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好嗎,蘇太太

我默了默,小心翼翼道:“為什麽我覺得你現在……有點破罐子破摔了呢?”

她愣了一下,聞弦歌而知雅意,爽朗地笑起來:“是有點吧,不過既然注定不能修仙,何不好好享受人世?與其小心翼翼地偷生,不如每一天都過得痛快點,方便隨時被殺掉而不留遺憾。”

我為她這段看破紅塵話而驚歎,拍著她的腦門道:“玄殷說的不錯,你很有慧根啊少女,要不你跟著他一起回師門算了,順利的話直接拜在他師尊坐下學習。”

任夏大笑:“還是算了吧,讓我一隻狐狸去到道士環伺的地方,還不如我自毀內丹從頭再來呢。”

我洗漱完,躺倒床鋪內側,側著身子麵對她,問道:“你現在對蘇謀,是個什麽態度啊?”

任夏挑了挑眉,美豔不可方物:“就我現在的心情來說,我希望保持這個距離就很好,一半真心一半假意,就連說話都半真半假,這個距離讓我覺得很安心。”

我啞然:“你怎麽知道人家跟你表白的時候是真心話。”

任夏怔了一下:“那倒是,情場老手說起甜言蜜語一般都不帶眨眼的。”

我拍拍她的肩:“我覺得人家可能是心血**覺得你這姑娘還不錯,富貴不能**威武不能屈,可以進行一下身體和心靈上的溝通,那索性告個白,反正長那麽漂亮,還有能力,帶出去也不吃虧。”

任夏默了默:“小喵,為什麽我覺得你分析的如此熟門熟路,仿佛深受其害的樣子,難道我不在你身邊的這些年你其實是大風大浪過來的?”

我說:“……還好,也沒有如何的大風大浪,可能是因為反映社會現實的小說看多了,對人生有個比較深刻的理解。”

任夏大笑:“什麽反映社會現實的小說,你這幾年自己給自己洗腦的功底有強了。嘶……你這麽一說我才想起來,今天跟朗醫生處的不錯啊,我聽玄殷說連飯都沒吃完就跑走了,黨的政策是坦白從寬抗拒打殘,老實交代你倆到底怎麽一回事?”

我把她湊過來的臉推開:“我現在正一心準備渡劫,你別引我起凡心,辛辛苦苦五百年,就等翻身這一天,你要是讓我失掉這個劫,天涯海角我也得追殺你致死。”

任夏枕回枕頭上,開心的玩著我的頭發:“感覺你現在就像備戰高考的高三生,等衝過那個坎,立馬就開始殺人放火無惡不作。”

我謙虛道:“哪裏哪裏,肯定不會殺人放火,充其量找個季家的道士,神清氣爽地在他們麵前遊**一番。”

任夏點頭:“那你一定要記得帶著我一起去遊**,並且說明我是你保的人,免得我也天天提心吊膽。”

我嫌棄的把她打量了一番:“我怎麽沒看出你提心吊膽?公共場合公然用妖力發動攻擊,你膽子大得很嘛。”

任夏想起什麽似得“啊”了一聲,又湊到我枕邊:“我告訴你,那次蘇謀跟我說,他有天去吃火鍋,走在飯店裏,忽然被什麽東西打中,當即就仰麵躺倒了,但是等他爬起來一看,又什麽都沒有,你說他是不是我剛回來那天打中的那個人?”

我一拍大腿:“就是!我在濱海台第一次見他就想起來了,結果忘記告訴你。”

任夏又抿著嘴笑:“而且你們在蘭樵機場接我那次,我不是最後一批出來的麽,當時你們旁邊有個陌生男人也在等人,你還記不記得?”

我悚然道:“難道是蘇謀?”

任夏點頭:“他說那次我們給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所以後來在台裏見麵的時候,其實是他聽到我們過來,故意出現的。”

我矜持地點評:“居心險惡。”

任夏哈哈大笑:“我這兩天,忽然能明白女人注定比男人差的一點在哪了,不管多麽堅強的女強人,隻要知道有一個男人在背後默默關注你,就會想放了氣的皮球一樣,一下子就撐不下去。”

我摸摸她的臉:“那你現在泄氣了麽?”

任夏沒有回答我,輕輕歎了口氣:“我發現感情真的是一種特別可怕的東西,我和你分別了上百年,早就習慣你不在身邊的日子,但是自從我回來,這才短短半年,每天給你打電話發短信就成了習慣,哪天沒有看到你,就像丟了件東西一樣不安。”

我說:“其實你想表達的是?”

