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更下一層樓

呂三也抬眼環視了周圍一圈,安慰我道:“別擔心,許是霍哥兒先下來,到別處轉悠去了,不可能我們和他前後腳下來,他出事了,我們還好好地站在這。”

我一聽,稍微安了一下神,朝著一個方向試探性地喊了一聲:“霍然。”

然後就聽見四周的回響,低沉沉的,霍—哦—然—安,別提多磣人了。

胡大頭一把扯住我,說:“別嚎了,在這種破地方,等會霍哥兒沒給你嚎出來,出來一鬼東西來歡迎咱們。”

呂三也點頭道:“胡大頭說的是,咱們還是慢慢找吧,霍哥兒剛下來,也走不遠。”

這地方四處都是巨石砌成的石壁,我們所處的位置,是一個十字路口上麵的一橫。我們走到十字路口處,呂三摸了摸旁邊的石壁,思索半晌,道:“看這地方的造勢,絕不是人住的模樣,我看倒像是什麽石室墓穴似的。”

胡大頭也向石壁上摸了一把,說:“不錯,這是漢青石,跟漢白玉一個品種的,漢白玉人家用來雕梁畫棟建活人的房子,漢青石是專門用來修墓用的。這地方越發邪門了,地麵露一個腦袋住人,地下中間一層不知道是住人住鬼,不想下麵還有一層,幹脆就是個大墓,住鬼的。”

呂三說:“我看我們下來的那個井所在的位置,大概在地麵上就是地麵一層的內廷小院,我記得那裏也有一個井,說不定這井就是通往各層的通道,我們從第一層的祖堂大廳下來的通道,應該隻是一個臨時應急用的。”

我說:“那呂哥,怎麽我們下來的那井有這麽大一股吸力啊?”

呂三沒回答我,隻是把食指放到了嘴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然後豎起耳朵在聽什麽。我和胡大頭肩膀一縮,畏首畏尾地看著他。呂三聽了一會兒,指著一個地方對我們說:“你們聽,這是不是有一股風聲?”

我們順著他指的方向也豎起了耳朵,果然聽見一股細細的嗚嗚響的風聲,往井口那邊逼了過去。我們都看著呂三,等著他解釋。

呂三道:“這個井口看來是一個風口,風從地下直抽往井裏,在井裏無法散開,就形成了一股類似漩渦的吸力。這風可能是當初造這個地方的人故意引往這井裏的,不然你們看這地方哪有入風口。”

“哎,慢著。”呂三說著突然喜上眉梢,對我們說。“有風的地方就必定要有入風口,有入風口的地方,不就有出口了麽?隻要我們順著風來的方向,一路走過去,應該就能找到出口了。”

我們也是聽得一喜,但是我高興過後又想起霍然,不由黯然道:“那霍然呢呂哥,我們找著入風口走了,不是要把他一個人留在這裏嗎?”

胡大頭不屑地道:“哼哼,我看霍哥兒可比你小子聰明多了,小呂三能發現入風口的地方就是出口這個道理,他未必發現不了,也許他就是沿著風口自己一個人先出去了呢。”

呂三拍拍我的肩膀,說:“放心吧,四個人進來的,我絕對不會三個人就出去的,我們先沿著風聲走,一路上注意霍哥兒的行蹤,碰上了是最好的,要是萬一沒碰上,我們先找到了出口,有了後路再來找霍哥兒也是一樣的。”

我點點頭,呂三說得有道理,就跟著他和胡大頭順著風聲的來處走。我們現在在十字路口的當中,風是拐著彎從右手邊的甬道吹來的,我們一行就向著右邊走。走了大約有十五分鍾,我們發現,前麵又出現了一個十字路口!

我們三個都是麵麵相覷,心想當初建這地下墓室的家夥是不是內分泌失調,遭遇了人生危機啊,覺得自己就是隻迷路的小羔羊,覺得人生苦悶,內心惶惑不安,所以建了這麽個到處都是十字路口的行為藝術品來表現自己麵對人生抉擇時的茫然失措。沒想到幾千年前就有這樣的思想苦悶者,又稱腦袋撞牆者。

胡大頭皺眉道:“不會給我們弄個迷宮在裏頭吧?”

呂三說:“我們先不管它什麽十字路口,隻管順著風聲來處走,不過為了保險起見,我們在經過的每個路口都做一個記號,以防止走不下去了時想返回來找不到原來的路。”

胡大頭聽了,馬上去解腰帶,說:“要不胡哥在這做個標記,好讓我們再來時聞香識來路?”

我抿嘴道:“嘿,你等會兒放水的時候再翹起一條腿,這裏邊的東西就都知道了,這是我們胡哥劃定的地盤。”

胡大頭一下子被我噎住,放下手,說:“要不你來做記號吧。”

呂三笑道:“別爭了,我來做記號,這麽簡單的一件事,吵什麽?你們看這是什麽?”

