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這日一大早,公蠣坐在**發呆。他剛蛻了新皮,但卻無一絲興奮的感覺。

窗外汪三財一邊打掃院子,一邊唉聲歎氣地嘮叨“要是胖頭在就好了”,公蠣心中堵得慌,一甩袖子出了門。

天色未白,街道上空無一人,公蠣沿著洛河河濱發足狂奔,足足有一個多時辰,心中憤懣稍減,這才停了下來,朝四周一看,發現竟然來到了西市附近。

西市規模小,位置相對偏遠,那些大型的皮毛綢緞、玉器瓷器、茶葉香料等交易遠遠不如南北兩市,但日常的竹編農具、草木花卉相當紅火,如今正是早市,街上人來人往,叫賣聲吵鬧聲不絕於耳。

公蠣耷拉著腦袋,漫無目的地走走看看。忽然一股馥鬱的丁香花味傳來,循著香味走過去一看,卻是一家花圃,門口簡易牌匾上歪歪扭扭寫著“孟河苗圃”四個字,旁邊種植著一株盤根錯節的紫丁香,正開得花團錦簇,狀如瀑布。

公蠣呆呆地站在花牆之下,貪婪地嗅著丁香的香味,想到離開洞府不過幾個月,卻如同離開了百年,心中酸澀擁堵。

忽然一個軟軟糯糯的聲音道:“這位公子,你想要什麽花?”

公蠣回頭一看,一個粉嫩的小姑娘從柴門露出半邊臉來,帶著點嬌羞,正同自己講話。

公蠣覺得她似乎有些麵熟,卻懶得回想,眼睛看著成串兒的丁香花,無精打采道:“我隨便看看。”

小姑娘十分害羞,躲躲藏藏的,卻執意道:“公子喜歡丁香,這邊也有盆栽的,您過來挑揀一下,若是要的多了,可送到府上。”

看到她黑緞一樣閃亮的烏發,公蠣忽然想起她是誰了。那日公蠣在流雲飛渡義務幫忙售賣香粉,曾經幫她推薦過丁香花露。隻是今日她換了衣衫,一時未能認出。

公蠣心中一個激靈,隔著花叢抓住了她的肩頭,激動道:“你……你怎麽樣了?”

小姑娘嚇了一跳,一邊扭動一邊囁嚅道:“你你……要做什麽!”

公蠣連忙鬆手,擠出一絲笑容來:“對不住,我是想問問……問問你這裏的丁香花質地怎麽樣,我想要大量收購。”

小姑娘閃在花叢後麵,聲音越發低得像蚊子哼哼:“你是要做香粉的吧?有的,院子裏有上好的天竺紫羅丁香。跟我來吧。”原來她早已認出公蠣來了。

公蠣幾乎屏著呼吸,跟在她身後,碰上大門上掛著的風鈴,叮叮當當煞是好聽。兩人穿過花架,來到院子裏,果然種滿了各種喬木或藤蔓植物,紫薇、薔薇、藤玲吊蘭等,叢叢簇簇,開得極好。

連看了好幾株丁香,公蠣都隻是茫然地搖頭。她來到一株靛紫靛紫的丁香前,小聲道:“這株叫做羅藍紫,是新培育的品種。”見公蠣仍不表態,失望道:“要不您再看看其他的,我們這裏培育的盆栽紫藤也是極好的。”說著轉過身來,給公蠣指看一株盛開的紫藤。

公蠣的心狂跳起來。她的臉,仍是隻有半邊,另一半卻是骷髏。

小姑娘卻毫無知覺,抬眼朝公蠣羞答答一笑,又低下頭去。

公蠣呆呆地望著她,心中不知是驚喜還是害怕。小姑娘被他看得慌亂起來,手足無措道:“公子若是不喜歡,那就算了。”說完扭頭便跑,口裏叫道:“哥!哥!”

