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鐵頭鑽鼠

在這狹窄的地縫中,還好雨曦機靈,一早拿上了礦燈,雖說幾乎都已照不出什麽光亮,可卻還是勉強讓我們可以在地層中鑽行。

岩石上夾雜著細微的裂痕,聽著頭頂上轟隆不斷地響動。大夥沿著鑽行了很久,不時便伴著各種細小的土灰碎石從水晶宮的地麵上滾落下來,仿佛四周隨時都有可能坍垮,實在讓人不時感到陣陣揪心。

我雙手按著地縫中的岩石,指甲縫裏早已沾滿了土漬。逸華的手腕處,楊金城的頭發裏簡直有些慘不忍睹,全都密密麻麻地布滿了土黃色的泥灰,顯然是泥漬碎土都滲入了皮膚。

看著這一個個狼狽不堪的模樣,如今大夥全都夾在了地縫之中,不由讓我心裏感慨萬千,盤算著這一路上的行徑……

自摸金校尉失傳以來,恐怕四大盜墓家族從沒混到過如今這般狼狽的境地,記得爺爺曾說過這盜墓上講究的門道多多,莫過於望,聞,問,切的四大口訣,一直以來都格外受用。

闖入這鎮國地宮之後,山腹中的整體結構一直讓我覺得匪夷所思,真的很難想象單靠人工如何可以開鑿出這岩石層中的空隙和裂縫。不過也正是因為這樣的山體結構,一次次出現坍塌,一次次找到裂縫,也才能使得我們能夠誤打誤撞僥幸逃命。

實際上,我們並沒有真正用到多少老祖宗留下的絕招,反倒是一個個都如瞎子摸魚。憑著風水和機關這才勉強找到主墓室,最後竟然還是靠著一隻白蛇才勉強鑽到眼下的山縫之中,實在讓人笑掉大牙。

或許這裏的坍塌設計都是項羽圍捕神鳥的鎮國妙策,可是白蛇的自殺以及琉璃水晶棺的屍身難道真是虞姬,始終讓我感到,甚至是逸華獨白中的說的那句“不破不立”,我記得爺爺曾說摸金校尉留下的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分別是天、地、人、鬼、神、佛、魔、畜、懾、鎮、遁、物、化、陰、陽、空。

除了天星風水術之後,便是這排在後麵的地山尋龍訣,這地字篇的內容一直講究通過解讀大地山川河流的走向形勢,判斷龍脈的來去止伏,觀取“龍、砂、穴、水、向”地理五訣,本來人們在研究這“地理五訣”的同時,實際上就是在追求與大自然在空間上達到和諧統一。

可是恰恰這地字篇中卻是從來沒有描述過這般不破不立的格局,看樣子這坍塌後或許真能衍生出什麽新的風水格局。不過世事變遷,曾經的楚國早也灰飛煙滅,不論這山腹內還能如何,應該都將隨著埋葬在亂石黃沙之中了吧……

“這裏,哈哈,還有這裏,走慢點,走慢點。”逸華一驚一乍地在地縫中叫著,將我的思緒完全拉了回來。

我低頭張望,原來剛才掉落進來的一些寶石珠礫全都滾落在了裂縫中,隻見大夥紛紛伸著脖子,一邊走一邊探著身子朝岩石的空隙尋找。

眼下看樣子可以死裏逃生,雖說手裏大夥都沒什麽實際可用的攻擊,我也連忙跟著大夥在岩層的縫隙上摳揀著散落的玉石和金器,也總算是坍塌後得到的些許“安慰獎品”。

地層下的縫隙越來越寬,呈現出了鮮明的菱角慢慢張開,大約鑽了兩個來鍾頭的時間,不遠處的光線已經順著刺眼的縫隙飄了進來。那情景就像是當時順著鸞鳳望楚台出來後,望到了山崖上的山縫一般,我們強忍著疲憊,朝著前麵鑽爬……

突然間,“轟轟轟轟”接連的巨響,順著我們身後傳了出來。大夥還在高興看到了陽光,一聽這架勢,哪裏還敢再看拚命地鑽了起來,也顧不得身體磕磕碰碰地摩擦在岩石上。

“後麵到底出什麽事兒?不是都全塌了嘛。”逸華跟在最後麵,一路都揀著東西,一瞧後麵出了動靜,這地縫雖說漸漸變寬,但也容不下兩人並排穿行,猛地有些慌了。

雨曦探著礦燈,走在最前麵,扶著岩層的石頭邊聽邊走:“看樣子,整個主墓室都已經坍塌了,巨大的外力牽引著裂開的地縫不斷延伸。你們看岩層都裂成了一道道的石口子了,這裏的空氣沒有山腹內沉滯的味道,明顯可以感覺到有對流的風吹進來,這次前麵一定有出路了,但是看這後麵的情景咱們要迅速出去!”

