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官府派出數百名官兵,對冥思派進行了清剿。擒獲堂主香木,驅趕當晚聚會的信徒二百餘人,十二位副堂主中,在洛陽的六位除一名首席副堂主逃脫外,其餘全部落網,官府已經下發剿殺令,對長安各地冥思派進行徹底圍剿。在薛家後園起獲骷髏三十餘個,除了少量可確認身份外,多數已經腐朽發黑,難以辨認。經仵作檢驗確認,死者應為長期慢性中毒,突然毒發身亡,但無法辨別中毒類型。還有大量信徒進貢的金銀珠寶,全部收繳國庫。抓獲盜墓賊楊虎及另一夥盜墓賊數人,曾參與盜墓的少年小五因舉報有功,並勇敢帶路,免去罪罰。薛家奴仆老四協助官府破解進入冥思派地下巢穴的機關,被官府授予嘉獎令,招入府衙做了捕快。

薛府因園子一事受到牽連。但經調查,此事是薛府看守廢園的家奴袁大和花平山擅自將園子出租,薛家大老爺確實不知此事。目前袁大失蹤,老花在園中觸及機關而死,薛家憑借在神都的關係和雄厚的經濟實力,最終繳納了一筆巨額罰款了事。

部分受迷惑較深的信徒,會在每天一定時辰神誌不清甚至發瘋,官府深以為患。不日,府衙門口收到一批花露,並附信一封,自稱雲遊的有道之人,路經此處,不忍看眾生受難,特留下可解冥思派熏香之毒的花露一批。官府按其指點,將受惑信眾集中在一起,每天在房間裏灑上香露,七日後眾信徒果然恢複如常。整個洛陽城一片歡騰,深感官府之清明,萬民具表懇請朝廷嘉獎洛陽府。

轉眼過了六日,表麵看,聞香榭裏已經恢複了平靜。文清和沫兒的情緒已基本平複,婉娘答應沫兒,過了年正月二十便帶他回汝陽拜祭父母。聞香榭裏客人絡繹不絕,婉娘每日裏忙著調配香粉花露,沫兒和文清也忙得不可開交,但難掩那種無以言狀的悲傷——黃三的屍體還躺在房間裏,蓋著厚厚的被子,仿佛他並未死去,而是睡著了。

黃三好好的時候,沫兒也沒覺得怎麽,如今他突然離世,沫兒才突然覺得,他早就如同自己的家人一般了,一想到從今以後,再也見不到三哥憨厚的笑容,再也不能站在廚房看他做各種食物,沫兒的心口就抽著疼。

文清就更不用提了,他從小跟著婉娘,幾乎是黃三一手帶大,如今黃三死去,他傷心得肝腸寸斷,每天都要去黃三跟前坐一會兒,拉著黃三的手,和他說話,求他快醒,然後和沫兒一起放聲痛哭。

唯獨婉娘,猶如沒事人一般,該吃就吃該睡就睡。剛回來時,沫兒見婉娘這樣,尚心存希望,以為她胸有成竹可以救黃三,哪知三五天過去婉娘仍無動靜,追問了幾次婉娘隻是搖頭,不禁大為失望。

臨近過年,城中的爆竹聲劈裏啪啦響個不停。要是以前,沫兒早就纏著婉娘去買鞭炮了,可是今天,兩人無精打采地坐在蒸房,雙手托腮相顧無言。

黃三死去已經第七日了。婉娘雖然未提,但沫兒和文清也知道,就這麽放在家裏也不是個事兒。過了頭七,死人是要下葬的。

婉娘將淘好的上等胭脂分裝在幾個精美小瓷瓶中,叫道:“過來幫忙。”

沫兒臉色沉重,文清的眼淚都快要流下來了。兩人幫婉娘將胭脂送進中堂,婉娘看著他二人的模樣,歎了一口氣,正要說話,文清已經忍不住,帶著哭腔道:“婉娘,不要將三哥送走,就將三哥埋在我們後園裏,讓他陪著我們好不好?”

婉娘橫他一眼,道:“誰說要將三哥送走的?”

兩人大喜,文清抹抹眼淚,跳起來道:“我去後院選一塊地方。”

沫兒卻一把拉住,眨著眼睛欣喜道:“婉娘,你……是不是已經找到了救三哥的法子了?”

婉娘咬著手絹兒,吃吃笑道:“看看再說。”瞪一眼文清,“看不得你們整日裏哭哭啼啼的!還小子呢,比丫頭還愛哭!”又忍不住得意,搖頭晃腦道:“三哥他,嘿嘿,本來就沒死,他用了我的龜息香啦。”

沫兒突然明白龜息香的用途了。白色曼陀羅花、茉莉花根和草烏根都有相同的功效,即可以使人神經麻木。婉娘製作龜息香,那晚偷偷地灑在了站在沫兒身後的黃三身上,所以造成了黃三的假死,並讓黃三看到了香木對他的薄情寡義。

文清愣了一會兒,終於反應過來,抱起沫兒轉了一個圈兒,沫兒也顧不上表達對婉娘隱瞞此事的憤怒,兩人跳著叫著往黃三的房間裏衝。

婉娘訓斥道:“站住!有正事要做呢!”兩個人歡歡喜喜地站住,不安分地你拍我一巴掌,我戳你一指頭,沒個正形兒。

婉娘正色道:“用了龜息香,隻能保證他身體如常。但最終三哥好與不好,是他自己的選擇,也是他的命數,我能做的,隻是等待時機助他一臂之力。至於救得回救不回,還要看他的造化和能力。你們倆也不要抱太大希望。”說罷轉身便走。

文清聽了,臉上瞬間晴轉陰。沫兒對著婉娘的背影又吐著舌頭又做鬼臉,見文清擔心,安慰他道:“總算是有希望,對不對?你放心,三哥一定會好起來的。”

文清垂著頭半晌,遲疑道:“沫兒,你不是能……看到那個什麽嗎?你認真看看,三哥身上……有沒有異常。”

沫兒撓撓頭,嘟噥道:“要能看到我早就說了。”三哥身上空****的,沒有縈繞的黑氣,也沒有盤桓的白影。

[1]指年紀輕輕便意外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