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生與死之間

晚上六點半的時候,季嫵被宋秦接走,去光明湖燒烤公園喝酒吃肉,我窩在吧台裏,看著這對X夫X婦甜蜜蜜地走了,隔著落地窗,可以看見身姿婀娜的季嫵走在高挑帥氣的宋秦身邊,笑的好像花兒開在春風裏。

以前季嫵沒有和宋秦勾搭上的時候,天天在我店裏從開門待到關門,好說歹說苦口婆心就是不挪窩,現在來我這已經變成了玩票性質,估計還是因為要顧忌著小命,所以不能玩的太嗨。

我目送他倆的影子消失在暮色裏,剛準備招呼夏彌去吃晚飯,結果她接了個電話,興高采烈的跟我請假,說她媽咪來看她,想早點回去,說完一溜煙人就不見了。正趕上晚飯飯點,來蛋糕店打發時間的人並不多,偌大的店裏空****的就剩我一個,我對著吧台對麵的落地窗發了會呆,想叫人一起出去吃飯,卻又不知道叫誰,猶豫了一會,撥通了朗冶的電話。

朗冶那邊笙歌曼舞,他的聲音在一片嘈雜的聲音裏傳過來,微微帶了點笑意:“明珠?怎麽了?”

我猶豫了一下,問道:“你在外麵呢?”

“嗯。”電話那邊傳來吸氣又呼氣的聲音,他頓了一下,才慢慢道:“和幾個朋友聚一聚。”

我知道他肯定是一邊抽煙一邊講電話,便“嗯”了一聲:“我沒事兒,無聊給你打個電話。”

他說:“記得吃晚飯,早點休息,嗯?”

我說:“嗯。”

電話裏傳來忙音,一聲比一聲寂寥,在空曠的室內似乎能激起回音,我按下掛斷,翻了一下通訊錄裏的聯係人,本來就寥寥無幾,在我倍覺孤寂的時候,竟然找不到一個人可以來陪我說說話。

不過幸好先前經常閉關,所以也沒有覺得靜謐難熬,我去蛋糕間給自己煮了一杯蜂蜜柚子茶,慢慢的算今天的收支。

算了半個小時,忽然一陣西湖醋魚的香味傳來,勾人食欲,不一會就滿嘴生津,與此同時身前燈光一暗,一個人站在我麵前,我一抬頭,看見肖鉉穿著墨綠色的襯衫和西裝褲,外套勾在臂彎裏,另一隻手上提著一堆透明食品盒,嫋嫋霧氣中,可見最上麵那個食品盒中的醋魚魚肉嫩白,加上玉樹臨風的他,可謂色香味俱全。

我咕咚咽了一口口水。

肖鉉抿著嘴微笑:“想吃麽?”

我趕緊點頭。

肖鉉把那一碗醋魚放吧台上,掰開一雙一次性筷子遞過來,我接筷子的空檔瞄了一眼食品盒上的徽標,驚訝道:“金玉樓的醋魚?你發財了呀小肖同誌。”

金玉樓是我們這的高檔餐廳,賣座的噱頭是所有食材全部進口,在這個蘇丹紅地溝油充斥餐桌的時代,大家的飲食理念是外國的東西就是比中國的好,在金玉樓吃飯的土豪們,喝著歐洲的牛奶吃著澳洲的牛肉,然後情深意重的感歎,哎,這個魚,真幹淨,真好吃……

我先用筷子刮了刮魚身上澆的料汁放進嘴巴裏,舒舒服服地歎了口氣:“正想吃魚呢,你就送來了,真是太貼心了,怎麽想到今天過來?你出差回來了?”

