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江山萬年圖

“暈死,別老說什麽你的曾祖父好不好?我已經說了好多遍了,這裏沒有什麽江山萬年圖,他來過這裏根本一點都不稀奇,別琢磨了,天色不早了。”

沒等我話說完,蔣微娜接著道:“他曾經在這裏擺著姿勢拍過照,不過那時候的諸葛祠沒有經曆過重修,規模應該要比如今小了很多,全是青磚黑瓦。他也隻有20來歲,應該算是光緒年的事情了。”

“哎,我受不了你了。”我傻傻地站在了一邊。

“諸葛先生,諸葛先生,別鬱悶啦,你們導遊不就是要服務好遊客嗎?”蔣微娜看著入神的我,擺了擺手。

“您說的是,說的是。”我尷尬地笑了笑,無奈地點了點頭。

“嗯,來幫我也在這兒拍一張吧,就按著這個位置。”蔣微娜見我沒事,掏出了包中的相機遞給了我。

我沒有說話,接過相機選了選角度,調了一下焦距,朝著蔣微娜的方向接連按下了幾次快門,便將相機遞還給了她。

蔣微娜接過相機,靜靜地盯著顯示屏上觀察剛拍的照片,似乎對其中一張很滿意的樣子。

“這裏,這裏曾經不是花台,天哪,這個花台下麵應該有一道地下門。”蔣微娜指著照片,驚呼地捂住了嘴巴。

我接過她手裏的相機,在一旁瞅了半天,又瞄了幾眼三義廟中軸線上修葺的花台,始終沒看出個所以然來:“這……這不就是花台麽,看,山茶花開的多美,你怎麽知道這下麵有古怪?”

蔣微娜將相機塞進了包內,一把拉住了我的袖子,便朝大門走去:“諸葛先生,咱們快回客棧。”

“你這一驚一乍的,一會走一會不走的,遲到被你弄神經了。”我掏出了車鑰匙,朝著停車場追了出去……

飛將軍客棧,胭脂包廂。

“我的曾祖父,名叫蔣輝忠。”蔣微娜說道,我仔細地聆聽,一言不發。

“他出生於大戶人家,三代單傳,少年時代便被送到美國留學。1898年,也就是光緒二十四年,他回到國內,在成都大概是從事文物研究與翻譯方麵的工作。他的生平,我知道的不多。對於他的了解,我僅僅也是來自那些老舊的相片、他遺留的回憶筆記殘頁以及遺物。”

“2013年這個時候,我家閑置已久的老屋即將拆除,那是曾祖父遺留的,他曾經在那裏開辦過照相館,一切都似乎是鬼使神差一般,我趕在拆除開始之前,本打算到曾祖父心愛的老屋裏去拍些照片作為留念。意外的,在滿是灰塵的閣樓裏,我發現一堵空心的磚牆。透過破損的磚縫,我看到裏麵似乎藏有東西……那是他的日記和一些遺物。”

“從他的日記我得知,就在他回國的同一年,一支來自法國曾經以倒賣圓明園文物著稱私人商旅探險隊來到了成都,在他們的脅迫下,曾祖父擔任了他們在成都的向導與翻譯的工作,那個商旅探險隊此行的主要目的便是考察惠陵,說白了就是盜墓。”

“沒想到你曾祖父是賣國賊,怪不得你這小妮子找什麽地下門。”聽到這裏,我的氣盡不打一處來,想我諸葛家族世代守護著各處三國遺跡,怎能容忍這些?

“諸葛先生,您別激動,聽我說完再發火不遲,他們花了一個禮拜的時間,詳細的考察了惠陵周邊的山水、地質以及宗教情況,測繪了一副縱橫連接惠陵山勢的精細圖紙。當然,他們還拍了大量的照片,最重要的是,他們通過精確的測算,一致達成了一個驚人的發現。”

“什麽發現?”我開始有些好奇。

蔣微娜說著翻開了一本厚厚的日記,遞到了我的手裏。

我翻開日記,來回翻閱起來……

“嘿,邁克,惠陵的封土堆上好像有塊碑,得去看看能否把它拓下來。”米羅說道。

邁克趴在滿是雜草的草堆裏,封土堆上隱約鑲嵌著一塊石碑:“別廢話,撬開它。”

我詫異極了,不知道眼前這兩個老外為什麽會有如此的舉動,隻得在一旁喊道:“這很危險,如果有洞穴,掉進去一準得沒命,還是別撬開了!”

