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不如不見

一、

伍立楠對這一次的任務很有信心。從七歲那年移植了附腦之後,他的力量就在不斷地迅速增長,幾年後就超越了家族中那些帶有天生附腦的族員。現在他還不到三十歲,已經是黑暗家族裏屈指可數的王牌殺手,死在他手下的人達到了三位數。

這一次要刺殺的對象確實很強,但伍立楠還是相信自己能夠幹掉對方,畢竟他的蠹痕十分巧妙,簡直就是為了暗殺而生的。而且家族為了增加保險係數,還派了另外兩位高手來輔助自己,三人合力,基本可以做到萬無一失。

現在他就等在位於河北的這條通往北京的公路旁邊。另一個方向的道路已經被他們擺上了施工維修的假牌子,敵人的車隻可能接受繞路提示開到這條路上來。而一旦敵人出現在他的蠹痕範圍內,就難逃一死。

深夜時分,過往的車輛並不多,伍立楠認真地注意著每一輛通過的汽車的車牌和車型,沒有半點懈怠。多年以來,這種一絲不苟的職業精神幫助他避免了許多不應有的失誤,甚至於救過他的性命。

終於,他要等的那輛車來了。大切諾基2014款,車牌也核對無誤,就是它了。伍立楠向兩名同伴打了一下手勢,三人同時催動了蠹痕。

伍立楠的蠹痕淡的幾乎沒有顏色,在夜色的掩護下很快在公路中央形成了沒有實體的屏障,切諾基仿佛絲毫不查,徑直撞進了蠹痕的範圍內。伍立楠猛然發力,蠹痕內一刹那間閃爍出耀眼的電光,車上的每一塊金屬元件都迅速導電。車停了,電火花四處飛濺。

在這樣的高電壓之下,還從來沒有人能活著逃生。而兩名同伴似乎還不放心,其中一人手指一點,整輛切諾基像被潑了汽油一樣,迅猛燃燒起來。火光中隱隱可以看出,在被烈焰吞沒的駕駛艙裏,一個身影動也不動。

“搞定了,”伍立楠得意地笑了笑,“說得有多麽多麽厲害,什麽守衛人世界屈指可數的高手,也不過如此嘛。”

“那也是你老兄的電實在太厲害了啊。”一名同伴恭維他說。

“走,過去看看。”伍立楠揮了揮手,三人跟在他身後,走向仍然烈焰滾滾的汽車。

“這家夥的名氣那麽大,到現在也還是變成了一隻烤豬。”剛才使用火焰蠹痕的那個人輕蔑地說。盡管負責主要攻擊的是伍立楠,但能夠親手放火燒到“這家夥”,看樣子他還是很有成就感。

“這些和魔王作對的守衛人,一個個聽起來名頭大得嚇死我,到了我的蠹痕裏,不還是一樣被點得……”伍立楠正在說著,突然猛地住口。兩名夥伴也都臉上變色,不自禁地向後退了兩步。

——那個被他們稱之為烤豬的火焰裏的人影,忽然動了起來。就在熊熊的烈焰裏,他輕描淡寫地伸直胳膊,探出了車窗,清晰地對著三人比出一個姿勢。

他豎起了中指。

三人這才意識到不妙,轉身想逃。伍立楠衝在最前麵,除了蠹痕裏的高壓雷電之外,他的腳步也十分迅猛,可以保證在一般情況下即便不能殺死對方也可以全身而退。

然而,現在他所麵臨著的,正是非一般的情況。

火焰裏的那個人從比出中指之後就不再動彈,好像是有意讓三名攔截者先逃。當他們跑出去二十來米後,他忽然張嘴,發出一聲狂暴的怒吼。

這一聲吼猶若驚雷,竟然連車身上的火焰都被震散了。而隨著這一聲吼叫,伍立楠陡然覺得自己渾身一震,好像被成千上萬的鋼針一瞬間穿透,而那些鋼針似乎留在了他的體內,在五髒六腑和骨頭血肉之間穿刺翻攪。那種痛苦超越了常人所能忍受的極限,即便是伍立楠這樣的亡命凶徒,竟然也一下子倒在地上,痛得大聲哀嚎起來。他的兩名同伴比他還慘,已經忍不住滿地翻滾,臉上手上的皮膚很快被磨爛,一片血肉模糊。

已經在火焰中被燒變形的切諾基車門好像是被硬生生地卸了下來,掉在地上。火光中的那個人影慢慢從車裏走出來,走到三人跟前。這是一個可怕的畸形人,長有一大一小兩顆頭顱,大的那顆頭顱臉上布滿醜陋的疤痕,盡管剛從火焰裏走出來,身上卻沒有任何新添的傷痕,甚至於連衣服都沒有破裂。他臉上帶著猙獰的笑容,一腳踏在伍立楠的胸口:“你算什麽東西?就憑你也想搞定我?”