肖鉉歎了口氣:“今天回來的,我回來的時候給你發了條短信,你沒回,我就過來看看。”

我叼著筷子去翻手機,翻了一遍,沒看著,便把手機拿給肖鉉看:“你沒發過來吧。”

肖鉉仔細看了兩眼,又拿過去擺弄了一下,皺著的眉頭忽然舒展,恍然大悟似的點頭道:“可能信號不好,沒發過來。”

我吃了兩筷子魚解饞,便支使他把那幾份菜都放外麵桌子上,自己進廚房熬了一鍋玉米濃湯,甜甜的空氣裏**漾開食物的濃香,我燉鍋前麵深吸了口氣,頓覺五髒六腑都餓的揪心。

肖鉉收拾桌子的時候看見我頻頻往外瞟,笑容便染上幾許揶揄之色,擦了擦手,在廚房外麵喊:“先吃飯,不急著喝湯。”

我一個箭步躥了出去。

肖鉉沒怎麽動筷子,一直看著我狼吞虎咽,我在他溫柔含笑的目光中吃了一陣,終於無法再裝看不見,咳了一聲,道:“你怎麽不動筷子?”

他夾了一筷子龍井蝦仁,隨意問道:“你怎麽這麽喜歡吃魚啊,我在店裏上班的時候,天天吃魚,你吃不膩我都聞吐了。”

我心說你這不廢話麽,那隻貓兒不愛魚,但嘴上卻思索了一下,才迷茫道:“沒有吧,我記得我還經常做肉來著。”

肖鉉道:“嗯,每天不是魚就是肉,姑娘子應該多吃點蔬菜水果,美容養顏。”

我傲然仰起臉,在燈光下展示自己吹彈可破的嬌嫩肌膚:“你看我還需要美容養顏麽?”

肖鉉點點頭,深以為然,含情脈脈:“的確不需要,因為不管你變成什麽樣子,我都愛你。”

我:“……”

他繼續含情脈脈地看著我:“在江蘇玩的開心麽?去哪玩了?”

我盡力躲避他溫情曖昧的目光,覺得實在不能讓這個情況繼續下去:“那個……小肖啊,關於你想追求我這個事,我覺得你要不再考慮一下。”

肖鉉的動作頓了頓,凝視我:“你不願意我追求你?”

我說:“我要是願意,你就不用追求了,咱倆直接就能好上。”

肖鉉似笑非笑:“那你的意思是,我不用追求了?”

我咳了一聲,道:“不是,其實一個男人追求一個女人的過程,就是兩個人互相了解的過程,了解完,如果覺得可以進一步了解,追求就成功,進入戀愛模式。”

肖鉉含笑看我,點點頭:“然後呢?”

我又咳了一聲:“那,你在我這裏上班的時間,雖然不久,但也不短了,這段時間足夠兩個人做一定程度的相互了解,所以從這個角度來看,你的追求其實是沒有意義的,你說對吧。”

肖鉉“嗯”了一聲,示意我繼續。

我被他似乎想通了的態度鼓舞,一鼓作氣道:“所以我覺得我這個態度,也表現的挺明顯了,我們不合適,你也別做無用功,這樣當朋友處就挺好。”

肖鉉眼神有點冷,他笑了一下,笑意未達眼底,隻在眼角綻開一朵花:“如果我不追求你,我們根本就沒有當朋友處的機會。”

這句話隱隱含著些許不易察覺的煞氣,我執筷的手一頓,問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然而肖鉉卻眼角一舒,又開始若有似無地曖昧微笑:“沒什麽,我覺得,你對我的了解可能有偏差,一個人在麵對朋友和麵對戀人時,是完全不同的兩個狀態,我先前以朋友的心態麵對你時,你與我相處的自然而然,那是因為你覺得我的感情與你無關。後來我想追求你,以對待戀人的心態對待你時,你很敏銳地便感覺出來,並且明確表示拒絕,足以說明,你能感覺得到我對你態度不同,而這種態度與你息息相關,所以你不想接受,對嗎?”

我點點頭。

肖鉉笑意深了深,繼續道:“你對所有人的態度都是這樣,當他們的情緒與你無關的時候,你就很樂意提供幫助,或者正常相處,然而一旦這個人的心情開始與你有牽扯,你便開始拒人於千裏之外,在人際關係上,你並不想和人深交,對麽?”

我猶豫了一下,沒有動作。

肖鉉夾了一筷子魚,慢條斯理地吃了,又道:“所以才會出現今天這樣的情況,如果我不來,你是不是就一個人默默關了店門準備睡覺?”