任夏道:“我簡直沒有辦法想象蘇謀不在我身邊的日子,從我到濱海的第一天,他和你們一同存在,我的每一份策劃案都是兩個人合力完成,他在上麵簽字,我去實施。他對節目組很重視,我不知道是因為重視我所以愛屋及烏,還是因為他本來就對公司裏所有的事項都重視。你不知道,公司裏傳聞我是靠爬他的**位的,傳的很難聽,在節目組剛成立的時候,請第一位嘉賓很費力氣,他毫不猶豫地砸錢通關係,那個數目連我都驚訝,他的一個女助理因此跑到我們辦公室去,指桑罵槐地罵我,他聽見了,當著所有人的麵似笑非笑,說‘我的床也不是隨便哪個人都能爬的,還是說你沒爬上去,所以嫉妒她’,然後把那個助理開了。”

我笑道:“然後安慰你說別往心裏去?”

她卻斂了笑容,搖搖頭:“沒有,他告訴我,他可以為我提供任何工作上的便利,但永遠堵不住悠悠眾口,我能做的,要麽是用實力證明自己值得他開的每一個便利,要麽是一笑置之。但是無論我多優秀多能幹,總有人會找到各種各樣的缺點,然後把我這個人攻擊的體無完膚。”

我看著她,小心翼翼地問:“你對他動心了嗎?”

任夏挑挑唇角,做出個笑的表情:“這樣的人,很難不動心吧,不管是外貌還是能力性格,都首屈一指。但是不知道怎麽回事,每當我假設,或許和他在一起也不錯的時候,總會想起鄂莫的臉來,其實我已經記不住他的樣子,但我還記得他在瘦西湖邊投過來的那個眼神,這麽多年了,那個眼神一直刻在我心裏,怎麽樣都忘不掉。”

我不知道該不該把我當年和鄂莫見的最後一麵告訴她,想了半天,決定還是先試探一下,於是道:“你還恨鄂莫嗎?”

任夏想了想,彎起眼睛,那是真正爽朗的一個笑意:“其實後來,我在秦淮歡場打滾的時候,有很多人說要為我贖身,娶我做夫人,要為此散盡家財,休妻趕妾也不在少數,若是和這些人比起來,鄂莫對我實在說不上好。但人本性就是這麽賤,他比那些人唯一的優勢,就是在他愛我的時候,我也愛他。”

“和愛不得求不能的人相比,我已經算是幸運的了吧,隻是我們都沒有為對方放棄一切的勇氣,如果當年你告訴我,我對他妄起凡心會失去長生劫,我肯定不會跟他要絲毫牽扯。”

她半真半假地歎了口氣,軟著嗓子道:“當年誤上賊船呀。”

我對這些風月情事,實在沒有什麽發言權,憋了半天,安撫性的拍拍她的肩:“順其自然吧,有緣終會在一起。”

任夏卻搖頭:“我不想像當年一樣,小心翼翼的掩藏自己的秘密,我自己過了幾百年,自然也能再過上幾百年,想要得到我的男人,必須有能力包容我的一切,”她動了動身子,忽然甩出三條毛茸茸的狐狸尾巴,每個尾尖上都染了一抹殷紅,就像血跡。

我大驚失色:“你的意思是,你要告訴他你的真身?”

任夏嬌媚地微笑,那笑容中自有女王般居高臨下的凜然:“接受不了我最差的一麵,自然不配擁有我最好的一麵。你不用擔心,並不是每個人,都有資格知道我的真身。”

我默默無言地摸摸她的臉:“如果必要的話,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幫你把他的記憶給消了。”

任夏又湊過來抱我:“隊友給力呀。”

我默默推開我的給力隊友,想了半天,問:“那你現在覺得蘇謀很好,是為什麽覺得他很好呢?”

任夏側過臉來看我:“你覺得朗冶好不好?”

我一瞬間又覺得麵上發燒,略有些狼狽道:“好啊。”

任夏道:“為什麽?”

我想了一下:“可能是因為他歸在我的好友屬性裏。”

任夏:“……你這樣不分青紅皂白的護犢子真的好麽?難道他就沒有別的優點嗎?比如你一遇到難處,第一個就想找他求助。”

正中紅心,我默默地閉上嘴。

任夏道:“蘇謀他在我潛意識裏留下的印象,實在是太讓人安心了,安心到我做的每一個推翻過往慣例的決策,都會下意識地自我安慰,沒關係,就算出了問題,還有蘇謀呢。”

“我沒有力氣再以飛蛾撲火的勇氣去愛一個人,或者被一個人愛了,那樣的感情太熾熱,我承受不了。既然自己能過的很好,那愛情的作用,不過就是錦上添花,讓自己過得更好,我不想打破現在的平衡,因為現在就已經很好,我實在是想不出,還有什麽場景,能比現在更好了。”

比現在更好的場景在第二天早上出現,我去開店門的時候,看見蘇謀穿了身藏青色西服,黑色的本田雅閣換成一輛典雅的奧迪派克峰,線條流暢,幹淨的閃閃發光。他倚在車門上,鼻梁架著墨鏡,唇邊叼著卷煙,閑散的姿勢蓄滿了力量。

雖然墨鏡遮住了半張臉,露出的下巴卻線條緊繃,有種如臨大敵的緊張嚴肅。

我看他如此正式的裝扮,隱約意識到可能今天不太尋常。昨天任夏跟我聊到淩晨四點,安然入睡,又要肩負在不傷到自己情況下把她叫醒的責任,我覺得很忐忑。

蘇謀看見我開門,把煙從唇角取下來,摁滅在幾步外的垃圾桶裏,對我點了個頭:“她醒了沒?”

