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錯誤的方向

一、

俞翰跟在何一帆身邊,不時左右張望作警惕狀,何一帆噗嗤一樂:“行啦行啦,別擺出這種全神戒備的樣子了。今天來到這兒的都是遠勝過你我的高手,你再怎麽警惕也沒用的。”

俞翰的腦袋耷拉下來,顯得很是沮喪:“你說得對。那我們壓根就不該來。”

“但是不來不行,”何一帆說,“這是兩百年來第一隻確認可能會在北京地界內複蘇的魔仆,它的背後說不定還藏著一些更強大的同類。這樣的場麵不親眼目睹一下,未免有點太可惜了。”

“我還是沒鬧明白,他們是怎麽偵測到這隻魔仆將會複蘇的。”俞翰說。

“每一個大家族都會有一兩個特殊的成員,可能自身力量不夠強大,卻對魔仆和妖獸的氣息十分敏感。”何一帆說,“當魔仆複蘇時,會帶動鄰近的妖獸集體複蘇,精神力量會輻射到周邊地區,他們的身體就會產生各種反應。我們家族人丁凋敝,現在是沒有這樣的人了。”

“這隻魔仆的複蘇,意味著什麽呢?”俞翰又問。

“魔仆和妖獸不一樣,妖獸智慧低下,魔仆卻往往具備高度的智慧,絕不會輕易複蘇。”何一帆說,“貴州山區的那一隻,和藏在麵猴裏的那一隻,都是在感知到天選者接近後才複蘇的。而這一隻挑在這個時候,我感覺和馮斯關係不大,也許是嗅到了其他的氣息。”

“其他的氣息?你是指……”

“也許是其他的已經覺醒卻並沒有引起注意的魔仆,有可能是……魔王本人。”何一帆說。

“魔王本人?”俞翰的嘴巴張大了,“難道魔王真的會出現?”

“誰也不知道啊。”何一帆說,“都說魔王蟄伏了,沉睡了,可誰知道魔王到底在哪兒呢?也許它現在就藏在你我的腳下,也許你是魔王,也許我是魔王。”

俞翰打了個寒戰。

何一帆說這個魔仆會複蘇在“北京地界內”,稍微有點不準確。確切地說,各大家族所感應到的地點,指向了河北省行政區劃裏距北京最近的一處居民聚居區——燕郊。經過若幹年的發展,從行政區劃來說隻是一個鎮的燕郊已然成為了北京的“睡城”。每一年,都有越來越多的北漂一族被北京高昂的房價擊敗,被迫撤退到燕郊買房安家,然後每天在交通工具上擠來擠去從河北擠到北京,隻為了心目中永不磨滅的帝都之夢。

所以燕郊也迅速發展起來了,盡管還有各種各樣的不便利,各種各樣的配套欠缺,但總體而言,這裏已經能讓很多人貸款買下一套房、安下一張床——那就足夠了。燕郊拔地而起無數高層住宅,並且仍然在不斷地蓋新樓。

守衛人們所偵測到的魔仆複蘇的大致地點,就在燕郊的某一片區域,那裏有一個已經住人的小區,一個正在興建的小區工地,還有幾家小超市小飯館。由於精度的原因,他們隻能劃出這個片區,並不能定位到具體的藏匿地點,所以隻能在工地裏守候。好在守衛人家族在現實中也有著足夠強的力量,建築工地在他們的活動下暫時停工一天。然而,他們卻沒辦法讓旁邊小區裏的人都離家。

“挺麻煩的,”何一帆說,“如果是在建築工地裏複蘇,那也許還有可能掩蓋一下;要是在居民區裏鬧起來,那我們一直保守的秘密可能就藏不住了。到時候世界會變成什麽樣,難以預料。”

“我聽說,趕往非洲的那三大高手都已經緊急飛回來了,”俞翰說,“沒有去非洲的範量宇也會來,那麽多高手一起,就算是魔仆也應該能擺平吧?”

“你是沒有見識過魔仆的可怕。”何一帆說,“他們四個加上其他人都未必夠。何況這一隻趕在燕郊這樣人口密集的地方複蘇,說不定比以前的還難對付。”

已經來了不少守衛人了,他們雖然穿著普通的衣著,混跡在人群中,但守衛人之間彼此可以感應到對方的特殊力量。這些人盡管平日裏勾心鬥角甚至於自相殘殺,但到了對抗魔仆的時候,仍然會默契地扔下一切恩怨,開始合作。

此刻,梁野梭巡在這片街區上,範量宇已經進入了居民小區,路晗衣和王璐則站在了建築工地的頂層。從高處看去,整個燕郊密密麻麻的被高層建築擠滿了,而在那些高層建築中央,卻能看到不少低矮陳舊的老房子。

“凡人的生活,多有意思。”王璐低頭看著下麵沙粒一樣的人影。“如果他們知道自己其實生活在一個朝不保夕的世界裏,不知道還會不會那麽拚命呢?”

“我還是挺喜歡凡人的生活,”路晗衣說,“什麽都不知道也是一種幸福。”

“我知道,你以前不是還專門選在上班高峰期去擠過地鐵麽,”王璐擠擠眼睛,“聽說還被星探看上了?說真的,如果不需要和魔王作戰,搞不好你真能去當個電影明星。用現在流行的詞匯來說,叫什麽來著?小鮮肉?”

路晗衣哈哈笑起來:“小鮮肉麽?這個詞還真有趣。不過我是沒有那種運氣的。最可能的結局,還是變成魔王肚子裏的一塊鮮肉。”

“我真是看不透你,”王璐說,“有時候覺得你的心態是我們四個人裏最輕鬆的,有時候又覺得,你的心裏好像最悲觀。”

“無所謂悲觀樂觀,”路晗衣說,“人總有一死,無非是早晚的問題,多幾十年,少幾十年,區別真的很大麽?”

他似乎並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忽然話鋒一轉:“我聽說,你現在和梁野打得死去活來?”

“還好,也算不得真正的死去活來,畢竟我和他誰也殺不死誰,”王璐說,“不過和他打架痛快啊,彼此都不用多什麽廢話,卷起袖子直接開掄就好了。我也知道在這種形勢下,四大高手中的兩個再互相撕起來其實並不好,但是沒辦法,或許就像你說的,多幾十年少幾十年反正區別不大。一邊和外敵作戰,一邊自己人打的不亦樂乎,那樣才是人類的本色嘛。”

路晗衣正想說話,身上的手機響了,他接起來之後,臉色微微一變:“是嗎?我明白了。好的。”

與此同時,王璐也接到了一個電話,接完之後,她的臉色和路晗衣差不多。

“咱們收到的應該是同樣的消息吧,”路晗衣說,“這附近突然出現了大量妖獸的氣息。”

“也就是說,這隻魔仆不但要自己蘇醒,而且會帶動大批妖獸。”王璐說,“現在隻能但願最終的複蘇點是在工地裏了,如果爆發在居民區裏或者是大街上,整個世界都會熱鬧起來了。”

路晗衣沒有回答,好像是在凝聚精神探查著什麽,過了一會兒,他長出了一口氣:“範大爺的力量開始爆發了,但地點已經挪到了工地範圍內。我們總算運氣不錯。”

王璐舉起了手機,開始發號施令:“馬上把所有人調到工地裏,再把工地出入口全部封鎖,一隻螞蟻也不許爬進來!”

