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三人換了衣服,文清去套車,婉娘收拾了一包質地一般的胭脂水粉帶著。

車越走越遠,竟然出了定鼎門,過了大半天時間,車在一個小村莊處停了下來。

村口的槐樹下開了一家茶館。婉娘一行在茶館簡單吃了一碗麵,把車子寄存在茶館,文清背了胭脂水粉往村裏走去——原來要做走村串巷的貨郎。

文清不解道:“我們聞香榭的胭脂水粉,哪還需要跑來鄉下來賣?”

婉娘笑道:“如今天氣不冷不熱,我帶你們出來郊遊來啦。”

午後的天氣已有幾分炎熱。婉娘不知從哪裏搞到一個小撥浪鼓兒,讓文清搖著。沫兒跟在後麵。走到一排村舍前,房前屋後都種了高大挺拔的楊樹。一群村婦坐在樹下的蔭涼裏,一邊聊天,一邊納鞋底。

婉娘道:“沫兒,你來吆喝,要是今天我們的胭脂水粉全部都賣了,我出錢給你們倆每人做一套新衣服如何?你要是不會就算了。”

今天的衣服都已經被腐蝕壞了,一拉就破。沫兒白她一眼:“你不用激我,這個還能難倒我?在城裏乞討時,我唱的可是最好的。”

便拿了撥浪鼓兒,朝幾個村婦鞠了一躬,道:“各位大娘嬸子姑娘姐姐們,小的前幾日去城裏進了一批胭脂水粉,質地上乘,要不要的都可以來看一下。”

然後手腳麻利地把包裹打開,唱道:“快來瞧啊快來看,胭脂水粉送到您家門前。這裏的種類真是全,眉黛青,花鈿黃,胭脂水粉透著亮。你要是搽了我的粉兒,蝴蝶都不好意思扇翅膀,你要是用了我的香兒,蜜蜂都來采蜜忙……”

幾個年紀大的村婦笑了起來,其中一個走過來,道:“好機靈的娃兒!我看看都有什麽?”

文清和婉娘連忙把各種各樣的瓶瓶罐罐擺了出來。沫兒繼續唱道:“大娘您看您,五官端正皮膚好,貼個花黃少不了。”年紀大的村婦打開一個盒子,掂起一片花黃看了看,笑道:“果真做得挺精細的,這個我買了。”

其他的村婦圍了上來。沫兒對一位看起來比較年輕的婦人唱道:“這位娘子年齡好,眉眼精細嘴巴小,用了胭脂增妖嬈。”那婦人忍住笑,果真挑了一盒胭脂。沫兒對一位十五六歲的姑娘唱道:“這位姐姐正年少,用這花露剛剛好。”文清在旁邊佩服得五體投地。

一會兒工夫,包裹裏的東西就賣掉了一大半,每個村婦都挑了不止一樣東西。沫兒麵露得色,向婉娘望去,卻見婉娘心不在焉,東張西望,似乎在等什麽人。

那些村婦買完了胭脂水粉,便重新坐下做女工。婉娘笑道:“大娘,我這裏還有一些花露和胭脂,原是一家女兒托我帶的,怎麽這次沒見她來買呢?”

年紀大的那位道:“不知你說的是哪個?”

婉娘笑道:“隻知道她的夫君是神都禮部侍郎家的公子,等秋後便要出閣的,不知叫什麽名字。”

大娘道:“噢,你說的是盧家的丫頭吧。她家就在這旁邊。”走到旁邊一戶人家門口,扯著嗓子叫:“二丫二丫!”說罷嘟囔道:“也不知這盧家哪炷香燒對了,禮部侍郎竟然看上了盧家的丫頭,還來求了幾次!”又是羨慕又是憤憤不平。

“三娘幹嘛呢?大呼小叫的。”一位十六七歲的姑娘粗聲粗氣地答著,開了門走了出來,在門口站住,打了一個扯天扯地的大哈欠。

大娘道:“是不是你定的胭脂水粉?人家送上門來了。你快去看看。”

那個二丫長得方麵大耳,粗手大腳,指甲縫裏都是黑泥,一身粗布衣服滿是油漬,看了婉娘他們一眼,傻嗬嗬道:“我哪用過這勞什子!他們記錯了罷!”

大娘道:“不是也不要緊,你還不趕緊買點去?馬上要出閣的人了,這副樣子,就不怕元公子悔婚?”

一眾村婦都笑了起來。二丫大咧咧道:“懶得和你們鬼扯,我下田了!”說罷從院子裏拿過一個鋤頭,扛在肩上,徑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