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羽皇風奕鳴被後世尊稱為“天之羽”。他年僅二十五歲就成為了霍欽圖城邦的領主,三十一歲一統寧州、自立皇朝,三十六歲策動了震驚整個九州的跨海南征。雖然由於羽族兵力太少,征服九州的計劃最終沒有成功,但他的跨海南征還是以戰爭意義上的勝利告終,東陸諸侯不得不俯首稱臣,年年進貢。這是羽族曆代帝皇從來沒有完成過的偉業。直到風奕鳴去世後十年,東陸人類才借助著洛族盟友的幫助重新擊敗羽族,廢除了恥辱的歲貢。這是後話了。

風奕鳴在史書上和巷語村言中得到的評價非常複雜。一方麵他東征西討,用累累白骨堆積起了自己的權力和榮耀,對一切敵人都毫不留情斬草除根,讓很多人痛恨,甚至直斥他為殺人狂魔;另一方麵他治國時又采納和頒布了許多有助於民生的法令,嚴懲貪官汙吏,削減賦稅,放鬆等級禁製。他所統治下的寧州,政通人和,風調雨順,百姓有飯吃有衣穿。

尤其有趣的是,風奕鳴即位後,對天驅、辰月、天羅等曆史久遠的組織進行了瘋狂的剿殺,卻獨對長門網開一麵,即便有不少長門僧也在向百姓傳播反對戰爭的理念,他也隻是殺掉這些敢於觸逆鱗的修士,而並不波及整個長門。無論什麽時候,長門僧都可以自由地行走在寧州的土地上,用他們的知識去幫助貧苦的人。

一向對敵人殘酷無情的風奕鳴卻對長門如此寬容,的確有些耐人尋味,用他自己的話來說:“長門能讓人心變得寧靜,也能讓窮苦百姓學會一些手藝,留下來還是利大於弊。”

但光是這一句話並不足以服眾,有一位曆史學家經過考證,發現風奕鳴少年時曾經結交過一位出身長門的朋友,他認為,風奕鳴有可能是受到了這位長門修士的一些影響,以至於在他宏大的野心之外,還稍微殘存了一點良心。

另一種說法也提到了這位年少時的長門僧朋友,但結論卻不大一樣。這位研究者認為,風奕鳴並不是被感化了,僅僅隻是出於畏懼而已,因為那位長門僧有著非常了不起的本事,風奕鳴不願意激怒他。

當然了,這些都隻是野史裏的傳說,不足以為正史所采信,姑且聽之吧,就當是茶餘飯後的談資。

倒是另外一條和風奕鳴有關的不解之謎千真萬確屬實。那件事曾經引發了整個九州的動**,在史書上留有濃墨重彩的一筆。

那是風奕鳴結束南征之後的第三年。在一個三月的清晨,一隻十分罕見的原產雲州的迅雕飛進了他位於寧南城的皇宮,並且直撲他的寢宮。衛士們慌忙彎弓搭箭試圖射殺它,卻都被它靈活地躲開了。這時候,一個威嚴的聲音響了起來:“不許放箭!”

說話的人正是羽皇風奕鳴。衛士們自然迅速地停止了射殺,迅雕落到風奕鳴的手上,他從迅雕的腳爪上取下了一張卷起來的字條。

除了風奕鳴之外,誰也不知道那張字條上到底寫了什麽,因為他看完字條後,立即點火將它燒毀了。當天下午,他忽然頒布了羽皇令,集中寧州幾乎全部的海軍力量,在杉右港集結,開往大陸東部的浩瀚海海域。而風奕鳴,將會禦駕親征。

此時的寧州皇朝是整個九州軍事力量最強的勢力,任何的兵力調動都會牽一發而動全身,引發寧州上下乃至於九州上下的關注,而像這樣把絕大多數海軍全部調離沿海,更是令人難以置信的大動作。這幾乎意味著風奕鳴拱手讓出了帝國的海防,更不用提他自己也禦駕親征了。

當斥候把消息傳回各國後,君王們都在紛紛猜測風奕鳴到底想要幹什麽,甚至有人覺得風奕鳴根本就是瘋了,當然也有更多的人認為,一向用兵如神的風奕鳴做出這樣大膽的舉動,一定是隱藏了什麽非常厲害的後招。在這種情況下,反而沒有人敢趁虛而入地攻打寧州,因為人們都懷疑這當中可能埋藏著什麽陷阱。

而風奕鳴對大陸上發生的一切全然不管不顧,並且在他毫不留情地囚禁了十七名諫官之後,終於沒有第十八個人敢於站出來反對這次完全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行動。在他的命令下,浩浩****的船隊即日起航,航行了十多天之後,終於在一片氣候惡劣的危險海域附近停了下來。風奕鳴下令所有船隻原地待命,他自己則站在船頭,遙望著電閃雷鳴的遠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陛下,您這一次遠征,到底是想要做什麽?敵人是誰?”跟隨他一同出征的皇後問。

“我隻是應朋友之約而已,”風奕鳴回答,“未必真需要打仗。至少我希望不要打仗。”

“能不打仗自然是最好的,士兵們的妻子都能看到自己的丈夫平安歸家了,”賢明的皇後說,“說起來,您以往帶兵出征從來都不會帶著我,也不會帶任何一個嬪妃,這一次為什麽會把我帶在身邊呢?”

