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公蠣再一次見識了女人打架,撕、扯、抓、撓、擰、咬、踢,無所不用。兩人從屋中滾到門口,從桌前滾到床下,所過之處,一片狼藉。

畢岸悠閑地抱著肩,任她們打鬥。公蠣在一旁跳著指點:“用拳頭打呀!肘擊,肘擊!”可惜無人聽他的,照樣是那種毫無章法的打法。

李婆婆到底壯實些,又滿腔恨意,很快控製住了局麵,單膝壓在趙婆婆胸口,一手抓了她手,一手卡住她的脖子,目露凶光。

畢岸這才上前,拉開李婆婆。公蠣忙去將趙婆婆扶起,分別按在兩張凳子上。

公蠣急著聽這段往事,殷勤地給趙婆婆捏起了肩,道:“婆婆你平靜下,同她將事情說清楚。”憑心說,從日常表現看,他更喜歡趙婆婆些,慈眉善目,輕言細語,不管對誰都笑眯眯的,一副人畜無害的和善模樣,很難將她同一個殺人犯聯係起來。

趙婆婆一把將他的手打開,尖利道:“說什麽清楚?就是我做的!”

李婆婆剛才一戰,幾近虛脫,指著趙婆婆,哆嗦著嘴唇道:“畢掌櫃,她……她承認了!”

趙婆婆雖然也累,儀態卻不損分毫,從容不迫地將淩亂的頭發重新綰上,挺直了背,冷冷道:“不錯,我就是瞧你不順!我性格比你好,長得比你美,人也比你聰明脫俗,憑什麽他不選我而是選你?”

李婆婆瞬間恢複了鬥誌,冷笑一聲道:“你不早說,當年若是你早這麽說了,我求下相公,收你做個妾侍也是可以的。”

當年劉蘭心與趙月兒共同愛上李宏,劉蘭心與李宏是鄰居,自然近水樓台先得月,很快好上。而趙月兒家境差,住的也遠,所以劉蘭心隻聞其名,並未見過她。但趙月兒城府極深,將劉蘭心的底細摸了個透。

趙婆婆滿臉的不甘心:“當年在村裏,所有的青年男子都喜歡我,我又文靜又乖巧,長得又甜美,想要哪個男孩子,隻要我眨眨眼,流幾滴淚,他們便心甘情願地為我效勞。可是我不喜歡他們,我隻喜歡李宏一個。從我見他第一麵就被他那種略帶憂鬱的氣質吸引了……”

她嘴角露出一絲甜美的笑,像一個想起初戀情人的少女,“他長得真好看,就像畢掌櫃一樣英俊。”

李婆婆沒有反駁,兩人共同陷入了回憶。

“我每日裏在他常經過的地方守著,隻為偶遇他一次……他誇我聽話懂事,我就表現得更乖巧……他還向我說過,說你刁蠻不講理……我以為以我的魅力,定能把他弄到手……”

李婆婆微微笑道:“我知道你的存在,但是我從不在意,因為我愛他、信他,他同你見麵也不瞞我,我很開心。”眼底的得意毫不掩飾。

趙婆婆臉上的笑瞬間僵住:“他把同我見麵的事情都告訴你?”

一時間劍拔弩張,大有再戰之意。公蠣正聽得有趣兒,忙出來打圓場:“兩位婆婆不要吵,說正事說正事。”

趙婆婆咯咯一笑,道:“正事兒是吧?李宏同這個賤人成了親,我也斷了念想。本想找個正經人家,可是我爹貪財,收了南山董滾子的兩頭大黃牛,就把我嫁給了他。他是個渾貨,天天出去廝混,同村裏幾個婆娘都不清不楚的,每日喝酒賭博,若我過問一兩句,他便打得我遍體鱗傷。他說我是他家的兩頭牛換的,沒了牛,那些重活累活都歸我幹。”

公蠣發現,趙婆婆口齒伶俐,思路清晰,堪比珠兒。“我躲過董滾子的嚴密監視,偷偷去找了李宏幾次,向他哭訴。當時他答應幫我想辦法離開董滾子,我想假以時日,我定能讓他休了劉蘭心娶我。可是過了不久,他生了兒子,歡喜得什麽似的,斷然不肯休妻。哼,憑什麽,你們和和美美的過日子,我就要挨打受氣?”