打完電話,她的淺紫色蠹痕展開,人已經迅速瞬移到了樓下。路晗衣則雙足踩在這棟樓房的外牆上,飛快地沿著牆奔跑到地麵上。他剛剛落到地麵,就看見了梁野飛奔而來的身影。

唯獨沒有見到範量宇。雖然能感受到他的力量在不斷膨脹,卻不知道他身處何方。路晗衣正在偵測著範量宇蠹痕的方位,發現王璐已經朝著另一棟樓跑去,連忙緊跟了上去。

剛剛跑出沒幾步,從這棟尚未建好的樓房的某一層猛地飛出來一個形狀近似人形的物體,正向他所在的方位砸了過來。路晗衣自然不會被砸中,輕巧地一閃避開了,那樣東西重重落在地上,幾滴熱血和一些疑似肉塊的東西飛向路晗衣,卻被他的蠹痕擋住。

路晗衣低頭一看,眉頭微微皺了起來。落在地上的這樣東西,從體型來看很像是一個人,也有著和人差不多的四肢,但臉型和膚色卻甚為怪異,無論色澤還是膚質都像是商店用來展示服裝的模特假人。從那麽高的地方摔下來,這個“人”卻依然沒有死,隻是身體受到了嚴重的損傷,所以無法站起來了。但他的四肢還在拚命掙紮,假人一樣的臉上沒有絲毫痛楚的表情,雙目有如死魚眼睛一般冷漠,視線從路晗衣臉上掃過。

“你如果老死了,會是什麽樣呢?”路晗衣輕笑一聲,黑色的蠹痕包圍住這個人形怪物的軀體。他明顯地感到對方的身上產生了一股排斥的蠹痕,對他的蠹痕產生了抵抗。他繼續加大力道,終於碾碎了對方的防護,蠹痕侵入對方的身體。

路晗衣的蠹痕的致命之處在於讓人迅速衰老,不知有多少敵人被他在轉瞬間變得衰邁不堪,繼而化為枯骨。單論威力而言,這個蠹痕對生物身體的傷害要超越四大高手中的剩餘三人,所以盡管他的絕對力量並不如範量宇,卻仍然是很多人心目中最可怕的守衛人。然而,蠹痕侵入這個人形怪物的身體之後,對方卻並沒有顯出絲毫的老態,隻是身體越來越僵硬,皮膚上慢慢現出木頭的色澤,最終變成了一具木像。

“半動物半植物?”路晗衣看著地上的這具木質的屍身,“是為了增強妖獸的抗打擊能力麽?”

他抬眼看去,梁野和王璐也正在和這樣的人形妖獸作戰。梁野所操縱的烈焰能夠很輕易地點燃妖獸的身體,但妖獸卻好似完全沒有痛覺,隻要手還沒有被燒斷,就可以繼續揮舞攻擊,隻要雙腿還沒有燒斷,就可以繼續移動。梁野隻能加強火焰的熱度,爭取能盡快將妖獸徹底燒為焦炭,這樣才能讓妖獸停止下來。

王璐則相對遊刃有餘一些,似乎在不斷嚐試有什麽最優的辦法來應對這些沒有痛覺而又生命力強韌的妖獸。她能很輕鬆地把妖獸瞬移到半空中再摔下來,幾次摔打後,妖獸結實的身體也難免要散架。此外,她還不斷運用自己瞬間移動的能力,將建築工地裏的一些石塊、鋼筋之類的物體拆下來,砸在或者刺在妖獸的身上,以此測試妖獸的強韌度。

借著王璐的試驗,路晗衣發現,這一批人形妖獸果然非同尋常。它們比過去的妖獸更加強壯堅韌,並且完全沒有痛覺,在運動能力被摧毀之前根本不知道停止。而它們的攻擊方式也和人類相仿,都是運用拳腳,力量卻比普通人類大出許多,往往一拳頭就能在水泥牆麵上砸出一個坑。它們動作靈活,反應迅速,體能旺盛,現場的守衛人裏,除了三大高手外,隻有少部分能力較強者可以與之抗衡,更多的守衛人與之一對一較量都會吃些虧。

更糟糕的是,這些人形妖獸的數量相當龐大,不斷從工地的各處角落裏湧出,已經有不少實力稍遜的守衛人受傷。在過去,那些舊形態的妖獸往往數量稀少而身軀龐大,但智力並不高,如果有幾名高手在場,就可以穩穩地控製住局麵。但今天的妖獸群反其道而行之,數量多而分散,並且懂得盡量避開路晗衣等巨頭,專門向普通守衛人下手,令守衛人的局麵有些被動。

“有些不太妙啊!”王璐瞬移到路晗衣身旁,“照這麽再打下去,恐怕隻會剩下我們幾個了,其他人都得掛。”

“我們得找到那個發號施令的魔仆,”路晗衣說,“除掉了魔仆,這些人形妖獸失去指揮,就好對付了。現在它們采取的這種戰術,顯然是魔仆授意的。”

“但是魔仆現在反而把自己的精神力量隱藏起來了,”王璐說,“我已經找了一圈了,也找不到它具體的位置。我們甚至連它的具體形態是什麽樣都不清楚。”

“好像是有預謀的,”路晗衣說,“我有點懷疑,這隻魔仆並不是那種沉睡了許久剛剛複蘇的,而是另外一隻老早就蘇醒了、隻是一直沒有被我們發現的。”

“它的目的就是吸引守衛人到這裏,然後給我們造成殺傷,”王璐說,“再想想在埃及等等地方發生的事情,這說明它們已經開始有意識地反擊。而這樣的反擊,或許意味著——魔王真的快要重現了。”

“看著這些進化型妖獸的力量,我想那幾個被滅門的家族並非巧合,”路晗衣說,“如果今天來到這裏的隻有一兩個家族,被團滅也是說不定的事兒。當然,現在我們四個同時在場,還有翻盤的可能,尤其是範兄……”

他一努嘴,隻見前方又摔落下來七八具妖獸的屍體,每一具都殘破不堪,像是遭受到了極度暴虐的打擊。

“也隻有他老人家最喜歡這種場麵。”王璐歎了口氣,“我收回剛才的話。他要是殺得興起,大部分人的命都可以保住。“

二、

祝清散這些年看來真是卷了不少錢,竟然能在北京置辦下三套房產。現在他帶著馮斯和魏崇義所來到的,是其中最新的一套,位於北京的某個郊區,開發商自帶精裝修,不過還沒來得及添置家具電器,偌大的房間顯得空落落的。

“祝道長真是生財有道,”馮斯感歎說,“這套房子雖然在郊區,也得值個四五百萬吧?”

“開發商是我的朋友,打了個很大的折扣,”祝清散有些得意,“最後花了不到三百萬。”

“我已經很多年沒有住過這樣的好房子了,”魏崇義歎息一聲,“叨擾了,叨擾了。”

安頓好魏崇義,馮斯和祝清散一起離開。這座小區剛剛交房不久,住進去的人並不多,小區裏清清靜靜,隻有幾名物業工人在清掃衛生。

“祝道長,能告訴我你的真實身份嗎?”馮斯忽然說。

祝清散愣了愣:“馮經理這話是什麽意思?”

“你雖然做出一副被魏崇義脅迫的樣子,但我看得出來,你並不是很慌張,甚至可以說是鎮定,”馮斯說,“也許,你也有著一些特殊的身份,比方說,來自於某個家族?”

祝清散停住了腳步。他盯著馮斯看了一會兒,忽然間笑了起來。而這笑容也讓他的氣質發生了一些改變。幾秒鍾前,他看上去還是一個隨時準備騙錢騙色的花花道士,但在這一刻,他的身上仿佛突然間多出了一些氣勢,一種令人不敢小視的氣勢。不過片刻之後,這股氣勢迅速隱去,他又回複了先前的樣子。

“哎呀,不愧是天選者,”祝清散說,“我原本希望能多瞞你一陣子。”

“你果然是魔王世界裏的人,那麽,你是守衛人還是黑暗家族?”馮斯問。

“二者都不是。”祝清散回答得很幹脆。

“二者都不是?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馮斯一怔。

“很抱歉,現在暫時還不能告訴你,”祝清散說,“不過,你可以放心,魏崇義的行蹤我會替你保密,他的秘密對我也並不重要,我不會覬覦的。”

“好吧,再見,”馮斯點點頭,“回頭別忘了多向你的粉絲宣傳宣傳我們的網站啊。”

這回輪到祝清散的臉上露出詫異的神情了:“你居然也不多追問兩句?”

“如果說我在過去的一年裏好歹學會了一點什麽的話,那就是魔王世界裏的人個個都是保密大師,”馮斯說,“雖然我被認定為天選者,但似乎所有人都希望我做一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天選者,不到萬不得已,誰都不願意向我多透露一個字的信息。所以我早就習慣啦,你不願意說的話,我也沒有任何能力勉強你。除了再見,我還能說什麽呢?”

