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星眠開始有點明白這間地下石室為什麽會如此之巨大了,隻有那樣巨大的空間,才適合這位捏麵人的秘術大師在這裏鑽研練習他的秘術。不過眼下,這種巨大的空間對雙方而言倒是機會均等。狹窄的空間可能令秘術士難以躲避對方的閃電突襲,卻同樣可能令一名武士猝不及防直接被秘術擊倒。而現在,駱血和這位無名老人對麵而立,誰都沒有輕舉妄動,對老人來說,站在駱血身邊的幾位同伴也是很大的威脅。剛才就是他們當中的一個,用秘術隔空攻擊了老人,令後者的肩膀負了傷。

“在這間石室的外麵,有我的六名弟子把守,”老人說,“我不願意誇海口,但以他們的實力,六個人足以抵擋上百人,但你們……把他們打倒了?”

“長門僧從來不輕易出手傷人,”駱血身後一個毫不起眼的小個子男人說,“但對於你,對於你的幫手,我們願意破例。”

他猛地一揮手,一道閃電向著老人的頭頂猛劈下去,老人右手輕擺,凝出一塊冰盾化解了這記攻勢,但他的身體也因此一震,肩頭的血又開始湧出。

“好厲害的裂章秘術,”老人麵色不變,“沒想到,長門之中也有這麽多臥虎藏龍的高手。”

“你覺得長門中人不擅武技,隻是因為千百年來長門從來不與人產生爭鬥,”小個子男人說,“但是如果有人要毀滅我們的信仰,我們是不會迂腐到坐以待斃的。”

“你將會在我們身上看到你不曾見過的長門僧,”小個子男人身旁的一個中年女子說,“長門不是狼,但也不會做綿羊。”

她手指一彈,空氣中劃過一道閃亮的痕跡,老人右手劃出圓圈,以空氣為盾擋住了這一下詛咒,身子又是一震,可見這個相貌平庸的女子秘術也相當厲害。老人的麵色有些陰沉,但仍然不顯得慌亂。

“能不能告訴我,你們是怎麽找到這裏的?”老人不緊不慢地問,“就算那位被我擊敗並逃走的羽人還沒死,我也不覺得他有能力追蹤我。但是現在看來,我還是低估他了。他找到你們幫忙並不奇怪,但為什麽你們還能跟到這裏?”

“這個麽,你就不必細究了,也沒有必要,”駱血搖搖頭,“我們還是快點把賬清一清吧,你欠長門的債,今天非還不可。”

安星眠卻陷入了沉思中。從雙方的對話可以聽出,首先風秋客雖然敗了,卻沒有死,這一點當然是好事;其次風秋客找到了駱血,這也不用奇怪,那個幾乎無所不能的家夥肯定注意到了駱血和自己的那次會麵。

但有意思的是,這次似乎又是風秋客準確提供了自己的行蹤。老人認為是風秋客用某種獨特的方法跟蹤了他,這不對,風秋客所跟蹤的,是自己。但他明明已經重傷,不可能再跟隨了,為什麽還能準確提供此地的方位,讓駱血等人找到自己?

難道是我的身上有某種特殊的東西,能讓風秋客感應到?安星眠猜測著,不過很快命令自己停止無關的胡思亂想。眼下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去關注,追問風秋客什麽的,可以放到日後再說。

“討債證明了你們的勇氣,但能不能討到債,需要看你們的實力。”老人平靜地說。

“一對一,你也許能勝過我們每一個人,但我們合力起來,你恐怕沒有勝算,”駱血說,“我們隻是長門僧,不是市井中的武人,沒什麽規矩可講。麵對想要摧毀長門信仰的人,我們隻能全力誅殺之。”

“你們要誅殺我確實不算太難,”老人微微一笑,“但我也並不害怕你們的誅殺,因為如果我輸給了你們,那不過證明我是一個凡人,凡人的力量有時而盡。但是,假如你們麵對的是神的力量,你們還能讓我屈服麽?”

“別開玩笑了!”駱血輕蔑地一笑,“你是想告訴我,你是神的化身麽?”

