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機智的往事

朗冶晚上十二點半快一點的時候來敲我的門,一邊敲一邊撕心裂肺的大喊我的名字,深夜的商業區萬籟俱寂,他一嗓子激起四麵回音,仿佛還有兩三個人幫著喊一樣,一時間滿耳朵隻能聽見:“鬱明珠……鬱明珠……明珠……珠珠珠珠……”

我覺得萬分丟臉,咬著牙打開門,嗖一下把他拉進來。

朗冶滿身酒氣,被我大力一扯,腳下不穩,伏在我肩上不滿道:“幹嘛這麽做賊心虛,跟**似的。”

我咬牙切齒道:“你才跟**似的,你全家都跟**似的。你怎麽把自己搞成這樣?不是和喬蘇一起吃飯去了麽?”

朗冶瞅著我,笑的無比奸詐:“你怎麽知道我和喬蘇一起吃飯去了?”

他進門後沒再掩飾生而為妖的特性,一雙眼睛在黑暗裏發出幽幽的綠光,凝視我目光專注,我在這樣的眼神裏忽然雙頰一熱,連扯帶踹地把他從身上扒下來,扔在沙發裏,無比自然道:“喬蘇說的啊。”

朗冶低低咒罵了一聲,就勢癱在椅子裏,拿右手蓋著眼睛,半死不活道:“我想喝茶。”

我一邊去吧台燒熱水一邊奇道:“我還以為你想喝肉湯。”

朗冶道:“那你這還有肉湯沒?”

我點點頭:“有啊,排骨清湯你喝不喝?”

他說:“親人啊!明珠,你絕對是親人啊!認識你是我這輩子做的最英明神武的事情!”

朗冶跟我認識快有四百年了,那會我還在南疆苗寨一個山洞裏隱居療傷,每天除了出去抓魚基本不出洞門一步。朗冶比我聰明的多,他喬裝混跡人間上百年,從來沒被和尚道士什麽的發現過。那天我出去抓魚,他一襲竹青的長衫,玉樹臨風的站在小河對麵,義正言辭地大喝:“呔!何方妖孽!”

我那時已經如同驚弓之鳥,差點被這句話嚇死,連魚簍都不要了,玩命地往回跑,才跑了幾步,就聽見這個賤人在背後哈哈大笑:“哎哎,別跑,大家同為妖類,來認識一下嘛。”

盛湯的時候分神想著當年,沒注意到他已經站在廚房門口,轉身就撞在一起,熱湯潑了他一身。

朗冶滿身酒氣裏夾雜著肉湯的香味,黑著臉瞪我:“就你這笨手笨腳的蠢樣,活該被道士三番四次地往回逮。”

我現在能對這樣的玩笑一笑而過,全拜托麵前這位老兄厚過地球直徑的臉皮,那日之後,他打著“教我如何在人類社會平安居住”的幌子,在我的貓窩裏蹭住了四年多。彼時我已經隱居近百年,天天自己跟自己對話,寂寞之下智商直線下降,實在是很傻很天真到慘不忍睹,居然將他當做了救命稻草,將自己之前慘痛的經曆和盤托出,給他當了幾百年的笑料。

朗冶很自來熟的到浴室去沐浴,還把他潑滿了肉湯的襯衫塞到我懷裏:“洗好烘幹。”

我嫌棄地把那個襯衫拎得遠遠地:“你又不是差這一件,重新買個不就完了麽。”

朗冶把浴室門打開一條縫,將他的西裝褲子遞出來:“少廢話,大爺我心情不好,不想殃及池魚。”

我忿忿地把上衣和褲子一起扔進洗衣機裏,對水霧中的人大聲道:“幹嘛啊,在喬蘇那受了氣跑我這發泄啊,還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下去了?”

朗冶沉默了一陣,忽然問我:“你百餘年前那個老公,就是姓李的那個,你還記不記得他長什麽樣子?”

我回憶了一會,愧疚道:“不太記得……”

朗冶饒有興致地問:“他害死你,你不恨他?”

我臉上笑容淡了淡:“我感激他,要不是他,我早就徹底死幹淨了。”

朗冶“嘖”了一聲:“你真是天生聖母型女主,最適合被男人傷的死去活來,虐的觀眾淚流滿麵還死心不改的劇情。”

我不負他望地露出一個聖母般悲憫的笑容,出去把他的熱水閥給關了。

朗冶裹著我當床單用的重磅珊瑚絨毛毯,坐在內室榻榻米上,紅著眼睛苦大仇深的瞪我,一邊瞪一邊用力抽鼻子,妄圖用事實證明他感冒了,好讓我心懷愧疚。

於是我心懷愧疚地給他熬了一碗薑湯,為了達到猛藥治根的效果,薑片放得多了些,他一口薑湯喝下去,兩行清淚流下來:“鬱明珠,我上輩子一定殺人放火無惡不作,這輩子才認識你這麽個有事沒事插朋友兩刀的家夥。”

我想起下午他插我的那兩刀,沉下臉道:“你還好意思說,你給我介紹的那是什麽玩意兒,你怎麽會和這種人交朋友,別告訴我她是你前女友。”

朗冶像喝酒一樣喝了口薑湯,擦著眼淚道:“前女友談不上,但我跟她……的確有過一段過往。”

他說完停下來,用期待地目光看著我。

我愣了一下,覺得他應該是希望我給點什麽反應,於是想了想,配合地倒抽了一口冷氣,義正詞嚴道:“你這個妖孽,人妖相戀天理不容,我今天就替天行道!”