“這地層飽受外力擠壓,不但有火山帶的山體運動還有人工開鑿的各種岩石縫隙,大夥看到什麽都別再揀了,說不定真被這地縫擠成肉醬,快啊!快鑽啊!”我站在逸華前麵指揮了一聲,正要朝前抬腳,隻見楊金城還在傻傻地望著我的褲兜,我猛地推了這廝一把,命令其快朝前鑽行。

就在這一刻,不知道是山裏的地鼠還是山腹溶洞中的洞鼠,一隻接著一隻沿著岩石層的裂縫間擠壓跟身體極不搭配的一顆大腦袋,不停地扭著身子朝外竄,帶著一股股濃烈而熟悉的氣味,極其刺鼻。

這鑽山鼠爬行速度極快,徑直竄到了前方,雨曦跟著尖叫了起來,無數的老鼠像是逃難一般蜂擁地撲在四周,朝著地縫前麵逃竄。

逸華到底是剛蘇醒不久,看上去有點脫力,或者說像是才吐出什麽毒水,兩眼蒼白無神,他擺出了一副極其難看的拉屎姿勢蹲在稍微顫斜的岩石邊沿,竭力保持著整個身子的物理平衡,大口喘著粗氣。

我拉扯著一麵憔悴的逸華,也顧不得眼下四周的老鼠,死命地朝前擠,兩側的身子擠壓著老鼠,傳來各種老鼠刺耳的怪叫,讓我隻覺得頭皮發麻,那叫一個惡心。

“太邪門了,這老鼠都擠破頭了,這味兒是不是……”我咽了口唾沫,“是不是岩石層裏有朱砂?”

“不好,秦漢時代的墓葬大多數都有水銀或者是朱砂防盜,這條路應該若是開鑿的逃跑路線,但是由於歲月太久,恐怕山體岩石無法承受,一些朱砂和水銀會順著間隙靠地下水流進來的。”雨曦驚叫著呼喊,我能感受到她麵對這些瘋狂老鼠的恐懼。

蜂擁的老鼠甩動著雞蛋大小的腦袋,齜牙咧嘴的在岩石層中打滾,交織著身後轟鳴不斷的晃響越來越發靠近,此時這一幅人鼠大逃亡的場麵幾乎已經處於無法控製。

從陷入這地宮到現在開始計算,大夥墜入到這鎮國地宮的山腹中已經持續了好多天的時間。如今彈盡糧絕,本來行李內到底還剩下多少可以用的東西已經是個問號,不想被逸華一次性全部丟棄在了地宮之內。現在可好,連個打老鼠的東西都沒有,若是沒趕上礦燈熄滅前爬出去,那算是要長眠在這兒了。

大夥的上衣的雙肩都幾乎蹭出了一道道的褶皺,而我算是最為倒黴,被白蛇纏繞之際扯爛了衣服。眼下手臂上,肩膀上全被突出的岩石劃開了幾處口子,強忍著痛苦,好不容易鑽了半天,終於走到地縫的盡頭……

我呆住了,無數的大老鼠擠滿在一塊密封的岩石層表麵,圍成了一個沾滿黑毛的圓球。足足有麵盆大小,烏黑發亮的鼠毛隨著老鼠扭動的身子在岩層上蠕動,發出了陣陣刺鳴的哧哧聲,那些地上的老鼠還一個個不停地朝著岩層上的“圓球”裏塞。

“這也太惡心了。”我的汗毛立刻豎了起來,正想抬腳去踢那些爬動的老鼠,楊金城一嗓子叫道:“這叫鐵牙鑽鼠,小心它的牙齒。”

就在我一愣神工夫,楊金城出手如電,一腳跺在了那鑽鼠的腦袋上。

那老鼠雞蛋大的腦袋哐當一下血水順著楊金城的腳底流了出來,隻見楊金城甩了甩粘在腳上烏黑油亮的皮毛,老鼠的屍體吧唧粘在了岩層上,那惡心的模樣就不說了,實在是影響大夥的食欲,不過值得一提的是,那幹癟下去的腦袋上麵竟粘著一條如狼牙一般大小的鋸齒。