我沒有說話,這浮華世界待久了,寂寞便愈發難耐,先前閉關時自己獨處幾百年也輕而易舉,但現在麵對一室寂寥的時候,居然會下意識的想找人來陪伴。我本來就是一個性情軟弱的人,因為軟弱,所以更容易依賴他人,然而這種情緒,卻是萬萬不能出現的致命之傷。

沒有人可以被我依賴,除了我自己。

肖鉉的表情隱隱有種閑適的意味,似乎是因為一切盡在掌握而衍伸出的強大自信,無端有種穩如山嶽的安定感:“所以我非常誠懇地建議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試試看,嚐試一下另一種生活,你身在濱海,中國繁華之都,不應該過這樣寡味的日子。”

他頭頂有一片昏黃的燈光,暖融融灑下來,映的那張臉半明半滅,更顯得輪廓精致眼眸深邃,猶如一方幹淨晴朗的星空,每一點光亮,都辛苦穿過了億萬年的時光,才映入眼簾。

讓人幾乎……怦然心動。

肖鉉放下筷子,伸手過來握住我拿筷子的手:“明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試試看?”

我覺得我即將就要點頭。

然而當年灰暗的記憶卻在這個瞬間絕地反擊,席卷大腦,我在他溫柔的眼神裏發抖,喘了口氣:“不。”

肖鉉表情不變:“你不想改變現狀,因為害怕未知。”

“我不逼你,我會證明給你,有關於我的未知,並不可怕,因為我會保護你,哪怕以生命為代價。”

我抬起頭,正視他的眼睛,那雙眼睛裏所有溫柔眷戀的情緒都浮在表麵上,明明白白,一目了然,遮蓋了所有深層的想法。我吸了口氣穩住心神,斂去笑意:“肖鉉,你說你愛我,你愛我哪一點呢?”

肖鉉皺起眉:“愛你這個人,需要分割成哪一點麽?”

我笑了一下,又很快消失:“我曾經在網上看到過一句很溫情的話,叫做總有一天,總有一個人,會看完你寫的所有狀態,讀完你的所有微博,看你從小到大的所有照片,甚至去別的地方尋找關於你的信息,試著聽你聽的歌,走你走過的地方,看你喜歡看的書,隻是想補上你生命裏,所有他缺席的時光。”

肖鉉點點頭:“於是?”

“你缺席的我生命裏的那段時光,是我生命的全部過程,我的喜怒哀樂,我的思想習慣,全部來源於此,這並不是可以通過微博狀態可以了解彌補的東西。所以我不能接受你,和你這個人的好壞無關,而是因為遇見的太遲,我已經沒有力氣再給你提供時間,讓你了解我經曆的故事。”

“你的意思是,你能接受的伴侶,是沒有缺席過你生命的人?”肖鉉眼神一沉:“誰陪你經曆過你過去生命?朗冶嗎?”

我看著他,麵對他的所有情緒,毫無畏懼:“那也和你無關。”

話音剛落,肖鉉的聲音和另一道男聲一起沉沉響起:“那和誰有關?”

我和肖鉉一起回頭,看見朗冶站在門口,目光與臉色俱都沉寂,目光從我臉上滑到肖鉉臉上,又滑到我們交握的手上。

我這才反應過來,我的手還被肖鉉握著,朗冶的目光凝聚在此,好像被燙到似的,立刻開始用力掙脫。肖鉉順勢鬆開,站起身來,對朗冶點頭致意:“朗醫生,好久不見。”

朗冶向他點了點頭,轉臉對我微笑,揚了揚手裏的東西:“快來,有魚片粥。”

我看了眼他又看了眼肖鉉,猶豫了一下,惴惴地跑過去,從他手裏把粥接過來:“你不是在和朋友聚餐呢麽?”

“想著你今天不一定會老實吃東西,所以提早散場了,給你帶一點吃的回來。”他把外套脫下來遞給我,邊走邊開玩笑,“隻是沒想到鬱老板魅力不容小覷,一天不做飯就有金玉樓的美食送過來。”

我把他的外套掛好,說:“一般一般,全國第三。”

朗冶拿了一份報紙,在我身邊的沙發裏坐下,神情自若地端著我之前泡好的蜂蜜柚子茶啜飲,眼睛掃過桌上的菜,嘖嘖感歎:“這幾個菜得上百吧,你快吃,別浪費了,暴殄天物。”

我又把筷子捏起來,招呼肖鉉坐下繼續吃:“你看看人家看看你,人家帶飯都帶金玉樓,你帶個魚片粥,你覺得合適麽?”