祝清散微微一笑:“我很欣賞你這樣的性格。走吧,我開車送你回去。”

馮斯也不推辭,跟隨祝清散來到他的車裏。祝清散發動汽車,向著城裏開去,但剛剛開出十分鍾,他的手機響了。

“對,我是,”祝清散接通電話,“好,我明白了,馬上到。”

“有事兒嗎?”馮斯說,“把我放在路邊就行了,我自己打車回去。”

“的確是有事,不過麽,你要是有興趣,可以和我一起去瞧瞧熱鬧。”祝清散說,“正好我也可以借這個機會告訴你,我到底是什麽人。”

“那我當然去。”馮斯毫不猶豫。

於是汽車掉頭開往東麵。此時剛過中午,還遠遠不到交通高峰期,一路暢行無阻,一個小時後已經開到了河北省地界。

“咱們這是要去燕郊?”馮斯問,“燕郊有什麽事兒?”

“有一隻魔仆,帶了一堆妖獸,在北京買不起房,所以決定到燕郊置業。”祝清散雖然開著玩笑,倒也把事情講得很明白。馮斯歎為觀止:“好家夥!這是要在守衛人的眼皮底下鬧事兒啊!我估計範量宇他們都得到場吧?”

“四大高手,還有一些中小家族,都到了,聽說場麵很熱鬧,”祝清散說,“不過,未必打得過。”

“這一年裏,四大高手好像都通過不同的方法極大地提高了力量,再加上其他幫手,也幹不掉這個魔仆嗎?”馮斯問。

“人類在進化,魔仆也在進化,”祝清散說,“而守衛人的力量本來就來自於魔王的賜予,怎麽可能超越魔王本人?”

祝清散這句話別有深意,馮斯聽得一愣,希望對方再多說幾句,但這位花花道士卻不再多說。不久之後,車停在了燕郊的一座建築工地外。馮斯看見工地的大門已經被封鎖了,一輛警車停在那裏,嚴禁任何人進入。他知道四大家族一向背景深厚,能動用警力倒也不足為奇。

兩人下了車,走向工地大門。一名警察正準備走上前攔住兩人,卻被旁邊的同伴拉住了。

“那個是天選者,”這名同伴說,“讓他們進去吧。”

警察有些好奇地打量了一下馮斯這個傳說中的天選者,然後讓開了一條道。

“我也算沾沾天選者的光了。”祝清散拍拍馮斯的肩膀。

兩人走進了工地,馮斯的視線立刻被眼前的一切所吸引。到處都在戰鬥,到處都在拚命,但拚命的雙方乍一看竟然都是人,他恍惚間以為這是一場守衛人之間的內鬥。不過觀察了一小會兒之後,他也看出來,其中的一方並不是真人,而是一種形似真人的非人怪物,他猜測這是妖獸的一種。

路晗衣曾經告訴過他,並不是外表恐怖、身形巨大的妖獸就意味著強大,相反,過於龐大的身軀可能反而意味著笨重孱弱,妖獸的進化方向應該是越來越小,越來越近似於人。現在,路晗衣的預言成為了現實,人形的妖獸已經出現,數量巨大、動作靈活,力量也並不弱,而且看上去抗擊打能力極強,守衛人們與之作戰,大多數人都有些吃虧。

他尋找著四大高手的身影,並且很容易就辨認出了梁野、王璐和路晗衣這三個人,卻並沒有見到範量宇。不過,從某一座在建的樓房裏不斷地飛出妖獸的屍體,多半範量宇一個人在裏麵享受殺戮的樂趣呢。

“我雖然是天選者,但是麵對這樣的場麵,恐怕是無能為力的,甚至自保都困難,”馮斯說,“你呢?你的蠹痕是什麽?”

“我沒有蠹痕。”祝清散說。

“那你……你的附腦能給你的身體帶來什麽特殊的變化嗎?”

“我也沒有附腦。”祝清散回答說,“不過,我有自保的方法。”

“那我就靠你了。”馮斯說著,心裏卻在猜測,祝清散沒有附腦的話,那豈不是就是一個普通人?那他憑什麽自保?難道還能手握桃木劍畫符捉鬼不成?

他用蠹痕創造出了一把比瑞士軍刀大不了多少的鋒銳的匕首,這已經是他目前能力的極限了。盡管這把匕首在那些體質特異的妖獸身前可能起不到什麽作用,但總算是聊勝於無。再看看祝清散,嘴裏叼著一個古色古香的煙鬥,居然悠閑地抽起了煙。

真是個讓人看不透的花花道士呢,馮斯想。

倒是祝清散似乎對他的蠹痕頗感興趣:“前一陣子就聽說天選者的附腦終於覺醒了,現在看起來,真是個妙不可言的蠹痕啊。如果我也有你這樣的本事,就不必成天賺錢那麽辛苦了,直接變錢就好啦。”

“遺憾的是,我暫時還沒能掌握直接變錢的訣竅,”馮斯歎了口氣,“我試過好多次,創造出來的鈔票和真鈔一模一樣,外表完全看不出真假,但就是通不過驗鈔機。看來附腦不想讓我發財啊。”

“慢慢來,總會有進展的,”祝清散說,“魔王把無中生有的力量賜給你,絕不僅僅是為了讓你變出一把刀子來打架的。”

這句話似乎又是話裏有話,馮斯想,但具體藏著什麽樣的深意,一時間還是揣摩不出來。他也顧不上去思考,因為眼前的戰況又起了變化。

範量宇出現了。看來他已經清幹淨了那棟樓裏所有的妖獸,於是離開樓房來到了工地上。他的蠹痕就像是一匹正在囂張怒吼著的巨狼,或者像是一團瘋狂肆虐的登陸台風,沿路被卷入蠹痕的妖獸幾乎是在瞬間就四分五裂,其狀慘不忍睹。

“範哥哥,你悠著點兒啊!”王璐移動了一根鋼筋,把一個衝到她身前的妖獸穿透後釘在地上,“弄得這麽血肉橫飛的,一會兒打完了不好洗地的。”

“洗地這種事兒我管不著,你去負責頭疼吧。”範量宇輕鬆地回答著,順手揪過一個妖獸,雙臂用力,硬生生把妖獸的身體撕成了兩片。

範量宇凶悍的殺戮似乎也激發了守衛人們的鬥誌。在四大高手的帶領下,守衛人重整旗鼓發動反擊,漸漸占據了優勢。與此同時,不斷有新生力量投入進來,馮斯甚至發現了何一帆和俞翰。俞翰雖然不能激發蠹痕,但附腦令他的身體格外強壯,還是馬虎能和妖獸抗衡一陣子。

“看來我還是有點小瞧了這幫家夥,”馮斯說,“過去我總覺得,這幫人滿腦子都是各自家族的利益,永遠不可能團結起來。現在看起來,團結或許是奢望,但要他們暫時拋開裂痕合力對敵,倒也能合作得像模像樣。”

“但可能也僅限於此了,”祝清散說,“這樣的力量,還是無法對抗魔王。”

“我有點明白你的意思了,”馮斯說,“今天你說了好幾句話,我都不是很明白,但是現在,把這些話組合起來,倒是可以勉強猜到一點。你覺得守衛人千百年來借助附腦提升自己的力量是一個錯誤的方向,因為這樣的力量原本就源自於魔王,不管怎麽提升,終究還是無法和魔王抗衡。”

“你領會得比我想象中還要快。”祝清散的眼神裏有些讚許。

“你還說,你既不屬於守衛人,也不屬於黑暗家族,我猜測,你應當是屬於另外一群人:不願意借助魔王賜予的附腦來提升力量,而打算另辟蹊徑,用其他的方法來對付魔王。那麽,那到底是什麽方法?”