“這……這是鑽鼠是什麽牙齒啊。”我覺得有些想吐,將頭扭朝了一邊,這腦袋邊兒上一地的惡心東西,我估摸著這種大頭耗子的牙齒指不定能咬死一隻野貓。

“別碰去惹這鑽鼠,這是古代的時候山裏的盜墓獵人專門飼養的打洞鼠。或者是年代久遠,山腹內的自然結構造就了良好的環境,讓這些鑽鼠都順利活了下來。眼下這些鑽鼠山也在逃命,換了別的時候,恐怕咱們早被這老鼠活吞了不可,所以這個時候千萬別惹怒了這群大部隊。”楊金城解釋說。

“你剛才怎麽不說。”我質問道。

“這種鐵頭鑽鼠極為敏捷,眼下是逃命,定會間接帶咱們找出去的路,你們看這岩層上的圓球。這鑽鼠根本是在打洞,我見大夥害怕,不說也是為了讓大夥避而遠之。”楊金城說著,指了指粘在岩石層上的鑽鼠圓球。

整個地縫身後轟鳴不斷的聲音幾乎已經就在耳畔,隨著岩層斷裂得越發嚴重,一股濃濃的氣味也彌漫在了四周。

大夥緊張地注視著黑毛圓球,岩石層上一層層的碎土嘩啦啦地掉落下來,有些蜂擁地老鼠幾乎已經被完全擠了進去,不知道是不是已經在岩石上鑽開了洞,“不好這裏的岩層中定然有水銀或朱砂之類的大小,味道太重了,指望這些鑽鼠恐怕來不及了。”雨曦激動道。

“可是咱們沒工具也錨不開這岩石層啊。”逸華似乎開始後悔了。

我正想抱怨逸華不長記性,隻身後“嘩啦嘩啦”聲音似乎已經到了耳邊:“不好,是地下水,這山腹本身是九曲回環,如今所有的岩石都裂開了縫隙,水晶宮一塌,水順著地縫淹沒這裏。”

這才話音剛落,隻見一股股破濤洶湧的水浪順著大夥身後如末日一般衝了過來。還沒等大夥看清楚,水流的巨大衝擊力便猛地朝著盡頭的岩石層猛地拍打了上去……

“劈啪”一聲震動,無數鑽鼠粘成的黑球完全都被水浪衝開了。

一個籃球大小的洞口凸了出來,巨浪在狹窄的洞穴內形成了劇烈旋轉的水渦。我緊貼著楊金城,逸華又緊貼著我,一股強大的離心力如抽水泵一樣將我們大夥朝著鑽鼠弄開的圓洞吸了過去。

渾濁的泥水攪拌著泥沙,陷入水中,一隻隻鐵牙鑽鼠都不知道在水裏甚至是在大夥的身上飄了多少隻。

眼看此刻形勢危急,突然間,我的褲子竟像是被誰扯了一下,我以為粘上了水裏的鑽鼠,怎料楊金城在我前麵抬著手臂頂了我一下,我還不知道怎麽回事,楊金城將手抱著腦袋,從腰間抽出了一張羊皮,“搜”地一下縮進了水裏,我被巨浪攪得睜不開眼睛,也不知道這廝到底要做什麽,什麽時候帶著那種奇怪的皮革的玩意兒?

不過,試想眼下這狹窄的洞口,接連不斷的山腹之水到底要順著地縫內流淌多久還是未知之數,若是不盡快漏完,所有人都隻能完全浸透在水裏,那注定是被淹死的,根本無法逃離出去。

逸華帶著身後的水流猛地撞在我身上,我在水裏撈了楊金城半天,卻是什麽都沒撈到。水流實在太大了,我整個人的雙肩火辣辣地順著裂縫如割肉一般朝著洞口拉扯過去,重重地撞在了雨曦的身上。

雖說我完全陷在了渾濁的水裏。但我可以確定真是撞在了雨曦的身上,楊金城這廝呢?難道鑽出去了?

這些念頭在我腦海裏閃現也就是一念之間的事情,我們三個人的身子緊緊地卡在這籃球般大小的洞口上,如疊肉餅一樣粘在一起。我的雙手壓在岩石上,聽著天崩地裂的響動,幾乎可以感覺到岩層晃動破裂的聲音。

“咕咚咕咚。”就在我被淹地迷迷糊糊之際,整個洞口全都衝塌了,劇烈的衝擊力完全將我們順著裂開的洞口上噴了出去,混合了無數鑽鼠的泥水劈頭蓋臉地打在身上,讓人全身酸疼。