“當然不是,我怎麽配?”老人的回答聽起來虔誠,語氣中卻含有一絲譏諷,“神是那樣的偉大,那樣的高高在上,用他的手掌控著世間的一切,我連做他的仆人都不配啊。”

這話有點不對?安星眠的腦子裏飛快地閃過一係列的念頭。世上最喜歡自稱神的仆人的是什麽人?根據他所閱讀到的一些史料,恐怕是一直籠罩在神秘煙雲中的辰月教。他們以神的仆人自居,遵循著那無人得知的教義,把戰火和災難帶給世人。

辰月教?這個老人難道是辰月教裏的人?以他這樣高深的秘術來看,說不定是個教長級別的人物。

但又不大像。聽著這個老人的話語,提到了神和神的仆人,卻說“我連做他的仆人都不配”,當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除了一絲譏諷的意味,眼神裏還閃過一絲怨恨。從見麵開始,這個老人就一直平和淡然,幾乎沒有任何情緒的波動,但在說出那句話的時候,他的確產生了怨憎的感情,這一點太不尋常了。難道是……

豁出去了,我要賭上一賭,哪怕是幹擾到他的情緒也好,那樣也能稍微減弱一點他的精神力的純淨。想到這裏,他咬了咬牙,不顧一切地大喊道:“你的確不配!你這個辰月教的棄徒!”

老人霍然臉色大變,雙目中放射出極度憤怒的目光,聲音也變得和之前不一樣了:“你說什麽?”

看來猜對了!雖然一時間鬧不明白辰月棄徒和毀滅長門之間到底有什麽聯係,安星眠還是繼續吼道:“我說了,你不配做神的仆人,你隻是一個辰月教的棄徒!可悲可憐的棄徒!你是一隻可憐蟲!”

他生平從來不喜歡侮辱他人,但眼下處於生死攸關之際,什麽都管不了。這幾句話看來分量十足,每一句話都像一把尖刀一樣,紮進了老人的內心,讓他的麵孔變得扭曲。之前那種掌控者般的雍容大氣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憤怒,極度的憤怒。

他稍微沉默了一會兒,重新開口時,聲音又恢複了平靜,但安星眠能聽出來,這種平靜隻是表麵上的。老人的內心已經有熊熊怒火在燃燒。

“你很聰明,很像我年輕的時候,”老人歎息一聲,“可惜的是,聰明的人都沒有好下場,比如說我……也比如說你。”

老人的雙掌驟然間合攏,隨即放開,一股黑色的旋流從手心中釋放出來,並且急劇擴大,漸漸形成了旋風。安星眠剛才已經見識過他旋風的厲害了,此刻氣流變成黑色,顯然更加可怖,連忙大叫一聲:“小心!”

其實不必他喊,駱血等人也都看出了這一招不一般,都在全神戒備,但當黑色旋流旋轉著移過來時,他們還是發現——自己根本無力抵禦。那股旋流仿佛帶有一種無法抗拒的吸引力,把每個人的身體往其中扯去。不管是駱血這樣的武士還是其他的幾位秘術士,都找不到任何方法去消解這種旋流,而旋流的膨脹速度讓他們甚至來不及從石室頂部的出口退出去。

很快地,所有人的身體都被卷進了旋流中,駱血等人還能勉強站穩腳步,安星眠等已經中毒的人開始不由自主地在石室中旋轉起來。安星眠已經趁著旋流卷過來之前,緊緊把雪懷青抱住,看看白千雲也不知什麽時候努力掙脫了繩索,護住了唐荷,但這樣的動作似乎都沒有太大的意義了,他們根本就自身難保。

驅風之術當然是一個很厲害的秘術門類,但對於其他秘道家而言,還是有各種方法可以應對化解的。但這位老人所使出的這種秘術卻非同小可,駱血所帶來的幾位長門僧都是秘術大家,雖然生平幾乎從不與人動手,但秘術功底之強也堪稱罕有對手,否則不會那麽快就擊敗老人的六位得意門生。但現在,他們竟然完全沒有抵抗的餘地,更糟糕的是,隨著在旋風中慢慢相抗,他們發現自己的精神力在一點一點流逝,好像是被那古怪的旋風抽空了。

小個子男人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失聲驚呼出來:“這是穀玄係的玄流玉!可以吸取精神力的秘術!”

