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青衣皂甲人

整幅杏花圖上,一朵朵潔白的杏花,輕展開含沾著欲滴晶露的五片薄瓣。枝蔓纏繞之間透出一絲難以言語的靈氣,映著光線下甚至可以看到那一片片花瓣上的色澤。整幅圖完全是嵌入式的雕刻在道壁之內,表麵完全沒有浮雕呈現出來的凹凸感,可以說,完全與暗道的內壁融為一體,光滑無暇,宛如溫潤在頑石中的美玉,映襯在碧水中的明月。

“杏花無情拂人意,人若有心賞自開。”蔣微娜看著杏花圖旁的小詩,來回不停地思索著眼前的一切。

我和楊嘉的雙手已經完全按在了道壁上,靠著後背勉強支撐著厚如城牆的銅門,眼看越來越支持不住,蔣微娜也跟著開始焦躁了起來。

“在哪裏,哎,這……這些不都是杏花嗎?沒有區別啊。”蔣微娜來回撥弄著道壁上的杏花,甚至將我包內的臥龍陰陽尺也掏了出來,順著道壁來回亂掃,卻是絲毫也沒有任何發現。

“叮~叮”突然間,臥龍陰陽尺上的探針卡在了道壁表麵一個極其不明顯的圓孔間,那圓孔大約三四毫米,不是細小的探針恐怕絲毫不會被人在這種能見度極低的環境中發現。

“快,快。”我伸著下巴朝著蔣微娜叫喊,楊嘉此刻已經完全無法說話了。

“有……有兩個圓孔。”蔣微娜整個人完全趴在了道壁上,抬著礦燈照在那圓孔的四周,隻見圓孔正好是那幅杏花圖中飄落的花瓣的位置。蔣微娜來不及猶豫,隨手握住了掉落在洞門下的兩根獠牙,直接順著圓孔塞了進去……

“轟隆”一聲巨響,壓在我和楊嘉身上的銅門似乎被什麽拉動了一下,猛地開始朝後收力。我與楊嘉完全癱倒了道壁上,整個暗道的內壁開始微微搖晃起來。

突然間,那杏花圖裂開了一個巨大的凹洞,我們三人的身體完全失去了重心,一下子跟著崩成了一個拉緊的弓弦形的彈弓。任由著癱軟的身子朝下墜落,砸入深淵……

當我們三人醒來的一刻,也不知道昏迷了多久,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我搖頭晃腦地看著四周,整個人完全倒在了回廊的盡頭。

我強忍著渾身疼痛,在地上躺了半天這才緩緩站起。蔣微娜和楊嘉一前一後地倒在了我的跟前。

楊嘉被銅門壓地傷勢遠比我重,我與蔣微娜靠在回廊的盡頭休息了大約兩個多小時,楊嘉這才緩緩地醒了過來。

回廊的盡頭處立著兩根斷成了半截的支柱,整個廊簷上爛開了一個巨大的凹洞,無數的石塊碎片散落的到處都是。我們立在盡頭處的位置變得豁然開朗,眼前呈現出一棟高聳的箭樓。

整個箭樓為磚砌堡壘式建築,城台大約二十來米米,門洞為七伏七券拱券式,樓前有一個籃球場大小的坐台,正對箭樓的城台,箭樓的擺設為三國時期典型的重簷歇斜漏形簷頂,青磚雕木質剪邊。上下共分七層,東、南、西、北四麵開箭各開了24個箭窗,看上去是供對外射箭之用。城台算上整個坐台的台基大約有六十米高,門沿著城台擴開,形成雙重門結構,前為吊落式千斤閘口門,後為對開式鐵葉大門。

我們順著回廊的盡頭剛好沿著階梯可以走上正對城台的台子,遠遠望去,整個坐台上按照七橫七豎的排列順序,立在四十九個統一造型的士兵雕塑背對著我們,仿佛依舊還在等待著城台上的將軍發號施令,這些雕塑身高十尺,鐵甲銅盔,看上去氣勢磅礴,威風凜凜。

“這……這些家夥好像兵馬俑哦。”蔣微娜不敢再貿然踏步上前,指了指坐台上的雕塑。

楊嘉看了一眼蔣微娜,緩了緩氣:“哎,這不是什麽兵馬俑,看盔甲的裝束倒像是祭祀用甲士,且不說如何通過這些甲士,就算過得去,你們看看那高處的箭樓,若是萬箭齊發,咱們絕對會被射成馬蜂窩的,這裏恐怕比剛才的燕子回廊更要危險百倍。”

