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見黃三回來了,沫兒趕緊走開。

沫兒問:“文清,你去沒去過三哥的裏屋?”

文清茫然道:“裏屋?好像是有個裏屋。但一直關著的,我從沒看裏麵。怎麽啦?”

沫兒皺眉道:“我覺得裏麵關著東西。說不定是個人。”

文清道:“不可能,如果是個人的話,怎麽會被關在裏麵?”

沫兒道:“那要不就是個動物。說不定裏麵養了一隻大老虎呢,這些肉就是給它吃的。”

文清撓頭道:“如果是大老虎,我從小長大都沒見喂過,豈不老早就餓死了?就這幾日三哥才買了肉呢。”

沫兒一想也有道理。

兩個人猜了半日,也不知道裏麵到底是什麽東西。文清道:“等婉娘回來問一下不就得了?”

沫兒卻道:“那樣有什麽好玩?當然是自己去搞清楚。”

次日清晨,沫兒起了個大早,悄悄下樓叫了文清起來,兩人躲在門後麵,看黃三出門了,便溜了出來,準備去探個究竟。

黃三的房間虛掩著,裏間的小門並沒有鎖,隻是閂了門栓。

文清隔著門栓的縫隙往裏麵瞧,卻什麽也瞧不見。

文清拉拉他的衣服,遲疑道:“要不我們不要看了罷,婉娘既然沒告訴我們,自然是不想我們知道。”

沫兒怒道:“你就會打退堂鼓!我就去看一下,會有什麽?你怕裏麵有寶貝被我偷了不成?你就在門口放風,我一個人進去。”

文清無奈,走到門口,又回頭道:“看到果子之類的可別再嚐了。”

沫兒煩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就打開一個口子看一下。”說著便輕輕拉開了門栓。

門栓還沒拉開,隻聽裏麵劈裏啪啦想起了拍手聲,仿佛歡迎沫兒進去似的,把他嚇了一跳。

沫兒定了定神,看文清就站在一丈開外,鼓起勇氣嘩啦一下拉開了門栓。

門內黑乎乎的,連個窗子也沒有。沫兒正努力睜大眼睛,想盡快適應黑暗。用力嗅了一下,屋子裏並沒有動物的腥臭味或者人的氣味,倒好像進入了樹林裏,一股酸腐的樹木味。

沫兒伸手摸索著往前走,突然一隻柔軟的小手拉住了他的手臂往裏扯,沫兒一驚,尖聲大叫:“文清,文清!”急忙向後退去,哪知背後也竟然好像有好多手在推著他一般,並快速繞著他的身體遊走,很快兩隻腳都被纏上了。所幸沫兒的眼睛慢慢適應了黑暗,這才看到屋裏竟然種著一棵柳樹,柔軟的枝條全部湧向了這邊,一下子將自己纏住了。沫兒突然意識到什麽,大叫:“你不要過來!”

晚了,文清已經衝了進來,摸索著在他身後了。那些纏著沫兒的枝條和那些猶如蛇吐著信子一樣朝他湧過來的枝條啪啪地相互擊打著,迅速分出了一半去纏文清。文清使勁兒掙紮,還不住問:“沫兒,你在哪兒?”

沫兒這時連話也不敢說了:一個枝條正昂著頭,在他的臉前晃來繞去,他要是一張嘴,隻怕那個枝條就進了他的嘴巴裏了。

這時文清也能看見了,就見沫兒在自己前麵,被纏得像個粽子一樣,正側著頭使勁兒朝自己皺眉擠眼。想伸手去救他,卻發現越是掙紮纏得越緊,隻有一動不動。

這可怎麽辦?沫兒急得滿頭大汗。都怪自己好奇心重,非要偷偷來看,連累文清也跟著遭殃。

樹枝纏得越來越緊,但好在沫兒臉前的那條終於自行走開了。沫兒低聲道:“文清,你身上帶著刀沒有?”

文清道:“沒帶。就是帶了也沒用,手被纏上了!”

