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三人出了於府,馬不停蹄趕去了小豹說的那個小院。小院在宣化坊,周圍三教九流,什麽人都有,賣狗皮膏藥的,開賭場的,耍把戲的,甚至還有打扮得花枝招展站在街上招呼客人的暗娼,嚇得文清沫兒不敢直視,唯恐再著了道兒。

這個小院靠裏,略微僻靜些,但像是廢棄好久了,門前的野蒿一叢一叢的,裏麵更是簡陋,屋簷低矮,陳設破爛,連圍牆都塌得不足一人高,牆邊亂蓬蓬的蓑草,狗窩一般,難怪小豹憤憤不平。

三人趁周圍行人不注意,飛快從圍牆坍塌處跳了進去。沫兒手做扇子,扇動著撲麵而來的塵土,皺眉道:“讓人住這裏,還九個月不出大門,這老道也真夠缺德的。還祈福驅煞,騙人的吧?”

一撮茅草從房簷下垂下來,文清嫌總碰到頭,用手一拉,竟然將屋簷拉掉一片,劈裏啪啦砸下來,差點打到他的腳。不由也抱怨道:“這什麽破房子,好久都沒住人了吧?”

沫兒狐疑道:“文清,你說老道同公孫小姐無冤無仇,為何非要讓她搬到這麽個地方來住呢。”

婉娘撥弄著牆根的蓑草,聽了沫兒的話,回過頭道:“對啊,公孫小姐搬到這裏來,對老道有什麽好處?難道老道看上了公孫小姐,心懷不軌?還是同她或者她家裏有仇,故意尋仇報複?”

沫兒想了一下,很快嗤之以鼻:“你這兩種猜測都不靠譜。”

文清撓頭道:“以前也聽說過,有些不良的道士招搖撞騙,故意說人家有災,借化解之名騙人錢財。”

沫兒道:“還是不對。公孫小姐的娘家婆家又不是普通百姓,拿不出銀錢,若是老道隻想騙錢,錢騙到手就得了,用得著非要讓公孫玉容搬出來住九個月嗎?”

婉娘笑道:“好小子,繼續說。”

沫兒受到鼓勵,信心大增,道:“我想,或許是這個院子有什麽不同尋常的,必須讓公孫小姐住進來,他們才能做手腳。”猛然間覺得似乎還有什麽沒想到,呆呆地對著天空發愣。

文清問道:“婉娘,我們的紫蜮膏到底有何功效?”

婉娘道:“公孫玉容被選做了人盅,懷上了盅蟲,但紫蜮膏所用雄黃、紫草、核桃皮三種主料皆是殺蟲的良藥,而鍛造後的閬苑古桃更是辟邪神物,搽太陽、天樞兩處穴道,封住最初蟲咬的瘡癤,使得蟲子無處逃脫,三日便化成了水,為人體吸收。”

婉娘見文清仍是一臉懵懂,解釋道:“或者可以換個說法,紫蜮膏中的閬苑古桃能激發人自身的潛能,使人體質增強。蟲子之類的異物受其影響,難以生存。所以公孫小姐的人盅之毒便算解了。”

沫兒白她一眼,道:“你這解釋還不如不解釋呢。更難懂。”突然一拍大腿,叫道:“我想起來了!是紫蜮膏!”

公孫玉容用了紫蜮膏,導致腹內蟲子化水,身體恢複原狀。這個老道,定然是見到了公孫玉容的變化,想重新植入盅蟲,所以才千方百計要公孫玉容出來居住。

一說出來,沫兒頓時毛骨悚然,跑到婉娘身邊,再也不敢離開分毫。

見院子一切正常,婉娘推門進去屋內。土牆斑駁,沙石滿地,一角堆著一些缺胳膊少腿兒的破爛桌椅,一角放著一張破木板床,床下堆滿了幹蓑草,一股嗆鼻的腥臭味撲麵而來。沫兒眼尖,看到幹草下麵露出一片白花花的東西,像是蟲子蜷縮的身體,不由大驚,跳起來叫道:“有蟲子!有蟲子!”

文清將破床板移開,地麵上堆砌的亂草踢過去,露出一片半凹進去的黃白色骨頭,安慰道:“別怕,不是蟲子。估計是野狗拖進來的。”沫兒從手指縫中偷偷瞧去,見幹草下一個東西一閃,又跳了起來:“在那裏!在那裏!”

婉娘哭笑不得,俯身一看,原來是一支嶄新的碧玉簪。沫兒腆著臉過來,揶揄道:“你發財啦。”

婉娘拿出手絹,小心翼翼地將簪子撿起,在鼻子下嗅了嗅,又將剩下的幹草踢一邊。

幹草下麵,並沒有預想中的爬蟲腳印,隻有一小節被掏去了瓤的幹絲瓜,裏麵中空,布滿黑色的絲狀網絡。這東西洗碗很是方便,沫兒本來想撿起來玩,卻發現它緊緊地粘在了地麵上。婉娘突然道:“沫兒,你想不想去吃水席?”

沫兒頓時歡呼,眨巴著眼睛央求:“現在就去吧?”婉娘笑道:“今天不行,不過我保證,七日之內一定帶你去吃。走吧,先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