“你馬上就能看到了。”祝清散努努嘴。馮斯抬頭一看,一個斷了一條胳膊的妖獸大概是發現了兩人,正在搖搖晃晃地向他們走來。馮斯握緊了手裏的匕首,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能力應對這樣一個力量和速度都超越常人的怪物,尤其對方還不知道疼痛。

但看看祝清散,卻並不顯得緊張,好像胸有成竹。妖獸一步步地走過來,距離兩人隻有十幾米遠了,馮斯盯著妖獸的行動,思考著如果一匕首插入心髒位置,有沒有可能起效。

“別忙了,”祝清散說,“一個普通的職業拳擊手你就打不過了,拿著這把刀子去拚妖獸隻可能送死。還是我來吧。”

祝清散說得煞有介事,馮斯想了想,決定相信他——反正如他所言,即便不相信,自己拿著這把匕首衝上去也隻能是一盤菜。於是他垂下了手臂,雖然心裏忐忑,表麵上卻毫不服輸地表現出一臉淡定,看著妖獸步步逼近。

眼看妖獸再走上幾步就能攻擊到自己了,馮斯的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兒上,祝清散的唇間卻發出了輕輕的噗的一聲,好像是從煙鬥裏飛出去了什麽東西。隨著這一聲響,妖獸的臉上多了一樣東西:一根細細的針。

這根針剛剛插進妖獸的皮膚時,妖獸並沒有什麽反應,又向前跨出了兩步,但兩步之後,它的身體忽然顫抖了一下,隨即停住不動了,就那麽僵立在原地,好像真的變成了塑料模特。正好背後不遠處,梁野的蠹痕製造出了一道灼熱的氣浪,妖獸被氣浪一帶,直挺挺地撲倒在地上,姿態都沒有變化。

“現在你可以用你的匕首隨便對付他,剖腹掏心也可以,淩遲碎割也可以,保證它不會反抗。”祝清散說。

說話間,又有兩隻妖獸撲了過來,祝清散如法炮製,從煙鬥裏吹出兩根針,分別刺到兩隻妖獸的身體裏。它們也像先前的第一隻妖獸一樣,兩三秒鍾後就身體僵硬,停止移動。

“這是什麽玩意兒?”馮斯忍不住問,“是‘酒’嗎?”

所謂的“酒”,是守衛人們用來令附腦平靜的一種藥物。祝清散搖搖頭:“你又不是沒有見過‘酒’,‘酒’的效果沒有那麽快,不可能在兩三秒內就停止妖獸的活動。”

“是毒藥嗎?可是我聽路晗衣說過,附腦對毒藥有抵抗作用,無論用毒藥來對付魔仆、妖獸還是守衛人,效率都會比較低下。可是你的毒針,隻需要兩秒鍾就能起效,怎麽可能那麽快?”

“因為它並不是普通的毒針,”祝清散說,“如果這種針射到普通人身上,他們除了皮膚感到刺痛之外,不會有任何其他的不適。”

“你是說……它隻對附腦有用?”馮斯一驚,“這種針上麵的藥物是專門用來克製附腦的?你是怎麽做到的?”

祝清散神秘地一笑:“科技改變命運。”

“科技?”馮斯又是一愣。自從被卷入這個詭異難言的魔王世界之後,他的腦子裏就很少能想到“科學”這兩個字了。魔王,魔仆,妖獸,附腦,蠹痕……這些東西仿佛都超脫了科學的範圍,讓他前十九年塑造起來的世界觀轟然崩塌。但是現在,竟然有人能使用科學手段來克製強大的附腦,這著實讓他一下子回不過神來。

“我沒有理會錯的話,你是說,這種毒針完全是依靠人類——我是指普通人類——的科技力量研發出來的,沒有附腦的幫助?”馮斯問。

“我們當然也需要對附腦有足夠的研究,但我明白你想問什麽,是的,全靠人類的科學能力,沒有依靠蠹痕進行任何催化,和‘酒’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東西。”祝清散說話間又用毒針製住了好幾隻妖獸。馮斯能感覺到,祝清散的身上果然沒有一絲一毫蠹痕的力量。

祝清散真的隻是一個普通人。

“有了這種毒針,你應該比守衛人還厲害了吧?”馮斯問。

祝清散搖搖頭:“不,這種藥劑隻針對附腦起效,妖獸隻受附腦控製,所以一擊就靈。守衛人除了附腦之外,還有人類自然進化的大腦,即便短暫失去了蠹痕,仍然可以用大腦控製身體。何況,他們也可以提前防範,避免被這種毒藥傷害到。”

馮斯微微一笑:“我聽得出來,你始終更加相信人腦的智慧,而對附腦並不感冒,不管它們能爆發出怎樣的力量。那這種毒針對魔仆有效嗎?”

“還不得而知,畢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魔仆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附腦。”祝清散說,“所以有兩種可能性,也許會迅速起效,也許會效果大減,但我們最近已經在蘊量一次重要試驗了。”

“但是還是很了不起了,”馮斯說,“這是直接針對附腦的本質作戰,似乎真的比以暴力抗衡暴力要高明一點。但是如果對付不了魔仆,這一戰還是得靠暴力狂們。”

祝清散苦笑一聲:“是的。還是得靠那群暴力狂。”

在兩人的視線中,妖獸們好像是收到了新的指令,漸漸集合在一處。這是一個很奇怪的決定,因為妖獸們之前就是依靠分散的陣型和靈活的跑位才給守衛人製造了巨大的麻煩,現在他們聚攏在一起,反而方便守衛人們進行殺傷。尤其是梁野的烈焰和範量宇的毀滅之力施展開之後,幾乎就是一場屠殺。

“他們好像是故意送死,”馮斯眉頭微皺,“這是什麽路數?”

“我也弄不太明白,”祝清散說,“如果還是按照之前的戰術的話,即便守衛人能取勝,也要付出很大的代價。但現在看起來,就像是主動認輸。”

妖獸們以這種近乎自殺般的方式聚攏在一起,很快死傷大半,守衛人們也不斷跟隨著縮小包圍圈,防止有漏網之魚逃出去。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妖獸身上的時候,馮斯忽然間感到了一陣頭疼。

非常熟悉的頭疼滋味。每一次,隻要有魔仆的精神力量和他的精神力量發生震**,他就會劇烈頭疼,而在這樣的頭疼裏,他也擁有對他人的附腦進行“催化”的古怪能力——盡管這樣的催化時靈時不靈,摸不清起效的規律。不過,自從年初激發出屬於自己的蠹痕之後,這種頭疼的感覺已經很久都不存在了。但現在,它又出現了。

“你怎麽了?”祝清散注意到馮斯臉色的變化。

“我又開始頭疼了。”馮斯說,“一般而言,這意味著我的精神和別人的精神發生了共鳴,有可能是某個強大的守衛人,但更有可能是魔仆。”

“魔仆?”祝清散愣了愣,隨即喊了一聲,“不好了!快走!”

他拉起馮斯就往工地的出口跑去。馮斯雖然不明所以,仍然跟在他身後,他這才注意到,這位成天在網上騙粉絲的花花道士身體相當強健,真要打架的話,自己還未必是祝清散的對手。

可見要在魔王世界裏存活下來,不管用什麽方法,都得拚盡老命啊,馮斯想。

但兩人沒跑出幾步,馮斯陡然間感到腦子裏的痛感一下子加劇了數倍,就像是有一根燒紅的鐵棍在顱腔裏翻攪一樣。他腳下一軟,摔倒在地上。

祝清散回身拉他,就在這時候,兩人所踩著的地麵忽然震動起來,緊跟著裂開了一條大縫。一股巨大的吸力從地縫裏傳來,把兩人全都吸了進去。

三、

文瀟嵐也說不清楚自己內心的這種不安來源於何方。自從幾天前馮斯告訴她、他將要回學校尋找薑米之後,她心裏就總是隱隱約約有些擔憂,卻又無法描述這種擔憂來自於何方。

當然,不安歸不安,擔憂歸擔憂,我們的文小姐仍然是校園社團活動的先鋒。她一麵惦記著馮斯的事兒,一麵仍然有條不紊地組織著各項活動。今天晚上,就是本學期學生會所組織的校園活動的重頭戲:一場化妝舞會。這場活動自從公布預告之後,反響就非常強烈。那些過去隻在萬惡的資本主義影視劇裏見過化妝舞會的大學生們,現在有了機會親身嚐試,一個個都顯得熱情高漲。