一個壯漢應聲站了起來,小姑娘如同兔子,躲在他的身後。

估計他便是這苗圃的主人孟河了。孟河二十多歲,鐵塔一般,臉曬得黢黑,敞懷穿著一件汗襟,露出滿身的腱子肉,他手裏掂著一把短花鋤,警惕地看著公蠣:“你做什麽?”又轉頭哄小姑娘:“妹妹不怕。你還是去屋裏歇著去。”

妹妹打扮的花朵兒一般,哥哥卻曬得像塊黑炭。公蠣心想,胖頭若是找到妹妹,定然也是這般疼愛。

孟河見公蠣不說話,喝道:“挑花就挑花,不挑就趕緊走!”

公蠣歎了口氣,道:“我想買幾株丁香,要最貴、最好的。這是定金,送到……”想了想,道:“送到敦厚坊流雲飛渡的羅小妖姑娘。”說著從荷包中隨隨便便摳出一塊銀錠來,放在花盆上,慢慢走開。

他未回頭,但可看到孟河將銀子放在嘴巴裏咬了咬,帶著幾分難以置信的表情道:“妹,這人傻了吧?不挑不揀不問價,就這麽丟下銀子就走了?”

小姑娘小聲道:“他曾在流雲飛渡推銷香粉,應該不是壞人。我們就照地址送去好了。”

十兩的大銀錠,估計是他們一年的進益了。孟河十分開心,笑嗬嗬道:“好。不過我一人去就好,你不用去。”

小姑娘嘟起嘴巴,撒嬌道:“不行,我也要去。”

孟河不笑了,鄭重道:“不許,算命的說了,你今年流年不利,三個月不能出門,上次你擅自出門,哥哥我在家都擔心死了。聽哥的話,我回來給你帶那個什麽雲什麽渡的胭脂。”

小姑娘嘴巴扁扁,想要哭出來:“我才不信那個女先兒的話,你就是不放心我一個人出去,故意同他串通起來騙人的。”

兩人爭辯了一會兒,小姑娘還是乖乖聽話留在家裏。孟河手腳麻利,這麽遠的地方,也不說雇一輛馬車,而是推出個獨輪車來,挑選了四盆賣相不錯的丁香上去,並囑咐道:“我先送一車去,你把大門閂上,花棚今日便不營業了。乖,中午回來我帶燒雞給你吃。”呼呼哧哧推著小車,健步如飛,往敦厚坊方向去了。

小姑娘撅著嘴巴,悶悶地看著哥哥走遠,怏怏不樂地閂上了柴門。

公蠣卻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小姑娘這種情況,不僅周圍的人未發覺,她自己也是不知道的,公蠣既無法上前告知,也不知下一步要如何做。在附近街道徘徊了一陣,公蠣決定,今天先在這裏守著,看看情況再說,並放出小白蛇,要它回去給畢岸報個信。

小白蛇這些天一直纏繞在公蠣的手臂上,而且公蠣不知何時學會了將它隱藏起來——即公蠣能夠感知小白蛇的存在,別人卻看不到。如此一來,小白蛇仿佛化為公蠣身體的一部分,倒也方便得緊。

小白色扭動著,鑽入路邊花叢不見。公蠣徘徊了一陣,心想與其死等著,不如去問問小姑娘曾有過什麽可疑的遭遇。剛走到丁香花架下,對麵快步來了一個年輕少婦,大力拍打花圃的柴門,嘴裏叫道:“阿瑤,阿瑤!”

公蠣慢慢踱著方步走開,耳朵卻留意著花圃的動靜。

被稱為阿瑤的小姑娘快步跑了出來,卻沒有貿然開門,隔著柴門縫隙高興地道:“嫂子你來啦。”

少婦嬌嗔道:“別嫂子、嫂子的,都把人叫老啦,你叫我芳姐就好。西市那邊的女先兒又來了,算卦算得極準,我想去瞧一瞧,邀你一起去。”

阿瑤悶悶道:“我不去了,哥哥說了,他不在家,我不能一個人出門的。”

少婦央求道:“上次去流雲飛渡太遠,這次這麽近,又有我陪著,有什麽好擔心的?再說,你就不想幫你哥哥問問婚姻,然後趕緊娶個嫂子回來?”

這句話一下擊中了阿瑤的心理,她眼睛閃亮,一副很想去的樣子,但猶豫良久,還是道:“算了,我不去啦。我等哥哥回來吃飯。”

少婦見說不動她,隻好離開。公蠣心想,這個小姑娘年齡雖小,心裏卻是有主意的,心裏正盤算著找個什麽說辭,忽見一個男子急匆匆跑過來,張望了一番,衝著柴門高聲叫道:“孟河!請問這是孟河家嗎?”