朗冶無辜地看著我:“如果小肖不給你送東西,你現在管準還餓著呢,我這碗魚片粥就是救命糧,所以要不是小肖突然冒出來搗亂,原計劃是不會出紕漏的。”

肖鉉看著他,眼神涼涼,似笑非笑,又是熟悉的那副陰森森的樣子:“朗醫生這是指責我無事亂獻殷勤?”

朗冶擺擺手:“哪是無事亂獻,你不是追求她呢麽,獻獻殷勤很正常,我理解。”

我無語地看著他倆似乎是互相攻擊又似乎是互相開玩笑的相處方式,心說這難道是我一手造成的?真是不容易,活了這麽久,終於紅顏禍水了一把。

肖鉉坐下來,淡定的拿起筷子,又問我:“在江蘇哪玩去了?”

我夾在兩個不對盤的男人之間,心驚膽戰:“去湖村逛了一趟。”

肖鉉皺著眉想了一會,猶疑道:“是信奉覺娘娘的那個湖村麽?”

朗冶眉心一皺,看著肖鉉,意味莫名:“小肖真是見多識廣。”

肖鉉敷衍的挑挑唇角:“大學有同學是金壇縣的,跟著去那玩過一趟,湖村的傳說不是挺有名的麽,那個覺娘娘廟我還去看過,挺破的。”

朗冶把報紙一折,放在沙發扶手上,挨著我的左手手臂舒展開,搭在椅背上,正好從後麵環繞我的肩,偏偏他表情自然又隨意,讓人很難生出什麽風月之想。

肖鉉看到這個動作,眉心一皺:“朗醫生,你倆在一起了沒?”

朗冶說:“你猜啊。”

肖鉉:“……”

我默默地扒飯,裝沒聽見的樣子,結果肖鉉又問我一遍:“你和朗醫生在一起了沒?”

我說:“沒……”

肖鉉點點頭,對朗冶道:“你知道我追她呢,還偏偏搞這麽一副曖昧不清的樣子,是什麽意思?”

朗冶勾嘴唇角漫不經心地笑:“不想讓你追的意思。”

肖鉉的手一頓,看著我問道:“這是你的想法?”

我想了一下,索性放下筷子,直起腰身:“你們都知道我在人際交往上並不擅長,所有沒有什麽朋友,但是我身邊的每一個人,我都很珍惜你們作為朋友的存在,這樣就很好,我不喜歡再做什麽變動。”

朗冶聳聳肩:“聽到了?”

肖鉉說:“那你現在在她身邊,是個什麽狀況?”

朗冶哼笑了一下:“普通朋友。”

肖鉉不說話,眼睛裏是明顯的譏諷和不信任。

我對著這一桌子菜,忽然就胃口全無,皺著眉仰在沙發裏,道:“能打就別吵架,要打出去打,我是離開你們就活不成了還是怎麽著?這個朋友能做就做不能做拉倒,沒心情伺候你們,都給我滾。”

肖鉉臉色愈發陰沉,朗冶卻吊兒郎當地站起來,打理了一下袖口,往門口走了兩步,又停下來,對肖鉉道:“走吧兄弟,沒聽見老板娘發火了麽,你真準備讓她把你趕出去啊,那多沒麵子。”

我瞪了他倆一眼,起身去內室了。

生了一會氣才想起來,我鍋上還燉著玉米濃湯,趕緊又出去看,店裏大燈已經被關了,先前吃飯的桌子收拾幹淨,燃著一隻紫砂的煮壺,正咕咚咕咚地煮茶,爐子裏小火微紅,映的旁邊煮茶人的臉也微微發紅。

朗冶抬起頭,對我笑了笑:“消氣了?”