趙婆婆激動得不知是哭還是笑:“不管我怎麽哀求,怎麽哭泣,他都不肯鬆口,慢慢的,他不肯見我了。嘿嘿,我算明白了,男人麽,一個都靠不住,我還得靠自己。後來我說動董滾子,想要做個小貨車生意。我扮成個走街串巷的小販,董滾子先還不放心,每次都要跟著,但過了幾個月,便放任我一個人出來了。”

“哈哈,過了大半年,我才找到機會。一天中午,阿寶一個人出來了,周圍也沒有其他人。我的銀蠶已經好久沒喝過新鮮血液了,它跳出來,一口便咬在了阿寶的脖子上。嗞嗞嗞,嗞嗞嗞……”

李婆婆無聲地抽搐了一下,暈了過去。公蠣眼前,滿是趙婆婆邪惡的笑:“其實所謂銀蠶吸血,是你們誤會了。那麽小的小東西,吸血能吸多少?銀蠶體內有著巨寒之毒,順著血管傳入體內,被咬之人,血會慢慢結成黃白狀的粘稠物,如同漿糊。那種感覺,就像是血源源不斷地被人吸走……”

趙婆婆興奮得手舞足蹈:“阿寶死啦,他們夫婦定然相互埋怨,這日子還怎麽過?我又去找李宏,我說我能生,我們可以再生一個,哪像那個廢物劉蘭心,懷個孕比登山還難。可是他臉色鐵青,一把推開了我,頭也不回地走了。我坐在冰冷的泥水裏,心想,我要的東西,若是得不到,隻好毀了他。”

“就這麽著,我又糾纏了一年多。那日我約他見最後一麵。我說若是不見,我便要找上門來,告訴劉蘭心我們倆一直相好。他隻好同意了。”

“我帶上了我的銀蠶。可是我隻是想嚇唬他,並沒想殺他,我說隻要他答應休了劉蘭心,可是他很堅決……幾句話,說著說著便嗆了起來,一怒之下,我放出了銀蠶……你們看,是他逼我的啊!”

“看著他在我麵前慢慢倒下,我疼得像心被剜了一般。”趙婆婆淚流滿麵,倒像是劉蘭心殺了她的相公一般,“我難過得想死,真想跟著他一起去了……”

公蠣忍不住插嘴道:“你這不貓哭耗子嗎?”

趙婆婆尖聲叫道:“我愛他!這世上我隻愛他!我想象了多少次,我給他生個孩子,我們一家三口幸福美滿地生活在一起。可是如今,他死了,仍然不屬於我,我連給他收屍的權力也沒有!這一切,難道不是因為劉蘭心嗎?若是沒有她這個賤人,李宏怎麽能不娶我?”

她平靜了下,優雅地用手絹拭了拭淚,道:“可是沒等我找到機會,劉蘭心這個狡猾的賤婦,竟然賣了祖業搬走了。而恰好我有了身孕,吐得厲害,行動不便,就這麽給她逃脫了。”

她恢複了輕言細語,柔聲道:“其實之前我已經懷孕過兩次,不過我不想讓董滾子那個混蛋汙了我的後代,兩次我都瞞著他私自落了胎,身體底子比較薄。這次我暈倒在家裏,董滾子帶我去看郎中,郎中說要好好將養,否則隻怕以後不能生了。”

“我才不聽他的鬼話,照樣偷偷配了落胎藥喝。董滾子早就不敢打我了,他有點怕我,隻能任由我折騰。可是這個賤種命大得很,竟然死活賴在我肚子裏不出來,我隻好生下了他。可是你看,這就是董滾子的賤種,慫包,無用,智力低下,同我沒有一點相像。”她下巴朝廂房那邊一點,說“賤種”二字時滿臉鄙夷怨恨之色。

