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地藏挖心鎖
整個盜洞內看上去更像是一個屍洞，洞壁縫隙間占滿了密密麻麻的屍骸，一道道層次不明的夯土木炭還有白泥膏全都夾雜在細碎的紅泥之中。
或許是時間太久，加上大量葬坑的掩埋，洞壁摻雜的泥土和屍骨全都被擠碎在了一起，甚至一些粗糙的橫切麵都**了出來。不是在鑽行的過程中，看到很多骷髏頭，指骨的形狀還粘在夯土上，恐怕已經難以讓人分辨。
“雨曦，雨曦，你在不在裏麵啊。”逸華鑽在盜洞的最前麵，邊喊邊跟著傳來一陣陣的回聲。
我摳了一點洞壁上的碎土，湊到了火把下，瞄了瞄道：“看樣子這盜洞眼打得很準，應該是封土層沒錯，哎，還好沒有蟲子了。”
“孫哥，咱們沿著封土堆下麵鑽應該直接可以進到墓室內吧。”曉龍詢問道。
“哎，理論上是這樣，不過就希望雨曦沒有走遠，咱們下到墓室便能找到她。”我回應了一句，無奈地點了點頭。
眼瞅著這隨身的裝備就隻有曉龍帆布包中的那些零碎的破爛玩意兒，好在這盜洞是一早就被人挖開的，我們走了很深，幸運的是，空氣也還算流通，並不需要防毒麵具之類的裝備。
盡管如此，防身的家夥那可是始終都無法將就的東西，我們就這麽毛毛躁躁地衝進甬道內，行為著實太過瘋狂。換了平時，恐怕我也會嘲笑自己大腦不正常，誰聽說過盜墓世家的人有這麽個玩命的，下到墓裏表演空手套白狼也就算了，還順帶找人，真是貓有九條命也不夠啊。
順著盜洞，我們鑽入了甬道，環境上看起來是漆黑一片，我們打著火把也幾乎瞧不清楚，曉龍點亮了包內唯一的一盞漁燈，逸華本來還想繼續大喊雨曦的名字，我連忙阻止其再說話。
一般而言，進入到墓中，尤其是這亂葬崗一樣的地方，世代的盜墓賊都講究閉言輕聲，唯恐這活人的生氣衝撞了死者的亡魂。
隨著點亮漁燈，我們幾乎被這四周的一切嚇得緊閉住了呼吸，整條甬道看上去像是一條狹長的走廊，根據布局來看應該正對墓室，甬道的兩邊塞滿了各式各樣的屍首，幾乎全是堆積出來的人骨，看上去白燦燦的格外瘮人。
有的人骨四肢上麵長著些許的黑毛，露出的指骨關節上全都像是打磨過尖爪，要不是大概的形狀還能夠分辨，還當真以為是什麽動物的屍骸。
“哢嚓”一聲，逸華腳下一軟，好像踩到了什麽東西，整隻腿都陷了下去，我們大夥低頭一看，在這屍骸堆內竟然有一具保存完好的秦漢幹屍，看上去像是一個武士的打扮，青銅勾角的頭盔護臉下遮掩著一張黑色幹癟的臉，沒想到經過了千年的歲月洗禮，還能依稀分辨緊皺萎縮的五官，兩隻深邃的瞳孔顯得漆黑而空洞，屍身上披著盔甲，**出來的肌膚全部都已經如臘肉一般風幹了。順著火光照去，這幹屍的身旁還倒著十來具大大小小身披著同樣盔甲的幹屍，橫成一排的交錯開來。
逸華湊下身子，望了望幹屍，頓時在一旁搖頭晃腦，不停地擺手，看的我一陣莫名其妙：“你在幹嗎，發什麽神經？”
逸華對我瞪了瞪眉頭，低聲道：“鐵柱，我記得你們曾說這木乃伊可是大價錢，要不……”
沒等逸華說完，我搖了搖頭，苦笑道：“你想拿就拿吧，老子這次出門最大的敗筆就是叫上你這害人的東西出來，如今可好，不要命了衝到墓裏來找人，你還跟我說這些，快拿，拿啊！”
“好好好，爺，爺，您老別氣壞了身子，咱們快快走，走還不行麽。”
我狠狠地白了逸華一眼，剛準備轉身，突然間，隻見那幹屍原來幹癟萎縮在一起的死肉上長出了一個個如膿包形狀的綠疹子，圓圓的開始朝外凸。
不知道是不是火光照射的顏色變化，確切來說屍身上像是癩蛤蟆的表皮一樣，密密麻麻地長滿了綠色的疙瘩，還就隻是在這一瞬間就發生了驚人的變化，就連那漆黑的瞳孔裏也似乎有一團團東西再猛地朝外鼓……終於，幹癟的死皮被完全漲破了口子，一枚枚圓球狀的綠色顆粒順著屍身肌膚上的破孔滾落下來。
曉龍看得目瞪口呆，結結巴巴地問：“這……這是？”