其他人也都心裏一沉。穀玄代表黑暗和終結,穀玄係的秘術一向十分難練,但一旦掌握就威力巨大。這位老人使用出了玄流玉,顯然也是要拚盡全力一搏了。

秘術士們暗暗叫苦,玄流玉並非不能破解,但要訣在於製敵先機。而眼下由於之前看上去形勢占優,過於托大了,結果被這個老人占據了上風,玄流玉的威力完全發揮出來,反而使秘術士們落了下風。

他們想方設法地試圖反擊,但玄流玉的穀玄力量對一切的星辰力都有消解作用,使他們的反擊威力大減,根本不足以形成威脅。

這間石室現在已經完全被玄流玉那黑色的旋風所吞噬。如同穀玄的本質一樣,這股旋流甚至連聲音都沒有,就已經在無聲無息之間把所有人席卷其中,並且一點一點吸取他們的精神力。一旦精神力完全被抽幹,敗局就不可避免了,到那時候,所有人都得死。

安星眠的頭腦飛速運轉思考著,但卻始終沒有找到一個可以幫助他們脫困的方法。他仿佛置身於洶湧澎湃的大海之中,無處不在的玄流玉氣流就是那黑色的海水,讓他無法用力也無法逃避。而懷中的雪懷青始終昏迷不醒,更是讓他無比的焦慮。他急於離開這個該死的地方,以便為精神力消耗過度的雪懷青治療,但現在看起來,似乎他隻能和雪懷青一起葬身於此了。

該怎麽辦?該怎麽辦?安星眠焦急地思考著。看看周圍,白千雲雖然強壯,但雙腿是硬木假肢,體重反而比一般人輕,此時已經和唐荷一起步履踉蹌四處打轉了;駱血等人也在苦苦支撐,卻始終找不到反擊的餘地,隨著精神力一點點被吸幹,反擊的機會更加渺茫。

他甚至有點後悔自己剛才用言語去刺激這位老人,反而讓他在暴怒中燃燒了精神力,使得玄流玉的威力更加猛烈。但是事已至此,也許還不如繼續刺激他,也許反而能找到破綻。這或許就是破罐子破摔?

那就破摔吧,安星眠想著,繼續開口羞辱這個老人,雖然這絕非他所情願的:“你的秘術功底如此深厚,羅織陰謀也那麽在行,想必年輕時是個絕頂聰明的人吧?正因為那樣,當你被辰月教驅逐的時候,才會有如許的怨恨,讓你的心靈慢慢扭曲,變成了現在這個模樣,對嗎?”

老人的嘴角微微**了一下,沉聲說:“如果你想要比他們死得早一點,我可以成全你。”

“生又何歡,死又何懼?”安星眠大聲回答,“至少我是為了捍衛自己的信仰而死,至少我是和自己心愛的人一起死,幽冥路上也不會寂寞。而你呢?到死也是個孤家寡人,年輕時候成為神的仆人的夢想也將永遠煙消雲散,再也不可能完成。相比之下,至少我快樂過,幸福過,而你呢?隻不過是個可悲的糟老頭子……”

這一番話半點也不符合長門僧的身份,一方麵,長門僧不會在口頭上去侮辱他人,另外什麽“幽冥路上不寂寞”“至少我快樂過幸福過”雲雲,似乎和長門追求真道不信鬼神的宗旨完全背道而馳,根本不像是一個經過修煉的修士該說出來的話。聽得駱血等人連連搖頭。但這些話卻似乎再次重重刺入了老人的內心,他的身子微微抖動了一下,閉上眼睛,再睜開時,雙眼隱隱有些現出血紅色。

“那你就到幽冥路上去尋求你的快樂吧!”老人低聲咆哮著,雙掌一搓,一個淡紫色的小小光球從掌心激射而出,竟然是直接飛向了雪懷青。安星眠不知道這是一種傷害咒術還是一種詛咒術,但已經無力躲閃了。他情急之下一把把雪懷青推開,雪懷青的身子摔到了地上,而這團紫色光球也正好擊中安星眠的腰際。