“蔣先生,你怕什麽?放心吧,我們帶的繩子足夠結實!”米羅笑著回答,開始尋找能夠拴牢繩子的樹樁或者岩石。

“快點,別給我傻站著,來搭把手一起撬。”邁克掏出了手中的槍,凶神惡煞地朝我吼了起來。

米羅用手除去草並用刷子小心的刷掉浮土,顯露出來了,果然是一塊碑,我看到那表麵風化得很厲害。

拓完碑文,米羅將自己的耳朵貼在碑上,用吊在腰間的鐵錘試著敲了敲石碑,傳來“空、空”的聲音。

“上帝!它後麵是空洞。”他喊了起來。

他們兩人振奮了起來,碑後麵是空的!

之後,大概用了半天時間,邁克和米羅伐倒了附近的一些樹,而我和米羅用繩子,把這些木材吊放到惠陵神道邊的石柱上。大夥花費了很大的勁才搭建起一個簡易腳手架,直達那塊封土石碑所在的位置,我仔細地查看了那塊碑,寫了好多三國曆史上從未記載過的事情,那碑文上明確的表明,劉備大肆修建合葬殿,留下了一筆富可敵國的寶藏,可看那碑文的落款的時間竟然是三國時期蜀國覆滅的最後一年。

但是,碑為什麽會安放在劉備歸天將近三四十年後的這裏?碑身後麵會有什麽?是劉備從未記載過的傳世財寶還是空無一物?

盡管那兩個洋人激動不已,但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長滿雜草的四周平添了幾許陰森恐怖。“哦,上帝保佑。”我在心中祈禱著,但願這兩個洋人和他們手下的商隊成事之後不會加害於我。

“加油,夥計。”米羅指揮著幾個手下,大家更賣力地沿著惠陵的封土堆挖了起來,一鏟一鋤都打進山體的接縫處。

沒多久,石碑在猛烈的砸擊下裂開了,我感到一陣心痛,卻無可奈何,好在已經拓下了碑文。

我們顫抖著手,一同舉起一截碗口粗的樹樁,向碑身裂口使勁往裏推。

“哧!”一股藍紫色的煙霧,從破損的裂口湧了出來。不好!眾人趕緊蹲下躲避,同時聞到一陣香火的味道。

好半天煙霧才漸漸散去。

米羅最先站起來,我看著他小心地走到那裂口,點燃一根樹枝塞進去。

“上帝……太美了。”他自言自語,目光呆滯。我們把頭湊了過去,借著微弱的火光,看到一尊純金的漆器,以及滿目的璀璨的珠寶。

洞口很快被擴大,站在洞口,火把的映照下整個洞窟流光溢彩,在場所有人都被震撼住了……

“我的天!”雖然我已有心理準備,但看到這裏,看到蔣微娜那些照片中各種珍寶,還有一根接近兩米的十二環金花墜玉瓶、大量的金銀器、瓷器、經卷,我還是忍不住被那種傳奇和滄桑的感覺震懾了。我的思緒和目光仿佛隨著蔣微娜祖父回憶在日記中的描述,回到了那個激動人心金光四射的時空。

“他們竟然盜了漢……漢昭烈皇帝劉備的惠陵。”平靜而尷尬的房間內透出抑鬱的空氣,我放下那本破舊的日記,轉過頭震驚地看著蔣微娜,而蔣微娜衝著我緩緩點了點頭,此刻我真期望這一切都沒有發生。

說實在的,這一刻,我內心難受極了,默默隱居過年,世代恪守諸葛家族先人鞠躬盡瘁的精神,本為傳承曆史,保護曆史,可不想諸葛家盡然對惠陵種種竟然一直都惘然不知,定軍山一事,烈叔死得不明不白,本以為成都舊地沒有什麽東西被破壞,不想百年前就已經橫遭慘禍。

“諸葛先生,諸葛先生?你沒事吧?”蔣微娜關切地注視著我。

我抹了抹眼睛,遲疑道:“哎,沒事,那……為什麽沒有公開?那批被盜的寶藏呢?”