我說:“沒。”

蘇謀道:“我去叫她。”語畢就提步往內室去。

“蘇先生,我們能聊一下嗎?”我出聲叫住他,給他倒了杯清水,隨便找了個近旁的沙發椅,抬手示意他落座:“我需要自我介紹嗎?”

蘇謀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依言坐下,將墨鏡取下來放在桌子上,手指修長,關節有力,每一個指甲都修剪的幹幹淨淨。這些小小的細節,很容易讓人生出好感:“我知道你,鬱明珠小姐。”

我抿了一下嘴唇,對他微笑:“蘇先生應該知道女性之間的友誼向來是匪夷所思的,我從……她出生就認識她,所以她對我是沒有秘密的。”

蘇謀冷硬的眉眼一軟,唇邊漾起笑意:“你的意思是,我昨日對她告白,你已經知道了,所以今天想以娘家人的身份問我,我是不是認真的?”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力氣,我笑著點點頭:“雖然嫁入豪門是很多年輕小姑娘的夢想,不過蘇先生和任夏相處這麽久,應該知道她和一般的年輕小姑娘很不一樣吧。”

蘇謀歪了歪頭,一邊唇角挑起來,有些邪氣的不羈模樣:“如果她想嫁入豪門,可能我要讓她失望了,我本來就不是豪門。”他頓了頓,拿出一個透明的文件袋,裏麵裝著一份紙質文件,“我聽說,給我父親做手術的朗冶醫生是你的……朋友,如果朗醫生還能見到我父親,不如代我將這個轉交給他。”

我接過來,隻見上麵赫然印著,蘇謀自願放棄關於因與蘇浩天的父子關係,而繼承的有關蘇氏財閥的任何遺產。

蘇謀雙手交握,放在桌麵上,身體微微前傾,很有攻擊力的一個姿勢,常在談判桌上使用:“我自願放棄和我父親有關的一切財產,等他簽字蓋章之後,我與蘇浩天的父子關係,包括與蘇氏的所有關係,都將終結。”

我驚訝了半天,問道:“為什麽?”

蘇謀歪著嘴笑了笑:“我想娶她,所以必需給她一個幹淨的天空,我不想把她娶進一個充斥著欲望和利益的家族裏,所以隻能這樣。”

時光一刹那交替,三百年前,窮途末路的鄂莫將自己反鎖在書房,一杯一杯地豪飲,因為他太軟弱,不敢反抗家族強加給他的所有肮髒。

我手裏捏著那份文件,猶豫了很久,又問他:“或許等你娶到她,會後悔今日的決定。”

蘇謀散漫地倚在沙發椅上,偏著頭看我:“她幹不出讓我後悔的事情,退一萬步說,就算幹出來了,這個決定也是我早就定下的,她隻是讓我下定決心而已,並非全部因素。”

我想了想:“如果任夏,和你想象中的人一點都不一樣呢?”

蘇謀失笑道:“什麽叫做我想象中的人?我想象中的人就是她,她就是我想象中的人,並不衝突。”

我又追問:“你能接受她的全部?包括她光鮮亮麗的外表之後所有不好……甚至不堪入目的東西?”

蘇謀皺起眉,似乎察覺了什麽:“不堪入目?她曾經經曆過什麽嗎?”

我張了張嘴,不知道如何回答。

然而蘇謀卻擺擺手:“鬱小姐不知道,任夏現在在行業內可是灸手可熱勢絕倫的新晉製片人,不知道多少人對她垂涎欲滴,你說的那些……很不好的事情,如果我連她最陰暗的一麵都接受不了,和那些好色近利之徒又有什麽區別?我又有什麽資格向她開口告白呢?”