噴出了洞口的那一刻,我隻覺得全身像是做了一個跳水式的弧線,在空中轉了兩圈便重重地砸在了水裏。本來,我試圖伸手去捂著雙耳,可是巨大的轟鳴一直不斷在腦海裏**漾回響,就如同剛剛從電閃雷鳴的戰場中逃離出來。頭昏腦漲之下,就連嘴巴都不敢再張開,似乎一旦張開嘴,滿腹的膽水就會從嘴裏猛地吐出來。

“陽光,陽光。”我微微眯著睜開了眼睛,看著刺眼的天空,整個人順著水流飄動,再也說不出了話來……

當我醒來的時候,整個人已經待在了項裏村狗娃的家裏,聽村民說,我整整昏迷了兩天兩夜。

大夥失蹤了這麽些天,當地的村民都在一直以為我們已經離開了草灣山,直到後來去上山采藥餘大叔發現了我們一個個飄在了懸崖邊的溪水裏。

這餘大叔按著輩分算起來還是狗娃家裏的二大爺,之前曾聽說狗娃帶過些外地人進山,索性想了想,趕著水牛車這才把我們一個個拉回到了村裏,說是來讓狗娃家裏人認一認。

巨大的衝擊力加上幾乎長達十餘天的不見天日,讓我早已渾身是傷,餘大叔為人熱情,是一位當地村裏村鄰出了名的老中醫,盛情難卻之下,我決定暫且留在村子裏好好調養,在蘇醒後的第二天,我才見到了泡在藥缸內的逸華以及遲遲未醒的雨曦。

聽餘大叔說,當他發現我們三人的時候,並沒有在發現楊金城的蹤影,所以也就隻將我們三人帶了回來,這讓我不由開始聯想楊金城抱頭縮入水中發生的那一幕,難道這廝在地縫那麽狹窄的洞口處竟然沒有受傷,還直接鑽了出去?

雖說這是我的推測,不過此人本來就不是好貨,像個牆頭草一般,這一點從崔老鬼要殺我的一刻起,我就已經心知肚明。

雨曦本身也是楊金城找來的同夥,雖說和我們現在是流落在了一起,但卻不能排除她和楊金城還有什麽陰謀詭計,眼下大夥都需要靜心調養,我也便沒再對其追根究底,一切都恢複了身體再說。

在項裏村的生活安寧祥和,我們陪著餘大叔熬藥,跟著狗娃父母喂雞,趕羊,甚至有的時候還陪著左鄰右舍圍在院子裏,喝上兩口,配上山裏的野味那就叫一個讚。

雖說這些年農村和城市接軌的很快,早已是新麵貌,新氣象,小磚房蓋了一棟又一棟,可村民的樸實卻是在那裏都沒有改變。

之前匆匆住了一夜便讓狗娃拉著我們進山,算是沒來得及好好享受,而如今,我真真切切地體會了一番小時候跟著爺爺在農村居住的生活氣息。

或許大部分的寶貝都沒有從鎮國地宮的山腹內帶出來,可在這村裏,讓我找到一些童年歲月的歸屬感。

十來天驚心動魄的草灣山之行,盡管留下了無數的疑問,但確實對我來說,不管是風水,還是盜鬥都長了不少見識,也算是不虛此行。

太久打擾也不是很方便,居住了四天之後,雨曦才逐漸蘇醒,我和逸華商量之下,希望將雨曦暫時留下讓狗娃家照顧。逸華咬死了說雨曦不是壞人,說什麽也不同意,我好說歹說,勸了半天,才勉強讓這廝跟我先回雲南去。

其實經過餘大叔的診斷,逸華算是我們三人中受傷最為嚴重的一個,給他抓了幾個方子,還泡了些藥酒,一直是脈象紊亂,氣虛無力,就像是中了什麽毒一樣。

老實說,我不是不放心餘大叔的醫術,也確實應該早些回去。畢竟回到城裏有專業的護理和先進的醫療儀器,也能看出個究竟,何況這雨曦和楊金城到底還有什麽千絲萬縷的關聯這誰也說不清楚。

臨走的前一晚,我一邊跟逸華完整地講述他在地宮昏迷之後發生的事情,一邊跟著他收拾渾身破爛的衣服。這廝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戰禮品,竟然還找出了近二十多條寶石珠鏈,這下可真是刺紅了我的眼睛。

“逸華,你怎麽還有這麽多條珠鏈啊。”我驚訝地瞪起了眼睛。

“孫先生,李先生,我……我有一個天大的秘密要告訴你們。”

就在我正想和逸華搶寶貝的一刻,雨曦趴在屋外的窗戶邊兒上,定定地注視起了我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