阿瑤躲在門後聽了一陣,這才怯生生應道:“我哥哥不在家,請問你有什麽事?”

男子語速很快:“你哥哥出事了!叫我給你送個信!”

阿瑤一下子哭了起來,但口齒依然清晰:“我哥哥現在怎麽樣?他在哪裏?”

男子跳起來叫道:“剛被送去魏家醫館了!你趕緊過去看看,還昏迷著呢。”說著也不等阿瑤,又急匆匆離開了。

阿瑤追著問道:“魏家醫館在哪裏?”男子已經遠去。阿瑤抹了眼淚,不忘拿上銀兩,並順手拿了一件院裏晾曬的她哥哥的衣服,將柴門鎖好,一邊哭,一邊朝著過往的馬車招手。

公蠣遠遠看到,忙一個箭步跳到街口。剛好有一輛空馬車經過,公蠣跳上,豪爽地丟出一兩碎銀,道:“去魏家醫館。從這邊走。”

馬車夫喜笑顏開,二話不說趕車便走。而那邊阿瑤已經等不及車來,正沿著街道狂奔。

等馬車追上,公蠣吩咐車夫同阿瑤並行,自己假裝偶遇,拉開車簾叫道:“小姑娘,你跑什麽?我訂的丁香送貨了沒有?”

阿瑤哭著道:“丁香可能送不了了,您的定金我稍晚些退給你。”

公蠣假意怒道:“那怎麽行?我現在要去魏家醫館,下午再來找你哥哥算賬。”

阿瑤眼睛亮了一下,追著車叫道:“公子能否搭我一程?我哥哥……他在魏家醫館。”公蠣見她淚水漣漣,跑得半邊臉兒通紅,羞怯的表情帶著點堅毅,很是可愛。

公蠣吩咐馬車夫停了車,拉了她上來,皺眉道:“你可不能賴賬。”

阿瑤雙手放在膝上,十分局促,強忍住淚水,低頭小聲道:“是。”

公蠣看她的樣子,分明被哥哥保護得太好,但如此焦慮之下,她竟然能做到有條不紊,心中好感大增。如今她坐在公蠣對麵,整個臉部被看得清清楚楚。若不是這半邊骷髏,一張粉嫩的小臉正是個美人坯子。

她極其焦慮,不時打開車簾往外看去。公蠣一心想套出些話來,裝模作樣打量了一番,忽然道:“小姑娘,我看你今年流年不利,不宜外出啊。”

阿瑤回過頭來,抬眼看了公蠣一眼,又低下頭去,小聲道:“我沒病沒災,也算不上什麽不利。”

公蠣故作高深,嘰裏咕嚕背了一大段《巫要》上麵那些難懂的文字,然後才道:“在下乃是流雲飛渡隔壁忘塵閣的掌櫃,對看相有些研究。今日你哥哥出事,原本也是受你的運勢影響。”

阿瑤愣了愣,表情惶恐起來。公蠣信口道:“你命中孤獨,父母難靠,正是所謂的桃花水命,但偏巧你哥哥是木命,為閬苑古桃,同你相依相扶,最為和睦。但你今年一十二歲,本命將至,流年不利,其實指的是對你哥哥不利。”

淚珠子在阿瑤的眼睛裏轉來轉去,卻竭力沒流下來:“那我該怎麽辦?”

公蠣閉上眼睛,伸出右手在食指上掐算了一番,皺眉道:“破法還是有的,隻是我得了解下來龍去脈。你近期可遇到什麽不尋常的事兒?得如實告訴我。”

阿瑤眼睛露出一絲驚喜:“真的?”

公蠣故意冷淡道:“不信就算了。我本來是喜歡丁香,知道你哥哥丁香種植的好,索性幫個小忙。”

阿瑤垂下眼睛,想了一會兒,道:“有個女先兒,說這三個月內不讓我外出。”

公蠣道:“什麽樣的女先兒?”