伍立楠緊咬著牙關,強忍痛楚說:“你就是範量宇?”

“廢話。”範量宇腳底用力,伍立楠胸口的骨頭開始咯咯作響。他還試圖絕地反擊,用最後的力氣釋放出蠹痕,一道電光劈向範量宇的頭頂,但範量宇並沒有絲毫躲閃。雷電打在他身上,就好像一陣清風吹過。

“我最討厭不自量力的人。”他腳上加了點力,哢嚓一聲,伍立楠的胸口凹陷下去。他痛叫一聲,嘴裏湧出一股鮮血。

“不要以為這一年來有不少魔仆慢慢覺醒,你們黑暗家族就有便宜可撈,”範量宇收回腳,“在我眼裏,你們始終隻是微不足道的渣滓。”

他轉過身,慢慢走開,家族裏的另一輛車已經在公路邊等著接他。淺灰色的蠹痕擴散開來,包住了躺在地上痛苦掙紮的三個人。突然之間,他們的身體四分五裂,化為了血淋淋的碎塊。

天亮了。

清晨的北京城充滿了活力,假如在高空俯瞰,可以看見黑壓壓的人群螞蟻搬湧向公交站和地鐵站,密密麻麻如小火柴盒的汽車在擁堵的馬路上時走時停。

而不需要上班上學的老人們也並不閑著,他們早早地占領了各處的公園,散步、晨練、跳廣場舞,各得其樂。

範量宇此刻就坐在一個社區公園的噴水池邊。他穿著一件帶帽兜的風衣,把頭顱藏在帽兜裏,外人倒看不到那個駭人的小頭。不過即便是大頭上的那張臉也足夠凶悍了,所以路過的人大多繞著走,生怕一不小心招惹到這個凶神。

倒是麻雀們不會以貌取人。它們並不知道這個孤獨地坐在這裏的男人手上沾滿了鮮血,不知道他手指頭一動也許就能把這個公園裏的所有活物全部殺死。它們隻知道,最近幾個月以來,這個男人經常會到這裏來坐一坐,還會帶來鳥食喂它們。會給它們帶來食物的人,自然不會有什麽危害。

但是今天,這個男人好像來得有些匆忙,並沒有攜帶鳥食。麻雀們在它身邊蹦蹦跳跳一陣子之後,失望地飛走了。

範量宇一直安靜地坐著,直到晨練的人群逐漸散去,這才搖晃了一下腦袋,準備站起來。但還沒有站起身來,他的動作就停住了,渾身一下子繃緊,布滿疤痕的臉上現出一種有些奇怪的神色。

——好像是悲傷和痛悔。

“你還是一直那麽警醒啊,”背後響起了一個女聲,聲線很嬌媚,語氣卻冷冰冰的,“看來想要暗殺你還真是不容易的事情呢。”

範量宇的嘴角微微**了一下,冷冷地哼了一聲:“你的進步很快。這一次,居然距離那麽近我才發現,似乎你的實力已經和王璐他們幾個很接近了。”

“雖然很接近,但還是不如你啊,”女人的語聲裏充滿了遺憾,“我覺得我已經很努力了,可是你的天分畢竟比我高太多了,我到底要什麽時候才能殺得了你為我姐姐報仇呢?”