我捂住嘴巴，夠著脖子瞄了半天，驚道：“好像是蟲卵，咱們鑽到蟲窩裏了。”
“這屍身上有這麽多蟲子，可別占到華爺爺啊。”逸華拔出腿，趕忙拍起了褲腳。
還沒等我產生惡心的感覺，隻聽“哧哧”兩聲悶響，那一顆顆滾落在地上的蟲卵像是分泌出了什麽黏液，表麵也漸漸開始朝外翻動，屍身上麵的蟲卵更是密密麻麻到處都是……
整個幹屍的身子像是綠色的斑點完全粘了一邊，鼻孔、眼眶、耳孔、嘴巴裏還不時有一顆顆的蟲卵滾落出來，緊緊地圍裹住了整個幹屍，耳邊不時傳來破殼而出的聲響。
看著蠕動的蟲卵，整具幹屍表麵幹癟的死皮爛開了一個接著一個的破洞，實在可怕極了。
“孫哥，怎麽辦？”曉龍登時嚇住了。
“這種蟲卵應該是處於休眠的，咱們闖入這冰冷的甬道後，改變了這裏的濕度和溫度，尤其是這手裏的火把，我料這些蟲子應該是一種寄生在屍體或是動物體內，之前在盜洞口，成蟲並沒有對我們發起攻擊，恐怕這蟲卵對活人也不具備什麽殺傷力，不過不管如何，咱們還是趁早離開。”
“那就快走啊，還等什麽。”逸華打斷了我的話，朝著甬道深處衝了過去……
“悠著點兒，別踩到蟲卵。”
我們一踮一跳地沿著甬道狂奔，還是不小心踩到很多滾落在地的蟲卵，那一顆顆破了殼的蟲卵內流出了一堆惡心的黏液，蠕動著已經成型的幼蟲就如一坨坨雞屎一樣讓人作嘔。
不想這裏堆積如山的屍骸竟然成了無數蟲蠍供給養分的天然蟲穴，以屍體的血肉為飼料。整個內髒成了天然的溫室，在表皮上培植形成蟲卵長期休眠，蘇醒後撕爛屍身的皮肉鑽出，等待破殼，想到這裏，不禁讓我寒毛直豎。
我們捂住嘴巴，泛著惡心，一直衝到了甬道的盡頭。就在盡頭處是一道微微張開了縫隙的青銅門，看上去直直地通往墓室。
曉龍抬著漁燈照向銅門，隻見這銅門上畫著一隻虎頭龍身的凶獸，凶獸的頭頂上還粘在一道如月牙形狀的犄角，身後拖著一條類似獅子的尾巴，周身包裹著各種奇形怪狀的雲紋，或者應該說是極其扭曲的紋飾。
淩亂的線條鮮明而逼真，乍看之下，就像是真被凶獸鋒利的指爪刮過一般。銅門的正中間微微劃開縫隙，上麵扣著兩隻造型獨特的鋪首銜環剛好沿線條連接住銅門上的獸身，猙獰的獸口裏銜著一根跟青銅絲，一左一右，兩邊對稱剛好將兩扇石門扣住，成為兩扇扉開的銅門。
“咱們進去吧。”逸華眯起眼睛對這門縫望了半天，說著將手搭到了獸口裏。
“小心，別碰這鋪首銜環。”曉龍說著，連忙將逸華的手從獸口裏拉了出來。
逸華疑惑地望了我一眼，又將目光轉移到了曉龍身上，滿臉疑惑道：“怎麽了？”
“看樣子這銅門就是防盜墓賊的。”曉龍朝著獸口看了看，用手托著了下巴。
“曉龍，到底怎麽回事，”這一刻，我也著實被搞糊塗了，這門不都已經張開縫隙了嗎？就算有機關也應該化解了，甚至應該說這是雨曦或是楊金城已經來過最有利的證明。
“孫哥，李哥，你們兩位有所不知，這獸口內有機關鎖，看樣子這是一把地藏挖心鎖。這種鎖具製作精巧，放置在這銜環的結構內後，通過纏繞其間的細小銅絲扭動鎖芯，一旦有外力拉動獸口，銅門上麵的鎖芯就會啟動機關，不但會將銅門上麵的縫隙立即封死，同時銅門關閉的一霎間會拉扯銅絲產生出巨大的張力，活活將伸入的手指攪斷。”
“地藏？挖心鎖？這機關應該不是你師姐所能留下的啊，莫非正是你師傅的先祖，哪個漢宮金匠？”我聯想著瞪起了眼睛。
曉龍點了點頭，指著銅門道：“大有可能，你們看著銅門上的紋飾，上麵描繪的正是傳說在十八層地獄內地藏王菩薩經案下的通靈神獸---諦聽。據說這種神獸獨角、犬耳、龍身、虎頭、獅尾，匯集自然萬物的靈性，若是這裏真的坑殺了巨鹿之戰後留下的二十萬秦兵，那真可謂怨氣衝天，漢高祖劉邦為了調和這墓葬中的戾氣，製作出一些佛家的裝飾也不是沒有可能。”
“可這為什麽要叫地藏挖心鎖？”逸華好奇道。