我不理他,自顧自往廚房去,還沒進門,就聽見朗冶在身後說:“湯我你給改保溫了,糊不了,放心。”

我頓住腳步,倚在廚房門上,表情不善:“你怎麽又回來了。”

朗冶說:“嘖,我那一幫朋友特意給我擺了個局接風,就因為惦記著你不一定好好吃東西,特意早早散了過來給你送吃的,結果你還對我甩臉子。幹嘛呀,不過了是吧,還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我別過臉去哼了一聲。

朗冶又道:“行了,別鬧了,我是來找你說正事的,你過來,我問你件事。”

算起來,兩個人都是專程來給我送吃的,鬧成這個樣子雖然不是我本意,但我的確有推卸不了的責任,再鬧下去就是沒事找事了。他既然給了個台階,我便順著下去,依言坐到他對麵:“什麽事?”

朗冶道:“你今年多大了?”

我:“……這就是你的正事?”

朗冶說:“你別鬧,不是跟你開玩笑的,動物修妖,五百年有一個長生天劫,順利渡過去就能脫胎換骨,壽與天齊,渡不過去就得打回原形從頭再來,我估摸著你是不是到時候了?”

我驚了一驚,長生劫這一說,還真是早有耳聞,但耳聞的時候我才不過兩百來歲,嫩的很,就沒放在心上,後來一直過的跌宕起伏驚心動魄,渡劫的事更是忘到了九霄雲外,所謂光陰似箭,到現在一算,可不就快到渡劫的時候了麽。

朗冶看著我的表情,約莫猜出我心裏的想法,嗤笑了一聲:“鬱明珠,你究竟長不長腦子,你自己的事情能不能上點心,連渡劫這麽大的事都能忘掉,你每天想的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

我自知理虧,低著頭一言不發任他數落,等他數落完了才弱弱問道:“那你渡了沒?”

朗冶道:“沒渡我還能在你這活蹦亂跳的耍嘴皮子?早二百年前就渡完了,咱倆情況不太一樣,我修妖之後從未傷及無辜,所以天劫難度比較低,你早先不是服食過兩顆人心麽?這算是造孽,估計跟我渡的那個劫不是一個等級的。”

造孽啊,真是造孽啊!

我帶著哭腔道:“那怎麽辦……而且那個天劫到底是什麽玩意啊,是不是我好好走路上就天降閃電把我劈的焦黑,沒死就算過了,死了就恢複出廠設置?”

朗冶搖頭道:“這個我也不知道,我渡劫那會的確是三道閃電劈下來,不過之前認識一個老妖怪,他的劫就是悄無聲息的那一種,據說也有渡情劫的,這得看造化。”

我說:“我造化一向不是太好,怎麽辦?”

朗冶說:“那要不你也別準備了,直接吃好喝好玩好,好好過完你這一世的最後一點光陰,等長生劫把你打回原形,直接重新開始,所謂心若在夢就在,大不了從頭再來。”

真是狼嘴吐不出象牙來……

因為長生劫的事,我這兩天都無心其他。季嫵依然每天準時準點的來報道,因為她的關係,宋秦也每天準時準點的來報道,讓人倍覺神奇的是,肖鉉居然也每天按三餐來報道,這讓我感覺十分崩潰。

宋秦和肖鉉都是追求者,可能這一身份讓他們彼此間很有共同語言,見了幾次麵就已經確定了牢不可破的戰友關係,空閑的時候還能一起約著打打球什麽的。這本身沒有問題,問題是宋秦去打球一定要拉著季嫵,而季嫵一定要拉著我,導致我倆時不時頂著秋老虎的大太陽拿著毛巾和礦泉水等在場外的時候,都覺得自己像個傻帽。

季嫵曾經無不憂傷的說,她已經過了上學時在場邊看暗戀的帥學長打球,然後不管他投不投得進去都花癡尖叫的年齡了。

她已經過了這個年齡,而我則是從未有過這個年齡,這本來就很讓人傷心,但現在卻拉來被迫充當學校裏的小女生,讓人更加傷心。最傷心的是他們倆每次都約在濱海師範大學的籃球館裏打,兩個人都長了一張人模狗樣的臉,每次都能吸引一群年輕小姑娘前來觀戰,我和季嫵沐浴在如花似玉的姑娘們如狼似虎的凶狠眼神裏,愈發如坐針氈。