我們看他手上,赫然是一根粉筆。呂三道:“當初準備東西的時候就想到可能會遇上迷宮之類的地形,所以提前就備好了粉筆。”說著去牆上畫了一個箭頭。

風還是從我們右手邊的甬道吹來,我們順著風向慢慢地走。都覺得奇怪啊,這風怎麽還長了眼睛似的,一個勁地拐彎,可能是這地方就我們下來的那個井有個出口,能形成微弱的對流。

又走了有十五分鍾,前麵出現了第三個十字路口,這次我們沒再遲疑,呂三在牆上畫了個箭頭,我們直接就往右邊拐彎了。剛走了不到兩步,就聽見前麵有撲騰撲騰的聲音,呂三一個急刹車,我頓時撲在他後背上。

胡大頭下盤穩,一個馬步就定住了,問我:“怎麽了?”

我擺擺手,示意他別出聲。豎起耳朵,那撲騰的聲音又沒了,周圍一片嚇人的寂寥,像是空間和時間都睡著了似的平靜。我上前去和呂三站成一排,兩把手電在前麵掃來掃去,眼睛也睜得跟剛出生的孩子好奇地張望著這世界的眼睛一樣地大。胡大頭從我和呂三的肩膀處探出腦袋來,悄聲問:“找什麽啊,真理啊,真理在你們後邊站著呢。”

我沒搭理他,心說你不是真理,真理都是**裸的,而不是胖乎乎的。呂三輕聲問他:“你沒聽見撲騰的聲音嗎?”

胡大頭惑然道:“哪有啊?”

話聲落地,那撲騰的聲音又響了起來。胡大頭吞了口唾沫,說:“這會聽見了。”

我和呂三馬上把手電打向遠處,遠遠的,一個小東西在甬道的地上一搖一擺地向我們走了過來,瞧那一副派頭,誌得意滿,不是剛中了狀元就是剛娶完媳婦,不然不能這麽高興。

這小東西跟我們離得遠,在黑暗裏用手電照著看不清楚是什麽,隱約看見它隻有兩條腿,走路搖來晃去,慶功酒喝多了似的,背上還有兩隻翅膀,撲騰的聲音就是它扇動翅膀發出來的。胡大頭鬆了一口氣,說:“我道是什麽,不就是隻野雞嗎,他娘的,沒事你揮什麽翅膀啊,裝天使呢?好得很啊,讓胡哥把你打死吧,今天出去了就吃紅燒天使。”

說著要舉槍打那小東西,呂三也鬆了一口氣,推開他的槍管,說:“還沒出去呢,別沒事找事。這東西好像確實是野雞,那就是說,已經離出口不遠了,野雞才能飛進來。”

我也高興得很,堅決不同意胡大頭將這小東西紅燒,當然,清燉同樣反對,人家好歹也算是給咱們報了信,指點咱們路在前方,也是光明的使者,兩國交戰還不斬使者呢,何況是將之紅燒?

那小東西也不怕人,慢慢神氣地向著我們走近了。我正想伏下身去拍拍它的小腦袋,愛撫一下,展示一下博愛,誰知道定睛仔細一看,頓時手電都拿不穩了,差點掉到地上去。

走到我們跟前的東西,哪裏是什麽野雞啊,這東西跟野雞差不多個兒,身子卻像一條小狗,渾身綠毛,最恐怖的是,這東西長了一副人臉!五官具全,有鼻子有眼睛,隻是五官分布得卻極為不協調,兩隻眼睛近得在一起竊竊私語,都快長到一塊去了,一副擠眉弄眼的神態,鼻孔朝天,皺巴巴的,嘴是尖的,向一旁撇著,好像對我們不屑一顧,根本沒看在眼裏,意思是你們自卑吧。

我們沒自卑,倒是害怕得很,突然冒出這麽個東西,不用說,是敵非友,自從我們下了雲雨畫樓,還沒見過和平主義者呢。這東西雖然臉色看上去並不嚇人,倒有幾分滑稽,難保它不是扮豬吃老虎。我嚇得在心裏叫道:“胡大頭,有本事你還是將它紅燒了吧。”

我們三個縮在一起,驚恐地瞪著那小東西。那小東西在離我們幾步的地方停住了,來來回回地踱步,像是在考慮要將我們怎麽辦,正抉擇不下。我看它好生為難,正想開口建議它不如我們握握手,敬個禮,然後各奔東西,共同撲向二十一世紀。這時候,這小東西突然齜牙咧嘴地向我們笑了一下。

我一看它笑了,以為這東西還挺和氣,正欣慰,突然發現胡大頭悄悄地從我和呂三的縫隙伸出了槍管,我一看又懵了,不是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嗎,雖說人家不是人,而且品種不詳,好歹也向你示好了啊。

胡大頭眼一眯,正要開槍,這時候那品種不詳的小東西突然用力地撲騰起了翅膀,馬上有一股奇大無比的風卷向了我們。這風平地就起了,毫無預兆,而且風力極大,我們隻覺得麵部一緊,眼睛就睜不開了,被那風刮得一個踉蹌,跌倒在地,接著又被吹得連滾帶爬地翻出了老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