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用中500萬的運氣

搞了一次穿越

醫院病房絕對不是一個適合醒過來的地方,就算是高級病房,裝修精良,安靜溫暖,陽光充足,房間四處插滿鮮花,自我感覺毫無異狀,萬千儀器沒有一樣掛在身上……但這也絕對不是一個適合醒過來的地方,所以,從理論上來說,這應該是穿越了。

是最近寫穿越文的人越來越多的緣故嗎,把時空戳得像篩子一樣?是這個引起的嗎,那未免也太劃不來了。用中500萬的運氣,搞了一次穿越時空。當然,並不是說穿越時空本身劃不來,要是如市麵上穿越小說描寫的那樣,穿到什麽古代魔法奇幻世界,再遇到個皇帝、神仙、惡魔什麽的,展開一場山崩地裂但人身安全有保障的戀愛,鬧不好還是個萬人迷,有機會成立個後宮什麽的,情節雷是雷了點兒,但要是親身體驗,作為我這個年齡的人,那簡直是逃避人生、成就夢想的不二之選,絕對是夢幻級別的。

但是事實又不是這樣,唉,按照地雷小言的一般定律來說,首先主角一出場就必須美得驚天動地,當然也有沒趕上第一撥兒美得比較一般的,穿越後也勢必會附身在誰身上,同樣實現昏天暗地男女通殺,這都是可以的。但是當我好不容易弄懂了自己大概是穿越了以後,認真地照了鏡子,發現自己還是那個樣子,而且更慘的是,看起來還老了一點兒,那心情就是異常沮喪了。

然後在看完了足夠的身份證件以及那悲摧得不容我不相信的日曆本、時事新聞,就差拿著當天的報紙拍張照之後,我發現,我不是看起來老了,而是真的老了……

所以不劃算的部分就是,我的確是穿越了,而且的確是附了個身,但不幸的是——被附身的那個的確是我自己,而且還是10年後的自己。

明明是剛結束了地獄般的高考,好好地睡了那麽一覺,睜開眼睛就由花一樣的17大好青春滑到尾巴尖上的28,可憐我還有三個月才成年啊,這青春損失費我管誰要去。

有誰的未來來得如此倉促,當你還在往最美好的方向憧憬的時候,它已然到來。

到這個時候我已經不是一般的沮喪,但是這還沒完。

據說,28歲的我,變成了一個每天畫上精致的妝,盤著頭發,穿職業套裝,踩細高跟去上班的女人,出入美容院和健身房,買貴得要死的衣服,可能連睡衣都是那種讓人無法直視的粉色真絲吊帶……我承認我對這個類型的人印象有那麽點兒死板……當然女人一旦到年紀了變成什麽樣都勉強可以想象,但最讓我無法接受的是,我居然繼承了老爸的公司,並且心甘情願為之一天工作20個小時,變成了名副其實的女強人,以及怎樣都無法理解的是,我居然……結婚了。

結婚了……

所以這種情況,如果我還有個孩子的話,那差不多就是我在28歲的時候就已經把17歲時發誓這輩子絕對不會幹的事情幹了個徹底。

我能不沮喪嗎,我能不要這次穿越把500萬退還給我嗎?

“小夏,今天感覺怎樣?”有人敲了敲門進來,聲音溫和地問。

我在醫院高級病房那張比我臥室裏的還幹淨的**把沮喪的臉抬起來,默默地看向拿了個果籃推門進來的人。雖然他是個男的,雖然他第一個出場,雖然他對我溫柔無二,但這個人的確不是我那位傳說中的丈夫,而且連果籃也不是我丈夫送的。

事實上這個人是我的主治醫生,而且毫無疑問是我們高中四人黨之一的嚴岩,變成這樣的前一天晚上我還在和他還有另外兩個死黨——唐拓和白曉檸一起吃自助燒烤,撒著歡兒慶祝高考結束……剛剛醒過來的時候對狀況半清不楚的,我還以為我長大了嫁給他了。

我和嚴岩是發小兒,住得近,一塊兒玩大的。嚴岩家一家子都是醫生,自小受環境影響,從我認識他開始,他的人生目標就堅定不移地直指……就直指現在這個樣子。雖然多少想象過,但真看到他穿白大褂的樣子還是各種不習慣,明明是瘦得像根竹竿一樣,又總在抱怨自己身高不夠,吃燒烤還用呸呸呸呸這種猥瑣手段跟我搶雞翅的那麽鮮活的一個少年。而如今站在我麵前的這個結實了不少,臉也成熟多了,而且還長高了,一臉看起來還不錯的男人到底是誰啊?這誰啊?