寧章聞和關雪櫻也被文瀟嵐硬拉著去參加。關雪櫻依舊是好奇中帶著歡喜,不忌憚接觸任何新鮮事物,寧章聞推脫了好幾次,最後還是拗不過文瀟嵐。

“不跳舞也沒關係,坐在旁邊聽聽音樂,感受一下氣氛也好啊,”文瀟嵐對寧章聞說,“別忘了馮斯離開前跟你說的:多和陌生人接觸,不要隻局限在我們幾個人。”

馮斯的話似乎對寧章聞格外有用,他最終答應了。

在文瀟嵐撒切爾夫人一般的鐵腕掌控力之下,舞會進行得很順利。校園裏的男男女女打扮得環肥燕瘦光怪陸離,一開始還有些拘謹,後來就慢慢放得開了。

由於舞會還增設了“最佳造型獎”,所以大家也是卯足了力氣裝扮,不斷有學生的造型引來眾人的喝彩。比如有女生穿著露臍裝cos日漫裏的女王形象,**妖嬈吸引了無數男生的目光;有人自製蜘蛛俠的服飾,打扮起來居然像模像樣;有人用紙板做出了變形金剛的外殼;有情侶裝扮成灰太狼和紅太狼;甚至還有打扮成圖書館看門老頭的,引來大家一片哄笑。

“哎,那圖書館老頭簡直太絕了,中山裝、黑布鞋、厚瓶底眼鏡、山羊胡子……也虧他找得齊。”文瀟嵐的同事、學生會副主席興致勃勃地說,“看樣子,今晚的最佳造型獎非他莫屬了……咦?”

她的最後一聲“咦”充滿了驚奇,文瀟嵐也敏銳地注意到舞會現場的氛圍有些奇怪。她放下手裏厚厚的活動文案,轉頭順著副主席的目光看過去,然後禁不住“啊”的一聲驚呼起來。

看樣子,打扮成圖書館老頭的那個學生是難以得到最佳造型獎了,因為另一個比它吸引眼球一百倍的造型出現了。此時此刻,一個粗壯的身軀正走入充當舞會場地的這間禮堂,他的脖子上赫然頂著兩顆頭顱,一大一小,其中大的那一顆頭顱的臉上布滿刀疤。

“我的媽呀,我收回剛才的話,”副主席喃喃地說,“這位大哥才叫真酷炫,他這一亮相,別人的打扮簡直就像小孩兒過家家一樣可笑了。”

酷炫個屁!文瀟嵐簡直忍不住想要大喊出聲了。這哪裏是什麽“化妝”“打扮”“造型”——這兩顆頭顱和滿臉的傷疤都是真的!那種仿佛可以隨時把整個禮堂裏的人全部撕成碎片的殺氣也是真的!

——這個雙頭怪物,就是守衛人世界中最可怕的那個人,範量宇。

在人們的注視中,範量宇一步步走向文瀟嵐。文瀟嵐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該怎麽辦,她示意DJ放音樂,然後牽起了範量宇的手。

“大家一起狂歡!”文瀟嵐竭力做出興高采烈的樣子,大聲喊道。

勁爆的電子音樂響起來,大學生們紛紛響應文瀟嵐,開始扭動身體跳將起來,場麵重新熱鬧起來。範量宇顯然沒有料到文瀟嵐會拉上他跳舞,動作微微有些僵,但很快就恢複正常,跟隨著音樂節奏踩著步點,居然跳的有模有樣。

“你瘋了!怎麽能就這麽著跑到這兒來?”文瀟嵐低聲說,但心裏倒並不覺得生氣,反而在驚詫之餘,有一種“太有意思了”的感覺。

“化妝舞會嘛,反正他們都會把我當成是化過妝的人,有什麽關係呢?”範量宇滿不在乎。

“好吧,算你藝高人膽大,”文瀟嵐作無奈狀,“不過我真沒想到你居然會跳舞。”

範量宇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說:“許多年前,有人教過我。就是你見過相片的那個女孩。其餘的,先別問。”

“我明白,我不問,”文瀟嵐說,“不過,還是謝謝你告訴我。那你來找我,是有什麽急事嗎?”

“馮斯那個混小子又失蹤了,”範量宇說,“這一次,他恐怕是落到了魔仆的手裏。”

“魔仆的手裏?”文瀟嵐倒吸了一口涼氣,“就是你們說的魔王的仆人,比守衛人啊妖獸啊什麽的都厲害的魔仆?”

“對,魔仆。”

我的第六感又準了,文瀟嵐想,難怪這兩天心驚肉跳的呢。

舞會剩下的環節變得索然無味,不過文瀟嵐仍然以可貴的敬業精神堅持到了最後,特別是親手把“最佳造型獎”的金燦燦的獎杯頒發給了範量宇。範量宇咧嘴一笑,把獎杯高高舉起,禮堂裏響徹了歡呼聲,一大群學生湧上來要和這位神乎其技的化妝大師合影留念。

“我真該天天舉辦化妝舞會,”文瀟嵐喃喃地說,“那樣你就可以天天帶著這兩顆大頭招搖過市了。”

“我倒是真不介意平時也這麽晃,就怕貴校的校醫院塞不下那麽多被嚇瘋的人。”範量宇說。

“還是不要了……”文瀟嵐撲哧一笑,隨即又換出一臉愁容,“你說馮斯被魔仆抓走了,是怎麽回事?”

“今天下午,有一個位於燕郊的魔仆準備複蘇,監測到的力量很強大,而且複蘇地點是在燕郊的市區,所以幾大家族和其他一些中小家族一起出動。這樣的行動,我們通常稱之為‘壓製’。”範量宇說,“大概是動靜比較大,所以姓馮的小子不知道勾搭了一個什麽人——看打扮是個道士——也跑到燕郊去湊熱鬧。”

“道士?”文瀟嵐想了想,“馮斯最近不是在一家文化公司做事麽?名義上是文化公司,其實就是搞一些裝神弄鬼的算命風水之類的事情。那個道士說不定就是他們請的大師,或許正好是裝成道士借機接近他的守衛人。”

“我們和妖獸打了起來,但魔仆一直沒有現身,”範量宇說,“馮斯和那個道士到來後,一直躲在角落裏,那個道士好像也有足夠保護他們倆的能力,所以我們都沒有太在意。但是到了後來,他們站立的地方突然地下裂開了一條縫,兩個人都掉下去了。”

“掉下去了?後來呢?”文瀟嵐忙問。

“當時我們已經控製住了剩餘的妖獸,所以由路晗衣和梁野盯著那邊,我和王璐趕緊跑到裂縫的地方。我們發現,裂縫已經合上了。我用蠹痕在地上炸出了一個大坑,發現下方的土地是實心的。”

“實心的?怎麽可能?”文瀟嵐說,“那馮斯和那個道士去哪兒了?”

“我猜測,大概是那個魔仆掌握了某種可以在地殼內自由行動的蠹痕,也就是說,類似古代神話裏的潛地術。它帶走了馮斯和道士。”

“難道它的複蘇原本就是個陰謀?目的就是抓走天選者?”文瀟嵐問。

“我覺得不像。”範量宇搖搖頭,“我們在那裏遭受到了妖獸的猛烈攻擊,看得出來,魔仆事先的確是製定了計劃,但目標並非馮斯,而是我們。”

“你們?”

“對,守衛人家族。它想要吸引盡可能多的守衛人去到複蘇地點,然後用妖獸來對我們製造殺傷。但是,當它發現馮斯也到場之後,它調整了計劃,用妖獸把我們吸引到另一側,然後親自現身,抓走了馮斯。”

“那現在該怎麽辦?”文瀟嵐有些茫然,“能在你們那麽多的怪物麵前把他抓走,這個魔仆應該很厲害吧?”

