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漢高祖十二年,未央宮深夜,燈火幽暗。

烏雲漫天的長安城,連著宮牆地平線外一竿高的天際,幾乎被詭異的陰冷吞噬了一切。九卿三公俯首叩拜在台殿之下,一個個膽戰心驚地望著章台。

整個章台連著石階大約二十來米高,漢高祖劉邦渾身長滿了奇怪的毒膿暗瘡,奄奄一息地躺在龍攆上,樓台下的四周早已掛滿了一簇簇的白幡,像是在上演一場超度亡魂的巫蠱儀式。

巫師站在滿地屍首的中央,翻卷著披在身上的一層層白蛇皮,頭上戴著骷髏麵具幹癟而凹陷,隻有那瞳孔的位置泛出兩道陰森的寒光。伴著這奇怪儀式的開始,隻見巫師的嘴巴裏吐出了像蛇信子一樣的舌頭,張牙舞爪地揮動著自己扭曲的雙臂,發出了一陣陣鬼魅刺耳的聲音……

順著章台上的環口望去,數十具宮女的屍體順著章台上的石柱被緩緩吊了起來。那些宮女們的頭顱上黏附著烏黑的長發。血淋淋的四肢早已被齊刷刷砍斷在了地上,隻剩下半個腰身微微搖晃的掛在那裏。

石柱上的繩圈緊勒著每一具宮女屍首的脖頸,隻見那一個個宮女們臉部肌肉向下收縮,而喉嚨裏的舌根拚命伸出嘴巴,眼眶撐得很開,一雙雙圓凸的眼球無神地盯著地麵,甚至是更深的地方。

劉邦臉頰肌肉微一抽搐,有氣無力地說道:“燒,快燒死她們!”

“嗚嗚。”巫師會意地擺了擺手,一聲號令下,幾百枝蘸油帶火的箭齊刷刷地向石柱射去。

火苗這才沾到章台的石柱,整個章台楹柱、扶欄、鬥拱、像一朵朵絢麗的彩花,忽忽跳躍著,照得四座一片殷紅。

熊熊火光中,所有禁軍大臣全都不寒而栗地注視著眼前的一切。隻見那一個個女屍燒裂的頭顱透過火光倒影映在地麵,整個章台下的地麵竟凸現出一攤攤的鮮紅的血跡,血跡的輪廓逐漸擴散開來,仿佛女人眼角的怨淚,與章台上的火苗相互輝映,令人瞠目張頷。

一股股燒焦的味道順著章台彌漫在整個宮殿之中,映著火光下,凸顯在地麵上的血跡逐漸開始幹枯,就在這一刻,也不知是哪個黑暗而遙遠的角落裏,那鬼魅般的聲音在凝結的空氣中飄了出來……

“漢兵已略地,四麵楚歌聲,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那聲音嘶啞而低沉,幽怨中略帶著哭腔,由遠及近,透著無限的淒涼和哀傷,一遍遍回**在整個漢宮樓宇的上空。

聽著這如鬼魅般出現的聲音,所有王公貴胄全被嚇呆了,俯身迎著巫師的章台下,一個個臉色蒼白,隻顧拚命地朝著殿前的章台磕頭禱告。

“啊,就……就這聲音,又來了,又來了,妖女,妖女!”劉邦吃力地指著燃燒的石柱,渾身都害怕地縮成了一團。

巫師看了看劉邦,朝著禁軍揮了揮手,禁軍們全身顫抖地捧著一個黃金雕刻的匣子,四肢發軟地爬上了石階,隻見那匣子上雕滿了形態各異的毒蛇,一隻隻彎曲盤繞的毒蛇張著血盆大口,緊緊地咬死在了一起,環環相扣,正好將匣子封住。

巫師剛從禁軍手裏接過匣子,整個章台上頓時陰風四起,狂風呼嘯起來,所有的白幡被吹得東倒西歪,緊接著,整個未央宮,連著宮牆邊所有的宮燈“嗖”地一下,突然全都在這一刹那間熄滅了,章台上燃燒的火焰也跟著熄滅了,隻剩下宮女焦黑的屍身,跟著在這一刻發出一陣陣骨頭斷裂的怪響。