聽到“姐姐”這兩個字,範量宇的嘴角又微微**了一下:“我早就說過了,如果你要我的命,隨時可以拿去。”

“那樣沒勁,”女人搖搖頭,“我如果就這樣殺了你,你不但死得其所,說不定心裏還會感謝我。我才不要讓你那樣如願。我要在比你強大的時候徹底摧毀掉你的力量,讓你像一條被打斷四條腿的癩皮狗一樣死去。”

“隨便你吧,”範量宇的聲音很低沉,“如果你想要不留力的公平決戰,我也會一直等著你。”

“在那之前,你最好別隨隨便便被其他人殺死。”女人冷笑一聲,轉身離去。

範量宇久久地坐在長椅上,一動也不動,就好像在四月溫暖的空氣中被凍僵了。

二、

馮斯已經在心裏對自己說了上百遍“鎮靜”,但當薑米真的出現在視線裏並且走向他的時候,他仍然無法完全壓抑住內心的激動。所以薑米走到她麵前時,顯得很奇怪:“你怎麽了?有心髒病嗎?”

“沒有,沒有,”馮斯喘了口氣,“謝謝你能來。”

“不用謝,我也很想弄明白,為什麽你的聲音會成為我的起床鬧鍾。”薑米說,“你到底是什麽人?我們過去見過麵嗎?”

“三兩句話說不清楚,”馮斯說,“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可以找一個僻靜一點的地方,我給你看一件東西……不不不,你千萬別誤會,我沒有任何別的意思,隻是……”

“我相信你,”薑米說,“我看得出來你是個很健談的人。但你現在在我麵前說話結結巴巴,說明你心裏真的很激動。我也想弄明白你為什麽見了我會激動。”

“嗯,我們去教三的背後吧,”馮斯說,“那裏一般人很少,但是很空曠。你離我遠一點,如果有危險,隨時可以逃跑或者大喊。”

“你還想得真周到,”薑米一笑,“那就去那兒吧。”

兩人來到三號教學樓的背後,附近果然沒有人。馮斯脫掉外衣扔在地上,身上隻留了一件短袖T恤:“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可能很像是變魔術,但那真的不是魔術,希望你看清楚了不要把我當成跑江湖的騙子。”

薑米一臉的好奇:“行啊,就算真是魔術,我也喜歡看魔術啊。”

“真是典型的你的風格。”馮斯笑了笑,“來,隨便說一個詞或者短語,中文英文都行。”

薑米想了想:“亂七八糟。”

馮斯伸出右臂,攤開右掌。他的掌心上慢慢閃爍出光彩,薑米雖然有一些驚奇,但這樣的光華,魔術師也可以通過道具變幻出來,所以她仍然隻是默默地耐心注視著。

半分鍾之後,光華漸漸退去,馮斯的掌心卻多了一樣東西:一個青銅材質的小雕像。他把雕像遞給薑米,薑米小心地拿起來,忽然間臉色變的蒼白。

“這是……我媽媽。”她喃喃地說。

這個青銅雕像是一個人像,和薑米的母親詹瑩教授一模一樣。

“底座上還有字。”馮斯提醒她。

薑米把底座翻過來,隻見下方刻著一行英文字母和數字的混合物:jennychan19650725。在這一行字符的下方,則是四個漢字,剛剛好就是薑米剛才所說的那個詞:亂七八糟

“這是我媽媽慣用的密碼。”薑米說,“看來你不但會變戲法,對我的事情還很熟悉。我相信你了,無論你說什麽,我都照單全收。”

“我們找個地方坐著說吧,”馮斯說,“那會是一個很長的故事。留學生公寓對門有個咖啡館,我今天在那兒坐了一個下午,試圖等到你,直到我想起我還留有你的中國手機號碼為止,”

一個小時後。

因為長時間講述而口幹舌燥的馮斯已經喝完了一大杯橙汁,又要了第二杯,薑米麵前的咖啡沙冰卻幾乎動也沒動。她雙手托腮,像是一個考場上的學生遇到了一道解不開的大題。咖啡館的窗外夜色闌珊,一些情侶成雙成對地走過,更多的人則是背著書包去往自習室。這是一個典型的大學校園裏的夜晚。

“上一次,我把魔王世界的事情講給你聽之後,你也是這樣的表情,”馮斯說,“不過這一次,你接受的信息量比上次還要大得多。所以你慢慢地想,我不打擾你。”

“不用慢慢地想,”薑米說,“我能看得出來,你說的是實話。因為在你講的這個故事裏,我的一切行為都很像我,我爸爸媽媽的行為也符合他們的性格,那絕不是隨便什麽人能編出來的,尤其是和我生父有關的那些事,我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講過,外人不可能知道。”

她細細打量了一下馮斯:“不錯,長得還不錯,看來我挑男朋友的眼光還不算差,但是……”