這個時候感慨起歲月不饒人的我簡直是活該腦子進水啊。

“跟昨天一樣。”我壓下內心的波濤洶湧,沒精打采地開口,伸手表示我需要那個果籃。雖然我穿越前的確是普普通通地上床睡覺,但這位28歲的涼夏女士也的確是出了車禍沒有錯,既然繼承了老爹的公司,且不管人緣如何,好歹算是個領導,自然有人要把握機會表關心、獻人情,於是大多數人都得到了一個被眼前這位主治醫生以需要靜養不宜探視禮到了就行人來什麽為由攔在外麵的機會,隻留一張便條別在果籃和花束上,風一吹飄飄如挽聯。

我撥開挽聯掰了一隻香蕉。

嚴岩看了我一會兒,估計是在等分享,發現無望後才拖了把椅子在我床邊坐下,伸手撥開我在床單上滾亂的頭發,指尖輕擦過額角。

我反射性地躲閃了一下。

“還疼?”他維持著抬著手指的姿勢,皺了皺眉。

我搖頭,內心呆滯,趕緊主動湊上去讓他檢查我的傷口。嚴醫生診斷我因車禍撞到腦袋,短期內記憶發生混亂,雖然我覺得除了額角上這塊撞破的口子可能會留點兒疤痕以外,根本沒有任何異常,或者我本身就是異常,28歲的涼夏女士早就二佛升天了,在**躺著就是因為我心裏不爽。

嚴岩檢查完,摸出床頭櫃抽屜裏的藥膏,拿藥棉沾著往傷口上輕塗,好像是什麽有加速生長不留痕跡作用的,此院特產。沾了藥的棉簽擦在皮膚上涼涼的,癢癢的。

讓人一陣心慌。

“怎麽,今天出院不開心?”他塗完,收拾東西。

我不敢抓,擺布著眉毛連帶前額表皮蠕動,紗布前天就取下來了,幹晾著,同時思考了一下嚴岩的問題。

“聽說我有個丈夫。”從我睜眼到出院仍然還隻是傳說中的人物。

“你們夫妻感情不和。”嚴岩垂下眼瞼,很平淡地說。

還好感情不和,要是感情和的話,連孩子也有了,那可真的是齊全了。

隻是妻子出車禍住院雖然也沒住多久連麵都沒有露一個肯定是人渣吧,我腦子裏一瞬間就跑過各種升官發財死老婆的橋段。

真渣。

“所以今天出院,就意味著我要去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跟一個完全陌生的人生活在一起?”我歎口氣,壓製不住厭煩地說,“還不如就待在醫院裏,至少我還認識你啊。”

“我記得你可是最討厭醫院的。”嚴岩有些好笑地說。

“這種事情也是要具體情況具體感覺的。”是啊,最討厭醫院,平時沒什麽人管也不覺得怎樣,進了醫院沒人管立刻就覺得全世界我最慘。

爹媽是白手起家,早年忙公司忙得自己都快顧不過來,小傷小病的都是嚴岩爸媽來認領;現在爹媽直接忙出國了,小車小禍的還是得嚴岩來認領。雖然醫生經常加班突發狀況也會幫忙帶孩子,但這是訛上人家了嗎,這麽些年來簡直一點兒長進都沒有。

我默默斜了一眼嚴岩,心中默默腹誹:所以我真的沒有嫁給他?

“不管怎麽說,那裏都是你的家。”嚴岩多少有點兒無奈,他安慰我,“你在那裏生活了都快三年了,怎麽會陌生?況且在熟悉的地方對恢複記憶有好處,你現在不覺得,等看到的時候也許會想起來些什麽也說不定。”

隻想起來升官發財死老婆的橋段,所以說人身安全到底有沒有保障啊?!