“她想告訴我,自然會告訴我,不勞煩你來轉述了。”

我將這些話品了品,真切的微笑,點頭讚許:“對,不能接受她最壞的一麵,自然不配擁有她最好的一麵。蘇謀,任夏昨天告訴我,她很喜歡你們現在這個距離和相處模式,因為這讓她覺得很安全,你想讓她心甘情願地打破這個平衡,恐怕要廢些事。”

蘇謀回我以微笑,道:“我這是爭取到同盟了麽?還請明珠姐屆時為我多美言一下。”

我因為他這聲“明珠姐”臉色陰沉了一下,但想起我倆的實際年齡差距,一口氣壓在肚子裏,咳了一聲:“她在內室呢,自己去吧。”

蘇謀站起身,我看到手邊放著的文件袋,又急忙叫住他:“這份文件,還是你自己親手遞過去比較好,名分上的關係可以解除,不過血緣上,他始終是你父親。”

蘇謀站在當地,我看到他垂在腿側的手掌猛地握成拳,似乎微微發抖。

看來這個關係很僵硬啊……

我倆正僵持著,睡眼朦朧的任夏忽然推開門走進外廳,似乎還在夢遊狀態,然而裝束卻已經打點妥當,她迷蒙著眼旁若無人地走到吧台倒了杯水,半醒不睡地倚在吧台上:“我今天節目組聚餐,可能……”

說到一半,抬頭看清店裏目前的局勢,愣了愣:“你倆在幹嘛?”

我看著蘇謀,向他投去一個疑惑的眼神,意思是“你看是你告訴她還是我編瞎話騙她”。

蘇謀似乎下了很大決心一樣,把文件袋從我手中抽走,對任夏招了招手:“你過來。”

任夏茫然的放下杯子走過去。

蘇謀看著她一步步走過來,高跟鞋聲音清脆,每一步都像敲在心尖上。

任夏在他麵前站定,疑惑的看著他:“怎麽了?”聲音慵懶隨意,絲毫不能意識到,對麵那個人心裏驚濤駭浪的想法。

蘇謀看著她,慢慢地笑了笑,低頭從文件袋中把紙頁抽出來,遞到她眼前:“你看看這個。”

任夏接過來,瞅了兩眼,麵色一變:“為什麽放棄?那些東西本來就應該是你的。”

蘇謀笑了笑,伸手從西服口袋裏掏出一個深藍色的天鵝絨首飾盒,後退一步,單膝下跪。

我和任夏全部目瞪口呆,我剛剛已經明確告訴他,任夏不喜歡打破現在的平衡,原本以為他會緩個三四五六天,用行動證明一下自己的真心什麽什麽的,起碼讓任夏有個心理準備,哪知這孩子竟然是實打實的行動派,頭天告個白,第二天就來求婚了。

蘇謀看著她的反應,仔細審視她臉上的每一寸表情,良久,又笑了一下:“我昨天跟你表白的時候,說的話你還記得麽?”

任夏看著他,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好像就說了一句,任夏,你來做我未婚妻吧。”

蘇謀道:“記錯了,沒‘吧’,任夏,你來做我未婚妻,陳述句,沒有任何詢問的語氣,我隻是通知你一聲,你是我未婚妻了。”

任夏反應了一會,不滿地皺起眉:“你說是就是了?”

蘇謀點頭,雖然是單膝下跪,可氣勢上卻完全不輸於居高臨下的任狐狸:“昨天的確是通知一聲,不過今天是來詢問你的意見。”他手指一用力,打開那個錦盒,一枚鑽石鑲在鉑金的環上,造型簡潔,似乎在默默說明,它的價值並不需要累贅繁瑣的裝飾來體現。

他們的目光一起集中在那枚戒指上,似乎靜默了很久,蘇謀道:“DarryRing,網上傳言,一個男人憑身份證,一生隻能購買一次,我去驗證了一下,居然是真的。”

任夏腦子短路了一樣,看看戒指又看看他,“嗯”地點了下頭。

蘇謀的眼睛抬起來,目光焦距在她臉上,漸漸溫軟:“任夏小姐,我很早就找律師擬定了這份說明,但今天早上才將它打印出來,我來征求你的意見,以決定它是否可以具有法律效應。”

“如果我要繼承蘇氏財閥,那麽必須娶相應財閥集團的女兒為妻,用我妻族的地位來鞏固我的地位,用我妻族的財產來鞏固我的財產,但是那樣的話,我將變成一個工於心計,利欲熏心的人。”

“財富對我來說,並沒有十分大的**力,我一直覺得錢夠花就行了,生活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我請求你,給我一個機會,可以逃脫這樣的人生,我請求你嫁給我,做我的妻子,讓我有勇氣拒絕這個裹著糖衣的飛來橫禍。任夏,我曾經告訴過你,欲擒故縱也要有個限度,如果我是個有耐心也有時間的人,自然可以縱容你的性格,一直到你玩夠為止,但是現在我沒有時間了,我的父親說不準下一秒就會去世,我即將卷入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隻有你能阻攔我。”

“嫁給我,好嗎,蘇太太。”

我被他這一段情真意切的告白感動,亮色晨光裏,容色傾城的女人和穩如山嶽的男人相對,一站一跪,他們兩個都是各自領域裏的佼佼者,站在巔峰的人,就連求婚都用這樣硬這樣理性的言語,雖然沒有詩情畫意的語言,卻因為這份理性,從而將自己表達的而更加明確,更加安全。

