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玲瓏成為公蠣第一次深入接觸人類感情的啟蒙者。在此之前,公蠣對那些所謂的夫妻、愛人、親人等之間的感情並無概念,連所謂的朋友,不過是可以一起放心分享食物的同伴而已。正如他難以理解蘇青對王俊賢的愛,也搞不懂趙婆婆對董滾子的恨,女人和家庭,一種美麗、神秘而且高高在上的生物,同粗鄙的男子組成的一個奇怪的組合,對公蠣來說從來隻停留在口頭,連細想一次都不曾有過。

而玲瓏,帶來了一種不同於以往的奇妙感覺。玲瓏時而成熟穩重,時而溫柔多情,時而調皮可愛,幾乎集蘇媚、珠兒和小妖於一體,各種神態轉換得極為自然,又拿捏得恰到好處,雖然有點難以捉摸,但帶給公蠣的不僅僅是甜蜜,還有無盡的新奇和欣喜,原有的一丁點兒不甘和失落漸漸被幸福所代替。因此,當玲玲半閉著眼斜靠在公蠣肩上,顫抖著睫毛如夢囈一般道:“我們成親吧。”公蠣除了心怦怦怦狂跳之外,隻有緊緊地抱著她,用力地點頭。

丁香花姑娘,就作為一個美麗虛幻的夢,永遠地藏在心底吧。

臨近年底,生意暴漲。兩人如今正在熱戀,恨不得天天廝守在一起,但一年的生意,也就指望這麽幾日,汪三財和胖頭忙得不可開交,公蠣好歹是個掌櫃,也不得不在當鋪裏守著,隻能等將近打烊之時,才能找個空兒見下玲瓏,真真兒明白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之感覺。

臘月二十三,小年祭灶,各商家店鋪早早關門回家,要趕在天黑之前到灶王爺前兒報個數兒。公蠣迫不及待,用身上僅剩的銀兩買了一堆好吃的,又去了柳枝兒巷。

玲瓏正同吳媽準備祭灶的供品,見公蠣過來,捧出兩身衣服來,一件玄色灑金滾邊黑緞袍服,一件湖藍翻領祥雲暗紋胡服,含笑道:“過來試試。”

公蠣變戲法一般,誇張地從懷裏拿出一個精致的盒子來,道:“你先看看這個。”原來前日,他將從畢岸胖頭處搜刮來的、自己積攢的,加上官府打賞的“破案”銀兩,專程跑去錢家玉器行,挑了一款鍾意良久的上等紫玉丁香花簪,雖比不上玲瓏送自己的琅玕珠名貴,但水色純淨,雕工精細,造型又是公蠣最喜歡的紫丁香,自我感覺相當滿意。

玲瓏看了一眼,微微笑道:“不錯。”連試也沒試便將盒子收了放入梳妝台的抽屜裏。

公蠣小有失望,強笑道:“不喜歡?要不我拿去換一件。”

玲瓏睜大了眼,柔聲道:“我知道你手頭不寬裕,幹嗎又花這些錢?”

原來玲瓏是為自己著想,公蠣心情瞬間好了,誠摯道:“我從來都沒買過禮物給你。”

玲瓏上前將他卷起的衣領整理好,輕輕道:“我說了,這些東西我也不愛戴的。若是你日常貼身的物件送我,我才喜歡呢。”

可是除了已經送給玲瓏的螭吻珮,公蠣再也沒有任何拿出手的東西。避水玨雖然帶在身上,那種仿冒的東西,哪裏好意思送人?

玲瓏吩咐吳媽將屋內的爐火撥旺,幫他除了外套,先穿上那件湖藍胡服,拍手自己讚道:“瞧我的手藝,多好!”接著吃吃笑道:“主要是人長得好。”

公蠣十分開心,笑道:“是你手藝好。”兩人推讓了一陣子,玲瓏笑道:“我們倆就被相互吹捧了,總歸是你長得好,我的手藝也不錯。”

兩人鬧了一陣子,公蠣小心翼翼地提起關於成親之事來:“我同財叔側麵打聽過,說要先找個媒婆上門提親。我去選個吉日,過了年就辦,你看如何?”又道:“舅舅那邊,得空兒我拜訪一下才合禮數。”