完了,安星眠絕望地閉上眼睛,這下子恐怕是要腸穿肚爛了。等死吧。

他閉上眼睛,等待著這個秘術起效,是把自己的肚子直接炸出一個窟窿呢,還是進入體內讓自己的血液沸騰心髒停止呢?反正都絕對不好玩。他想起以前對自己日後的最終死亡做出的理想勾勒,忍不住想要笑出聲來。

“我隻希望以後有一天能夠躺在**進入夢鄉,然後在夢境裏安安穩穩毫無痛苦恐懼地死去。”那時候他對唐荷說。

“真棒!”唐荷蹺起大拇指,“一頭豬的最高理想也不過如此。”

現在這個理想實現不了了,而且也許會很痛苦,但安星眠卻發現自己毫無恐懼。為什麽呢?或許是因為有雪懷青陪在身邊?又或許……因為他盡到了自己的全部努力。在臨死的這一刻,他能對自己說,我對得起自己,對得起老師,對得起長門。

這短短的一瞬間,安星眠的頭腦裏閃過無數念頭,最後剩下的隻有平靜。他猛然間覺得,自己雖然一直以來都很不像很不像一個長門僧,但到了臨死的時刻,反倒有點像了,因為他終於追尋到了這種平靜。

現在,讓我安然跨過這道門吧。

安星眠等待著,等待著,等待著……為什麽死亡來得如此之慢?是因為人死的時候都會感覺時光變慢嗎?還是因為別的?

他意識到了不對,睜開眼睛一看,登時驚詫地“咦”了一聲。那團致命的光球的確擊中了他的身體,卻並沒有透入,因為……被他的腰帶擋住了。確切地說,是被腰帶上所鑲嵌的那塊墨綠色的翡翠擋住了。紫色的光球整個籠罩住了那塊翡翠,卻無法透入。

這就讓他納悶了,一塊普普通通的翡翠,怎麽可能擋住一位秘術大師夾帶著極度憤怒的攻勢?但很快地,一些陳年往事浮出了水麵。

這塊翡翠是在一場大病之後突然出現的。他隻記得那時候自己年紀還十分幼小,也記不清是三四歲還是四五歲,在進入冬季的時候,突然生了一場大病,發燒燒到神誌不清。也不知道那場病最終是怎麽治好的,反正等他清醒過來,燒已經退了,除了身體依然虛弱外,其他完全無礙。而這塊翡翠,當時就貼著他的身體放著。

“這是一塊福翠,”父親對他說,“以後一定要隨身帶著,保佑你百病不侵。”

當然了,百病不侵是不可能的,在以後的一二十年間,安星眠仍舊難免偶爾頭痛發熱風寒感冒,但這塊翡翠貼身帶著卻也變成了習慣。每次他更換腰帶,都會把這塊翡翠鑲嵌在上麵。但直到此時此刻,他才明白過來,原來這塊翡翠絕不僅僅意味著運氣或福氣。

他進一步想到了,在那之後,似乎風秋客就頻繁出現在他的生活中了,自稱是承受了父親大恩,為圖報恩,教授了他傳自羽族鶴雪士的關節技法,此後又一直跟隨在他左右,以保護他的安全為己任。甚至於這一次被無名老人抓來這裏,也是風秋客重傷逃脫後去向駱血求助,才換來的生機。

突然之間,安星眠心頭雪亮:風秋客根本就不是為了保護他,而是為了保護這塊翡翠!一定是由於某些特殊的原因,這塊翡翠必須由自己隨身攜帶,不能遠離,所以父親才會騙自己說那是福翠,可保百病不侵,用意在於讓自己始終帶著它。而風秋客則在二十年間始終跟隨自己,以保證這塊翡翠的平安。

他又想起了當天風秋客在白千雲那裏找到自己時,白千雲用機關鐵手抓住自己,裝模作樣地恫嚇,風秋客竟然立即就服軟了。現在想想,他最擔心的恐怕不是自己受到傷害,而是那隻鐵手抓得太緊,會損害到翡翠。

