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邀帝豐都城

我們看著道堂內的一個個神經兮兮的村民就如同神棍一般,在裏麵轉來轉去了足足接近兩個鍾頭,整個冥婚的儀式這才慢慢畫上了句號。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我們坐在大殿外,本來打算靜靜地等著這群人過來,不想冥婚的儀式一結束,道堂內便整個沒了動靜。我見天色昏暗,加上這山裏還刮著嗖嗖的涼風,索性叫上了大夥直接進道堂裏,硬著頭皮,在裏麵住上一宿。

順著道堂的大門正正地走了進去,那張淮陰侯韓信的畫像正正地掛在造像前麵,伴著這陰暗的夜色,似乎那畫中人像是在定定地盯著我們一般,給人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我們瞄了幾眼,一個個小心翼翼地跨過擺放在中間的編鍾床,剛準備順著走進隧道,正好發現那個年長的男人站在隧道內走了出來。

“你們這是?怎麽不下山?”那年長的男子微微愣在了一旁。

“這位老哥,天都黑了,怎麽下山啊,我們明天就走,就行個方便唄。”逸華拍了拍那男子的肩膀,傻笑了起來。

“不是……不是我不讓你們住下,是這淮陰老爺會生氣的,你說這正辦大喜事呢,你們幾個住這算哪門子啊。”年長的男子回應道。

“那你們……不是也……”張曉龍望著年長的男子,半天沒把話給說完。

“哎喲,可別亂說,我們所有人可是要到這道觀外麵的山坡上,挨上一夜,哪敢在這睡覺啊。”年長的男子一個勁地搖頭。

“在這睡覺怎麽了啊?”

我見逸華還想問個沒完,猛地掐了他一下,連忙在一旁道:“師傅,這荒山野嶺的,就這麽個道觀挨著,我們幾個人現在要下山也真是太晚了,您看要不,反正看樣子今晚也睡不踏實,就給我們四個擠擠吧,跟你上山坡吧。”

“哎喲,先說好了,你們啊,出了事自己負責,走吧。”年長的男子走到道堂前麵,將門拉了起來,用手趕了趕我們,一起朝著隧道深處走去。

沿著隧道盡頭的窗戶爬出來,是一堵高高的山牆,年長的男子將梯子早早地架在了牆邊,我們順著爬了過去,隻見一個個之前的村民點著火堆,全部都斜坐在了山牆不遠處的山坡上,遠處盡是一片密密麻麻的山林,看上去極為遼闊。

年長的男子帶著我們來到了山坡邊,便斜著身子躺了下來,我們大夥也學著這群人在四周點了一個火堆,圍著在一旁坐了下來……

“曉龍,咱們明天應該怎麽走?”我挑動著柴火,朝著曉龍望了過去。

“我看先回船上去,叫這些瓦房村的山民們幫咱們找找附近有沒有漁戶,我們沿著泗水河道看看能不能在徐州靠岸,恐怕隻有這樣了。”

“嗯,行,等天亮了我去問問他們,看能不能想想辦法。”我應了一聲,跟著躺在了山坡上。

“你們說怎麽會給韓信弄什麽冥婚呢?為什麽會不能住在道觀呢?”逸華見大夥不說話,又再一次問了起來。

雨曦見大夥沒有說話,質疑道:“孫先生,從山下瓦房村裏的奇怪老頭,到這群神經兮兮的人搞冥婚,這其中一定發生過什麽。韓信可謂是秦漢時期幫助劉邦開辟漢朝的第一功臣,咱們受到骷髏燈的影響,誤打誤撞漂流到這裏,會不會這一切都和鎮國地宮中的金鑼,甚至是人頭鬼棺有些關聯或者是暗示?”

我扭頭看了雨曦一眼,並沒有說話,眼睛靜靜地注視著天空的星星,心裏也是一片混亂。如果真如雨曦所說,這一路上我們似乎倒像是被線索牽引著一樣,正在一步步朝著那個項羽的人頭鬼棺靠近,難道最近突如其來發生的這一切都有戲劇性的巧合,那楊金城他們知道了沒有,他們是不是也將這一切掌握在意料之中呢?