玲瓏似乎並不熱心,淡淡道:“先放一放吧。這事兒還是要從長計議。”

玲瓏對自己的情況說得甚少,每次公蠣追問,她便搪塞過去。不過聽她隻言片語中透出來的信息,公蠣隱約猜到她從小被父親嫌棄是個女孩,待她並不很好,小時很是孤苦。

公蠣有些心疼,道:“你擔心病症?我不在乎。”玲瓏眉頭一皺,似乎有些不耐煩,道:“我沒事。”

關於病症,公蠣追問多次,玲瓏始終不告訴他。公蠣也去過好幾次大雜院,想同小武打聽,但小武仿佛蒸發了一般,不見蹤影。

公蠣急道:“你快告訴我到底是什麽病症,洛陽這麽大,總有辦法的。”——若真是絕症也不怕,自己在鬼麵蘚發作之前,將靈氣全部給她,不說治愈,保她再活個十年八年定是可以的。

突然想到這個辦法,公蠣頓時激動起來,臉上洋溢著喜悅之色,安慰道:“不怕,有我呢。你會活得好好的。”

玲瓏抬眼看著他,眼神深邃,看不清喜悲,忽然又嫣然一笑,柔聲道:“我不怕。”她將頭靠在公蠣胸脯上,喃喃道:“帶我離開這裏吧。”

公蠣身體開始燥熱,想要抱緊她,卻不敢妄動:“去哪裏?”

玲瓏閉上了眼:“我們找個沒人的地方,悄悄地生活,好不好?”

公蠣遲疑了一下,道:“好,等我賺夠了錢,我們便去找個沒人的地方。”他來洛陽,本就是因為不甘寂寞,若是再找個沒人的地方,還不如回洞府中待著。

公蠣的觸覺和聽覺要遠遠好於視覺,他可以感知玲瓏身上的細微變化,比如當下,玲瓏在他懷裏動了一下,明明不滿意公蠣的回答,但臉上仍洋溢著幸福的笑;剛才她將公蠣換下的舊衣服細細地折疊時,竟然透出一種莫名的焦慮和煩躁;還有上次,她嘴裏說著甜美的情話,眼睛裏卻是滿滿的心不在焉。偏公蠣是個極其矛盾的人,又粗心又細心,又自卑又自負,玲瓏轉瞬而逝的情緒,公蠣可以敏銳地捕捉到,但卻不明白為什麽,隻能解釋為玲瓏因病的關係,情緒不穩。可是除此之外,玲瓏無可挑剔。

偶爾公蠣會有種不真實的感覺,仿佛他同玲瓏,都在表演一個淒美的故事,並被自己在故事中的表現所感動。但每當此時,公蠣便會特別自責,覺得玷汙了這份美好的感情。

兩人說了一車的情話,直到天黑,公蠣才戀戀不舍地回去。

回到忘塵閣,畢岸正在吃晚飯。公蠣原本同他打個招呼便回了房間,但心中激動,急切地想找個人說說話兒,又出來在他身邊坐下。可又不知說什麽,便在一旁傻坐著,偶爾摸一摸胸口的琅玕珠,心中又暖又甜。

畢岸喝完最後一口粥,忽然道:“你的玉佩呢?”

公蠣回過神來,往後一跳,警惕道:“怎麽?”

畢岸道:“螭吻珮呢?”

公蠣唯恐他要將螭吻珮要回去,死皮賴臉道:“這可是我的玉佩,同你丟的那個沒關係。”說完覺得有欲蓋彌彰之嫌,忙又裝模作樣問道:“你的那個呢?我這個擔心碰壞,就收起來了。”

畢岸狐疑打量了他一眼,道:“那就好。”

兩人默不作聲,各自悶頭想心事。畢岸打破沉默,道:“你不找她了?”

公蠣一愣:“誰?”

畢岸慢條斯理道:“那個讓你淚流滿麵的丁香花女子。”

公蠣心中的歡喜瞬間變成了惆悵,愣了片刻,垂頭喪氣道:“找不到。”

畢岸道:“那她是誰?”

公蠣警惕道:“你……你跟蹤我?”