她好像有些猶豫,斟酌著詞句,馮斯已經替她說下去了:“但是,一來現在你已經有了新的男朋友,二來你已經有了屬於自己的平靜的生活軌跡。而且,即便你相信了我所說的都是實話,但現在在你的心裏,並沒有一丁點和我有關的記憶,你也不可能突兀地對我產生任何感情。”

“就是這樣的,”薑米點點頭,“看來你的確是個聰明人。我現在很難形容我的心情,既然你曾經喜歡過我,也該知道我是一個愛玩愛鬧喜歡新鮮刺激的人,但是你剛才所說的那一切,實在是有些……刺激過了。我需要時間去好好消化。”

馮斯喝了一口橙汁,慢慢地說:“其實,從今晚和你重新見麵的那一刻,從見到你的第一眼開始,我就後悔了。我這個人很奇怪,許多時候覺得自己已經想得很通透很通透的事情,可能發生一丁丁點兒變化,我就會開始後悔先前的決定。”

“你為什麽後悔?”薑米說。

馮斯手裏無意識地把玩著吸管:“最開始的時候,我想,我是個沒用的天選者,我沒有任何能力保護你,可我也知道你的性格,你絕對不會為了危險這種事兒而離開我。所以我請路晗衣讓他的手下抹去了你所有和我有關的記憶,就像你父親自己的選擇一樣。但是在機場悄悄看著你們離開回國的時候,我忽然發現,失去你之後,我的心裏像是空了一大塊,那種難受就像嗓子眼兒被死死堵住了一樣,就像是北方的冬夜裏頂著大風走路一樣,真他媽的難受,難受到讓人恨不能馬上掛掉。”

“從那個時候起我開始後悔做了那樣的決定。每過一天,後悔就會多一些。所以我總是想,如果時光能倒流該多好,如果能回到那一天,我一定不會對路晗衣提出那個請求。可惜的是,已經過去的事情終究不可能再重來一次了,我以為我會永遠失去你。”

“但是現在,你還真找到了挽回這一切的機會。”薑米的語調有點兒奇怪,似乎帶有一種冷淡的漠然。

“不,並不是挽回,”馮斯看著窗外的人流,“我剛才也說了,我總是做完一個決定就開始後悔。你居然回到了北京,我很高興,我希望能告訴你一切,喚回你過去的記憶,重新和你在一起。可是就在剛才,當看到你走向我的時候,我又覺得我再次做出了錯誤的決定。”

“因為你突然又覺得,我現在的生活也挺好的,比起讓我在你身邊一起麵對各種危險,倒不如讓我好好地活著?”

“大概是吧。”馮斯把頭往椅子上一靠,“我好像真的是無論做哪種決定,事後都會覺得不對。”

“嗯,我聽出來了,你是一個專情的人,一個有責任感的人,一個舍己為人的人,”薑米看著馮斯,“但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清楚這一點:你是一個混蛋。”

馮斯沒有回答,隻是靜靜地注視著薑米的眼睛,神情黯然。

“我隻想告訴你,我很生氣,”薑米說,“我是一個人,獨立自由有自己思想的人,而不是你手裏的青銅雕塑。你有沒有想過,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你自己感到心安,卻從來沒有在意過我想要什麽,從來沒有在意過我的感受到底是什麽——我究竟是一條狗還是一塊肥皂,讓你覺得可以憑你的喜好來決定我的將來?”

馮斯無言以對。薑米接著說:“我在美國的時候,也讀過一些我媽喜歡的中國武俠小說。在那些武俠小說裏,我最惡心兩個男主角,一個為了所謂的家國大業,把心愛的人讓給敵人;另一個為了所謂的兄弟情誼,把心愛的人讓給朋友。我讀那些書的時候就一直不明白,這些了不起的大俠們憑什麽把女人當成貨物一樣讓來讓去?他們為什麽不能問問女人到底想要什麽,為什麽不能問問女人所希望的未來是什麽樣的?”