任夏垂眸看他,唇角勾起一絲微薄笑意:“你並不是非我不可。”

蘇謀點頭:“我有很多選擇,甚至是比你更好的選擇。”

任夏抬起頭,側過臉去微笑一下,又扭回去看他:“你應該知道,我不是最好的選擇。”

蘇謀又點頭:“的確。”

任夏俯下身,拍拍他的肩:“生活是自己的,如果你想投進那個漩渦,我再如何阻攔也無濟於事,如果你不想,哪怕身在其中,也不會有無可奈何。”

蘇謀皺了皺眉:“所以?”

“所以我覺得你還是再考慮一下,畢竟婚姻大事,而衝動是魔鬼。”她對蘇謀眨了眨眼,手上一用力,將他扶了起來,又在他肩上拍了拍,“我雖然覺得和你在一起感覺很好,但沒有你的那些年,不也照樣開開心心的過來了麽,所以你還不能讓我擁有接受全新生活的勇氣。不過求婚嘛表白啊什麽的,被拒絕都是常事,希望你能等閑視之,不要影響咱的正常交流。”

蘇謀愣在當地,有點反應不過來的樣子。

我也有點反應不過來的樣子。

任夏神清氣爽地跟我打了個招呼,道:“今天聚餐,晚上不回來吃飯了啊。”

蘇謀依然愣在當地,目送踩著一地玻璃心碎片的任夏款款出了門,還折身問他:“這個……今天你還願意送我去台裏麽?”

我旁觀這戲劇化的一幕,忍不住替蘇謀慶幸,他今天沒有抱花束來求婚,真是太英明了,不然被人拒絕後,那個花抱在懷裏,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屆時該有多麽的尷尬。

英明的蘇謀麵色不變,神情自若地把首飾盒合上,文件放回文件袋裏,路過任夏身邊的時候還順手往她手裏一遞:“沒錯,求婚表白被拒絕很正常,我自然不會為此影響我們的正常交流。不過任夏,我是商人,調動一切方法達到既定目的是我的行事準則,你最好有個心理準備。”

我深情地看著他倆打開車門坐進去,奧迪車動作凶狠地倒車轉彎,閃著霸氣十足閃光燈,嗖一下沒影了。

透過恍惚的車影,我看見朗冶莫名其妙的表情,他和我一同目送奧迪消失在車水馬龍的城市裏,莫名其妙地走進來:“剛那是蘇謀和任夏麽?”

我點點頭:“剛剛我親眼目睹了電視裏才會出現的場景。”

朗冶道:“啊?”

我說:“蘇謀給任夏求婚了,任夏把蘇謀拒絕了。”

朗冶愣了一下:“啊?”

我繼續點頭:“任夏真是個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的四有新人,這要是換成除她之外的任何一個姑娘,肯定都幹不出來這事。”

朗冶似笑非笑地看我一眼:“如果是你,你願意答應他?”

我用三貞九烈的熱切目光看著他,重重點頭:“那肯定啊,英俊帥氣又多金,霸道專情又深沉,多麽符合言情小說裏二逼總裁的男主標準。”

朗冶愣了一下,麵無表情的拍了拍我的頭殼,繞過我到廚房去了:“總結詞用的不錯,簡直鬼斧神工。”

任夏是陰著臉回來的,而且回來的相當早。自從玄殷回老家,朗冶就天天來我這吃晚飯,我倆飯剛上桌,就見她黑著臉推門而出,透過落地窗,可以看見蘇謀的汽車尾燈閃了閃,趾高氣揚地揚長而去。

我和朗冶一起錯愕地望著她:“你……吃了沒?”

“吃?起都氣飽了!”任夏把手提包摔在沙發裏,“你們知道蘇謀今天幹了件什麽事嗎?”

我倆不約而同地露出求知的表情。

任夏雙手叉腰,猶如罵街的潑婦一般,毫無風度:“他在致辭的時候,當著節目組所有人的麵,說,‘我今天心情很不好,因為早上我以全副身家向任製片求婚,被她拒絕了,所以在此我也想以公謀私一下,請大家齊心協力,幫我把太太追到手,大家都知道我已經32了,也耽擱不起了,謝謝’。”

我和朗冶對視了一眼,皆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忍笑的神情。然而任夏正一臉凶神惡煞地表情站在跟前,為了不至於被她當成出氣筒,我倆很有默契地調整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憤恨道:“蘇謀真是太過分了!”

任夏端起桌子上的湯,一口氣喝掉一半:“你們是沒看見那個場景,所有的未婚或者已婚的小姑娘全都用凶狠的眼神看我。我們那個主持人,就是西陳的那個妞,她居然還說,不愧是狐妖,果然魅力無人能敵。你說這都是什麽事,我怎麽就好端端的招惹上這麽一號人,太造孽了!”

