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老夫人倏然變色,結結巴巴道:“你……你……”

林萍兒一躍而起,嬌俏地笑道:“夫人,您不記得我了?我是小珊哪。您不是還教我讀書識字的嗎?”

沫兒又開始發抖,他看到,房屋裏的青煙正凝成一個個人形,其中一個,呼嘯著穿過老夫人的身體。婉娘飛快地拿出一個小瓶子,倒了香粉按在沫兒的眉心上,辛辣的氣味刺激得他的眼淚嘩啦啦地流。

老夫人打了一個寒戰,冷笑著道:“別給我裝神弄鬼的,說,你到底是什麽人?”

林萍兒恢複了正常,歎道:“老夫人果然心智過人,這些裝神弄鬼的事情還真是騙不到你。”

沫兒看得更清楚了。三個人正在拉扯老夫人的頭發和衣服,在她的手臂上又掐又咬。一個渾身腫脹的人把手伸進她的體內,狠狠地抓住她的心髒。

老夫人捂住胸口,低叫了一聲:“唉,胸口痛的毛病又犯了。”

林萍兒正色道:“不是胸口痛,是你用錘子打暈了丟到井裏的小妾,正在掏你的心呢。”

老夫人抬起頭,嚴厲地盯著林萍兒,威嚴絲毫不減:“你還是先說你是誰吧!”

林萍兒嗬嗬地笑,笑聲卻極其冰冷:“你不知道小珊有個妹妹嗎?”

一個七竅流血的人握住老夫人的脖子,老夫人激烈地咳嗽起來。

小珊十一歲時因為家鄉饑荒,跟著父母來到洛陽城外的鄉下,賣到了衛府做丫頭。妹妹小萍當時九歲,跟著父母住在城外。小珊學會寫字後,有一次回家和妹妹約定,給妹妹寫信就放在上東門不遠處一棵老柳樹的樹洞裏。在她死後,小萍在樹洞裏拿到了她死前一個月寫的長長的一封信,裏麵詳細訴說了衛夫人的狠毒和自己的絕望。

林萍兒臉色蒼白,雙眼幾乎冒出火來:“我告訴了家人,說姐姐不是病死的,而是被你折磨死的,可是當時姐姐已經火化了,你又擺出一副悲痛欲絕的樣子,給了一筆豐厚的殮葬銀子,連父母也不怎麽相信我的話,所有的人都說你是大善人、活菩薩。”

一個人拿起一根銀針,在老夫人的右臂上狠狠地刺;另一個卻低頭狠狠地咬下去。老夫人疼得右臂直抖,便用左手輕輕拍打,沫兒卻看見每次的拍打都軟綿綿地打在正咬著右臂不鬆的那人的腦袋上。

老夫人揉著右臂——沫兒看到她揉著那人的頭——道:“我記得我檢查了,並沒有留下可疑的東西,原來小珊這小東西狡猾得很,竟然通過這種方式告訴了你。”

林萍兒詭異地笑著,說道:“你想不想見見小珊?”

一個身穿白衣的女孩子,直直地站在老夫人後麵,雙手插進老夫人的肋間,長長的指甲狠狠地紮入她的皮膚。

老夫人皺起了眉:“唉,我現在周身都痛。莫非明天要下雨了?你怎麽還不死呢?”

林萍兒嫵媚地一笑,道:“我沒用你的軟骨散。”拿出一個小罐子,用鑷子夾了一塊東西,將銅燈去了燈罩,在火上烤著。

婉娘和沫兒對視了一眼。是出血菌。

潮濕的出血菌在火上嗞嗞地響,冒出濃鬱的白煙。周圍的一切開始模糊,五個藍色的身形逐漸顯露在煙霧中。

老夫人驚恐地發現,她的周圍站滿了人。穿白衣的小珊站在她身後,正將指甲狠狠地紮她的腰部;小紅拿了一支銀針正在紮她的右臂;第三個丫頭明月,狠狠地咬著她的手臂;被她丟盡井裏的小妾,麵目腫脹,正獰笑著雙手插入她的胸口來回攪動。

她臉上肌肉**,大叫道:“你們都給我滾!”被毒死的小妾將七竅流血的臉貼在她的臉上,用力握住了她的脖子,她咳得喘不過氣來。她揮舞雙手,想把那些人趕走,可是手穿過了那些人的身體,無處著力。

林萍兒咯咯地笑道:“怎麽樣?你還相不相信有報應?”

林萍兒在火上一邊烤出血菌,一邊自言自語道:“人人都以為,出血菌在火上烤了會讓人產生幻覺,其實不是。出血菌的煙,是陰間通往陽間的通道。”她微笑著看著那個正在廝打老夫人的白衣女孩,道:“姐姐,我好想你。”

白色的氣體越來越濃,五個人淒厲地尖叫著,在老夫人的身體中穿來穿去,掐她的心,紮她的肝,咬她的肺。

老夫人從椅子上滑下來,在地上縮成一團。林萍兒哈哈大笑。

老夫人喘息著抬起頭,眼睛亮晶晶地盯著林萍兒,笑道:“你知道嗎?小珊死了之後,我在她的耳朵、鼻子裏塞上了稻草,在她嘴巴裏填了麻核,還在她中樞穴裏紮了一根銀針。哈哈,她口不能言,耳不能聽,我讓她在地下也不得安生,哈哈,我是不是很聰明?”

林萍兒一聲尖叫,麵目扭曲,丟了鑷子飛奔過來,拔下簪子在老夫人身上亂刺。

老夫人閉上眼睛,咯咯地笑,好像林萍兒不是刺她,而是幫她撓癢癢一般。

屋內的白煙漸漸消散。林萍兒丟掉簪子,飛身抓起妝奩裏的一把剪刀,惡狠狠地向老夫人紮去。

婉娘驚叫:“文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