這個問題簡直不敢想。

“所以按照我現在28歲的樣子……”我猶豫再三,艱難開口,基本不抱希望,“那個據說是我家的地方,是不是用大劑量暖色調,重點在於奢華,如暴發戶般的追求著巴洛克風格,無處不在的繁複誇飾、富麗堂皇、氣勢宏大……”

“……”他沉默了片刻,隨即驚奇地靠近我,掏電筒準備扒我眼皮,“你是不是恢複記憶了?”

我躺倒,默默把自己裝在被子裏,內心荒涼。

因為我最喜歡的是冷色調,簡單線條,哥特風格……究竟是為什麽,10年多一點兒而已,我到底遭受了多少次雷擊才變成一個和以前的自己完全相反的人,完全得如此徹底,簡直連人類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的尊嚴都喪失了。

“好了!”嚴岩麵對我的裝屍袋無奈歎口氣,抬手看了看表,“累了就休息一會兒,我今天隻有半天班,再一個半小時多,我送你回家。”

我沒有說話,算是無言以對,隨手摸過嚴岩給我的平板電腦尋求撫慰。剛清醒那會兒我受驚過度,整個人顯得十分淩亂,嚴岩就丟了個這個給我,讓我了解一下這10年間都發生了些什麽事。剛開始看到這個東西的時候我還隻是驚歎了一下科學技術果然是第一生產力啊,上廁所難以選擇究竟該帶哪本書的問題原來人類這麽快就解決了,而當我發現這貨究竟是怎樣一種看漫畫追動畫神器的時候,10年光陰簡直不值一提,瞬間就冷靜下來決定還是可以接受這個世界的……

之後在完全違背嚴岩讓我了解世界的初衷後,我把自己更加深入地鑲嵌到了二次元裏,成功地度過了穿越恐慌期。

我用指尖劃著平板電腦光滑如鏡的外殼,還未被喚醒的屏幕映照出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我是不是變成了一個很失敗的人?”我猶豫了一下問嚴岩,究竟是有多失敗,才能這樣完全否定自己的前半生,就算是年幼無知的黑曆史也不至於黑得這麽伸手不見五指的啊……

“……”他麵色複雜地看著我,沉默了片刻才輕聲開口,“不。或許隻是為了得到一些東西而選擇了放棄……而已。”

而已嗎?真是一個乍聽好像還挺有深度但完全算不上答案的句子啊。

“這麽說,我是遇到了什麽鬱悶的事了嗎,所以才變成這個樣子,一個跟自己完全相反的自己……”那些在17歲的將來和28歲的過去裏發生的事,我抬眼看嚴岩,“你還記得我的樣子嗎?”

嚴岩回看著我,似乎是在尋找著合適的答案,卻過了很長的時間,他才歎了口氣:“如果真的有什麽不好的事,忘記不是很好嗎?不要太逼自己了,記憶混亂隻是暫時性的,你現在最重要的是放鬆心情,好好休息。”他抬手,指了指手腕上的表,“一個半小時,我一會兒再過來。”

說完,沒有等到我有任何反應他就轉身離開了病房。

我目送他,這種反應……該說是在安慰我還是真有事隱瞞呢?這種就好像打上了“18禁,慎入”的帖子一樣,就算原本沒什麽興趣,現在也想點開看看裏麵到底是什麽了。

何況自己的事,怎麽可能沒什麽興趣?!

我喚醒平板電腦開始啃著水果看漫畫。

一個半小時後,嚴岩如約而至。我已經疊好被子,收拾好東西,換好衣服,和一個包包一起在**排排坐等他認領。

總共沒超過五分鍾。

那個包包據說是車禍現場跟我一起被急救到醫院的,早就被我翻了個遍,裏麵沒有什麽特別的東西,全掏出來就隻是錢包、鑰匙、充電器,錢包裏錢略多,身份證、駕照、銀行卡、信用卡、各種VIP卡,一個化妝包,一個記滿了行程的記事本,以及一部手機。