我和朗冶一同點頭,惡狠狠道:“對!太造孽了!”

任夏緩了口氣:“你們看著,明天他要是再敢這麽玩我,老娘拚著讓道士活活打死,也要把他生吞活剝了!”

我們繼續異口同聲:“對,生吞活剝了!”

任夏鬥誌昂揚地哼了一聲,拽著手包進內室去了。

我在她身後揚著嗓子喊:“你吃晚飯了沒!”

任夏遙遙回答:“給我留著,我生完氣再吃。”

第二天蘇謀照常來接任夏上班,等她洗漱換衣的時候,年輕有為的二逼總裁袖著手站在我身邊,眉梢眼角都掛著笑意:“昨天回來是什麽反應?”

我說:“炸毛了,生一晚上氣,吐半天的槽。”

蘇謀緩慢的點點頭:“好的,我知道了。”

我看著他誌在必得的臉,忽然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任夏是有氣無力地回來的。

我和朗冶一左一右地守在她身邊,一個遞水一個遞紙巾,任夏則嬌弱無力地倒在沙發裏,以手覆麵,聲音虛無縹緲:“他外婆來了……來給我……送餃子……”

原來蘇謀今天把他外婆搬出山,老太太對任夏印象相當好,一聽說外孫子要娶她當媳婦,打心眼裏高興。蘇謀打電話說任夏想吃外婆包的餃子,老太太殷殷地在家包了一上午,還專門送到辦公室。

任夏僵著臉接受了外婆的好意,小心翼翼地把人安排在休息室裏,轉身就氣勢洶洶地殺去蘇謀辦公室,然而辦公室外新換的男助理卻彬彬有禮道:“任製片,蘇總不在,去城西演播室盯另一個節目了。”

然後在蘇謀消失的一個下午裏,外婆拉著任製片絮絮叨叨了一下午,從蘇總裁淒苦的身世開始,一路講到他白手起家創立星航,並且披荊斬棘把它發揚光大,情濃處還險些不能自已,淚灑江東。

任夏陪著老太太,在節目組諸位同仁或歎息或憤恨或恨鐵不成鋼的眼神裏,淚灑江東了一下午。

好不容易把她哄去睡覺,朗冶卻意味深長地歎息:“蘇老板真是好手段,估計不出一個月,任夏就被拿下了。”

我心有戚戚焉地點頭讚許:“先是輿論攻勢,又打親情牌,不拿下也逼瘋了。蘇老板不愧是二筆總裁的典範,連行事風格都這麽的言情男主。”

朗冶目光一轉,盯著我道:“我聽你這口氣,很羨慕啊。”

我打了個哈哈:“哪個少女心中沒有一個言情夢。”

朗冶站起身,毫不手軟的打擊我:“老祖宗,請回神,天色已晚,睡吧。”

我:“……”

早上蘇謀過來的時候,推門就看到我用很期待很敬佩地目光看著他,聰明人頓時了然於胸,低頭握拳咳了一聲:“看來反應很大。”

我用崇敬的語氣問他:“你今天打算走什麽路線?”

蘇謀輕笑一聲:“正常路線。”

任夏晚上衣香鬢影地回來了。

一襲禮服式長裙,綢緞束腰,細細的吊帶,搭配一件紮染出的白底青花披肩,舉手投足間盡是昂昂古意,裙腳染了大片純淨的深藍色,每一步都旋開如一朵花,猶如步步生蓮的曼妙優雅。

任夏拉著臉對我們笑了笑:“他包場了一個空中餐廳。”語畢帶著一身的寂寞蒼涼,一步一蓮華地回房了。

大手筆的土豪追女人也是大手筆,冬季夜晚,玻璃餐廳,鮮花錦簇,樂隊奏出優雅的音符,低調的在隻有兩位客人的室內平緩流淌。

音樂,鮮花,兩兩相對,刺繡桌布,骨瓷餐具,鑲銀的刀叉,燈光下閃閃發光的高腳酒杯,和天空中詩意降落的六瓣雪花。

搖曳燭光照亮對麵男人英挺的臉,這可以被生命銘記的美麗畫卷,如果換成我我一定答應他!

蘇謀早上再過來的時候,迎接他的是一夜未睡的任夏,黑著眼圈獨自坐在外廳,麵前一杯清水,早已涼透。

我和朗冶緊張地扒著門縫偷看,本來想用隱身術光明正大的看,後來轉念一想,任夏對我倆的妖力波動都太熟悉,萬一被發現就不太好。

蘇謀似乎並不驚訝任夏的舉動,他神清氣爽地在她麵前落座,笑容溫和的沒有任何含義:“有話對我說?”