原來這塊翡翠才是他保護的目標,我隻是個挑擔的力夫,他不由得微微一笑,但也沒什麽好責備風秋客的。不管怎麽說,風秋客不隻一次在危難關頭幫助了自己,那就足夠了,而現在,他幫不上忙了,這塊古怪的翡翠卻很有可能。他解下了腰帶,把翡翠握在手中。

老人也注意到了翡翠的異狀,他不知道這是什麽東西,但明白如果不摧毀此物,就可能帶來更多麻煩,於是強行分神,在玄流玉的餘暇中釋放出一道紅色的烈焰,襲向安星眠。安星眠已經心裏有數了,大著膽子左手舉起腰帶,用翡翠迎向那道火焰。“噗”的一聲,火焰正中翡翠,如安星眠所料,火焰對翡翠仍舊毫無傷害,又無聲無息地消失了。而就在火焰消失之後,安星眠驚訝地發現,翡翠的顏色變深了,本來就較深的墨綠色已經接近於黑色了。更加離奇的是,他驟然發現身畔玄流玉的擠壓力度變小了,身體輕鬆了許多,精神力的流失也減緩了。

這塊翡翠正在被喚醒!安星眠隱隱猜到了。這塊翡翠其實是一件法器,裏麵封禁了某些威力巨大的力量,原本一直處在沉睡當中,所以即便是玄流玉的包圍也沒有激發出它的反擊。但是剛才老人放出的那一記秘術,卻剛剛好擁有喚醒它的力量。所以現在,這件法器一點一點蘇醒了。

法器的顏色越來越深,最終變成了純黑色,而且是完全不反光的純黑色。而安星眠開始感覺身邊的壓力越來越輕,精神力也慢慢不再流逝。他心中一喜,連忙俯身扶起雪懷青。雪懷青雖然仍舊處於昏迷中,但始終呼吸平穩,這讓他稍微放心了一些。

“你那塊翡翠……是什麽?為什麽能擋住我的秘術?”老人的臉上終於有了些吃驚的神情。

安星眠還沒有來得及回答,耳邊忽然聽到一點奇怪的聲音,低頭一看,竟然是已經變成黑色的翡翠在發出一種非同一般的響動。那聲音乍一聽像是輕微的風聲,卻慢慢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響亮,漸漸地摻雜了一些鬼哭狼嚎般的怪響,就好像是有無數人在火海中淒厲慘呼一樣。

“這是薩犀伽羅!”跟隨駱血而來的那名中年婦人驚呼起來,語聲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惶恐。

“薩犀伽羅?什麽東西?”

“這是傳說中羽族威力最大的法器!”中年婦人的聲音微微有些發抖,“薩犀伽羅是古老的羽族神使文,譯成東陸語的話,大意就是‘通往地獄之門’。”

“是嗎?管他呢,既然威力最大,一定能派上用場,快告訴我怎麽用!”安星眠大喜。

“用?別開玩笑了!”婦人連連搖頭,“這可千萬用不得,它會把我們全都殺死的!更何況,我也隻是聽說過它的存在,並且碰巧知道它可以消解一切秘術,但除此之外還有怎樣的功用、威力能大到什麽程度、該怎麽運用它,這世上幾乎沒有活人知曉。”

安星眠傻眼了:“可是……它好像已經被喚醒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處理。”

的確,這塊被稱作“薩犀伽羅”的翡翠狀法器似乎已經失去了控製。它所發出的響亮的嘯叫聲簡直讓人難以忍受了,而安星眠無意中鬆了一下手,更是驚恐地發現它直接懸浮在了半空中。“啪”的一聲,腰帶落在了地上,薩犀伽羅再也沒有任何束縛,就那樣懸停在半空。

接下來的一幕更加不可思議。玄流玉的範圍開始縮小了,慢慢地集中到了薩犀伽羅的附近,將它包裹在其中,仿佛它帶有一種不可思議的召喚的力量。老人大為吃驚,連續催動精神力,試圖加強玄流玉的威力,但卻適得其反。他的精神力鼓舞得越高,玄流玉被吸引得越厲害,竟然很快全部濃縮到了薩犀伽羅的旁邊,形成一團氤氳的球狀黑霧。