阿瑤道:“有三四十歲,模樣兒很和善。那日在西市的清風居。”公蠣琢磨了下,沒聽說過清風居。

公蠣道:“不是這個,你好好想想,比如有沒有人送你很奇怪的花囊、荷包或者什麽精美的首飾?”

阿瑤抬眼飛快地看了他一眼,道:“沒有。我從不收任何人的東西。”

公蠣有些失望。冥花蠱唯一的中毒方式,便是那種銀線蠱和花蠱的結合,而且這種東西,除了香囊、荷包,公蠣還真想不出能存放在什麽容器中。

公蠣又問:“你是不是喜歡給哥哥做荷包之類的?”

阿瑤搖搖頭。公蠣急了,道:“你哥哥有沒有收人家的荷包香囊?或者說,你家的花草上麵,有沒有長著細細長長的蟲子?”

阿瑤聽得莫名其妙,瞪大了眼睛怯怯道:“您到底……問什麽?”

公蠣不如如何解釋,為了掩飾尷尬,一本正經道:“哦,你的這個流年不利,乃外因誘發,內因作用,需詳加辨別,雙管齊下,對症下藥方能化解。古人雲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所以……”這一番東拚西湊、胡說八道,到了最後實在扯不下去了,隻好板臉皺眉,搖頭歎氣。

阿瑤顯然被唬住了,怔怔地看著他,囁嚅道:“奇怪的事情也是有的,不過同什麽香囊花草卻沒關係。”

公蠣忙問:“什麽奇怪的事情?”

阿瑤緊緊拉住衣角,低頭道:“阿意姐姐,不見了。”

公蠣聽到“阿意”二字,如五雷轟頂,過了良久才顫抖著聲音道:“哪個阿意?”

阿瑤抬頭看了他一眼,又飛快地低下頭去:“阿意是我的姐姐,住在一個大宅子裏。她喜歡丁香花,滿身都散發出丁香花的味道……”

公蠣激動異常,道:“她是你的姐姐?親姐姐麽?她和你們一直住在一起嗎?家裏除了你和哥哥,還有什麽人?”

阿瑤似乎被他嚇住了,過了片刻才怯怯道:“她不同我們一起住……姐姐改名方如意,家在大同坊如意巷,最裏麵的一家,門口牌匾上寫著‘吉祥如意’四個字……”

公蠣冷靜下來,從懷裏取出一個油紙包,打開後取出一條微黃色的絲質手帕,先放在鼻子下嗅了嗅,這才遞給阿瑤:“你聞一聞,她身上,是這個味道嗎?”

手帕是之前畢岸假扮瘸腿乞丐時給的,公蠣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阿意的,隻是上麵殘留有她的味道。這麽些天來,公蠣十分精心地收著,隔幾天便拿出來看一看、嗅一嗅。

經過這麽久的保存,味道已經很淡了,可阿瑤隻看了一看,便驚喜地叫道:“是阿意姐姐的味道啊。”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公蠣恨不得現在跳下馬車,去她家裏拜訪一番,雖然明知道她並不在家。

阿瑤見他眼睛閃亮,臉頰發紅,有些局促不安,急急忙忙解釋道:“我不是說阿意姐姐同我流年不利有關係……而是,而是她突然不見了……”

公蠣想,既然得知了她家的住處,日後拜訪也不遲,忙正了正心神,道:“你慢慢說。她怎麽不見了?”無法天天見到她,能同認識她的人談談她的日常也是好的。

阿瑤見他沒有生氣,慢慢又道:“兩個月前,阿意姐姐約了我去金穀園玩兒。可是到了時間她卻沒來,我等了很久,隻好自己回來了。哥哥見我悶悶不樂,便帶我去找,可是找到她家裏……”

公蠣緊張道:“怎麽樣?”她眉頭緊皺了一下,道:“就是那個大宅子,明明我幾次看到她從那裏進去出來的,可是我上前敲門,那家人說,他們家沒有叫阿意的女孩子。不僅主人家沒有,連……連下人奴仆家裏也沒有這麽個人。”

阿意被畢岸收治在那個棺材一樣的古宅裏,自然阿瑤找不到她。公蠣卻無法告訴阿瑤,隻好道:“或者她搬家了。”