我彎下腰用臥龍陰陽尺探了探,一層層通往坐台的台階,眼見並無什麽異常,緩緩地順著階梯走上了坐台。

“先上這坐台,走一步算一步。”

楊嘉和蔣微娜見我招了招手,警惕地跟著我的腳步,走上了眼前的坐台。

每個背對著我們的甲士雕塑,顯得格外莊嚴,我定定地觀察著擺放雕塑的每一處地麵,絲毫不敢有所懈怠,忽然間,餘光之下箭樓下的角落上有東西一晃,一個黑灰色的背影從下麵閃過。我揉了揉眼睛,隻見城台處空空如也,心裏不禁變得緊張起來,難道真是我眼花看錯了?若果真有個人影,那人影應該無論如何也不能從箭樓的高牆內憑空穿透過去……

“諸葛先生,楊先生,咱們現在直接從這些甲士身旁走過去嗎?”蔣微娜扭頭望了望我和楊嘉,獨自蹲在了台階邊上。

“我看著這甲士就像是棋局一般,一邊二十四人分別對應在箭樓大門的正中央,咱們或許可以再使用一次我家傳的“天梯躍”,蜻蜓點水式地踏步而行。”楊嘉拉伸了一下手臂,似乎蠢蠢欲試。

我瞄了瞄四周,搖了搖頭:“楊兄,怕是不行,一來你剛才是受傷不輕,我怕現在跳躍起來,腳底的重心搖擺難定,反倒危險,而且這甲士全都背對著咱們,甚是可疑。二來,這司馬家的機關似乎早已將我先祖的臥龍天書做了一番研究,咱們不能貿然行動,以免弄巧成拙。”

“哎,那你說現在應該如何?”楊嘉微微歎了口氣。

我望了望眼前背對著我們的雕塑,繼續道:“楊兄,你也說了這些甲士像是祭祀用的,我看咱們還是要先搞清楚這是什麽布局。”

“諸葛兄弟,你打算怎麽做?”楊嘉一聽我這話,看上去像是充滿了好奇。

“我也隻能是試試看了,蔣小姐,借我一下你的梳妝鏡。”我應了楊嘉一聲,轉身望了望蔣微娜。

蔣微娜也是一臉的茫然:“梳妝鏡?沒有,隻有這種折疊的鏡子。”

“謝啦。”我接過鏡子,示意楊嘉和蔣微娜將纏絲鐵線網緩緩拉開,擋在了我們視野的正前方,隨手掏出鉗口十字釘,將那片打開的化妝鏡扣在了十字釘的環扣上,接著使出了全身的力氣,將十字釘朝著箭樓高處的拋了出去。

“哐當”一聲,隻見十字釘硬生嵌入在了正對箭樓右側的一處箭窗之上。慶幸的是,並沒有任何弓箭沿著箭窗內射出來。

“諸葛兄弟,你要腳不著地的**這些雕塑嗎?不可啊。”楊嘉一把抓住了我的手,一個勁地搖起頭來。

“放心,這麽長的距離,沒有足夠的高度根本**不過去,我沒那麽傻。”我淡淡一笑,伸手開始微微抖動勾在十字鉗上的尼龍繩。

蔣微娜的化妝鏡順著環扣微微滑下尼龍繩,沿著繩子的高度望去,正好高掛在了我們的正前方。

我眯著眼睛,來回調試著化妝鏡的角度,試圖將那些背對我們的甲士雕塑的正麵模樣全都照射出來。當鏡子與我眼睛對到一線的那一刻,我整個隻覺得渾身一顫,那一個個虎背熊腰的甲士正麵掛滿了血紅色的衣帶,臉上抹著一圈圈的紅暈,宛如一個個妖豔嫵媚的閨中女子,鵝卵石大小的眼珠泛動著一道道幽幽的綠光,雙手雙腿上裹滿了各式各樣的蟒蛇鱗片,乍眼望來,實在顯得猙獰無比,鬼氣森森。

“這……這眼睛不是剛才在回廊道壁中看到的綠眼睛嗎?”我結結巴巴地都吐著每一個字,若剛才那飄忽閃爍的鬼眼真的穿透了回廊的暗道照進來,那麽莫非這四十九個甲士全是活的?