畢岸道:“你身上有女人的香味,卻不是丁香花的味道。”

公蠣耷拉著腦袋,瞬間有些茫然。

畢岸道:“也好。”

公蠣竭力勸導自己。如今同玲瓏有了夫妻之實,再惦記丁香花女孩兒,對玲瓏太不公平了。

公蠣心思活泛,這麽一下子,又轉到經濟上來。如今玲瓏雖然嘴上說不用婚禮,但公蠣還是打算好好辦個儀式,那麽成親之事要盡快提上日程,不如老老實實告訴畢岸,說不定他在銀兩上還能幫扶著點兒。頓時換了笑臉,滿臉堆笑道:“畢掌櫃,我……我要成親啦。”

畢岸顯然感到意外,眉頭猛皺了一下。

公蠣臉上有些發燒,道:“這個,可能到年後。”未等畢岸追問,忙補充道:“總之是好人家的姑娘。”

玲瓏對那晚發生之事深感愧悔,唯恐傳出去毀了名聲,因此交代公蠣,說兩人交往之事一定要保密,等她回去先說服舅舅,再由公蠣上門提親,這樣以後來往便順理成章了。

畢岸定定地看著他,道:“你想好了?”

公蠣胸脯一挺,大聲道:“想好了!”接著低了聲音,小聲道:“唯一擔心的身上這些鬼麵蘚。畢掌櫃,你得趕緊找到解決的辦法呀。”

關於自己身上有鬼麵蘚一事,公蠣並未告訴玲瓏,一是不忍讓玲瓏傷心,二是真的打算萬不得已之時,舍棄了自己的靈力救助玲瓏。當然,若能找到兩全之策,自然最好。

玲瓏的病症,公蠣問了幾次,她都不肯說,隻說郎中已有定論,隻要開開心心過完剩餘時日便好。公蠣思量,等摸清玲瓏病症,再找畢岸問一問,說不定他有辦法。他向來對畢岸懷有莫名的信心,總覺得畢岸不是那種輕易會死去的人;既然他不會死,自己當然也不會死。

畢岸道:“鬼麵蘚怎麽樣了?”

公蠣不顧體麵,將上衣扣子解開。鬼麵蘚這兩個月來漸漸變淡,皮膚表層已經看不出,公蠣認為是好轉的跡象,心存僥幸道:“你瞧瞧,是不是快好了?”

畢岸一眼看到琅玕珠,眉頭一挑,道:“她送的?”

公蠣忙將珠子往裏麵塞,道:“快說是不是要好了?”畢岸皺眉道:“不,由表及裏,更嚴重了。”

公蠣急切道:“還有幾個月?”

畢岸道:“你的體質異於常人,可以扛得過一年。”

公蠣一反常態,大喜道:“那就好那就好。”

畢岸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公蠣想的是,隻要自己能活的比玲瓏久些,不留她一人在世上孤苦伶仃就好。這話自然不便對畢岸講,忙換了話題,堆出滿臉諂媚的笑,試探道:“畢公子,我要成親,你也知道,我手頭一向緊張,到時候可能還需要您幫扶一下呢。”

畢岸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道:“好。”

公蠣見他答得爽快,伸手同他右手相擊,眉開眼笑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可不許反悔哦!”

插香擺供,幾人分別給灶王爺、灶王奶奶磕了頭,吃了香脆的糖瓜兒,又放了一大掛震耳欲聾的鞭炮。汪三財磕頭禱告,懇求灶王爺上天多說說忘塵閣的好話兒,來年讓老天爺多降些吉祥,財源滾滾,日進鬥金。公蠣第一次在人間過年,又興奮又好奇,看到汪三財做什麽他便跟著做什麽。汪三財十分滿意,終於給了他個久違的笑臉。

閉門鼓敲過,公蠣喜滋滋地回了房間,躺在**蹺著二郎腿兒,一會兒想著要如何準備聘禮,如何風光體麵,一會兒又想著要做哪家的喜服,定哪家的糕點;以後若是生了寶寶如何帶,家裏的開銷如何賺足等等,甚至想到兩人白發蒼蒼的模樣,輾轉反側,毫無睡意。

剛帶著甜蜜昏昏沉沉睡去,忽聽有人敲門,公蠣跳了起來,拉開門一看,卻是畢岸。

情知此時在忘塵閣中,來敲門的不是畢岸便是胖頭,公蠣還是有些失望。

畢岸站得筆挺,雙手抱胸,臉上冰冷得如同刀刻,道:“我不同意你成親。”

公蠣驚愕萬分,愣了片刻,憤憤道:“你怎麽這樣?前麵說後麵毀,說話不算話的?”