我看了逸華一眼，頓了頓道：“我記得在佛家經典中曾有，佛祖割肉喂鷹，舍生取義的故事，後來地藏王菩薩不忍蒼生飽受六道輪回之苦，仿效佛祖，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一直困守地府之中，不知道這挖心是否暗合了舍生忘死的意思？”
“孫哥你猜得不錯，地藏挖心鎖大概就是這個意思，曾經這種鎖模具隻不過都是用來做些可以扯線拉伸的小裝飾。起初，這種鎖具並沒有應用到墓葬機關上，師傅說隻是因為盜墓賊過分貪戀，顛覆了舍生忘死的真正含義，所以他的祖先才將這種鎖具應用在了對付盜墓賊的身上。介於鎖引子上的銅絲機關攪斷手指，給盜墓者帶來十指鑽心之痛，其實地藏菩薩何嚐不因為眾生肉體上的痛苦而心痛，所以便有了這一層含義。”
我對著曉龍拱了拱手道：“眼看這門縫微微敞開，若去拉動獸口，手指就會全被絞斷。我開棺閻羅家曆經了多少大小墓葬，既沒聽過，也從未遇過有這等奇怪的機關門鎖。沒想到你師傅這位老鎖匠居然連盜墓方麵鎖具機關也如此了解，實在是厲害。”
“師傅說過懂這種鎖具設計的人全是郭家代代相傳，由於師傅祖先是漢宮金匠的關係，這種防盜的鎖具也隻是流傳在漢朝王室陵寢之中，所以孫哥一直沒有遇到，並不奇怪。”
“原來如此，我說呢，那這門鎖如何打開呢？”我點了點頭，內心突然感到一陣陣莫名的恐懼，四大盜墓家族中最擅長機關的雨曦是否破解了這銅門，麵對這麽奇特的鎖，難道消失掉隊的雨曦根本還沒有過去……
我們定定地注視曉龍，隻見他朝著地上張望了半天，竟在甬道的屍骸邊撿起了一根人體身上完整的腿骨，慢慢地卡在了雙扇銅門的獸口中央。
若說獸口是一個機關眼（所謂機關眼就是指各種機械機關或者一些精巧工具所被動觸發的“按鈕”）那麽按照曉龍之前的邏輯，當朝著獸口向外拉伸的過程中，青銅絲便會自動收縮，同時，銅門的兩扇也會受到發力的作用，一起朝著內側閉合。
而曉龍恰好用那屍骸中掏出來的人骨頭輕輕地按住了獸口內的青銅絲，加之骨頭完全擋住了獸口，如此一來，在不觸發青銅絲被拉動的情況下，曉龍便能水平均衡的用力，伸手緩緩去推動眼前的銅門。
“快快，找石頭，或者是骨頭，獸口內的青銅絲如果朝著內部被推斷，銅門的兩扇可能會失去作用力，朝著一個方向崩開。”曉龍豆大的汗珠滲滿了額頭，似乎在竭力地保持著整個過程的物理平衡。
“哦哦。”我和逸華齊聲相應，扭頭便朝著地上東張西望，可眼下哪裏還有什麽石頭？
銅門的縫隙間傳來了一陣陣的沙沙聲不絕於耳，曉龍的臉色也越來越發難看，逸華倒是放得極為輕鬆，在屍骸邊上竟然滿滿抱起了一堆白骨，咧著嘴迎到了曉龍跟前。
難道真要用這些人骨來當石頭？轉念再三，情急之下我也沒再顧忌，索性學著逸華便拾起了骨頭，或許是盜墓世家中這方麵的詭異故事聽得太多，一陣忐忑之下，我還是在心中默念了兩聲阿彌陀佛，有怪莫怪的話，隨手抓了一把也不知道是人體什麽部位的骨頭，渾身哆嗦地捧到了銅門邊上。
“我邊推著，孫哥，李哥，你們就邊用骨頭卡住雙扇兩邊張開的空隙，防止裏麵的鎖芯反彈，咱們把機關的拉伸的張力逐漸消減掉。”
“嗯，好。”我和逸華一人站在了銅門的一邊，跟著節奏放起了骨頭，就如同搭骨架一樣，真是做夢都沒想到，居然拿死人來開這種玩笑……
一切都進展得非常順利，銅門擠壓著敞開在縫隙間的骨頭，一塊塊被壓碎，我們就緊接著遞上去一塊填充，此刻，我也不知道對著這裏的冤魂念了多少遍抱歉的話，逸華卻是肆無忌憚地朝著我傻笑。
不過都到了這個時候，就算真有什麽冤魂，恐怕這些孤魂野鬼和我也已經沒有什麽回旋的餘地了，我顫抖地捧著人骨，默默道：“各位墓中的“大老爺們”小弟總算把你們都給回收利用一番，“你們”並不孤獨，到如今都還在創造新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