“眼睛?我看看。”楊嘉看著我一臉的驚愕,扭頭順著尼龍繩上的鏡子一個勁地張望了起來。

“好害怕啊,這裏根本過不去了。”蔣微娜好奇地在楊嘉身後伸著脖子,才看到那甲士的正麵一眼,便立即朝著台階的位置後退。

楊嘉表情變得極為凝重:“這好像是奇門遁甲陣中纏血青衣陣,是地遁局中操縱屍身的一種入門法陣,早在北宋時期就已經失傳了。此陣法可以通過操作靈骨陰物自由行走活動。這些甲士雖外形鐵甲,實則上身內髒全由屍骨填充成天然的養菌場,下身則完全一團團的蛇窩。不論是推、拽、拉、扯、靠、搡、碰,任一一種觸及甲士的方式,皆有可能使其立即活動起來。”

“纏血青衣陣?。當年先祖諸葛亮在五丈原禳星續命為了祭祀上天,曾在軍營內布置了四十九個皂衣甲士以蓮花升天局以求蜀漢基業得以護佑,隻不過那是天遁局,沒想到這裏竟然可以設置出於天遁局同樣厲害的地遁局。”

楊嘉感慨道:“也不盡然,這地遁局遠不如天遁局,不過咱們對付起來也是難以招架,前後想來,這司馬世家越來越讓人心生恐懼。”

“別管是什麽陣法,之前咱們還在道壁內看到了他們的一雙雙眼睛,現在這些甲士根本都是背麵我們的,而且一動不動,會不會是不是有人在控製他們啊。”

蔣微娜的話讓我心中一顫,剛才箭樓下突然消失的黑影,指不定是司馬世家的人正在暗處作祟。

我們大夥坐在了階梯邊上,不敢越雷池一步,一時間都沒了主意,這一刻指不定四周的甲士什麽時候會冒著那幽幽綠光的大眼睛再次轉過身來。

“諸葛兄弟,要不還是按照我說的,用天梯躍,逐一避開甲士。”楊嘉思索了良久,望著我皺起了眉頭。

我看了看四周的環境,內心不免仍有些擔憂:“我擔心現在有埋伏在四周,之前咱們順著暗道前行,可依舊聽到回廊內傳來弩箭四射的聲響,若是咱們走到一半,這些甲士突然活動,將咱們圍起來,那麽咱們定然難以脫身。”

“哎,咱們先吃點東西吧。”蔣微娜取下了挎包,給我和楊嘉遞了一些餅幹。

我一邊吃著東西,一邊呆望著背對我們的甲士,細細冥想著這失傳地遁局的破解之法。

盡管是四麵拱護的格局,順著回廊口還是依稀可以感覺到龍飛山吹來的陣陣清風,整個龍飛府邸的機關環環相扣,處處設防,若無法處理好這些血衣甲士,指不定會慘死在箭樓之下,不禁讓人望而卻步。

“要不,我們來個以靜製動。”蔣微娜的話打破了眼前的僵局。

我與楊嘉對視了一眼,不解地問道:“什麽意思?”

“咱們現在是不知道這些甲士何時會移動,那麽反之,咱們能不能現在就讓他們動起來,若是有人控製,這些甲士定然是有規律可循的,然後我們趁著他們動的姿勢再避開他們?嗨,不過我也不知道說的對不對啦,不行的話,你們就當我沒說。”蔣微娜一邊說一邊嘟了嘟嘴。

“這……倒是聞所未聞的法子。”楊嘉表情凝重,顯得不置可否。

我慢慢地站了起來,猛地將鉗口十字釘抽了出來,勾在尼龍繩上的鏡子順著箭樓的高處砸落在地,濺起了一塊塊的玻璃碎片。

果然,當部分碎片散落在坐台上的一刻,距離箭樓下最近的甲士微微跟著晃了一下,就如同是被什麽驚嚇到了一般。

“動了,看了沒,那玩意兒動了一下。”我指著箭樓的位置,臉上寫滿了詫異。

楊嘉和蔣微娜也似乎看到了眼前的一幕,隻見箭樓邊那個甲士的身子微微傾斜,一團團散發著綠色光芒的東西順著那甲士的眼眶來回蠕動,整個甲士的身子也跟著一腳高一腳低地在原處搖擺了起來。

“看樣子,這玩意兒上身的屍骨內包裹的是血磷粉,隻要遇到一點動靜便會燒起來。”楊嘉跟著在一旁解釋。

蔣微娜抓了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我知道老一輩人說山裏的鬼火是磷粉燃燒,這些血磷粉是何物?咦……肯定超級惡心。”

楊嘉繼續道:“不錯,這血磷粉是取活人血骨骨髓中最紅的部分打磨出來的骨粉,經過掩埋在礦物土壤之中的長年沉積變化,從而形成的一種紅色磷粉,你們看到的這些甲士臉上的紅暈,就是鑲嵌在其中的血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