公蠣的理解,畢岸無非是不想資助他了。強壓著心中的不滿,擠出笑容討好道:“畢掌櫃,我知道您財大氣粗,我成個親,才能用您多少錢呐。您先借了我,等我賺了錢連本帶利一並還您,還不行?”他說著,還親熱地用肩膀頂頂畢岸的手臂。

畢岸後退了一步,麵無表情道:“叫我畢岸。”

公蠣有些摸不著頭腦,難道畢岸隻是不喜歡被人叫“畢掌櫃”?也是,掌櫃二字,聽起來滿身銅臭味。

公蠣滿臉堆笑,恭恭敬敬道:“畢公子,您大人大量,不要同我一個俗人計較。”

畢岸眉頭一皺,煩躁道:“叫我畢岸。”

公蠣嚇了一跳,眼珠轉了幾圈,小聲叫道:“畢岸。”

畢岸的眼神忽然有了變化,緩緩道:“我不同意你成親。”

公蠣忽然想到了另一個問題,跳起來叫道:“喂!我可是……沒想到你是……”他三下五除二將外衣穿好,自己將衣領緊緊捏住,後退了幾步道:“我隻喜歡女人!你甭想打我的主意!”

畢岸的表情如同被人當頭潑了一盆洗腳水,又是憤怒又是好笑,一把將他推倒在**,抓起腳腕一抖。公蠣哇哇大叫:“你做什麽!快放開我!”

畢岸厲聲道:“閉嘴!”不過還是鬆開了手。

公蠣揉著腳脖子,一個勁兒地往床的最裏側躲。畢岸氣得哭笑不得,喝道:“看看你的腳丫子!”

公蠣緊張地低頭,又飛快地抬頭,唯恐畢岸趁機揩油。就在這低頭抬頭的瞬間,便發現了腳的異常。

腳踝以下,竟然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細鱗,在燭光下隱約發出青色的光。但若不是迎著光線,隻是覺得皮膚粗糙而已,所以公蠣自己也未曾留心。

輕輕按壓,不痛不癢。公蠣想了想,道:“這有什麽,我本來就滿身鱗片。”搖身一變顯出原形,再飛快地恢複人身,滿不在乎道:“瞧見了吧,本來就這樣。”

畢岸緩緩道:“你長腳了。”

公蠣嗤道:“什麽長腳……”說了一半,頓時打住,往自己身上瞧去。

一條青花水蛇盤踞在**,出神地看著自己上半身和下半身長出來的利爪,不時用下顎輕輕觸碰一下,滿臉驚愕。畢岸處事不驚,冷冷道:“怎麽樣?”

水蛇抖動了下前左爪,試圖去抓枕頭,但這些利爪剛剛長出,協調性似乎不太好,隻將枕頭抓離了原位,便再也拖不動了。水蛇扭動起來,噝噝叫道:“這是怎麽回事?”

畢岸板著臉道:“用人形。”

公蠣恢複人形,手腳亂舞,驚慌道:“沒什麽不適啊,怎麽會長出來這些手手腳腳的?”說著又去扯胸部的皮膚:“不會是鬼麵蘚發作了吧?”

畢岸未予回答,卻加重了口氣,道:“你不能成親。”

水蛇長腳,雖說有些奇怪,似乎並不影響什麽,況且以公蠣的道行,目前很少以原形示人,有了腳,說不定爬行還更快了呢。想到此處,公蠣道:“這同我成親有何關係?大不了從水蛇變成四腳蛇。”自己覺得這句話異常幽默,忍不住笑了起來。

畢岸卻沒笑,道:“不是四腳蛇,是螭龍。”

螭龍,無角之龍,傳為龍之九子之一。公蠣一下子沒反應過來,莫名其妙道:“什麽螭龍?”

