公蠣臉上,揪下身上的螭吻珮,虛弱道:“還給你……公蠣哥哥,你是個好人……我太累啦,累得沒力氣去愛別人……好冷。”

好人,終究不是愛人。公蠣握著染血的螭吻珮,耷拉著腦袋,很想大吼一聲“誰他媽願意做好人”,並暢快淋漓地痛罵玲瓏一頓,或者同畢岸打一架,但終究沒那麽做,而是默默拉過坐墊,將玲瓏露出的腳踝蓋上。

玲瓏往他懷裏拱了拱,像一隻溫順的小貓咪:“好暖和,真好。我願意……就這麽……死在你的懷裏。”

玲瓏的額頭越來越燙,她開始說胡話,嘴裏念叨著一些人的名字:“小妖……阿籬……林涯……白黎笙……簡玉行……”除了小妖和阿籬,其他的名字全是陌生人,不知他們與玲瓏之間發生了什麽,能讓玲瓏在彌留之際念念不忘。

公蠣等人,隻能默默看著,胖頭已經掉下淚來。玲瓏說得累了,喘息了一陣,忽然全力掙紮,衝著公蠣叫道:“影子人!姬非!螭龍膽!快逃……”

一句話未說完,玲瓏腦袋垂落,氣息全無,再也沒有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