她站起身來,披上外套,一字一頓地說:“現在你在我的心目中,就很像是那兩個大俠。如果我以前真的愛過你,那或許是我看走眼了吧。”

“對了,還有一件事我沒有告訴你。我這次選擇來中國做交換生,其中很大的一個目的其實就是找你,找你這個在我的手機裏留下起床鬧鈴的人。我想要知道你是什麽人,你和我之間發生了什麽,你為什麽後來再也沒有在我的生活裏留下其他任何印記。但是現在,用你的話來說,我很後悔,很後悔知道了這些。”

薑米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走出咖啡館。馮斯一直低著頭,似乎連她的背影都不敢多看。過了許久,估計薑米早已走出他的視線範圍,他才重新抬起頭來。

“我真的是個混蛋嗎?”馮斯輕聲問自己。

“大概……大概是吧。”他自己給出了結論。

三、

關雪櫻在廚房裏手腳麻利地洗幹淨鍋碗瓢盆,用抹布擦幹淨灶台上的汙漬,然後清理地麵。幹完這一切的時候,時間剛剛走到七點鍾。她回到自己的房間裏,捧起一本初中生物課本看起來。隔壁房間裏,寧章聞仍然在對著電腦不停地搗鼓。

轉眼之間,馮斯已經有好幾個月未曾露麵了,關雪櫻十分想念他。倒並不完全因為文瀟嵐所說的馮斯最喜歡吃她做的菜、而寧章聞對食物並不特別挑剔,有時候會讓她有些對牛彈琴的感覺。更重要的在於,對於他們這個小團體而言,馮斯像是一根中軸,把所有人都緊密地聯係在一起。有馮斯在,大家才可以經常聚在一起,聽馮斯吹牛,聽文瀟嵐挖苦馮斯,聽寧章聞講一些他自學製作遊戲的心得。而因為馮斯的存在,有時候還能見到範量宇、王璐、何一帆等奇奇怪怪的守衛人,雖然馮斯一再強調“那些人不是我的朋友,反而隨時可能變成敵人”,她還是覺得那些人蠻有趣的。

尤其是梁野,對她特別的照顧,她也對梁野有一些特殊的親近感,經常覺得這個冷硬的漢子就像是她的哥哥一樣。然而,馮斯走了,文瀟嵐也很少來了,守衛人們更是不見蹤影。關雪櫻難免有些寂寞。

今晚她看到的是講生物遺傳的那一章。初中課本講的很淺顯,所以關雪櫻也能看得懂其中的基本道理。她隻是微微有點走神,不知怎麽的就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在她模糊的記憶裏,母親和自己倒還長得挺像的,符合遺傳學,尤其是充滿靈秀的眼睛,不過自己從小過著村姑的生活,母親卻怎麽看怎麽像城裏人,帶有一種自己所不具備的優雅的氣質。

後來知道了母親可能來自日本,又知道了母親原來也和魔王世界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她不由得對自己的身世更加好奇。可惜的是,可能略微知道一點真相的梁野什麽都不說,那幾個試圖綁架自己的人也並不明言,隻有範量宇幫她確認了一點。

“你的腦子裏沒有附腦,”範量宇說,“你就是一個普通的小啞巴。”

我就是個普通的小啞巴,這倒也沒什麽不好的,關雪櫻想,可是媽媽也和我一樣普通嗎?她萬裏迢迢跑到中國來是為了什麽?又是什麽人殺死了她呢?

這些疑團至今沒有答案。好在關雪櫻生性開朗,想到母親的時候難免難過一會兒,難過完了心情很快就能恢複。她看了一陣子生物書,又打開馮斯專門買給她的筆記本電腦,開始跟著教學視頻默背日語五十音圖。盡管她並不能發聲,但還是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聽懂看懂這門可能是母親母語的語言。

專注地學習了一段時間後,她脖子略微有點酸,於是停下視頻打算休息一下。這時候她忽然注意到窗外有一道黑影掠過,速度極快,推開窗戶後卻又什麽都看不見。

又來了,關雪櫻想。她扯下一張白紙,在紙上寫了幾個大字:“請進來吧。”然後把白紙貼在了窗玻璃上,重新關好窗。沒過多久,玻璃被敲響了,關雪櫻再抬起頭,看見窗口伏著一個人,依稀能看出是個女人。

對方既然敲了玻璃,就意味著打算和她麵對麵了,關雪櫻打開窗戶,對方敏捷地跳了進來,連桌子都沒碰到,卻在直起身來的一瞬間胳膊肘碰到了椅子,疼得她差點張嘴叫出來。關雪櫻也看清了,這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女人,長得還蠻漂亮的,但眼神裏充滿了狡黠的意味。這樣的眼神,關雪櫻在王璐和何一帆的眼睛裏都曾經見到過。不知道為什麽,她並不喜歡這樣的眼睛。