郎冶:……

啊,看來這個反應不對。我調整麵部肌肉,捂著心口,甚淒婉道:“莫非在你數百年的修煉過程中,曾經在某一世與她結發為夫妻?如今兜兜轉轉幾百年,你二人又終於在人間相遇?”

郎冶開始怒視我,還磨了磨後槽牙。

我已經開始有點煩了,但考慮到這麽多年的交情,還是絞盡腦汁地給出了第三種反應:“好!博主這故事說得好!後續呢?等更等更!”

他老人家露出一個生無可戀地表情,一副不想搭理我的樣子,端起薑湯一飲而盡,又裹了裹毯子:“我留學的時候,跟她是同班同學,她覺得我是中國人,就經常來找我,說身在異國他鄉,同胞們應該互幫互助。那一段時間,她很依賴我,但也把我照顧得挺好,不得不說……我還挺受用。”

他說完這一段,又擺出一副期待的麵孔,巴巴地將我望著。

我一掌拍到桌子上,拉著一張晚娘臉:“愛講講,不講滾。”

朗冶:……

其實這所謂的傷情過往,他不講我也能猜出個一二三來。無非就是在人間孤身混跡了幾百年的妖,驟然在異國他鄉遇見一個漂亮活潑,又會照顧人的姑娘,想讓他不動凡心,不跟姑娘來一段人妖絕戀,那實在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我正在腦補那段淒淒慘慘的人妖絕戀,抬眼就看到朗冶瞅著我樂,表情和藹慈悲又寬容,宛如看一個智障:“你想什麽呢,大姐,你以為大家都跟你似的心裏沒數啊?這麽幾百年人妖相戀能有什麽好下場?我可是親眼看過新鬱娘子傳奇的人。”

我惱羞成怒,撲上去揍他。對,我心裏是挺沒數的,我心裏但凡有點數,我就不會跟你當朋友!

“你到底還要不要講?不講就趕緊滾,我要休息了。”我臉拉得更長,再次一張拍到桌子上,沒控製好力度,桌子發出一聲哀嚎,帶著碗分崩離析,嚇了我一大跳。

朗冶哈哈大笑:“好好好,講講講。其實也沒什麽,她跟我告白,我拒絕了她,她糾纏我……然後發現了我的秘密,嗬,就捅給了那邊教會的人,還有修靈士什麽的,想要殺我。”

我:???!!!

厲害啊喬博士,不愧是博士啊!朗冶這個人小心謹慎,在無數仙佛神道的圍追堵截下混了幾百年,一絲破綻沒被抓到過,居然在一個小姑娘麵前露了餡。

我原地愣了一下,馬上跳起來四處亂竄。朗冶被我撞了個四腳朝天:“你幹嘛?”

“收拾東西跑路。我就知道跟你這廝混在一起不會有什麽好結果,你這次要是連累我,我非把你滿嘴狼牙全敲斷。”我一邊說一邊叮鈴咣啷地收拾,這幾年也沒攢下什麽家底,就是這滿屋子家具,扔了怪可惜。

朗冶強行把我抓回來,按在身邊哭笑不得:“你放心吧,她的記憶我已經洗過一遍了。”

我滿臉懷疑:“那她為什麽還記得你。”

朗冶用看智障一樣的眼神看著我:“我跟她是同班同學,我總不能把全校人記憶都洗了,就算我都洗了,那你說他們的記憶裏是留她還是留我?”

這還用問嗎?當然是留她!你一個妖孽,有什麽資格跟人家純人類比。

朗冶半晌無語,最後嘀咕了一句:“最毒婦人心。”

我平靜了一會,忽然又炸毛跳起來:“她都已經這麽機智了,你幹嘛又把她牽扯進林總裁的事情裏?”

朗冶瞪我一眼:“還不是因為你!你說要個會催眠的心理醫生。”

我頓時悔恨交加:“我是……我找人是為了不動用法術,不動用法術是為了不被道士抓走,現在你給我找來個這,那跟我動用法術還有什麽區別?”

朗冶說:“你現在說還有個有什麽用!我總不能再把她記憶洗了!你趕緊吧,林總裁這個事情趁早結了,解脫你也解脫我,你們約定的出診時間是幾號?”

我說:“其實就是後天,據說喬博士此次回國很忙碌,所以越早越好,我還沒來得及跟林總說,不知道她有沒有時間。”

朗冶想了想,往出掏手機編輯短信:“林總的時間你不用擔心,她的催眠診療在郊區的紅葉山莊完成,後天我帶你去。”

我滿眼冒星星:“果然是土豪啊,連山莊都有了,林總裁家有沒有兄弟什麽的可以讓我勾搭一下?”

朗冶似笑非笑地看我:“你攢了幾百年的錢,也不是個窮人啊,怎麽一天到晚幹掉錢眼裏的事情呢?”

我歎了口氣:“人生在世嘛總得有點寄托,不然漫長生命隻剩下了追殺和被追殺,多沒意思。”

朗冶說:“我發現你這個心理扭曲的也挺嚴重的,要不讓喬蘇順便給你診治一下?”

我:“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