“我們對天選者的保護本來就是有限的,”範量宇說,“不多經受一些磨練,他很難成長為我們所需要的人。”

“但是萬一他死了呢?”文瀟嵐問。

“死了的話,或許就是天命注定,”範量宇說,“過去的天選者反正也死了那麽多個了。盡管馮斯這小子確實有些特殊,和以前的天選者不一樣,但誰也無法預料他的結局。總而言之,我們關注他,在必要的時候出手援助他,卻不能越俎代庖地替他包辦一切,很多事情最後還是得看他的造化。”

“反正最多不過是天選者掛了,魔王複蘇,人類完蛋,你們都想得通,”文瀟嵐歎了口氣,“但是馮斯是我的好朋友啊,不管他最後會打倒魔王還是一輩子當一個在網遊裏打錢的廢柴,我都不想看到他死。說真的,你有什麽辦法找到他嗎?”

“目前暫時沒有,”範量宇說,“魔仆抓走了馮斯之後,就完全收束起他的精神力量,幾大家族中對魔王力量較為敏感的那些人正在燕郊附近努力尋找,但未必能有用。”

“所以說,一切都得看他的運氣了,”文瀟嵐說,“不過說實話,其實我也並不怎麽緊張,你說得對,他既然是天選者,總得和命運多掰幾次手腕子,怎麽也不會輕輕鬆鬆就掛掉。”

“小啞巴很喜歡那麽晚出來閑逛麽?”範量宇忽然問。

文瀟嵐一愣,這才發現,就在前方的一條林蔭道上,關雪櫻正在急匆匆地走過。看她行進的方向,是走向校門口。

“不應該,小櫻除了買菜之外,很少出門的,”文瀟嵐說,“每天晚上沒特殊的事情她更是不會出去,一般都呆在房間裏學習——她學習很刻苦的。她剛剛去參加了化妝舞會,現在應該趕著回家才對。”

“那她現在這麽著朝外走就有問題,”範量宇說,“走吧,去看看。”

文瀟嵐有點意外:“一起去?我還以為你要把我趕回宿舍呢。”

“算是獎勵你今晚辦的這個化妝舞會吧,”範量宇哼了一聲,“老實說,這麽大模大樣地走在人群裏,不用把兩顆大頭藏起來,還是挺有意思的。”

“你真是越來越可愛了。”文瀟嵐眉開眼笑。

範量宇有些惱怒地咳嗽一聲。

四、

地麵裂開了一條縫。馮斯和祝清散一起掉進了地縫裏。他的反應倒是快,想要利用蠹痕創造出一根帶鐵鉤的繩子來,可惜腦子裏這麽轉,精神力量卻跟不上,蠹痕剛剛發動,身子已經墜落下去了。

不過並沒有掉落太久,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住了他的身體。這股力量就像是一雙大手,近乎輕柔地把他放在了堅硬的地麵上。馮斯能聽到祝清散的呼吸聲,知道對方也沒事,心裏稍微一寬。隻是身邊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什麽也看不到。

馮斯用手電筒照向這個人,對方毫不閃躲,臉上反而現出一絲微笑,看上去成竹在胸。電筒光中,可以看出這是一個女性,五官很端正,相貌中帶有一種凶狠的野性之美,但是身材異常高大,雖然坐在地上,也幾乎和祝清散站著差不多高,馮斯猜測她站起來的話身高可能要超過兩米三——比姚明還高一點。

“怎麽,覺得我的個子太高了?”女巨人問。

“沒有,在我見過的魔仆中,你已經是最像人的一個了。”馮斯回答。

“反應很快啊,一下子就猜到了我是什麽人,”魔仆讚許地點點頭,“而且聽你的口氣,你已經見過不止一個其他的魔仆了?”

“在你之前還見過兩個,”馮斯說,“一個的形象就像是放大了的大腦,那大概是所有魔仆的原始形態吧,不過它自己選擇了進化,身上長出了很多觸須;另一個蛇身人頭,但是頭部做得很不好看,比例失調。你雖然塊頭很大,身材比例卻很勻稱,臉型尤其不錯。可惜你似乎不太懂得人類的審美。”

“我知道,你們不喜歡看大塊頭的女人,不過我進化成這個模樣原本也不是拿給你們看的啊,”魔仆俏皮地一笑,“如果我想要在這個世界上找個男人,我會把身高再控製控製。”

“你和我先前見過的那兩個魔仆都不一樣,”馮斯說,“它們就算是開玩笑的時候也繃得很緊,也許是身上背負的魔王賦予的使命讓它們不敢有絲毫放鬆,但你好像顯得很輕鬆。”

“如果早一些日子遇到我,你會發現我其實也繃得很緊,”魔仆回答,“不過最近一段時間,我放鬆下來了。”

“為什麽?”馮斯問。

魔仆的回答讓馮斯一下子跳了起來:“因為我已經感受到了主人的氣息。”

“你說什麽?”馮斯失聲驚呼,“主人的氣息?你是指——魔王?”

魔仆點點頭:“當然,不然還能是誰?”

馮斯不說話了。盡管他早就有心理準備,自己遲早有一天會和魔王碰麵,卻沒有想到這一天來得那麽快。那個一直壓在內心深處不敢去想的問題,此時卻不得不清晰地浮現於腦海:我到底算是守衛人、還是魔王的“親人”?如果我見到了魔王,我該怎麽辦?

“也就是說,魔王已經蘇醒了?”祝清散問。他的語聲倒是十分冷靜,仿佛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切。

“認為魔王一直在‘沉睡’,隻不過是你們人類的想法,”魔仆說,“對於我們而言,魔王隻是‘失蹤’。”

“沒有人知道主人的心思,我所需要做的,隻是服從和配合。”魔仆的說辭和馮斯之前在金字塔中遇到的蛇身魔仆幾乎一模一樣,“主人展露出他的氣息,就是一種召喚,我自然要做我應當做的事情。”

馮斯恍然大悟:“我明白了!難怪不得前幾天我聽說,最近一些日子以來,全球各地都發生了守衛人家族被屠殺滅門的慘案。我還在想呢,黑暗家族也沒有那麽大的力量吧?原來都是魔仆幹的。”

魔仆點點頭:“感知到主人氣息的人,不會隻有我一個,它們當然也會采取合適的行動。”

“也就是說,天下大亂的時刻已經到了。”馮斯歎了口氣,“你抓我到這裏來是為了什麽,殺死我嗎?”

“不,我並不打算殺死你,”魔仆搖搖頭,“天選者是一把雙刃劍,也許能幫助守衛人危害到主人,卻也有可能幫助主人恢複力量。到底要不要殺死你,是主人才有資格決定的事情。而且,你可能會錯意了。”

“會錯意了?”馮斯不解。

“不要自作多情了,你隻是個添頭而已,”祝清散拍拍他的肩膀,“這位魔仆女士真正的目標,可能是我。”

“是你?”馮斯呆住了,“不可否認你在現實中騙到的女粉絲遠多於我,但我怎麽也看不出你吸引魔仆的理……”

這個“由”字還沒有說出口,他卻已經猛然醒悟過來:“是你的毒針!魔仆對你用的這種破壞附腦的毒針更感興趣!”