畢岸看著他。

公蠣漸漸冷靜下來,遲疑道:“那個螭龍?”

在蛇類一族,流傳著這麽一首歌謠:洛河水蛇,萬裏尋一;遇時長腳,逢凶化吉;赤螭無腳,潛龍在淵;赤螭有腳,飛龍在天……

公蠣當年曾問過隔壁的老烏龜。老烏龜講,上古黃帝得蛇族幫助戰勝蚩尤,曾對其承諾,蛇類後輩之中,每萬條得道者可有一條浴火成龍,曰螭龍,文安天下,武定乾坤,封為龍子。

老烏龜當時對此頗為羨慕,當然對公蠣的鄙視也毫不掩飾,因為在他心裏,公蠣能躍過一次龍門已經算是撞了狗屎運了,距離“螭龍”,差的不是十萬八千裏,而是一滴水同大海的距離。

難道自己便是那個“萬裏尋一”的螭龍?公蠣心中小有得意,驚喜道:“真的?”

畢岸點點頭。

公蠣喜笑顏開,忙問道:“螭龍有什麽本事?會不會越來越英俊?”

畢岸道:“不知道,也可能越來越醜。”

光是一個“醜”字,瞬間將公蠣的激動打下去了一大半。公蠣失望道:“龍的道行不是更高麽?”

畢岸道:“螭龍之職,**滌天下邪祟之事。”

公蠣真想拽著畢岸的臉,看看臉皮下麵的表情到底是什麽:“你直說,如果我是螭龍,我能做什麽。”

畢岸木然道:“你能做什麽要看你的本事,我不知道。但作為螭龍,你要明白你的職責是什麽。”

公蠣表情誇張地猜測道:“普度眾生?”沒等畢岸回答,悻悻然道:“估計也輪不到我。”又猜:“難道要我司掌天下降雨之事?”頓時興高采烈:“這個我願意!還可享受些香火供奉。”

畢岸一副看猴兒表演的表情,任他信口開河猜測了半晌,這才道:“妖孽橫生,螭龍降世。螭龍專為應對巫教而生,你的職責,便是輔佐人君,還黎民百姓以安寧。”

他見公蠣翻著白眼,一臉的不耐煩,又道:“便是鏟除巫教。”

公蠣噗吐出一口氣,半晌才道:“瞧你著繞三繞四的,對付巫教巫氏什麽的,有你和阿隼便行,哪裏還用得上我?”

若是螭龍隻是這麽個使命,公蠣覺得還不如老老實實做自己的小掌櫃,同玲瓏成了親,生上一窩兒女——若是兩人還能活著的話。

又轉念一想,所謂“螭龍”,不過是畢岸的一句話,有什麽憑據?自己是個什麽東西自己難道不清楚?還螭龍,長四隻腳便是螭龍了?

公蠣有點陰暗地想,畢岸見天處理那些同巫術有關的案子,說不定是怕人家複仇,故意說自己是螭龍,讓那些複仇的巫人們把目標轉移到自己身上來;要不就是想鼓動自己衝在前麵,做個替死鬼。

哼,我才不上這個當呢。趕緊兒成了親,等鬼麵蘚和玲瓏的病治好了,帶著玲瓏胖頭去開間小生意鋪子,每日裏逗逗娃兒遛遛狗,賞賞花兒喝喝酒,悠閑自在,豈不樂哉?

想到這裏,推了畢岸出去,連珠炮一般說道:“行了,這事兒我知道了。我有多大的本事便端多大的碗,螭龍那碗飯,我指定吃不了。我看著阿隼比我還像螭龍呢,這話兒你同阿隼說最好,我還想多活幾天。成親可是大事,不能耽誤的,你隻要好好準備些禮金,我一定感謝你的大恩大德。”

畢岸把著門,皺眉道:“你確定?我們今晚可以詳細談一談。我手上有很多關於巫教、巫氏以及螭龍的資料,你若是有興趣……”

公蠣忙道:“沒興趣!”見畢岸還想說什麽,一連串回道:“我困了!不用談!我沒潛力!什麽也不會!”用力一把將畢岸推出,將門關上,還不忘加上一句:“成親的銀兩不要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