又一次沐浴完,晚上一起去吃火鍋的時候,我慎重地把我倆這個想法跟他倆提了提,建議他們或許可以換個對場地要求較小,並且可以讓我倆參與進去的運動項目,比如:打麻將。

我說完這個提議之後,他倆錯愕了一下並且紛紛陷入沉思,這沉思還帶了點沉鬱的氣氛,目測是因為走了半天的運動陽光路線,卻發現我倆對此類型並不感冒。

他倆還沒沉思個結果出來,我卻忽然覺得背後燈光一暗,好像是一個人站在我身後,這個人還帶了點攻擊性,無端讓人寒毛直豎。

我趕緊把嘴裏的金針菇咽下去,一邊咽一邊回頭往後看,隻見朗冶穿了件白底亮銀絲的襯衫,端了杯啤酒站在燈光之下,還笑盈盈的,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

我覺得似乎有天雷滾過心頭,下意識地往邊挪了挪,跟肖鉉拉開了點距離,幹笑道:“嗬嗬……真巧啊……”

朗冶對我彎起眼睛笑了笑:“真巧啊。”

那笑容落在我眼中,生生帶出了三分媚色七分鬼氣,總之一臉的陰氣森森,讓人禁不住地打哆嗦。

我就禁不住打了個哆嗦。

宋秦和朗冶曾經有過一麵之緣,當下便利落的站起來寒暄,肖鉉和他向來不對盤,點個頭就敷衍過去。朗冶端著啤酒,對我舉了舉:“鬱小姐,可否借一步說話?”

我哆哆嗦嗦的站起來,哆哆嗦嗦地挪過去:“啊,啥事?”

朗冶沒搭腔,轉身往外走,我跟著他走到外麵,看見他的表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颯然一轉,凶狠道:“玩的挺美哈。”

我說:“還行……一般美。”

朗冶說:“我跟你說的事情你可曾上點心?”

我趕緊點頭:“上心,很上心,但問題主要是這個事兒,我上心沒什麽用啊,我周圍的人就你一個渡過長生劫,沒有案例可供調研。”

朗冶狠狠瞪我一眼:“沒有案例你不會問麽!當了幾百年的老妖怪,居然連一點人脈都沒有攢下來。鬱明珠你腦子被驢踢了嗎?你這樣的妖怪居然還能平安無事的活過幾百年,真是蒼天無眼。”

我雖然很為自己的小命擔憂,但莫名其妙被劈頭蓋臉的一頓訓斥,任誰都不會開心,當下便沉著臉道:“你什麽意思啊,合著我這樣與世無爭清靜無為的性格,還活該死掉了,那古往今來那麽多的隱士豈不都該死。”

朗冶說:“所以他們都死掉了。”

我:“……”

朗冶又道:“我這兩天幫你問了一下。”

我急忙道:“然後呢?”

朗冶道:“什麽都沒問出來……”

我:“……什麽都沒問出來你還罵我一頓!找打呢吧!”

朗冶笑了笑,道:“沒問出來長生劫的事,不過得到了點意外之喜,關於季嫵的那個夢。”

我驚訝道:“季嫵?”

朗冶給我一張名片:“那個人脾氣有點格色,不肯對外人說這些事情,所以得你親自跑一趟,放心,我權威鑒定過,沒有威脅,不是道士。”

我接過那張名片,居然是毛筆手寫,小小卡片上蒙著上好宣紙,瘦金體字風崢嶸,漂亮的酷似字帖。

朗冶道:“這個人,勉強算是你的熟人吧。”

的確是熟人,名片上署著的名字,是齊玉齋的東主,齊予,曾經在筆硯街上賣給我犀照蠟燭的年輕人,根據街上那個布衣神相的說法,他將會有求於我。

我捏著名片猶豫了很久,有求於我的人,約莫不會對我造成生命威脅,便收進口袋,點點頭:“明天我去會會他。”

朗冶道:“需要我陪你麽?”

我說:“不用了吧,你還要上班,不耽誤你的事。”

然而朗冶的眼神卻驀然一涼,似帶刀鋒:“因為有肖鉉了麽?”