任夏轉動眼珠,看了他一眼:“你到底想怎麽樣?”

蘇謀含笑道:“我想娶你。”

任夏冷笑一聲,冰冷徹骨,似乎聽出一種代表破釜沉舟的決絕。

不祥的預感霎時席卷心頭,我下意識地伸手拉開門,還沒有走出去,就看見任夏站起身來,身後甩出三條毛茸茸的雪白長尾,每一條尾尖上都染了血色。

蘇謀愣在沙發上。

我愣在門口。

隻有朗冶在最初一瞬間的驚訝之後,竟然還能保持正常神智,用含笑的聲音,低歎了一句:“好。”

任夏居高臨下地俯視蘇謀,她用法術在臉上做的所有,可以掩去風華的小小修改一寸一寸的變回去,稀薄天光之下,驀然生出回風流雪的傾國韻味,長長的眉,嫵媚的眼睛,懸膽一般的鼻子和櫻色的唇,局部精致,整體完美。

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她的真容,一時間也被這樣的容光所震懾,那樣絕豔的一張臉上,神色卻冷若冰霜,然而就算是冷若冰霜的神色,在那張臉上,也格外賞心悅目。

任夏垂眸看他,語氣裏滿是冰冷的嘲諷與不屑:“你要娶我麽?”

蘇謀沒有說話。

任夏輕笑一聲,繞著他走了一圈,無數光華繞成藤蔓,她走的每一步,都在地上開出一朵金色蓮花,空氣中**漾起幽香,玻璃窗上泛出銀色星光,那是一個結界,結界裏的所有場景,外麵都不會看到。

她在他手邊停住腳步,又問了一遍:“你要娶我嗎?”

蘇謀依然沒有說話。

任夏的眼底結上冰川,她輕笑一聲,俯下身來,停在蘇謀頰邊,吐氣如蘭:“你敢娶麽?麵對一隻,不知何時就會狂性大發,然後將你活活吃掉的妖。蘇謀,你以為我平時對你說的那些威脅的話,都是開玩笑的麽。”

她舉起自己的一隻手,隨意舒展也是最完美的造型:“你以為那些妖魔鬼怪的傳說,都是假的嗎?”

蘇謀僵在沙發上,表情依然冷靜,可眼底卻慢慢浮現出震驚、不可思議,還有……驚恐。

任夏讀到那一絲驚恐的情緒,嗤地笑了一聲,滿含著不屑、失望和自我厭棄:“走出這個店門,今天發生的一切你都會忘記,別害怕,我不會吃了你,畢竟,你還是我的老板呢。”

蘇謀的手臂動了一下。

任夏又笑了一笑,那笑意未達眼睛,在眼角凝聚出冰冷的寒光,“蘇謀,你……”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蘇謀忽然抬起手臂,一手扶在她後腦上,另一隻手握住她的胳膊,然後抬了抬頭,順勢吻上近在咫尺的紅唇。

我呆了。

蘇謀卻緩緩站起身,慢慢加深這個吻,握住她胳膊的手繞到背後,牢牢攬住了任夏纖細的腰肢。

任夏把眼睛瞪得大大,裏麵盛滿了不可置信。

蘇謀扶著她後腦的手挪過來,覆上她的眼睛,修長的五指之下逐漸滲出水滴,他的指尖沾到那些淚跡,猶如被火燙到一般抖了一下,鬆開她的唇。

任夏眼角發紅,唇角比眼角更紅,好像熊熊燃燒的紅蓮業火,她臉上有顯而易見的狼狽之色,一眨不眨地盯著麵前的男人。

蘇謀的手指還粘在她的眼淚上,隻頓了一瞬,便動作輕柔的為她拭去淚痕,扶著她站好:“小夏,你聽我說幾句話。”

剛剛吻過她的薄唇一抿,他在她麵前,又屈下一條腿的膝蓋。

“我母親去世的那一天,我父親和現在的妻子舉辦了盛大的結婚典禮。你不知道,這個女人和我母親,是交好了二十餘年的閨中密友。”

“在認識你之前,我沒有家人、沒有朋友、沒有愛人,我的世界隻有我自己,我和不同的女人交往,和那些把我當做朋友的人酩酊大醉。我其實很為我的家庭而悲哀,為此感到羞恥,然而因為我有足夠的財富,所以我可以衣著光鮮地出入高檔場所,和所有人親切的攀談,就像那些醜惡從來沒有發生過。”

“從來沒有人像你一樣,能讓我在燈光下,談論這些我連在心裏默默回憶都覺得害怕的事情。”

他低下頭,親吻任夏素白的手背,喃喃低語:“你永遠不知道,我是用了多大的勇氣才打印出那份協議,才來向你求婚。對我來說,金錢就像最後一件蔽體的外衣,能夠維持我在人前從容鎮定的表情,它就像我最後的尊嚴,但是現在,我願意放棄它。”