董石頭夫婦沉默寡言,從來不往人多的地方圍,公蠣幾乎不記得同他講過話。平日印象,覺得他對母親恭恭敬敬,十分孝順。可今晚鬧這麽大動靜,他也不出來看看,不知是被黑衣人控製了,還是真心有些傻缺。

李婆婆已經悠悠轉醒,但已經虛脫,委頓在椅子上無聲地落淚。趙婆婆說得興奮,自己倒了一杯水,繼續道:“後來我一直在找劉蘭心,可洛陽城太大,直到去年,才打聽到她在這邊開了個茶館,我這才費勁巴拉地跟著搬過來。”

公蠣好奇道:“董滾子呢?怎麽不跟你一起搬來?”

趙婆婆鄙夷地瞥了他一眼,道:“你這個人,總是廢話太多,一點都不願動腦子。跟著畢掌櫃好好學學吧。”

公蠣吃驚道:“你……你殺了他?”

趙婆婆悠閑地抿了一口茶,爽快道:“對,等賤種長到十二歲,能幹動活了,我就故技重施,用銀蠶殺了他老子。”

公蠣看著趙婆婆那張相比同齡人依然秀氣的臉,覺得一股冷氣從心底冒出,不由離她遠了一步。

趙婆婆斜了李婆婆一眼,道:“這近一年來,我處處找機會,可是劉蘭心這個賤人十分警覺,銀蠶如今也大了,漸漸地不好控製。我的耐心有限,前些日,便準備利用王寶冒一次險。誰知她那隻老貓護主,她逃過一劫。”

畢岸終於開口,道:“你嫉妒王二狗夫妻有個伶俐孩子,索性一箭雙雕,攛掇王寶同李婆婆鬧,以至於李婆婆打罵王寶之事人盡皆知。”

趙婆婆道:“不錯。我一看到劉蘭心給他吃了一塊糕兒,忙趁著王寶喝水之際,喂了我這麽些年收集的銀蠶之涎,王寶一定是活不得了。誰知道你一根銀針紮下去,王寶就醒了。聽你說是兌了草頭烏的斷腸砂,我還暗笑,你還是嫩些。不過為防萬一,我還是找了斷腸砂丟到劉蘭心的茶館,以作為物證。本以為板上釘釘的事兒,沒兩日她竟然被放回來了,說是因為王寶完好無虞,不用重罰。”

趙婆婆不無遺憾道:“唉,我也是老糊塗,低估了你的能力。想著趕緊讓王寶死了,官府抓劉蘭心償命,既用不著我動手,又替我解了恨。一急之下,就中你的圈套。”

公蠣憎惡道:“王寶一個孩子,你害他做什麽?”

趙婆婆怒目圓睜,道:“我同李宏都沒有孩子,憑什麽他們的孩子滿街跑?”

這理由和邏輯,聽得公蠣瞠目結舌。良久才結結巴巴道:“你你你……你想要孩子,幹嗎不讓董石頭生個孫子給你?”

趙婆婆哼了一聲,咬牙切齒道:“他?他同他爹都是賤種,我才不要賤種的孩子!”

公蠣覺得她簡直不可理喻,因為恨丈夫,連兒子都恨上了。

外麵雞啼之聲此起彼伏,天快要亮了。李婆婆的狀態越來越差,畢岸叫人來送她回去,並囑咐喂些薑湯給她。

趙婆婆仍然絲毫不見驚慌,微笑著目送李婆婆出去,道:“你是如何發現我的銀蠶的?”