沫兒道:“都怨我。再堅持一會兒,等三哥回來就好了,他肯定知道怎麽治這棵柳樹。”

正說著,沫兒突然聞到有一種酸酸的味道,手腕上黏糊糊的。文清道:“哪裏流出些粘東西?”

沫兒和文清麵麵相覷,不知道如何是好。

這時隻聽到外麵有響動,像是在砧板上剁東西的聲音。沫兒道:“三哥回來了!”

文清大叫:“三哥!三哥!快來救我們!”文清突然放大聲,那些樹枝猶如受了驚一樣扭作一團,纏得愈加緊了。

沫兒歎口氣道:“三哥聽不見。”

手腳**的部分開始感覺有些蜇蜇癢癢的不舒服。文清大驚,低聲道:“我們不會化成膿水吧?”

沫兒支著耳朵聽外麵的動靜,隻盼著黃三趕快來。

聽外麵黃三已經切好了肉,又拖拖噠噠地去了遠處,淘房的水嘩啦啦地響了一陣,腳步聲才往這邊走過來——其實就一會兒工夫,文清和沫兒卻覺得似乎過了半天那麽長。

終於黃三推開房門進來了。似乎在換鞋子,窸窸窣窣過了一會兒,突然“啊”地一聲大叫,顯然是看到裏屋的門開了,接著便聽到他飛快地跑了出去,又跑著回來。

“啪”,一大塊牛肉丟了進來。一些枝條卷曲著伸過去,把肉卷了起來,緊緊裹住。牛肉不斷地丟進來,纏著沫兒的枝條也不斷減少。

沫兒和文清終於從那些枝條中掙了出來,渾身上下掛滿了綠乎乎的黏液。黃三慌忙打了水給他們倆衝洗。

婉娘剛巧回來,一看這情形,笑道:“這是怎麽了,站在院子裏衝澡哪?”

黃三“啊啊呀呀”地打了一陣手勢,婉娘笑彎了腰:“這定是沫兒的主意!早知道就不用買肉了,直接將你們兩個喂了奠柳算了!”

沫兒和文清灰溜溜地一聲不響。待到把周身上下都衝幹淨了,才發現手腕腳腕等皮膚**的地方都已發紅,有些地方還起了水泡,又癢又痛。

婉娘拿出一瓶花露給他們搽了,道:“沫兒就是不學好,這有什麽好奇的?還偷偷去看。幸虧奠柳已經喂了這麽多天,分泌的黏液毒性不大,否則的話,隻怕黃三救出來也隻剩一堆骨頭了!”說得他們兩個毛骨悚然。

聞香榭的花露果然與眾不同,搽上片刻,水泡便不見了,隻是還有些紅。

沫兒好奇地問:“這是什麽柳樹?”

婉娘道:“它隻是長得像柳樹,實際上比柳樹可凶猛多了。這種樹我們中原哪兒會有?原是爪哇島的,我前年費了好大勁才搞來養在家裏的,叫做奠柳。”

原來這種奠柳是吃人樹的一種,看起來和柳樹差不多,但不能見陽光,一見陽光就會自己化成水。而且它有著長長的休眠期,就像冬天動物冬眠了一樣,不吃不動,僅在夏初時節蘇醒。種著雖然有些危險,但它的汁液卻是極名貴的藥材。

文清鄭重地對沫兒道:“以後可不要隨便吃或者摸東西了,太危險了!”

沫兒卻道:“哼,你養這麽個嚇人的玩意兒做什麽?不會是想害了人毀屍滅跡吧?”

婉娘笑道:“哦喲,這都被你猜到了。你可要小心,哪天得罪了我,我就讓黃三拿你去喂了它。”

文清緊張道:“婉娘,那怎麽行?”

沫兒怒目而視,婉娘卻哈哈大笑。

吃過早飯,婉娘道:“文清沫兒,今天我們去拜訪一個人。可能有好東西吃哦,去不去?”

沫兒道:“去就去,有什麽不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