“是的,其實我原本沒有在意你的到來,也並不想對你怎麽樣,天選者,”魔仆說,“我的原計劃就是爭取能把中國的四大家族的有生力量都消滅掉。不過,我有些低估了他們的力量,妖獸和他們交手後不久,我覺得想要殲滅他們是不現實的,尤其是他們當中有四個人能力相當突出。所以我改變了計劃,打算設置一個圈套,犧牲所有的妖獸,爭取能傷害到那四個人。哪怕能殺死其中的一個,也算是不錯的成果。”

“那果然是個圈套,”馮斯說,“但當你發現了祝道長之後,你第二次改變了計劃。”

“是的,他的存在讓我驚訝極了,”魔仆點點頭,“妖獸體質特異,本身對人類常用的各種毒藥都有抵抗性,但我發現,他的毒針可以在兩三秒鍾的時間裏就讓妖獸完全失去戰鬥力,而他本身並沒有發揮任何蠹痕。這樣的武器,似乎是直接針對附腦起效的,於我而言是聞所未聞。它可能會對我們造成巨大的威脅。”

祝清散還真說對了!馮斯想,這些小小的鋼針,真的比守衛人們的蠹痕更加讓魔仆感到不安。毫無疑問,這位魔仆正是發現了鋼針背後所隱藏的不可小覷的潛在力量,這才把祝清散當成最終目標的。

魔仆笑得花枝亂顫,顯然馮斯所用的“女士”這個稱呼讓它覺得很有趣。馮斯禁不住想,魔仆當初進化人形的時候,要是把身材按比例縮小個三分之一,搞不好也是迷倒眾生的大美女呢。

祝清散並沒有回答。他的臉上依然是那副淡然恬退的神情,卻和先前故意偽裝的那種花花道士的氣質大不相同,馮斯能看出來,他的內心有一種真正的平靜。

“我沒有猜錯的話,你是故意讓我見到你出手的,是麽?”魔仆發話說,“我不知道你們這個組織到底隱藏了多久,但我不知道你們的存在,守衛人也不知道你們的存在,可見你們平時的保密做得無懈可擊。但是今天,你卻出現在了一個危險的場所,還展露了你的毒針,這似乎不能用疏忽大意來解釋。”

“是的,並不是什麽疏忽大意,”祝清散說,“我的目的就是想要見到你。幸運的是,我如願以償了。”

“好吧,聽起來像是你們倆的單獨約會,我倒成了多餘的人了……”馮斯說。

“我能感覺到你身上帶的探測器,”魔仆說,“它大概已經把發生在這裏的一切傳遞給你的同伴了吧?犧牲一條性命,獲取活著的魔仆的資料,這樣的交換倒也值得。”

“而你把我帶到這裏來,無非也是想要證實我們的存在,然後想辦法摧毀我們,”祝清散說,“你我各取所需,最終的勝負還是得看天命。你當然也應該料到,我已經提前服下了毒藥,以防你刑訊逼供。”

“就算你沒有吞服毒藥,我也不會對你怎麽樣的,”魔仆說,“人類的力量雖然渺小,卻往往有著令我佩服的意誌。”

馮斯靜靜地聽著祝清散和魔仆的對話。雙方的語氣裏不含一絲一毫的敵意,就像是兩個老朋友在談心,然而宿命中的生死對決卻無法避免。這場對決表麵看上去力量懸殊,但祝清散所代表的人群卻擁有著連守衛人都無法掌握的獨特技術,能夠令魔仆都感到緊張。

可見人類雖然處於弱勢,卻永遠不會輕易屈服。馮斯覺得心裏隱隱有一股血氣在湧動,同時卻也有一些困惑:守衛人所選擇的方向真的是錯誤的嗎?隻有祝清散所代表的神秘勢力的科技之路才是正確的嗎?

如果是那樣的話,我這個天選者的存在又是為了什麽呢?

他還想要細細思考一下其中的關竅,肉體卻有些支撐不住了。極度疲累之下又奔波了半天,似乎渾身的每一個毛孔都鑽進了瞌睡蟲。他靠在這個地洞的洞壁上,雙腿伸直,很快睡著了。

五、

關雪櫻一路走出了校園的東門,邊走邊不停地看著手機,似乎有人通過手機指點她方向。文瀟嵐和範量宇跟在她身後。來到校門邊,範量宇也不得不再次把他那顆畸形的小頭硬生生縮入體內,然後用帽兜遮住臉。

“再來一兩次,我也能成為校園明星。”

兩人一路跟蹤著關雪櫻走在馬路上。關雪櫻跟隨著手機的指示,走向一輛停在路邊的suv,開門坐在了後座上。汽車發動,沿著公路向遠處駛去。

“糟糕,這下追不上了。”文瀟嵐說。

“我幹什麽事都喜歡獨來獨往,但這並不意味著在必要的時候我也會拒絕家族支援,”範量宇冷不丁地說,“我剛才在小啞巴身上做了一點印記,她跑不掉。”

文瀟嵐大喜:“我是真沒想到你這樣的怪物也需要別人幫忙呢。”

兩分鍾之後,一輛摩托車駛到了兩人身前。騎車人停下車,摘下頭盔,赫然是一個年輕美麗的女子。文瀟嵐有些好奇地借著路燈打量了一下這個姑娘,心裏微微一驚。

她長得很像範量宇項墜裏的照片上的那個女孩,無論臉型還是眉目都很相似,但是渾身散發出一種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冰冷與強硬,和那個女孩和煦而略帶羞澀的微笑截然不同。

女子打量了一下文瀟嵐,輕蔑地搖搖頭:“弱雞……”

她扔下頭盔,揚長而去。文瀟嵐莫名其妙地收獲了一句贈言,不由心頭火起,正想反唇相譏,手腕卻被人輕輕握住了。扭頭一看,範量宇衝她微微搖搖頭,目光裏似乎有一種深沉的痛苦。

“上車吧。”範量宇把頭盔遞給文瀟嵐。

文瀟嵐愣了愣,最後還是默默地坐在了範量宇身後。她隱隱猜到,這個女人和範量宇相片上的那個女孩,一定有著某些緊密的關係,而範量宇,這個天不怕地不怕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的怪物,似乎竟然不願意招惹她。

真希望你什麽時候能把過去的事情講給我聽,文瀟嵐想。

摩托車發動了。範量宇駕駛著摩托車,遠遠跟在汽車的視線範圍以外,如他所言,他在關雪櫻身上留下了特殊的印記,隔得很遠的就能感知到關雪櫻的存在。

文瀟嵐在範量宇的耳邊說了幾句話,發現由於摩托車的噪音和風聲,她的話根本傳不到範量宇耳中。但範量宇發現了她的意圖,回手一甩,一滴血濺到文瀟嵐的手背上,隨即用蠹痕將兩人包圍在其中,說話聲立刻清晰起來。

“他們好像是……在朝著市中心的方向開。”文瀟嵐說,“這可有點奇怪,我記得之前不管是馮斯還是小櫻遇到點兒什麽事兒,一般都是在荒僻的地方。”

“因為不管是守衛人還是黑暗家族,都並不願意在世俗的凡人麵前暴露自己的存在,”範量宇說,“一切行動的優先原則都是不泄密。所以像這樣把小啞巴帶到鬧市區,有兩種可能性。”

“哪兩種?”文瀟嵐問。

“要麽對方有絕對的把握不必動手,要麽……他們根本就不是魔王世界裏的人。”範量宇說。

範量宇猶豫了一陣子,最後開口說:“好吧,我估計這事兒很快就要包不住了,現在說出來也無妨。你已經知道了,魔王世界裏存在著魔王和魔仆、守衛人、黑暗家族這三股勢力。但是就在十多年前,守衛人意外地發現,似乎還存在著第四股勢力。”

“第四股勢力?”

“是的,那是在日本發生的事情。當時有兩名黑暗家族的族員被打成重傷後,逃竄到了一個海邊的村落裏,日本的守衛人家族為了防止泄密,也追了過去。但到了那裏之後,他們發現兩人已經被殺死了,但殺死他們的卻並不是蠹痕,而是一種毒劑。毒劑摧毀了黑暗者的附腦,然後他們被用普通物理方式殺死。”

“摧毀……附腦?”文瀟嵐很是詫異,“而且不是通過蠹痕?”

“是的,不是通過蠹痕,就是依靠普通常人所能掌握的物理化學手段。”範量宇說,“日本守衛人把兩名死者的附腦切下來,帶回去研究,守衛人中的科學家在裏麵提煉出了一種複雜的化學物質,可以對附腦起到快速而有效的強力抑製作用。然而,以他們的手段,無法分析出這種化學物質是怎麽合成的。”

“但通過這件事,守衛人們也知曉了,似乎存在著另外一股力量,選擇用人類的原生科技來和魔王進行對抗。但是我們想盡了各種辦法,都沒有能夠找到這些人的行蹤。他們似乎一直在刻意隱藏著自己,不願意在守衛人麵前露麵。甚至在各種各樣的曆史記載中,也找不到絲毫與他們有關的隻言片語。”

“你們守衛人那麽厲害,竟然對他們一無所知,那他們確實藏得很好了,”文瀟嵐思索著,“後來也一直找不到他們的活動痕跡嗎?”