雨曦見我沒有回答,也便沒再多問,張曉龍和逸華在旁邊撿了一堆柴火,我們圍在火堆邊,當討論完出發的路線後,已然是漸入了深夜,沒再多說些什麽,一個個便睡了下去。

山坡上刮來一陣陣嗖嗖的涼風,看著道觀漆黑的高牆映著篝火晃動的倒影,我扶著雜草,斜靠在了山坡上,翻來覆去也始終無法入睡,看得出來,其實這一刻大夥都充滿了疑問,思索了片刻,可是卻又如陷入了迷霧一般。

“啊啊,別亂說啊,你快閉嘴,淮陰老爺要怪罪的。”突然間,圍坐在遠處火堆邊的其中一個村民尖叫了起來。

我一聽那群人爭執了起來,探著腦袋爬起了身子,順著山坡緩緩走了過去……

“你快閉嘴啊,都叫你不要再說了啊。”那個之前帶著我們進來,比較年長的男子也跟著破口大喊了起來。

順著那群人望去,隻見火堆邊上,一個大約二十出頭的男人低遮著臉,半蹲在地上,像是正在接受公審大會的審判一般。

“你們……你們之前不是說隻是結個陰親,拜個冥堂嘛,為什麽還要留著她在這裏為淮陰老爺祭奠啊。”那個男子顫抖地蹲在草地上,眼角泛起了淚光。

那位年長的男子,拍了拍胸脯,眯著眼睛道:“你就當是為了咱們村,咱們村各個人家的閨女幾乎都結過這陰婚,我保證這次一定沒事啊,快別再說了,淮陰老爺真要發火了。”

“敢情不是拿你們的媳婦來祭奠,說實話,咱們村裏的女人的確都結過陰婚,可你們別以為我不知道,那些受過祭奠的女人,不是被活活嚇死,就是被折磨逼瘋了。為了逃避這陰婚,整個村子的人幾乎已經快走光了,村子這要結到啥時候是個頭啊。”

“反了,反了,真要造反了,快把這人拿下給淮陰老爺請罪。”年長的男子在一旁氣得渾身哆嗦,話音剛落,火堆邊上其他的村民全都跟著圍了上去……

“慢著!別欺負人。”我還正在注視著眼前的這一切,突然間,一聽身後傳來了逸華的聲音。我扭頭一看,大夥都被這群人的爭執聲吵醒了,一個個也都跟著迎麵走了過來,說實在的,眼下這情形,我們也沒人能睡得踏實。

那位年長的男人雙手插著腰,整個表情明顯變了:“你們幾個外鄉人,看在淮陰老爺的份上,咱今天已經沒有追究你們的罪過,若要放肆,現在就給我們滾下山去。”

“嗨喲,還罪過呢,哈哈,聽這架勢你們這陰婚像是害了不少人,華爺爺專門抱打世間不平事,該出手時就出手的梁山好漢,你們若要欺負弱小,別怪華爺爺手下不饒人。”逸華說著,已然走到了我的跟前。

“逸華,住嘴!”我猛地瞪了這家夥一眼,心說這到底什麽狀況還沒搞個明白,指不定天亮還要找這些人幫忙,萬一若是逸華惹毛了這群山下的村民,反倒對眼下的形勢不利。

“今天是淮陰老爺的大喜日子,幾位硬闖這裏就不說了,還帶你們在這裏住宿,沒想到你們竟是些不識抬舉的家夥,鄉親們,都給我上,別讓這些人破壞了咱們對淮陰老爺的祭奠。”

我還正在說著,瞧這情形已然是遲了,圍坐在火堆邊的那群村民全站了起來,一個個提著樹枝和火把,沿著山坡氣勢洶洶地朝著我們大夥衝了過來,逸華一把將我推到了後麵,整個人迎了上去。

“逸華!別亂來啊!”我見這架勢不妙,連忙去拉這家夥。

那群村民全湧到了跟前,抬起火把便朝著逸華劈頭蓋臉地揮了過來……

逸華想也沒想,淩空就是一腳踢了過去,迎麵抬著火把的村民整個都踢倒在了地上,火把遠遠地甩了出去……

那個年長的男人在一旁指揮道:“快打啊。”