四周幾乎已經陷入到了一片混亂之中,很多跪地的大臣嚇得癱倒在了地上,有的甚至昏了過去,烏雲密布仿佛遮住了天空的一切,隱隱間,烏雲中露出了一張黑色輪廓的巨臉,順著天際朝著龍攆上的劉邦撲了下來。

“啊,啊,是你,你你,霸王,哦,不,項老弟,項老弟。”劉邦早已是一副垂死的模樣,在龍攆上嚇得幾乎咽不出聲了。

巫師抓了一把符咒撒在空中,雙手虔誠地捧著手中的金匣子,默默地跪在了地上,口中驚慌地念叨著咒語,巨臉逐漸張開,幾乎快要挨到劉邦的臉了……

突然間,一聲撼雷,劈開了濃密的烏雲,傾盆的血滴在濃墨般的天際嘩啦嘩啦淋了下來,像是有無數的冤魂索命一般從天而降,落滿了大地。

“朕朕,報……報應到……到了。”血雨滴在了劉邦的臉頰,劉邦的眼睛半睜半閉,似乎已是彌留之際。

“陛下,陛下。”禁軍和群臣驚恐地看著劉邦氣已接不上來,此刻,也分不清是難過還是害怕,紛紛號啕大哭起來。

“陰風驟起,冤魂不散,陛下,這異象恐非天時自然所致,楚漢相爭,西楚霸王因何自刎烏江,陛下深知緣由,這裝放項羽首級的人頭匣子,可謂是個妖物,須想到個周全之法,再葬下這人頭鬼棺。”巫師脫下了全身長滿了鱗片的白蛇皮,將蛇皮緊緊地包裹住了手中的匣子,跪在了龍攆跟前……

“葬……移葬!”劉邦抖動著雙唇,緩緩閉上了眼睛。

龍攆邊的宰相蕭何看了看劉邦,會意地朝著巫師點了點頭,巫師忐忑道:“這人頭匣棺不可再埋於在原處,招致陛下如今鬼魅纏身,眼下可將原處陵墓布成疑塚,掩人耳目,如此,再無人知真相,待尋得一死不超生、怨氣衝天的風水絕地,或可以震懾住這西楚霸王項羽的亡魂,如此方能佑我大漢安寧。”

“如此……甚……甚好……傳……傳位於……”劉邦費力地吐出了最後幾個字,用手指了指蕭何身邊的劉盈。

呂雉拉扯著劉盈跪倒在了地上,哽咽道:“陛下放心,葬下這枚項羽的人頭鬼棺後,若是宮中再有虞姬那妖女的冤魂附體,我當天立誓,懲以人彘之刑,無論何人,剁其四肢,挖其雙眼,銅芯注耳,暗藥灌喉,割其口舌,如此刑法,必是鬼哭狼嚎,這深宮院牆內定不會再傳來這般鬼魅妖聲了。”

“漢兵已略地,四麵楚歌聲,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漢兵已略地,漢兵已略地……”

那聲音似有若無地在宮殿中回**,一聲聲尖刺蒼白的顫音穿破了被血水濕潤的空氣,啃食著所有人的耳膜,似是千年永恒的詛咒,每一個字音字眼裏都塗滿了鮮血和仇恨,雷鳴電閃,穿不透力拔山兮的宿命,鬼哭狼嚎,染不盡四麵楚歌的哀歎。

雕欄玉砌的漢宮樓宇沿著時光變換,整個夜晚迅速土崩瓦解,所有的景物在一瞬間蒼白變色,淒冷幽怨的楚漢相爭背後,隻剩一份**裸的真相帶著一顆項羽自刎後的人頭鬼棺被封塵埋葬……

歲月如梭,時光變換,直到這個世紀六七十年代,當時四大盜墓世家之一的翻山鬼鋤陳家在不知情的前提下,誤入了早已被漢高祖劉邦廢棄的項羽疑塚,所有的真相才再一次眷顧到那一頁久違曆史的黃卷,終於,被慢慢地揭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