玄流玉被破解了!人們很快反應過來,老人很是無奈,為了驅動玄流玉,他的精神力已經消耗得太大了,此刻再也無力使出其他秘術來一舉擊潰這些強大的對手。但是他畢竟還擁有著足夠的實力,駱血等人也不敢輕易上前挑戰。雙方僵持起來了。

“老先生,承認吧,你已經失敗了,”安星眠高聲說,“今天你已經無力全身而退了,你的陰謀就會敗露。是的,你成功地誘使天藏宗的長門僧毀掉了第一座藏書洞窟,但那也就是你唯一的成就了。我們會把真相告訴天藏宗,讓你以後再也不可能欺騙他們。”

“未必,”老人喘息著,“你用這個古怪的法器破解了我的玄流玉,讓我元氣大損,的確是沒有能力全身而退了。但是我也不必退,不必活下去。”

“你是想說,你準備和我們同歸於盡,這樣就能永遠地保守住這個秘密了?”安星眠說,“可是你別忘了,我們還有一個人,他雖然重傷,卻沒有死。你殺死了我們,隻要他還活著,那就毫無意義了。”

“我既然敢於說這句話,那必然是有把握的,”老人微微一笑,“你們看,他來了。”

他看似隨意地伸手一指,已經暗中使用了秘術,石室頂部的石板猛地碎裂,一個身影掉了下來,幸虧駱血眼疾手快扔下刀一把接住。不必看,安星眠也知道那是誰,心裏叫苦不迭,隻能長歎一聲:“這塊薩犀伽羅到底有什麽重要的?你已經身負重傷了,為什麽還要不顧一切地守候在外麵,結果被人家一窩端?”

“它……它比我的生命更加重要!”風秋客艱難地回答。他的身上並沒有什麽外傷,整個人卻顯得十分萎靡,說一句話都粗氣連連,估計是被秘術直接傷到了內髒。安星眠看著他連站都站不穩、卻始終執著地望著薩犀伽羅的情景,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隻能鬱悶地搖搖頭:“你守護住了它,自己丟掉了性命,又有什麽用?”

風秋客平靜地望著他:“你守護住了長門的尊嚴和信仰,自己丟掉了性命,又有什麽用?你和我,有什麽區別嗎?”

安星眠默然。其實風秋客說得沒錯,一個物件、一個人、一種思想、一種信仰,是否重要全看人的內心,旁人沒有任何資格去替當事人判斷是否重要。在這大半年的時間裏,他殫精竭慮風塵仆仆,為的隻是長門的清白,而風秋客在這二十年放棄掉自己正常的生活,隻是為了守護這件法器,二者有什麽區別嗎?

沒有。都沒有。他們隻是在守護心目中的至寶而已。

老人已經桀桀怪笑起來:“可惜的是,到了這個地步,你們什麽也守護不了。而我,至少還可以用我的死來守護我的夢想,我畢生的夢想……”

他不再說,隻是靜靜地站立在原地,但幾位秘術士卻都後退了一步,十分警惕:“當心,他的精神力燃燒得有點異乎尋常!”

但是好像不管怎麽當心都沒有用了。老人陡然間發出一聲虎嘯龍吟般的長嘯,身上開始冒出了淡藍色的火焰,赫然是要自焚。而幾位秘術士也發現,他的精神力開始瘋狂地外泄。

“不好了!”小個子男人大叫,“這間石室裏藏了魂印石,能夠感知他的精神力發動機關!這是一種精神召喚!快跑!”

但已經太晚了。沒等他們邁出步子,石室猛然間開始了劇烈的震**,人們紛紛跌倒在地。石室的四壁和頂部都開始向中央移動,把這間石室變得異常狹小。而老人的身體開始猛烈燃燒,焦臭的氣味四散溢出。他在火光中一動也不動,像一尊堅韌的石像。

“你們都在這裏給我陪葬吧!”這是老人說的最後一句話,“也把我的秘密永遠保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