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五世連環胎

我和楊金城對視了一眼,渾身都不由得抖索了起來,低頭朝著逸華望去,隻見逸華依舊是一副昏迷不醒的樣子,四周就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般,難道是子母陣中的幻聽?可大家不都聽到了嗎?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崔老鬼便拿著手裏的黑驢蹄子硬是朝著逸華的嘴巴裏塞,我本想阻止,但是抱著逸華騰不出手來,隻好看著崔老鬼將那玩意兒塞進逸華嘴裏。

不過轉念想想,如此也好,畢竟這些避邪的東西能讓人在搞不清狀況的時候,心理上可以踏實一點,我用肩膀聳了一下楊金城,示意大夥別在瘴氣中耽擱,眼看四周視野漸漸清晰,還是先走出去再說。

挨著山崖的棧道走到了盡頭,我們終於徹底擺脫了那一團團湧動的瘴氣,大夥一個個隻覺得渾身腰酸背疼,躺倒在了地上,此刻大夥早已是餓得前胸貼後背,看著最後一瓶礦泉水,實在舍不得讓人下手。

崔老鬼這廝將他隨身的口袋翻了底朝天,也不知道從哪裏還找到了半隻袋裝的醬肘子,他擰了一根給楊金城和雨曦,我們基本都不夠分,到了我這裏,算是幾乎沒吃到多少,看他們如狼似虎地啃著肘子。不知道是不是在那瘴氣內待了太久,我的鼻子還是一直覺得有那麽一股子淡淡的幽香,似乎聞不到他們吃東西的香味。

石崖間千岩萬壑,怪石猙獰,棧道的盡頭遠遠望去一道宏偉的山殿,這山殿的建築方式極為奇特,鏤空的山腹內無數大大小小的山房已是貫穿其中。在九曲回環之後,緊貼在山房背後的山崖,卻又完全隱藏在了山崖凸出來的怪石下麵,恰恰橫跨山腹內的地脈,像穿山一般盤繞在地脊上,一路繞山繞水,看樣子我們終於來到了地宮的中心。

我們休息了半晌,迎著走到了山殿門前,靜默地矗立了下來,心中百感交集。山殿上的石門微微閉合著,看上去大門的中間有過強烈撞擊過痕跡,可還是仍舊難掩裝飾的華麗,殿門上雕刻著兩條盤龍,活靈活現,纏繞雲端,中間的雲彩上拖著巨大的爐鼎,就連門的縫隙間都是勾滿了花紋。

由於巨大的山門已被破壞,加上一路的發現,我們都沒有太抱什麽期待。不過聽楊金城說在這種級別的神殿裏,哪怕再進去個三四趟的回頭客都還有可能從壓箱縫裏找到寶貝,一路波折,說什麽也要進去一探。

“吱吱咯咯。”我和楊金城之前抱著逸華消耗了不少體力,雖說是休息了半天,可眼前加上崔老鬼和雨曦,我們四個人仍然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強將已經破壞的山門推開了一道四五十厘米的縫隙,我反複地晃了晃逸華,這廝始終沒醒,無奈之下,最後隻得連拖帶拽地將其拉進了山門。

山殿的地宮內漆黑一團,進來之後,我們相互都幾乎看不見了對方的身影,死寂的空間隱約傳出各自急促的呼吸和踏動地磚的雜亂的回聲。

沿地宮磚牆的一側站定,我揣著逸華手裏的槍,叫楊金城先暫且背著逸華,依著路程,我們相互輪換,雖說這山殿內可能已經被盜,但是我還是一手拿著鐵鏟,一手扛著步槍,雨曦則雙手抬著手電和礦燈,崔老鬼夾在中間,握緊雙管獵槍,各自擺好了架勢,悄無聲息地蛇行前進。

透過礦燈以及手電的光照,整個山殿內顯得極為富麗堂皇,地宮兩邊的磚牆上繪滿了各種奇特的鳥獸的圖騰,同時還配飾著一些日常生活,起居勞作的圖案,楊金城說這些都反映著楚國先民的文化。

順著山門的兩邊繼續前行,圖案的內容主題也漸漸開始變化,一個個身軀魁偉的士兵,栩栩如生。他們各自手執劍、矛、弓、斧等各種兵器,似乎是在象征著永遠誓死守護楚國的疆土。