“不,就在日本那起事件發生後不久,梁野所在的家族接到了一條求助的訊息。”範量宇說,“訊息來自於一個身份不明的女人,她說,她手裏掌握著和日本事件有關的資料,希望逃到中國得到梁氏家族的保護。梁氏家族對此很重視,派出了當時家族裏最強的成員——梁野的叔叔。但是後來,整個事情卻出了岔子。”

“什麽岔子?”文瀟嵐問。

“沒有人知道具體的經過,但是,梁氏家族派去的人全部死了,包括梁野的叔叔在內,死於蠹痕的傷害。”範量宇說。

文瀟嵐“啊”了一聲:“那……那個女人呢?”

“女人也消失不見了。”範量宇說,“後來大家隻能猜測,也許女人的行蹤被黑暗家族或者梁氏的敵對家族掌握了,對方也派人來抓她,最後終於兩敗俱傷。而對於守衛人世界來說,大家隻是確認了一件事:在守衛人和黑暗家族之外,還有另外一股人類勢力,擁有著通過科技手段摧毀附腦的能力。但這股勢力有多大,技術進展到哪一步,他們到底躲藏在哪裏,具體又有什麽圖謀,卻始終無人知曉。”

“因為梁野。他一直執著地調查著這件事,希望能為自己的叔叔報仇——梁野自幼喪父,在家族中一直依賴著叔叔的照顧才能成長為四大高手之一。”範量宇說,“他在出事的那個地帶四處打探,甚至不惜使用酷刑逼供,終於從一個無意中的目擊者那裏探查到了一丁點蛛絲馬跡,獲知了當年那個女人大致的逃亡方向,然後在那一片貴州山區尋找了很久,最終發現了小啞巴的下落。”

“梁野啊……表麵上看起來冷冰冰的,其實也是一個執著的人。”文瀟嵐感歎說。“但是他什麽也沒有告訴小櫻。”

“因為除了小啞巴這個人之外,他什麽也沒能找到——包括掘開了那個女人的墳墓,而小啞巴連自己的身世都完全不清楚。”範量宇說,“所以守衛人們沒有其他選擇,隻能靜觀其變,倒是黑暗家族憋不住了,已經來找過小啞巴好幾次。但他們就算抓走她也沒有用,因為她確實什麽都不知道。”

“那這一次呢?你猜……會不會是小櫻的媽媽曾經所在的那個組織來找她?”文瀟嵐忽然渾身一顫,“那他們豈不是要殺小櫻滅口?”

“要殺小啞巴滅口還不容易,至於兜那麽大個圈子把她帶到城裏來麽?”範量宇說,“我倒是傾向於認為,小啞巴的母親帶走了組織裏某些關鍵的秘密,所以他們找到她,是想要把這個秘密重新找出來。”

“但是小櫻根本就不知道啊!”文瀟嵐有些焦急,“萬一小櫻什麽都說不出來,他們會不會……”

“我也不知道,”範量宇說,“靜觀其變吧。”

果然,關雪櫻被一路帶到了二環與三環之間的鬧市區。盡管已經是深夜,路旁仍然燈火燦爛,不少娛樂場所正是生意熱鬧的時候,門口停滿了各種豪車。

“他們要是帶著小啞巴去唱歌,倒也算有新意了。”範量宇說。

文瀟嵐忍不住笑出了聲。她發現,範量宇其實在某些方麵還和馮斯挺像的,毒舌起來半點也不差,不過這樣的毒舌似乎隻在她眼前才有所施展。其他時候,即便是路晗衣梁野等人,都對範量宇保持著相當的忌憚。

suv最終並沒有開到這些娛樂場所“帶著小啞巴去唱歌”,而是停在了一個有些讓人意料不到的地方:一所以豐胸和磨下巴而著稱的私人整形醫院。文瀟嵐雖然從來不用去考慮整形的問題,卻也在鋪天蓋地的廣告中聽說過這所醫院的名頭。

她原本以為範量宇會接著開上幾句“小啞巴那麽瘦骨伶仃的確需要豐胸”之類的促狹玩笑,範量宇卻並沒有吭聲,隻是在路邊停下了車。文瀟嵐跳下車,發現範量宇的臉色陰沉,目光中隱隱跳躍著火花。

範量宇擺擺手:“沒什麽。帶錢了嗎?”

“錢?帶了。”文瀟嵐莫名其妙,“你問錢幹什麽……啊!你是想要我打車回去?”

“沒錯。”範量宇說,“這個地方比我想象中要危險,你留在這裏會拖累我。”

這是範量宇對文瀟嵐一向的說話方式,簡單直接,從不拐彎抹角。文瀟嵐咬了咬嘴唇:“好吧,我先離開這裏。但我不回去。剛才路過前麵那條街的時候,我看到有一家二十四小時快餐店,我在那裏等你。”

她遲疑了一下,又趕緊補充說:“等你們。”

她離開範量宇,快步走進那家二十四小時快餐店。為了舞會的事情忙碌了一晚上,她也真感到有些餓了,要了一份蓋澆飯,一杯熱豆漿,吃飽喝足之後,又要了一杯橙汁,然後坐在位子上劃拉著手機。這當口她居然還顧得上想:唉,早知道今晚是這樣,應該把書包背出來的……

好在手機上有背單詞的程序,讓這位學霸不至於虛度時光。但背了一陣子單詞之後,她不知怎麽的,心裏一陣陣的煩亂,怎麽也背不下去了。關掉背單詞軟件,打開一個小遊戲玩了一陣子,依然不得要領往常輕輕鬆鬆玩到十多關的遊戲,第五關就掛掉了。

她索性收起手機,看著窗外偶爾駛過的車輛發呆。快餐店裏人很少,不過客源一直沒斷,出於種種原因在深夜吃飯的人們來了又去,隻有文瀟嵐始終呆坐在那裏。最後她終於反應過來了:她在擔心範量宇。

這是一個很奇怪的念頭,因為範量宇是守衛人世界中最強的一個,而且身經百戰經驗豐富,幾乎不可能有人能傷害到他。但不知道為什麽,從範量宇驅趕自己的舉動,從範量宇忽然間變得陰沉的眼神,她意識到這個雙頭怪物可能是遇上了前所未有的強大的敵人。

“會有人比你這個大頭怪物還厲害麽?”文瀟嵐低聲自言自語著,“我怎麽會擔心你呢?”

她忐忑不安地等待著,隻覺得心裏越來越慌張,但是一遍一遍地看向窗外,始終沒有範量宇或者關雪櫻的身影。她開始沉不住氣了,雖然耳邊不斷重複著範量宇的各種看似冷酷實則很有道理的警告:“你來了也沒用。”“你幫不上忙。”“你隻能拖累我。”腳卻不自覺地想要移動。

管他娘的呢!文瀟嵐發狠地握緊了拳頭,收起手機出門而去。她幾乎是小跑著來到那家外表裝修得很華麗的整容醫院門口,卻並沒有看出絲毫異狀。穿著護士裙的漂亮接待小姐在門診大廳裏安靜地端坐著,霓虹燈招牌上種種誇張宣傳的大字有節律地閃爍著,仿佛這家醫院裏從來沒有進去過一個小啞巴,也從來沒有進去過一個長著兩個腦袋的凶悍惡徒。

正在胡思亂想,右手手背上忽然隱隱有些發熱,低頭一看,正是先前被範量宇用血濺到的地方。範量宇的蠹痕極具殺傷力,一般人根本無法承受,但他有一種獨特的法門可以讓人安然待在他的蠹痕內,不過需要先沾到他的血。

在去往快餐店之後,文瀟嵐已經把那點血跡洗掉了,但不知道為什麽,現在那一處皮膚開始有了發熱的感覺,而且越來越熱,近乎發燙。

文瀟嵐猛然醒悟過來:這是範量宇在召喚她!她思索了一會兒,嚐試著向不同的方向走動,發現走向大多數方向的時候,那滴血都在不斷變冷,唯有一個方向,血的溫度越來越高。看來,那就是範量宇所處的方位。

“看來你真是遇到麻煩了,”文瀟嵐嘟噥著,“姐姐來幫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