我見這局麵已經無法控製,拉著逸華就朝後撤,逸華這家夥算是徹底發火了,死活仗著自己練過,不想這家夥盡管是受傷未愈,哪裏還來這麽大的力氣,兩下便扯開了我,硬是要上前動手。

那些村民也像是瘋了一樣,一個個朝著迎上前的逸華撲了過來,逸華比畫著動作,絲毫沒有懼色。雖說知道這家夥會耍把式,可我還是見第一次見他這麽瘋狂地鬥毆,那動作極為的利索,一點也不像餘大叔嘴巴裏說的傷勢不輕,毫不客氣地朝著村民掄起了拳頭,四周頓時亂成了一團……

麵對這場突如其來的混亂,顯得有些滑稽,算是出於正當防衛的緣故,最後,我學著逸華,在這荒山野嶺和這群村民扭打了起來。

為了保護雨曦,我叫喚著曉龍先帶雨曦一個勁地朝著道觀背後高聳的山牆靠攏,以免不慎被村民扔出來的火把砸到。山坡上一片狼藉,所有人都幾乎是邊滾邊打,逸華下手很重,兩三個回事便將其中幾個村民打翻在了地上。遠遠望去,隻有其中那位年長的男人獨自跪倒在道觀的山牆下麵,嘴巴裏不停地咿咿呀呀,也不知此時此刻這般混亂的局麵下,還在那裏瞎嘀咕什麽……

那些一個個被逸華打倒的村民,勉強站起身子,緊接著再一次衝了上來,一波接著一波。我見這些村民完全是一副舍生忘死的模樣,不禁開始有些擔心。

眼下雖說這裏是荒山野嶺,可冷不丁逸華這家夥下手不分輕重,加之拳腳無眼,若是將這裏的村民給打死,那可闖了大夥,想到這裏,我強忍著村民劈頭蓋臉的拳頭,蒙住腦袋朝逸華衝了過去,試圖盡快阻止這場無端的惡鬥。

“都別再打了。”我還正準備大喊,隻見那個年長的男人已經叫嚷著衝了上來,一副氣喘籲籲的樣子。

“住手,快都住手。”我見形勢似乎有所變化也跟著在一旁喊了起來。

逸華喘著粗氣,整個人坐在了倒地的一個村民身上,還正在那裏扭打,那個年長的男人朝著村民揮舞著雙臂:“快給拉開,拉開。”

“停下,快停下啊,李逸華。”我瘋狂地大喊道。

“那就都別再動了,全部住手了哦。”逸華被我這麽一吼,才似乎晃過神來,警惕地掃了一眼麵前已經站定的村民,雙手放開了**的村民,緩緩站起了身子。

年長的男人用手擋在了村民麵前,有些害怕地看了看逸華,激動道:“小夥子,你已經惹怒了淮陰老爺,可不能讓你們幾位再鬧下去了,都快走吧。”

“剛才你們不是很倔嘛,知道華爺爺的拳頭了吧”逸華怒視著村民,有點得理不饒人的樣子。

“逸華,你快別住口。”我在旁邊罵了一句,尷尬地對著村民笑了笑。

“你們都走吧,今日這事鬧得太大了,若是驚動了地府,那咱們村可就完了,哎。”

“什麽意思,把話說清楚了。”我聽得糊塗起來。

“沒……沒有什麽地府。”之前那個哭泣的村民站在村民中間,哆嗦道。

“你……你,你真想害死全村的人啊,今天這事就因為你,如今還敢說。給我打,打死這敗家的東西。”年長的男子氣得幾乎漲紅了臉。

我在一旁阻止道:“你們別再打他了,我們走就是了。”

“不行,不說清楚我們不走。”逸華叫嚷道。

“逸華,你別在這裏發瘋了,好嗎?”我一聽這話,登時也急了。

“鐵柱啊,你仔細想想啊,這荒村實在太奇怪了,還有冥婚,這群人剛才還要要打要殺,現在突然放咱們走,萬一是什麽詭計呢?”