順著山殿內的通道走了幾十米,通道漸漸成了巨大的楔形的斜坡,由高及低,越走越深,看樣子,這應該是當年修陵的工匠為主墓室運送棺槨或者是別的東西特設的一段甬道。整條甬道濕漉漉的,散發著一股黴臭的味道。那味道和鼻子裏久久揮之不去的幽香混合在一起,香臭渾濁,直犯惡心。

由於斜坡較陡,我們不得不半蹲著身子,小心謹慎地一點點向下滑動,而越往下滑,黴臭的氣味卻是越重,此刻幾乎都分不清鼻子裏是什麽味兒了,隻覺得讓人刺眼嗆鼻。

這一下子,可是著實害苦了我,半彎著身子已經是極為費力,背上再加個昏迷的逸華,彎下腰來,壓地我雙腳不停打滑,最後,我隻得將逸華的身子緊緊地貼在斜坡頂上,用手中的步槍當拐杖,一拐一拐地將其馱行……

我們踩著積水,爬出了甬道,眼前出現了一間莊嚴肅穆的大殿。整個大殿潮濕極了,到處都是水窪,散發著發黴的味道。我吐著舌頭,吃力地將逸華放了下來,累得一屁股坐在了大殿的水窪裏。

楊金城檢查了一下逸華的全身,並沒有明顯的異狀,我開始擔憂起來,走出陰陽子母陣之後,逸華並沒有再發出女人的聲音,按理說應該已經脫險,卻是一直遲遲沒有醒來,這些實在讓人無法理解,想來在瘴氣中槍響昏迷的一幕到底發生了什麽?或許一切都要等逸華醒來才能知道。

雨曦抬著手電和礦燈照了照四周的牆壁,隻見牆壁上的繪圖風格有了一定的變化。全部勾勒的線條呈現出一片片的雲朵狀,而中間的繪圖似乎是一副巨大的地圖,四周細紋和棱角都如浮雕一般凸了出來,顯得極不均勻。

“楊老板,這副山壁畫的是什麽?”我坐在地上,不時地喘著粗氣。

楊金城抬著下巴,在旁邊默數了一下,突然了笑了起來:“孫爺,這是戰國七雄齊楚燕韓趙魏秦,也就是秦始皇統一六國後的版圖。”

“這地圖不太像中國現在的版圖,怪不得完全沒看出來。”

“孫爺,是這樣的,史書記載秦滅六國後疆域東至海暨朝鮮,西至臨洮、羌中,南至北鄉戶,北據河為塞,並陰山至遼東。按照當時戰國所處的七國的位置來看,版圖的形狀就是今天中國版圖“雄雞”的雞肚子那一塊兒上,項羽剿滅暴秦時也是這一塊疆域,而例如說版圖的其他位置,那時候還有東胡,匈奴等等部落民族占據,後來隨著朝代不斷更替版圖也才逐漸擴大。”楊金城邊說,邊用手指了指版圖的不同位置。

“別看那些沒用的,這裏的山壁明顯都被刮過,你們淤積在山壁下的泥土和青苔,人都全進來過了。”崔老鬼用鏟子刮了刮山壁下的土,一臉的惆悵。

我並沒有太在意山壁下的泥土,從破壞過的山門就可以認定有人進來過,倒是崔老鬼說這山壁被人刮過,讓我發現版圖中間的確有一些分叉的線條,不禁覺得有些疑惑:“楊老板,你看版圖內有一些線條,你仔細看。”

“哦,這些……這些都應該是各地山川的分布吧,找個地圖應該可以對比出來。”楊金城指著線條推測道。

我仔細地注視著版圖上線條的標識,似乎和家傳留下的一些風水古書極為相似:“好像不是,楊老板你把手拿開,自古風水上的龍脈都是源於西北的昆侖山,每條大龍脈都有幹龍、支龍、真龍等等。這線條似乎是整塊版圖的風水圖,咦,不過奇怪,中間秦楚中間版圖分界的位置缺一塊,這好像是戰國時期七個國家風水龍脈的分布圖。”

崔老鬼有些沒了耐心:“小子,說不定這就是楚國鎮國金鑼傳說裏的一塊掌管龍脈的風水圖,而今圖都被破壞了,你現在有時間瞎操心這個,還不如起來和我們一起找找這裏有沒有東西留下。”