蔣微娜繼續說道:“他們欺騙並傷害了我的曾祖父,那夥自稱為考古學者也好,古玩商旅也罷,那個時候大清國風雨飄搖,他們趁著動亂也便悄悄地用船運走了這批寶藏。”

“文物走私團夥?”我心中一緊。

“是的,米羅就是這個集團的頭子。他打著科學考古的旗號,在世界各地幹著無恥的勾當,盜墓、搜刮搶奪文物並運回美國販賣。數十年間,他的集團積累了大量的財富和海量的收藏。因為這次事件,我的曾祖父悔恨了一輩子。他在日記中寫道‘成了他們的幫凶,是我犯的不可饒恕的罪過。這令我的靈魂終身不得安寧,死後也無法再麵對世人。’後來,他曾支身追到法國,試圖盡可能追討回佛寶,為自己的過錯負責。”蔣微娜一臉黯然。

“結果怎麽樣?”我眉頭蹇在一起,焦急地問道。

“米羅有著強大的勢力。他勾結英法政府,收買新聞媒體,沒有人敢跟他作對。更沒有人相信,著名慈善家的他實際上是一個盜墓賊,一個文物走私犯。在追討那些惠陵寶藏的過程中,我的曾祖父多次遭到不明人士的襲擊與追殺,曆經坎坷,幾乎喪命。最後,他不得不化名四處藏身,隻為活著保護這個秘密,等待向世人揭露這個秘密的時機。1912年,他娶了一華僑為妻,定居在了澳門。為了家庭的安全,對於寶藏的事情,他再也沒有提起。無奈年長日久,中年突染疾患去世,抱憾終身。”蔣微娜撫摸著那本日記的封麵,神情惆悵而淒婉。

“哎,也不能全怪你曾祖父,事情都過去了,別提了。”我有些無法平複自己的心情,隻得在一旁安慰蔣微娜,也算是自我安慰。

“謝謝你,諸葛先生……實際上,他曾經回過一次成都……並且,帶了一件東西回來……”蔣微娜抬起頭注視著我的眼睛。

“什麽東西?!不會是惠陵的寶貝吧?”我睜大了眼睛,心中暗暗激動,要是能親眼看上一眼,那也是祖先保佑。

蔣微娜沉默了片刻,將一張照片遞給了我:“我不知道,他並沒有明確地說是什麽東西,但很有可能是惠陵寶藏的一部分。”

“米羅肯定想不到我把它藏在那裏。”我重複讀著照片落款處的這句話,一句莫名其妙的話。那是一張奇怪的照片,是蔣微娜的曾祖父在武侯祠的照片,位置正好就在蔣微娜今天白天拍照的地方。他帶了什麽回來?藏在什麽地方?那個法國的文物販子米羅為什麽對它感興趣?

“正是這句話令我決定到成都來的。”蔣微娜注視著我,很顯然,她也不知道這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我坐在床頭的地上,點燃了一根煙,猛抽一口並緩緩地將煙霧排出肺部:“這麽說來……你可不僅僅是為尋根來的,你還為了找寶藏而來。”

“是的。”蔣微娜的語氣十分堅定,看上去並不想掩飾什麽。

“我勸你打消這個念頭……千百年來,無數來自各地的尋寶者、冒險家,掃**過西川蜀中大大小小多少山頭,搜尋著每一處山洞,卻最終空手而歸,我不會覺得你比他們幸運多少?”我擺了擺手,一副有些厭惡的樣子。

“不是所有人都空手而歸,至少米羅他們不是。”蔣微娜反駁了一句,接著道:“事實上,米羅直到死都在派人追查他的下落,因為他相信……還有更多的寶藏未見天日,而被曾祖父藏起來的東西,很有可能就是至關重要的線索!我想,既然知道了這段曆史,作為他的後人,應該做點什麽。我一定要揭開這個秘密,實現他的遺願。”

“笑話,你以為埋了一千兩百多年的東西,是說找就能找得到啊?”我心裏十分的堅定,就算能夠找到,我也不會趟這渾水,諸葛家訓,隻要我在就不會讓這女人亂來。

蔣微娜看了我半天,終於眼神黯淡了下來,緩緩地跌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

空氣顯得極為沉悶,我把煙頭按熄在煙缸裏,等待著她回心轉意,放棄尋找劉備惠陵寶藏的下落。

“諸葛先生。”蔣微娜過了良久,終於開口了。

“什麽?”

“你相信寶藏嗎?”她問。

“你這不是廢話麽,都看到照片了,我還能不信?你問這傻問題有意義嗎?”我顯得有些莫名其妙,事實擺在麵前,那些照片應該不是偽造的,至少我一直沒看不出它們的真假。

“不,我的意思是說……呃,那隻是寶藏的冰山一角,你相信還有更多的寶藏沒被發現嗎?”

她捋了捋頭發,不知道自己這樣說是否準確。

“你憑什麽這麽認定?”我疑惑極了。

蔣微娜頓了頓道:“因為當你相信了這些之後,你就會相信,諸葛亮給劉備設計的江山萬年圖真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