陌生女人一邊揉著胳膊,一邊略帶好奇地打量著關雪櫻,關雪櫻在手機頻幕上敲出幾個字遞給她:“別誇我膽子大了,每一個來找我的人都這麽說。”

女人笑了起來:“你還真是有意思。不過聽上去,來找你的人不少,你真的不害怕麽?還有,你沒有裝一個語音閱讀軟件嗎?這麽看字好麻煩。”

“說話的軟件馮斯幫我裝過,我不喜歡那種假的聲音。”關雪櫻繼續通過手機說話,“害怕也沒用,反正你們要抓我去哪兒,我也沒有力氣反抗。但是我對你們說的話都是相同的:我不知道媽媽做過什麽,不知道她藏了什麽東西,更不知道藏在哪兒。”

“啊,看來你有些誤會,”女人說,“我不是那些想要抓你的人,也不是來問你問題的。事實上,我對你的了解,可能比你對自己的了解還要深一些。”

關雪櫻打了個手勢表示不解,女人壓低了聲音,作神秘狀:“我是你姐姐。”

關雪櫻驚呆了,女人卻給了自己一記輕輕的嘴巴:“哎呀,說錯了,輩分亂了!不是姐姐不是姐姐,是姨媽!”

關雪櫻張了張嘴,卻無法說話,女人緊接著說:“我是你的姨媽,也就是你媽媽的妹妹。”

關雪櫻愣了好一會兒,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按照道理來說,突然見到一個親人,心情應該是十分喜悅的。但此刻的她除了震驚之外,好像並沒有什麽情緒,那或許是因為在家鄉的山村裏保守家人欺淩,讓她對“親人”這個詞匯天生就不敏感。

不過,她也能看出來,這個女人並沒有騙她。這張年輕的麵孔,和記憶裏母親的臉型真的很像。

“我叫上杉舞子,你媽媽叫上杉雪子,”女人說,“所以你的名字裏有一個‘雪’字。”

關雪櫻思索了一會兒,還是在手機上認真地打出三個字:“姨媽好。”

上杉舞子歪著頭想了想:“唉,還不如姐姐呢,姨媽這個稱呼一下子讓人老了一百歲……不過算啦。”

“你的中文說得很好,不像日本人。”關雪櫻說。

“啊,因為你的外婆,也就是我和你媽媽的媽媽是一個中國人。我們從小就學中文說中文。”上杉舞子回答。

“你也是守衛人嗎?”關雪櫻又問。

上杉舞子搖搖頭:“我要是守衛人,還用得著爬窗戶那麽狼狽?我沒有附腦,你媽媽也沒有,你外公外婆也沒有,我們全家都隻是普通人。”

她打了個手勢:“行了,別打字了,我知道你有一肚子話要問。我既然找到了你,自然是要告訴你的,但我不能現在就告訴你。有些話,必須當著天選者的麵說。”

關雪櫻一驚,在手機上打出“馮斯”兩個字,加了個問號。上杉舞子點點頭:“對,就是馮斯。我想要見他,有很重要的理由要見他。”

關雪櫻有些猶豫,沒有回答,上杉舞子看出了她的心思:“我知道,你剛剛認識我,擔心我對馮斯懷著什麽壞心眼。沒關係,我給你時間,你慢慢考慮,想好了給我發短信,這是我的號碼。另外,這個小玩意兒送給你。”

她遞給了關雪櫻一個小東西,關雪櫻接過來一看,是一個優盤。

“能讓我從大門出去嗎?我不是守衛人,爬上你家的窗台真的費了牛鼻子勁,而且還很危險,摔下去是會真的沒命的。”上杉舞子大大咧咧地問。

關雪櫻無聲地笑了。她點點頭,領著上杉舞子走向大門,寧章聞照例在自己的房間裏房屋緊閉,充耳不聞。

打開門,上杉舞子走了出去,回頭看看關雪櫻,眼眶裏忽然有了淚花。她輕輕撫摸了一下關雪櫻的頭頂:“你長得……還真像我姐姐。”