畢岸道:“王寶拿了你的無心鏡去當。”

趙婆婆皺了一下眉,道:“這討厭的小東西。你倒識貨,我當時隻以為沒人認識。唉,大意了。”

畢岸道:“銀精做成的無心鏡,又難看又貴重,尋常人家,斷不會收藏這樣的東西。”

趙婆婆臉上顯出讚許的神色。

公蠣好奇道:“既然做鏡子,為何不做得完整,也好掩人耳目。”

趙婆婆對公蠣的無知有些不屑,道:“各種法器,花紋、銘文、造型都有嚴格的規定。銀精用來限製銀蠶,隻能做成空心橢圓,外圍再以兩條螭龍鎮壓。那些外行之人懂什麽,隻看它像個鏡框,便將它稱為無心鏡。”

原來外麵的造型不是雙龍戲珠,而是螭龍。

畢岸看了公蠣一眼,道:“螭龍是銀蠶的致命克星。”

趙婆婆似乎有些泄氣,道:“好了,該我說的,我都說完啦,事情就是這樣。反正老婆子我已經賺夠了本。”

看她那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公蠣恨不得撲上去將她的臉抽成破鞋底兒。

空氣有些凝滯,三人默默相對。公蠣看畢岸的神態,似乎有些不知如何處置的意味。

畢岸率先打破平靜,拉了個凳子坐了下來,無奈道:“本來以為您會徹底交代,沒想到還是要我問。李婆婆走了,我們來談談其他的話題吧。我該繼續叫您趙婆婆,還是叫您銀姬?”

“銀姬?”正在閉目養神的趙婆婆睜開了眼睛,低聲重複了一遍。黑衣人的影子隱約映射在窗戶上,看起來像是阿隼的身影。

趙婆婆挺直腰身,盯著阿隼的影子,臉上的表情飄忽不定,似乎在衡量要不要承認這個稱呼。

畢岸道:“聽聞禁婆銀姬精通媚術,見之無不傾倒。我一直以為銀姬是個妙齡少女,沒想到是個婆婆。”

公蠣本來已經打起了哈欠,聽道“禁婆銀姬”這個名字,又恢複了精神:“禁婆,銀姬,什麽東西?”

趙婆婆收回目光,嫣然一笑道:“小子,放尊重些,禁婆銀姬,就是我。”又朝畢岸笑道:“你還是叫我銀姬好了。每日趙婆婆、趙婆婆的,叫得人家都老了。”

公蠣覺得哪裏有些別扭。等趙婆婆手指點腮,歪頭嬌笑之時,忽然明白,是因為她一個年逾五十的老太婆做出這等妙齡女子的動作,看起來十分別扭。

趙婆婆麻利地站起來,扭了下身腰,輕輕柔柔道:“啊,我這些年來,還覺得做婆婆也挺好的呢,怎麽經你一提,我又想做回銀姬了呢?”說著轉過身去,一件件褪去衣物,就在畢岸和公蠣麵前脫了個精光。

公蠣的眼睛直了。這趙婆婆,不,禁婆銀姬,皮膚光亮潔淨,帶著一絲通透,如同白玉雕成的一般。她個子小巧,卻更顯精致。

銀姬轉過身來,連窗外隱蔽的黑衣人都忍不住發出一陣低呼。

雙峰挺立,玉臀微翹,柳腰輕擺之時曲線畢露。公蠣下意識捂住了眼睛,卻留了極寬的手指縫。

銀姬咯咯笑道:“龍掌櫃,你也看看人家的臉嘛。怎麽總盯著胸部看?”

公蠣渾身一陣燥熱,往上看去。她的容貌已經變成二十幾歲的模樣,長相倒說不上十分漂亮,但眉眼如水,嘴角含笑,難以言說的嬌媚,特別當她微微眯起眼睛,帶著一絲慵懶的時候,更是魅惑至極,讓人恨不得一把攬入懷中。

此時,她便是這麽一種模樣,懶懶笑道:“畢掌櫃,你覺得我美嗎?”

公蠣抹去嘴邊的一滴哈喇子,偷偷看向畢岸。畢岸眼神如常,淡然道:“若是跟李婆婆比,那自然是極美的。”言下之意,再美也五十多歲了。

顯然這句話戳到了她的痛處,銀姬笑容僵了一下,表情瞬間變得更加柔媚,嬌嗔道:“畢掌櫃你欺負人。”款款走到床前,撕開被子取出了一件銀色長袍穿上,然後坐在梳妝台前對鏡描眉,舉手投足,無一不美。

公蠣終於說得出話了:“禁婆是什麽?”