“小夏,自從認識你,我戒了酒,每天早起跑步,周末健身,盡量減少出去應酬,再也不和別的女人有任何超出工作之外的往來。我想在我最好的狀態下見你,就像公獸尋到心儀的伴侶,恨不得把天下都捧到她麵前,乞求她的垂憐,乞求她綻放哪怕一絲笑顏。”

“我每天都在反思和你相處時的點點滴滴,惶恐那句話那件事做錯,這並不是我的理智,我的理智嘲笑這種愚蠢的行為,可感情卻瘋狂到根本抑製不了。我每天在你身邊,看著你變得愈發優秀,愈發耀眼,看著你擁有的越來越多,越來越不需要我來為你提供任何便利,越是這樣,我就越害怕。”

“那種由心而生的真切恐懼,每一天都提醒我,會有更好的人來到你身邊,你隨時有可能變成別人的女人,和我再無關係。”

他在她手背中央翩然一吻,抬頭看她,目光纏綿:“不會有人能接受這樣的你,所以,不會有人再對我構成威脅。任夏,我要娶你,娶生而為人的你,娶生而為妖的你,隻要是你。”

“隻要是你。”

任夏低低地抽泣的一聲,我才發現她早已經淚流滿麵,前幾日還信誓旦旦,如女王一樣高貴,凜然不可侵犯地說:“不能接受我最差的一麵,自然也不配擁有我最好的一麵。”

她心裏到底還是自卑的吧,她向往凡世所有或真摯或虛假的任何感情,向往那些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真切生活,所以從不肯修辟穀之術。然而她心裏,卻是有多麽向往,就有多麽自備,她是妖,雖然擁有法力和不老的壽命,她依然是妖,人人喊打,深仇大恨。

你見過我高雅出塵的樣子嗎?你見過我可愛甜美的樣子嗎?你見過我哭泣崩潰的樣子嗎?你見過我小氣自私的樣子嗎?你見過我陰暗狡詐狠毒惹人厭惡的樣子嗎?你見過我善良天真淳樸讓人歡喜的樣子嗎?我所有的樣子你都見過嗎?被嚇跑了嗎?你還愛我嗎?

我一直希望,能有一個像你一樣的人,陪我從日出走到白頭,陪我從日暮走到不朽;我希望能有一個像你一樣的人,陪我所有的歡笑,聽我所有的傷悲;我希望有一個像你一樣的人,我可以毫無底線的容忍你所有的過錯,我可以毫不擔心地在你麵前犯下所有罪過。

我希望有一個像你一樣的人,包容我最醜陋的一麵,親吻我最美好的臉龐。

蘇謀站起身,伸展雙臂將她擁進自己懷裏,在她臉上連連親吻,吻去淚滴,聲音裏帶著顫音的心疼:“不哭了好嗎,不哭了。”

任夏低著頭,一開始隻是無聲的抽泣,到後來變作嚎啕大哭,一直哭到聲音喑啞,蘇謀一直抱著她,到最後終於無可奈何,道:“小夏,你哭的我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我知道那不是悲傷,隻是委屈,單純的委屈,委屈在錯過他的這幾百年裏,她獨自走過的每一寸寂寞光陰;委屈上天讓她難過了這樣久,又險些同美好擦肩而過;委屈她對他所有的不信任,那些半真半假的調笑,在他用盡全身力氣向她求婚的時候,還那樣輕佻的拒絕。

委屈他現在才敢將這些話說出來,他們都過得太小心翼翼,那些陳年的致命之傷,獨自舐舔的百年孤獨,終於可以用另一個體溫來溫暖,用另一段歲月治愈。

我將原諒你從今日起,對我犯的每一個錯誤,隻要你不要將我打回原形,重新陷入長久的絕望。

蘇謀鬆開她,抬起她的下巴,正視她狼狽的毫無任何媚色可言的臉,從衣袋裏拿出先前的那個藍色錦盒,重新跪下,微笑著看她,大聲道:“任夏,你願意嫁給我嗎?”

任夏點頭,以同樣的音量回複他:“我願意。”

狐尾和法術同時撤銷,車水馬龍的喧嘩重新進入耳道,現實世界回到原位,店門打開,夏彌莫名其妙地走進來,看著哭的一塌糊塗的任夏:“這個……什麽情況。”

我抹著眼淚回答:“剛剛求婚來著。”

夏彌一瞬間激動起來:“我說怎麽這麽晚了還不開門,老板你太不夠意思了,有求婚也不讓我一起看,任夏姐這反映,求婚得求得很感人吧。”

我嗚咽著點點頭:“太感人了……感動死我了。”

朗冶站在我身後,安撫地拍拍我的肩,一言不發。

——第三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