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茫然的升調“啊”了一聲。

朗冶冷哼一聲,轉身就走:“我之前告訴過你離他遠點,你倒是很能耐,越不讓幹什麽越幹什麽,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自討沒趣。”

他人高腿長,兩步就走沒影了,我一頭霧水地站在外麵,反思了一下,自覺最近應該沒有哪一方麵把他給得罪了。

回去的時候肖鉉已經停了筷子,倚在椅背上啜飲啤酒,一隻手搭在我椅子的椅背上,神態懶散,頭上的燈光在他臉上投下半明滅的光影,那天晚上他對我再次告白時,那種驚心動魄的魅力隱隱閃現,卻不能在我心上投下任何漣漪。

我落座的時候對他微笑,我覺得我笑的一定特別光風霽月,關係純潔,兩袖清風,因為肖鉉看見這個笑容愣了愣,抬起手就想摸我的額頭:“你這個表情……是看破紅塵,想要出家嗎?”

滾,你出家還俗又出家了我都不會遁入佛門。

第二天早起的時候我出門打車,準備到筆硯街再走一趟,然而今天選了個黃道吉日,正好趕上周末,大街上停了一票準備打車的人,導致打車這像工作進行的異常艱難,我又向來不是個搶車小達人,眼睜睜地看著三輛車在我麵前呼嘯而過之後,我開始認真考慮,要不去擠地鐵算了。

正打算把這個想法付諸實踐,一輛雷克薩斯平穩地停在跟前,副駕駛的車窗降下,露出朗冶架著墨鏡的臉,還有微帶錯愕的表情。

我簡直要為這個表情淚流滿麵,還沒等他說話就自覺主動地拉開車門坐上去,感恩戴德道:“車主好人!”

朗冶皺了皺眉,冷聲道:“我說是來接你的了麽?”

我說:“啊?”

朗冶道:“下去,我是來接女朋友的。”

我殘念地愣在那裏,從來沒想過“女朋友”這三個字能和朗冶聯係到一起去,就在月餘之前,他還對我說,因為理智知道不可能和一個人地久天長,所以感情就會自己控製住,不去愛上誰。

朗冶皺了皺眉,似乎是很不耐煩的表情,然而語氣卻軟了點:“你去哪?順路的話送一下你。”

我回過神來,冷笑一聲,伸手拉開車門:“不打擾你的好事,我搭地鐵去就行。”

朗冶摁住我的手:“你去筆硯街?地鐵沒有直達吧,導公交太麻煩了,還是送一下你。”

我說:“鬆手,不勞煩你,我讓肖鉉送我去。”

朗冶表情陰冷:“原來是等肖鉉的。”

他沒再攔我,讓我順利拉開車門下車,下車才發現,一個腰細腿長的美女正站在車邊,見我下車,疑惑的看了我一眼:“你和阿冶是朋友?”

阿冶,你怎麽不直接叫他爺爺!

朗冶在車裏道:“是朋友,湊巧遇到,問她搭不搭順風車,你快上車吧,晚了路上又堵,到點趕不過去了。”

美女熱情的看著我:“周末在中友打車太困難了,你去哪呀,我們順路送你一下吧。”

我還沒說話,朗冶又道:“人家有人送了,你不用管她。”

美女又看我,我巧笑倩兮地回看過去,點頭道:“嗯,我有人來接,你不用管我,快走吧。”

美女點點頭,伸手拉開副駕駛的門,跟我客套道:“我還真不知道阿冶的朋友裏有這麽漂亮的美女,有空一起喝酒啊。”

我謙虛地回:“還行,沒你美,祝你們一路順風。”

車門關上,美女打開車窗跟我揮手告別,我跟她禮貌地揮了揮,吸了一肺的汽車尾氣。

去地鐵站的時候接到季嫵的電話,說她和宋秦打算去濱海周河古鎮玩,問我願不願一起,這個電話打得簡直如同雪中送炭,我站在微微泛潮的悶熱陽光之下,求他們載我一程,把我往筆硯街送一趟。

季嫵和宋秦的關係始終停在戀人未滿的階段,因為她顧忌著自己頭上還有個達摩克斯利劍懸著,自己不知何時就會死於劍下,所以對宋秦的明示暗示從不鬆口,免得演變成兩個人的生死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