銀姬從鏡中朝他一笑,嬌滴滴道:“龍掌櫃不學無術,該打。”公蠣忽然覺得一陣不安,仿佛她的眼睛帶著一種奇怪的魔力,要把人吸進去一般。

畢岸簡短道:“禁婆是巫教中的護法。”公蠣不敢多問,也不敢去看她的眼睛,慢慢挪到畢岸身邊。

銀姬朝公蠣拋了個媚眼,道:“龍哥哥,你一向喜歡美人兒,如今有我在你麵前,怎麽反倒不敢正視了?哦,你是喜歡我不穿衣服的樣子是嗎?那我還是將衣服脫了吧。”說著竟然真的將衣服褪下一半,露出圓潤光潔的香肩和一大片潔白的胸脯,飛撲過來,便要依偎在公蠣懷中。

公蠣哪裏見過如此**的勾引,竟然比青樓裏的姑娘還要肆意大膽,耳熱心跳之餘,卻下意識一閃。銀姬撲了個空,順勢坐在了地上,剛好將頭伏在畢岸膝蓋上,拖長了聲音撒嬌道:“畢哥哥。”

這一聲當真如同天籟,聽得公蠣心肝兒顫抖,不由後悔了剛才的舉動。

畢岸麵不改色,正襟危坐,淡淡道:“您還是叫我畢掌櫃吧,或者叫名字也可。被一個知天命的老女人叫哥哥,聽起來實在令人作嘔。”說著毫不猶疑一把推開了她,道:“您還是說說關於銀蠶之事吧。”

銀姬坐在了地上,卻不怒不嗔,仰起臉兒,楚楚可憐道:“你想知道什麽?我全都告訴你。”

公蠣不住地在心裏告訴自己,她是個五十多歲的老妖婆,但一看她的樣子,隻剩下心跳了。

畢岸冷冷道:“關於巫教,銀蠶,銀精。”

銀姬垂下眼睛,道:“我早年加入巫教,跟龍爺學了銀蠶養殖之術,銀精也是他找人尋得的。後來巫教敗落,我雖然被封了護法,實際上是不怎麽管事的。”她一雙眉目微微斜睨,帶著點淺淺淚光,低聲道:“我這輩子,全然毀了李宏手裏啦。”

在這種情況下,任何一個男人隻怕都要心生憐惜之心,想要疼她愛她,令她有生之年再也不受半點苦楚,哪怕她已經年逾五十。

公蠣不由伸出手去,扶她起來。銀姬朝公蠣燦然一笑,眼神澄澈清亮,親切之感頓生。

畢岸道:“龍爺是誰?”公蠣想起夢中那個戴著麵具男子,似乎也被稱為龍爺。

銀姬規規矩矩地坐著,雙手交十放在膝上,像一個乖巧的小女孩,輕言細語地講了起來。

在民間,具有特殊能力的女嬰一般被人視為不祥,一旦發現常被溺殺或者拋棄。趙月兒兩歲時,因偷吃祠堂供品,被同族一個叔叔罵了一頓,過了片刻,他便瘋瘋癲癲,在祠堂嚎哭,任誰勸都不行,直至吐出血來,幾乎死掉。之後,類似的事情又發生了幾次,次次皆與趙月兒有關。族中便有長輩心生疑惑,暗中留意,發現她能夠控製人的意識,特別對青年男子。族長私下找到她爹娘,要求他們為了家族安寧,殺了趙月兒。

趙月兒爹娘萬般不舍,正為難之際,一個道士借宿,他對趙月兒極其感興趣,稱此女骨血奇異,願為她加持添福,並勸說族長改變主意。至於其中到底做了何事,當時趙月兒才三歲,記得不清,而爹娘對此諱莫如深,從不願多言,隻知道他送自己一條細小的銀鏈,要求必須佩帶,不得摘下。自此以後,果然未再出現異事。但勾引魅惑男子這個,趙月兒無師自通,小小年紀便運用得極為嫻熟,將周圍年輕男子迷得顛三倒四。