聽著崔老鬼在一旁不停地嚷嚷,我見逸華還沒醒來,拍了拍一屁股的泥水,慢慢站起了身子,盡管那塊山壁的壁畫已經被破壞,加上楊金城和崔老鬼都叫我別理會這些,可不知道為什麽,我還是很想看個明白,或許這就是愛好風水和本身就是門外漢的區別吧。

“哇,上麵,快看上麵。”正當我朝著山壁走去的一刻,雨曦突然像是發現了什麽,將照明的光線一下子全投在了大殿的天花板上。

我們所有人的目光全跟著望了過去,隻見整個天花板上橫跨著一根足足有胳膊那麽粗宛如蛟龍的青銅蛟鏈,青銅蛟鏈上繪滿了圖騰的裝飾,中間沾滿了錐刺,像是龍爪一般,環扣在每一個爪子間,依次墜著五個用帛束包裹的龍爪銅簍,每個銅簍兩端都吊墜著一盞紅色的獨角燈,映襯著包裹的帛束看上去就如同掛在大殿上的人皮燈籠。

龍爪銅簍一共按著排列有五個,全部是用粗壯的青銅圈纏繞而成,形狀呈倒梯形。青銅蛟鏈上的錐形龍爪相互緊緊地抓在一起,加之造型尖尖的獨角燈,龍爪銅簍全部合並在一起宛如一朵巨大的冥花。看著銅簍子內的一圈圈包裹的帛束像是已經被人拉扯過,銅簍子的邊緣以及縫隙處都有露出來的帛束。

帛束上麵繡滿了金線,各種紋飾的圖案,更像是一幅長書畫卷的帛畫,帛麵上緞繪著日月星辰,鳳舞九天的圖形,似乎象征著天上境界,完全突出了引魂升天的思想。

我們順著帛束露出的縫隙,朝著龍爪銅簍內看了半天,卻是瞧不出個所以然來,要說冒在空中的冥火,那是屍體留下的一些磷粉燃燒的自然想象,而龍爪銅簍裏麵有一團黑乎乎的東西,不時還泛著一絲油光,不禁讓人浮想聯翩。

“一般來說如果不是重要的東西,就不會掛在半空,這裏麵定是重要的東西,咱們放下來瞅瞅?”崔老鬼咧著嘴,臉上的刀疤都和眼睛擠成了一條線。

雨曦抬著手電掃了掃兩端,推測道:“這兩邊山壁的建築都有不同程度的凹孔,如此粗的鐵鏈必定可以來回升降,如此看來,這鐵索上應該有機關,好,我找下機關。”

“嗯,找找看,咱們都找找看。”崔老鬼焦急地朝著四周張望。

雨曦看著固定青銅蛟鏈的凹孔,掏了掏崔老鬼的口袋,將拉力索握在了手裏,扶著牆根走到了銅鏈下麵,對著山牆輕敲了半天,最後,索性順著牆根刨了起來。

我們繞著四周走了一圈,“吱吱”突然間,雨曦蹲在牆根像是用拉力索摳住了什麽東西,整個頭頂上的青銅蛟鏈都搖晃了起來,筆直的青銅鏈慢慢地開始朝下彎曲,雨曦興奮地喊了起來:“不出所料,這是機關上的一種鐵線石牆索,利用山壁內擠壓的齒輪石支撐,壓住青銅鏈伸縮的軸心利用杠杆原理來回升降,快將上麵的龍爪銅簍挪下來,我來將牆根的機關鎖卡住。

一見這情形,我們連忙伸手去抱那龍爪銅簍,不抱不知道,那玩意實在太重了,五個銅簍子緊緊地卡在一起,銅簍子上沾滿了銅鏽,散發著刺鼻的黴臭,幾乎快嗆死人。看樣子,從進入山門後,一直聞到那股子黴臭味道就是從這五個龍爪簍上麵發出來的。

我聞這味道料定龍爪銅簍可能不妙,叫楊金城和崔老鬼別再去搬,怎料兩人哪裏肯聽,還想拽著我一起,說什麽掛那麽高的東西,或許絹束上可能會有線索,我見無法,隻得跟著他們來回搬動,卻硬是連一個蛟鏈子上的銅環都沒解下來,我正想放棄,怎奈楊金城直接伸手朝龍爪銅簍裏直接將包裹的絹束抱了過去……