“因為這一次的麻煩如果解決不好,也許……”風奕鳴沉吟了一下,並沒有把話說全,“總之,如果我不得不死去的話,希望到最後還有你陪伴在身邊。”

“死去?”皇後吃了一驚,“到底是什麽樣的敵人,如此強大的寧州海軍都無法應對嗎?”

“我不知道,”風奕鳴搖搖頭,“一切隻能等待。”

風奕鳴就這樣在船頭站了整整三天,一直遙望著東方。到了第三天,東方的海域雷電大作,甚至出現了肉眼可以見到的巨大龍卷風,說明那裏發生了什麽異乎尋常的變動。風奕鳴的臉上首次出現了緊張的神色,目不轉瞬地盯著那些點亮天空的閃電。

“陛下!遠方似乎有海嘯發生,已經波及了我們這裏,現在船搖晃得很厲害,您站在這裏非常危險,求您先回船艙避一避!”負責指揮海軍的大將軍雲胡匆匆來到他身邊,跪地懇求說。

“我不回去。”風奕鳴淡淡地說。

雲胡還要懇求,被風奕鳴一腳推開。他看出來風奕鳴是動了真怒,隻好作罷,索性陪著風奕鳴一起站在船頭。

烏雲開始累積在了船隊的頭頂,迅速形成了一大片墨黑色的雲層,第一滴雨水落了下來,很快轉化為暴雨傾盆,所有海船都在激烈地搖晃顛簸。這已經不隻是風奕鳴會不會不小心掉進海裏的問題了,而是整個艦隊會不會覆滅在不可阻擋的海上風暴中的問題。

雲胡走到風奕鳴身邊,正想再度冒死進言,卻聽到風奕鳴在自言自語著些什麽。風奕鳴似乎也陷入了某種絕望的狀態,說話聲音很大,一點也不在乎被別人聽到。

“終於失敗了嗎?”風奕鳴說,“以你們倆的才能,仍然無法阻擋它嗎?它終於還是要覺醒了?”

雲胡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羽皇口中的“你們倆”“它”到底指的是什麽。風奕鳴臉上現出了憤怒的神情,他一手抓住身邊的纜繩,在浪濤中保持著身體平衡,另一隻手指向東方,怒吼起來:“我答應你們的事情做到了,你們也應該完成自己的承諾!你們要打敗它,不能認輸,絕對不能認輸!我不允許你們認輸!”

那一刻的風奕鳴,君臨天下的帝王之氣顯露無遺,讓雲胡完全不敢靠近。在如注的暴雨中,在狂亂的風暴中,在撕裂天幕的雷電中,風奕鳴手指東方,像一頭獅子一樣咆哮著。

就這樣過了半個對時,風奕鳴也在風雨裏站了半個對時,風勢忽然減弱,雨也很快收住,雷電止息。海麵的波濤從洶湧翻滾到波瀾不驚,仿佛隻用了一眨眼的工夫,讓雲胡感到難以置信。他舉起千裏鏡,眺望東方,發現遠方那一片始終不安分的海域也平靜下來了。

雲胡驚喜交集地放下千裏鏡,回過頭,發現風奕鳴的臉上已經露出了笑容。渾身濕透的羽皇甚至顧不得抹一把臉上流淌的雨水,仰天大笑起來。

“不愧是你!不愧是你們倆!你們終於還是做到了!”羽皇對著天空發出了呐喊。

這一次瘋狂的遠征就這樣離奇地落下了帷幕,仿佛風奕鳴這一通讓整個九州都惴惴不安的遠行,隻是為了去觀賞一場海上風暴。不管怎麽樣,寧州的艦隊安全回歸,又嚴守秩序地回到各自的防區,並沒有向任何諸侯國發起進攻,諸侯們也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對於此次出征,人們做出了無窮無盡的猜測,但是誰也不知道真正的真相究竟是什麽,風奕鳴本人對此始終守口如瓶,一直到他去世,也沒有對此透露過半個字——自然也沒人敢去問他。

這件事還有另外一個小插曲。風奕鳴在船頭足足淋了半個對時的雨,並且不允許旁人給他打傘,全身都濕透了,在歸途中終於病倒,發起了高燒,好在隨行的禦醫備足了藥物,所以並無大礙,讓他躺在船艙裏靜養就行了。

平日裏的羽皇睥睨天下,氣勢淩人,但發燒昏睡的時候卻像一個孩子,緊緊地蜷縮在被子裏,把身子縮成一團。皇後心疼地替他擦去額頭上的汗水,卻聽到他嘴裏念念有詞,正在說著高燒中的囈語。

“這麽多年了……我隻有你們兩個朋友……隻有你們不怕我……”羽皇喃喃地說,“皇帝真的不好玩……還是朋友好……你們為什麽不來看我……”

皇後自然聽不懂羽皇到底在講些什麽,她猜想隻是高燒中無意義的胡話。她歎了口氣,正準備起身去換一條幹淨的汗巾,卻被羽皇一把抓住了手腕。

“你不應該嫁給他的……”風奕鳴用含混不清的聲音說,“我比他帥多了……我以後要禁止長門僧娶老婆……”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