十八歲那年,有個男子私下找到了她,自稱龍爺,傳授了她銀蠶飼養之法,並留給她蠶種;之後又過了五年,那時她已經殺了阿寶和李宏,龍爺才第二次現身。

“他說他知道我殺人的事情,若要保全自己,隻能為他做事。我當時試圖用銀蠶殺他,但銀蠶根本不碰他,而我的媚術對他全然無用。沒辦法,我隻好聽命於他。”銀姬偷偷看了一眼畢岸,樣子又可憐又可愛,“他說以後我在教內的名字便叫銀姬,身份為禁婆。他又傳授我有關銀魂魘術的修煉和使用。很奇怪,這次見過他之後,我的魘術進展飛快。倒像是……”她頓了一頓,道,“倒像是我一直都會似的。我猜測,小時候我也是有這種異能的,隻是被那個不知道真假的老道士壓製了。”

公蠣十分好奇,插嘴道:“龍爺長得怎麽樣?”

銀姬道:“我隻見過他幾次,他每次都戴著麵具,從不以真麵目示人,屬下眾人,皆單線聯係,個人信息全由龍爺一人掌握,所以眾多教眾相互之間隻聞其名號,並不相識。”

她垂下頭去,露出白嫩的脖頸:“我曾經想脫離巫教,可是不管我搬去哪裏,他總能找到我。直到十年前,他在一場祭祀中受了重傷,蟄伏多年,再無音訊。所以……所以我以為已經徹底擺脫了他的控製,這才重新來尋找劉蘭心。”

畢岸像是認可了她的話屬實,又問道:“巫教的禁公鬼塚,是為何人?”

銀姬極其坦誠,輕聲道:“禁公鬼塚,我在十年前的祭祀上見過一次,但他模樣頗不起眼,大家也都戴著麵具,並無交流。”

畢岸道:“巫教的組織果然嚴密。”這句卻是對公蠣說的。

公蠣啊了一聲,忙點頭附和。他剛才看到銀姬講話時柔嫩的嘴唇微微上翹,如同花瓣,一時又想起丁香花女孩來,不由癡了,根本沒留意銀姬講話的內容。

銀姬低聲道:“是。”

畢岸道:“十年前那次祭祀,發生了何事?”

銀姬十分配合,道:“我當時並未在場,隻打聽到一些傳聞。這場祭祀似乎關係到一個極大的秘密,巫教已經謀劃了數十年。但好像途中祭祀的器皿忽然出現嚴重問題,致使祭祀中斷,龍爺受傷。”

公蠣想起做的那個夢,試探道:“祭祀活動在哪裏舉行?”

銀姬朝他一笑,道:“黑風崖。邙嶺。”公蠣同畢岸交換了下眼神。

畢岸又道:“你以往以何種形式接收任務?都是什麽樣的任務?”

銀姬道:“多是信件形式,送信的方式也不一而足,或信鴿傳書,或不相識的人送來,甚至有時一覺醒來,會發現床頭有一封畫著骷髏的信。至於任務,通常都是……”她咬著嘴唇,道:“采血,殺人。”

若是沒有之前聽到趙婆婆關於殺死阿寶和李宏的認罪,公蠣打死也不會相信,銀姬這麽一個如同春花般美好的女子,會比蛇蠍還要歹毒。正如時下,當她楚楚動人帶著淚光,說出“采血,殺人”幾個字時,公蠣第一反應,便是她是迫不得已,有苦衷的。

銀姬幽幽歎了口氣,道:“從我加入巫教那一日,便逃不脫了。我隻是個工具,知道的不一定比你更多。你若是有興趣,我執行的六次任務,可慢慢說與你聽。”她忽然對公蠣一笑,柔聲道:“龍哥哥,我有點冷。”

公蠣站在她左側,而衣櫃和床卻在她右側的那端。公蠣想也不想,抬腳從她前麵走過。

畢岸伸手去拉,已經晚了,她的臉貼在公蠣的臉上,一雙漆黑的眸子如同幽靜的湖水,深不見底,深情地凝望著公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