“住手!”我連忙伸手去阻攔,雖說不知道這絹布內有什麽東西,可一聞這味道八成算準了和屍體的氣味脫不了幹係。

楊金城被我這一叫,登時愣在了那裏,雙手已將包裹的帛束抱了起來,我在匆忙之下猛然一抓,正好拉住了帛束的布頭,嘩啦嘩啦包裹住的東西滾到了地上。

我扯著帛束,本想彎腰去揀,卻被這帛束內的東西嚇住了。這一刻,包裹在帛束內的東西已然全露了出來,隻見帛束的夾層滲滿了發黑的血塊,完全是一個活生生的嬰兒胎。隻見那嬰兒胎睜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就像是剛死去的一般,全身上下粘滿了一層層發皺的皮肉,表麵還泛著油光,像是塗了一層厚厚的油蠟,活脫是一副保存完好的鮮屍,讓人驚歎。

“我的天,這麽臭卻沒有腐爛,怎麽可能保存這麽好?應該都變小木乃伊了呀。”崔老鬼捂住鼻子,用指尖微微地想去撩開另外幾個銅簍子上的帛束。

“別再碰其他的簍子!”我對著崔老鬼大吼了起來。

崔老鬼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楊金城,欲言又止地將手放了回去。

楊金城看了看崔老鬼,滿臉堆笑地走到我麵前:“孫爺,是不是有什麽問題,這次咱們算是發現真正的寶貝了,你仔細看這嬰兒的皮膚,外形完整無缺,全身柔軟而有彈性,咱們把包裹的帛束全弄開看看,這種濕屍的手臂都保存如此良好,我敢保證這屍體的血管都還能鼓起來,就算是當年國家在西漢馬王堆發現的辛追夫人千年不腐女屍也莫過於此啊,何況這是嬰兒屍,咱們一人抱上一個那是沒什麽問題的,還有這獨角燈燒的是什麽油?千年不滅啊。”

“你說的我知道,可關鍵是不能動這些東西,這裏的嬰兒胎是一種贖罪用的喪胎,這燈也應該是一種保佑主靈不死的長明燈,自古任何人選擇風水龍脈都會選擇在山環水抱的風水寶穴之中,拋開風水不說,也沒有人會願意讓自己葬在窮山惡水之間,哪怕是常人居住的生活環境也是如此,何況這裏這種極其罕見的喪胎。

“曆代君主為了祭祀先前的皇帝,謀求安寧,以便延續國運,這個時候如果有非王室後代的異姓稱王,就會對之前的王室進行一種贖罪的祭祀,表達對之前王室的盡忠,至於這獨角燈燒什麽油那還真不清楚,總之別動就是了。”

崔老鬼有些啞然:“實在有趣,都已經篡位了,還贖什麽罪?”

我頓了頓道:“其實這不難理解,在古時候很多朝代都是外支的姓氏取代了之前的王儲地位,比如三國時候的曹魏取代了劉漢稱帝,後來司馬氏平定三國又取代了曹魏,可是這麽一取代後。原來的帝王家已經埋下的風水墓葬同樣還在福澤後世的子孫,那些已經取代了王儲地位的外姓成員一般都會選擇剿滅原先的王室後代以絕後患。極少罕見有取代天下的異姓王還為之前的舊主做喪胎祭祀懺悔的。”

雨曦感到有些費解:“不過話說回來,項羽本為楚國項燕大將軍的後代,也是取代了之前的楚國王室,本來楚國王室一直都是熊氏血脈,後來項羽供奉楚後懷王熊心,不幸楚後懷王還是被項羽殺了,於是項羽自立為西楚霸王,成為楚國之主,這也太貓哭耗子了吧。殺了楚國的正統王室血脈,還多此一舉呢。擺下五個喪胎來懺悔。”

楊金城想了想,掰起了指頭:“如果五個喪胎都是祭祀用的,那麽楚國君王世襲朝上依次推的話,應該分別是楚後懷王,楚昌平君,楚王負芻,楚哀王,楚幽王,咦,五個楚王正好推到那個楚國產子故事中的哪個嬰兒,也就是楚幽王。”

我猛然間像是被電了一下,提出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假設:“五世連環,難道說這是五世連環胎?話說風水上的喪胎如果一直延續就會變成連環胎,而這連環胎本身便是一種沒有正統血脈沿襲繼承大統才用的風水局,換句話說,楚國的王位可能從楚幽王之後經曆的五世都不是真正的熊氏血脈了,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麽項羽殺了楚後懷王,殺的也是非正統王室血脈的假繼承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