還有一小袋梅子。

雖然高中住校之後書包的存在感變得很低,但從上學起我的書包就一直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隻知道往裏塞不記得往外拿,教科書、作業本、筆記、習題冊,還夾帶漫畫、小說、雜誌、速寫本,吃零食的機會一直不多,所以總會扔些梅子在裏麵,獨立小包裝,一把撒進去,隻要掏就會有,翻東西的時候就會往外掉,整個書包簡直包羅萬象、海納百川,大得跟深淵一樣。而麵前這個包,整齊、節製、優雅,要不是已經接受自己整個人設定反轉的事實,就算它裝著我的身份證我也不敢相認。可是在我翻找的時候從夾層裏掉出來的這小袋梅子,就好像所有虛假與不實中出現的那一點微光,讓過去和未來之間突然出現了一些熟悉的東西可以有跡可循。

我哭著吃掉了那袋梅子。

我站在醫院院門內的醫生停車場裏,懷疑地看著嚴岩的車。

“這車真的不能飛嗎?”

嚴岩一臉心梗,拉開車門把我推入副駕駛座。我在內部環顧了一圈,看不懂的那幾個東西還是看不懂,有形狀的東西還是那幾個形狀,所以這10年汽車行業究竟在發展什麽啊,除了外形看得出審美變化,他們究竟還幹了什麽啊?安全性嗎?可操作性嗎?

所以我不是有駕照嗎,這種相見不相識的感覺是開車技能點被清零了嗎?是被清零了嗎?

這什麽穿越啊!簡直是越來越劃不來了……

我坐在副駕駛座上像丟錢了一樣的看著旁邊把車從停車位上倒出來的嚴岩,在他沒有看著我的時候我做著這幾天一直在做的事,試圖從這張成熟穩重的臉上找到我記憶中熟悉的那個樣子。

在每個周五放學回家的路上,嚴岩把我放在自行車的後座上,唐拓載著白曉檸,我們像瘋子一樣尖笑著從學校一直追逐到分道的那個路口,去買偶爾會買一送一的奶茶,坐在路邊的花壇上一起聊天直到喝完。曉檸總在跟我描繪她將來想要去的地方,想要過的生活,嚴岩和唐拓看著道路上來來往往的車為以後究竟該買哪一輛車才是正道爭論不休……這一切就好像幾天前才發生的事情一樣,而這一切確實就是幾天前才發生的啊……

我別開臉,無意再看下去,視線卻停在了方向盤中間嵌著的那個標誌上。

“你還真的買了……”我幹巴巴地說出口。

“怎麽啦?”他有點兒不解,一邊將車駛出醫院,一邊問我。

“你說你以後,就算是上了富豪排行榜榜首,也要買輛這個牌子的車自己開。”我抽搐了一下,“算上我在醫院住著的一個禮拜,這明明就是你8天前才說的,說的時候甩著胳膊,杯子裏的可樂灑出來,另一隻手還在翻鐵板上的雞翅膀。”

“啊,好像是有這麽回事。”他臉上浮現出追憶似水年華的笑容,“10年了,真讓人懷念啊。”

“就是這個,就是這個!”我撲上去,扯著他右邊的臉頰,“想說光陰似箭嗎?想說歲月如梭嗎?想用這樣的笑容敷衍掉我8天就被梭掉的10年青春嗎?”

“喂,喂,小夏!”他奮力掙紮,一邊控製著方向盤,“你再這樣扯我們就要撞車了。”

我放開他的臉,悻悻地窩在副駕駛座上往外看,突然意識到這就是10年後城市的樣子,卻不知道應該作何感想。城市好像總是這樣,不過就是那些千篇一律不知道什麽時候冒出來又不知道什麽時候突然消失不見的高樓矮房,卻又總是覺得麵目全非,或許隻是因為我從來沒有好好看過這座城市,我甚至不知道我們現在行駛其上的這條道路是通往哪個方向,或許是拆了建了翻新了拓寬了,但更可能我本來就不知道,就隻是一些麵目模糊的街道和行人,10年如一日地在車窗外被遠遠拋在身後。

我很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這裏麵可能會出現的哲理。

車不會飛,心好累。

“這麽說之前也是出的車禍吧……”我咬著指甲,小聲地自言自語,“不然再出一個車禍試試看能不能回去……哇哦!你幹什麽?”