阿瑤抱住了膝蓋,目光困惑,低聲道:“我和哥哥剛開始也這麽以為,她突然搬家,來不及通知我。可是過了幾天,我在大門口玩耍,突然看到她了。”她眼裏竟然滿是失落和憂傷,“她帶著個麵具,身材打扮都跟以前完全不同,我上去叫她,她卻冷冰冰的,理也不理。”

公蠣看到她半邊臉的骷髏,忙將眼睛轉開。

阿瑤嘴巴一癟,快要哭出來了:“我本來以為……本來以為她不恨哥哥了,希望她能認了哥哥……”

公蠣吃驚道:“她為何恨你哥哥?”

阿瑤不安起來,絞著手指遲疑良久,低聲道:“阿意姐姐說……說當年是哥哥讓爹娘把她送走的。”未等公蠣說話,她又急切道:“不是的,她一定誤會哥哥了。哥哥人這麽好,怎麽會讓爹娘不要她?……哥哥要是知道她回來了,一定非常開心……”

她雙手白嫩,指尖細細,如同蔥段一般。

公蠣道:“你不要著急,她自小兒被送出去,心裏有怨氣也是正常的。你等她慢慢解開心結便好了。”

阿瑤嘟起嘴巴,眼裏泛起淚光。

公蠣巴不得多了解些阿意的事情,又問道:“她怎麽找到你的?”

阿瑤低著頭道:“我也不知道。一天晚上,她突然就來找我了,並且不讓我告訴哥哥……可是我從來都沒有事情瞞著哥哥……”她抬起頭,眼珠兒滾落下來:“是不是我告訴哥哥,她生氣了?”

公蠣安慰道:“親兄弟姊妹,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早晚都要說的事兒,頂多不開心兩天,怎麽會見了你裝作不認識呢。你說她戴著麵具,或許是你認錯人了。”

阿瑤用力搖頭:“不不,我哥哥常年種植丁香花,各種丁香的味道,我全部分辨得出,哪怕香味十分細微……阿意姐姐身上的味道最為特殊,同哪一種丁香都不同,但卻好聞得不得了,讓人一聞到便會迷上。那種好聞,不是單純的香,而是……而是讓人沉醉的味道。”

公蠣回想起阿意身上的香味,覺得果然如阿瑤所說,不是香,而是讓人沉醉。公蠣追問道:“然後呢?”

阿瑤傷心道:“我追著她的馬車走了好遠,可還是跟丟了。回來之後,我覺得不開心,便要哥哥幫我找。可是……可是所有的人都說,沒有這個人。”

公蠣狐疑道:“所有人?”

阿瑤重重地點頭,模樣十分的孩子氣:“是的,那天街上明明有很多人,我還看到她同方家嫂子打招呼,可是當我問起時,方家嫂子卻說,同她打招呼的是個男子,她根本不認識什麽阿意。”

她垂下了頭,癟著嘴巴委屈道:“明明我們三個很要好,曾一起去洛河看過畫舫、去白馬寺逛石榴園呢。方家嫂子為什麽要這麽說?”

公蠣想了想,道:“或許方家嫂子恐怕你傷心,故意這樣說?要不就是阿意早同方家嫂子商量好了,不想讓你哥哥知道?”

阿瑤輕輕歎了口氣,低聲道:“或許吧。”

兩人聊著,公蠣忽然覺得外麵一片寂靜,全然沒有了鬧市場的喧囂,而阿瑤已經叫了起來:“這是哪裏?”

公蠣撩開車簾,看到馬車行走在一條窄窄的街道上,兩邊看不到行人和店鋪,隻有無窮無盡的紅牆。公蠣衝著馬車夫吆喝道:“喂,我去魏家醫館,你這是要去哪裏呢?”

馬車夫頭也不回道:“這條路近些。”

公蠣鬆了一口氣,對緊張萬分的阿瑤笑道:“這條路近些……”話音未落,隻聽哢嚓一聲,馬車前後左右的窗子突然關上了,眼前漆黑一片,接著腳下一空,重重地落了下去。

馬嘶鳴著,拖出空空的馬車遠去。車夫站在地麵一個直上直下的大洞口前,慢吞吞道:“洛陽城中,沒有魏家醫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