“孫先生,咱們是應該問個清楚明白。”雨曦跟在張曉龍身後,順著山坡也走已然走了回來。

我猶豫地望了一眼大夥,對著年長的男人開口道:“你說個明白,我們也好立刻離開。”

“你們……”

“還是說吧,你說清楚,我們也方便離開。”張曉龍也跟詢問了起來。

年長的男人傻眼地瞪了我們半天,頓了頓道:“你們……好好,我說,這裏沿著河道方圓近百裏都荒無人煙,就在就道觀的密林深處,是連接著陰間的陰司路,正正通往地府,所以求幾位別再驚動了這裏的鬼魂,否則閻王要降罪的。”

逸華冷笑道:“地府,陰曹地府?真逗啊,虧你們能編出這種的謊話來。”

年長的男人搖了搖頭,歎道:“沒有啊,不然也不會給淮陰老爺操辦冥婚了。”

“這和冥婚有什麽關係?”逸華追問道。

年長的男人眼睛變得有些濕潤,感慨道:“哎,我們的老祖宗世代在這裏靠著河岸的居住,口耳相傳,這山裏在曾經死過很多很多人,堆滿了屍骨,更盛傳有陰兵過路,久而久之,大夥都認為了這是陰曹地府來往陽間的必經之地。

“當年我們村裏有人死了,還有人見過黑白無常來村子裏收遊魂呢。後來一直到嘉慶年間,沿著河岸的山體滑坡坍塌了一大半,山裏的河流中衝出了好多屍體,當時祖先們找到了一些古物,發現全是秦漢時期記載淮陰老爺韓信的東西,不想,這些東西自打出現,我們整個村子便開始厄運連連,不是有人看到陰兵過界,就是村子有牲口無端消失,為了懇求淮陰老爺原諒,我們世世代代都舉行著祭奠的儀式。

“我覺得打從山體滑坡開始,你們這兒的風水就出了問題,可你們為什麽要建這道觀,不是淮陰老爺嗎,為什麽又供奉的是九天玄女?而且這山上的風水出了問題,極為可能影響到山下。你們應該請個風水先生來看看。”我充滿疑惑。

“這道觀不是我們修的啊,一直都有這建築,要說風水先生,那可打從嘉慶年間就一直找到了現在,換了一個又一個,村裏都不知道請了多少先生來看過,起初咱們村裏就隻當這是九天玄女娘娘的道觀,可那些風水先生說這道觀裏供奉著上古玄女,寓意是暗示著要給淮陰老爺配陰婚。

“就單說那些道堂內的書法,可都是當時風水先生請了一些老道士煉丹後攪和著朱砂寫上去的,說是讓淮陰老爺鎮住這山裏的煞氣,可結果,所有來的風水先生不是變得瘋瘋癲癲在村子裏晃悠,就是神秘消失在了這荒山野嶺之中。

逸華聽得有些入迷,語氣也緩和了下來:“這九天娘娘暗示淮陰老爺結陰婚,倒真是稀奇了。難道你們就沒想過離開這裏嗎?”

年長的男人朝著逸華擺了擺手,緊張兮兮地低聲道:“哎喲,幾位要聽就可別再亂說了,想走啊,可又能走到哪裏?我們世代居住在這兒,打從得罪了淮陰老爺後,多少都想離開,可那些遠走的人就像是中了詛咒,無論怎麽逃離,也會客死異鄉。

“一番合計之下,我們總覺得,這事情不想出個徹底的法子讓淮陰老爺安息,就算離開了村子,也難逃厄運發生,你們還別不相信,老一輩人都傳說在戰國時候,這裏是秦楚分界,因為留下了太多的殺戮,上天便將通往陰曹地府的往生之地選擇在這兒。”

“咱們所處的位置是秦楚分界?”聽到這個詞,我突然像是被電了一下,趕忙將身上那張包紮在骷髏燈表麵的蠟紙風水圖掏了出來,再一次疑惑地注視起了畫中的線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