嚴岩狠命地一腳油門兒,車子一陣狂奔後停了下來。

“到了。”

“耶……”

“涼夏!”嚴岩長歎了一口氣,“你這個呢就叫作車禍後遺症,10年的光陰過去了就是過去了,等到什麽時候好了就一點點地想起來了,用不著為這點兒小事自殺。”

“嗯,說得也是。”我整個人卡在椅背裏,肅穆地點了點頭。

“明白就好,下車。”

我戰戰兢兢地把自己從車上撕下來,覺得記憶的範圍又因驚嚇過度而失守了幾裏地。

車子停在一套小獨棟前麵,我磨磨蹭蹭地從車上下來,環顧了一下,就是什麽青山綠水花園小區裏常見的那種小獨棟,兩層加一個閣樓,外圍一圈小籬笆姑且可稱之為花園,總的來說算不上大,但整個小區綠化很好,用高低樹木和石子小路分割出隱私空間和獨立區域,看起來很是精致。這裏離市中心算不上近,但交通便利,生活設施一應俱全,這是我在琢磨所謂智能手機怎麽用的時候琢磨出來的,相比汽車行業的發展,移動通訊又顯得實在太有出息,我才想說順著身份證上的地址找一下所謂要回到的地方是在這個城市的哪裏,就已經連那塊兒地皮的祖宗十八代都盡在掌握了。

青山綠水小獨棟,我那巴洛克的家。

真是糟蹋了青山綠水和巴洛克啊。

“我真的要住在這種地方嗎?”我往後退了兩步,不確定地問。

“什麽叫作這種地方?”嚴岩拍了拍我的肩膀,有點兒無奈地攔著我,“這是你家,你的家,當初是你自己親自挑選,親自布置,結婚用的新房!怎麽樣,有沒有想起來什麽?”

“沒。”我實話實說。

“慢慢就好了。”嚴岩鼓勵地笑笑,“進去吧。”

切,說得那麽輕描淡寫。

不過算了……過都過來了,重點是完全沒別的地方可去,就姑且看看我這個用大分量暖色調,重點在於奢華,如暴發戶般的追求著巴洛克風格,無處不在的繁複誇飾、富麗堂皇、氣勢宏大……的家,是個什麽樣子的。

而且還有一件事我真的很在意……關於那個傳說中的丈夫,以及……是不是真的有這麽個人存在……

好不容易下定決心開門,說實話並不是很清楚開門的方法,可是我還沒有來得及抬手,門突然自己從裏麵打開了,一個穿西裝的男人就這麽突然地站在了我的麵前。

所幸開門的方向朝內,才不至於撞斷我的鼻子。

那男人在看到我的時候顯然也很驚訝,但是他很快就反應過來,然後皺了一下眉頭。

這就是我和我丈夫的第一次見麵,以及見這一麵的時候他的表情。

他撞上我的視線隻是短暫地停留了一下,然後目光擦過我額頭上的傷口,立刻變得漠不關心起來,之後就隻是微微偏過頭,聲音冷淡地開口:“我今天不回來吃晚飯了,不用準備我的份了。”然後看也不看地就從我身邊擦身而過。

我側身讓過,整個人“昂”了一下,才看到門裏站著一位不知道該用我的靈魂稱呼為大媽還是用我的肉體稱呼為阿姨的婦女。

無法合理地打招呼好糾結,對方卻麵無表情地低下頭,看也沒看我。

“果然感情不好。”我隻好轉身對身後的嚴岩說。

不好到這種程度嗎?

嚴岩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沒說什麽。

我深吸了口氣,對著那個冷漠的背影清了清嗓子:“喂,前麵走路的那隻,對,就是你,穿深色西裝拎公文包老婆出了車禍頭也不回地往前走今天晚上不回來吃晚飯的無情男士,不用左顧右盼了,說的就是你,麻煩你暫停一下你歲月的腳步。”

其實他根本沒有左顧右盼,我說到一半的時候他就已經停下腳步轉過身看著我了。

“很好,就站在那裏別動。”我快步走了上去,繞著他轉了兩圈,上下打量仔細對比,最後湊上去聞了聞,滿意地點頭,“目測年齡為30以上,相貌端正,頭發濃密沒有禿頂,目測身高一米八五左右,身材標準沒有贅肉,身上有咖啡和煙草的味道,唔,好好聞。”

“你在幹什麽?!”一陣沉默後,他冷淡地開口。

“聲音也很讚,沒問題了,正點大叔,我中意。”我滿意地點點頭。

這就是我一直很在意的事,自從知道28歲的自己變成了什麽樣子以及我已經結婚這件事以來,我就一直很擔心跟17歲的時候完全相反的自己會嫁給一個散發著怪異味道相貌猥瑣謝頂一米六左右發福的大叔。

幸好設定反轉還是有底線的,知道這件事真是讓我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對麵的男人有點兒匪夷所思地看著我,目光從看向一個陌生人漸變為看向一個有病的陌生人。

我光顧著鬆氣,沒有注意回答他剛才提出的問題。他似乎也沒有問個清楚的意向,隻是冷冷地說了一句:“還有事?”

我搖頭,隨即又點點頭:“名字。”

他看著我:“……我叫什麽名字?”

這個事情真的不能特別怨我,住院期間我隻要一想到自己結了婚這件事,腦子裏就會冒出來一些恨不得自己沒長過大腦的畫麵,被動逃避現實,整個人無比好奇又無比糾結,再加上所有出現在我麵前的人除了嚴岩我統統不認識,以至於產生了一種以剛出生的雞仔兒的心情訛嚴岩,提問幾乎隻逮著他,於是這個事情就更加難以開口。

結果掙紮到現在,居然連這個人的名字也不知道。

“我叫什麽名字?”他重複了一遍,抬眼看向在場的其他人。

也有可能隻是遠目了一下。

“這個是車禍後遺症。”嚴岩負責任地開口,用他醫生的口吻解釋,“她在車禍中傷到頭部,部分記憶喪失,隻記得18歲之前的事。”

“你是誰?”

“醫生。”

他盯著嚴岩看了一下,又皺了一下眉,卻沒有多說什麽,隻是把眼光放回到我身上。

“你要是不想回答也沒關係,我就是那麽順便一問。”我對自己脫口而出的問題多少有些懊悔,這種問誰都可以的問題果然問本人就顯得多餘,原本是暫時不想摻和,但是既然都已經說出了口,對方卻這種反應,索性不忍,幹脆再多說一句,“對於出了車禍的妻子的狀況一點兒也不知情的丈夫,估計快離婚了吧。”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然後冷冷地開口:“那正是我希望的。”

“什麽?”聽他這麽說我反倒愣了一下,雖說一直在強調夫妻感情不和,但是之前我還真沒有想到這個層麵,“真的快離了?”

他看著我,似乎沒有料到我會有這樣的反應。

“這麽說來,難道是我纏著你不放,死活不肯在離婚協議上簽字嗎?”這麽一說我又想到這個問題,而且幾乎已經相信這個答案完全是正確的了。

所有人都沒有回答我。

“啊,果然變成這樣了。”我把臉埋在手心裏,發出痛苦的呻吟聲,剛剛才覺得設定反轉還殘存底線的驚喜瞬間就化為灰燼了,要不是對方渾身散發著離我五米開外的距離感,我真想拍著他的肩一起感慨:大叔,真是難為你了。

他用那種看神經病的眼神看著我,然後放棄,移開視線和腳步:“我還有一個重要的會麵,趕時間,不奉陪了。”

“哦,慢走。”我也需要獨自傷感一下。

“對了。”他走了兩步,停了下來。

我看著他。

“我的名字叫作鄭偉嘉,再次記住了。”他盯著我,不帶感情地說。

“啥?”我愣了一下,吐出這麽個字來。

他顯然不解我的反應,也站在那裏看著我。

“貓糧?”我把疑問說出來。

偉嘉貓糧,外麵夠脆,裏麵夠味,貴得沒心沒肺。

……

他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