那一刹那,原本以為親情對自己並沒有多大影響的關雪櫻,卻莫名其妙地發現自己的眼睛也濕潤了。

上杉舞子離開後,關雪櫻回到房間,躊躇了一陣子,還是把優盤插到了電腦上。優盤裏隻有一個文件夾,點開之後,裏麵是上百幅照片。

全部都是關雪櫻的母親上杉雪子的照片。

這些照片全都是上杉雪子年輕時候的,那時候並沒有數碼相機,所以都是紙質照片掃描的,有的病不是很清晰,但關雪櫻還是專注地看著每一張照片。

沒錯,母親真的是在日本長大的,關雪櫻想。因為在這些照片裏,很多背景都帶著日文,比如日式餐廳、日本城市的街道、日本的機場等等。還有一些雖然沒有文字、卻易於辨認的日本地標,比如富士山,比如京都和奈良的古老建築。

她還注意到了一片非常美麗的櫻花,和她在網上搜到的“關雪櫻”的圖片十分接近,她憑直覺猜測,這或許就是她名字的來源。

當然,最大的關注點仍然在母親上杉雪子身上。和記憶裏總是冷冰冰麵無表情的母親相比,照片上的上杉雪子青春洋溢,言笑晏晏,和後來那個山村裏的沉默婦人幾乎就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人。

盡管如此,看著母親年輕時的容貌,關雪櫻仍然難以抑製那種從心底深處湧起的思慕之情。她默默地流著眼淚,翻完了全部的照片,並且再次確定了母親和上杉舞子的關係:兩人在不少照片裏都一起出現,看上去關係親密,而臉型的近似更加說明了她們的血緣,盡管那時候上杉舞子還隻是一個稚嫩的小女孩,但那種狡黠的眼神在十多年後也並未發生改變。

但是除此之外,上杉舞子再也沒有留下其他的任何信息。她沒有說明姐妹倆的身世,沒有說明上杉雪子為什麽會來到中國,沒有說明她們這一家“普通人”為什麽會和魔王世界扯上關係,更沒有說明那個令黑暗家族垂涎的上杉雪子所保守的秘密。

很顯然,不見到馮斯,這位眼神狡黠的姨媽什麽都不會告訴我,關雪櫻想。我當然巴不得立馬知道和母親有關的一切,但是,我真的要替她聯係馮斯麽?萬一這是一個圈套呢?萬一她會傷害馮斯呢?

關雪櫻躺在**,用被子蒙住頭,陷入了苦惱之中。看來今晚要睡不著覺了。

四、

“你怎麽了,看起來和一晚上沒睡覺一樣。”張聖垠問,“通宵玩遊戲了?”

“沒事兒,偶爾失眠,”馮斯勉強一笑,揉揉自己的黑眼圈,“現代都市人的常見病。”

“回去休息一天吧,”張聖垠說,“最近你的績效已經非常好了,就算你真要逼我把你當成普通員工來對待,我也總得有點人性不是?”

“多謝你了,老板,”馮斯拱了拱手,“但是我回去也睡不著,倒不如在公司忙活一下,興許工作累了就困了。”

“那也行,總之別硬撐,你隨時可以回去。”張聖垠說。

馮斯是真的睡不著。過去他看到小說或者影視劇裏的那句爛俗台詞“我一閉上眼,眼前全是她的影子”,總會在心裏輕蔑地嘲笑挖苦幾句。但是現在,他卻真實地體會到了這種狀況。

他沒有辦法入睡,一閉上眼睛就會不由自主地去懷想和薑米有關的一切,有時候是那些甜蜜的記憶,有時候是薑米對他冷冰冰的斥責,讓他的情緒一會兒高漲一會兒跌落穀底。

他甚至開始後悔自己壓根不該去找薑米。光是在心裏想想其實沒那麽糟糕,但真正見到薑米的麵,就像是往記憶的冰湖裏撒下一張大網,大魚小魚魚苗全都網上來了,在腦海裏翻騰不休。

愛情這玩意兒太他媽折磨人了,馮斯痛苦地捶著腦袋。

他喝了兩杯濃濃的黑咖啡,舌頭都感覺要苦得發麻了,精神倒是略微提起來一點。這時候電話響了起來,來電的是前兩天剛剛和公司簽約的紫薇鬥數大師、花花道士祝清散。同為網絡騙子,馮斯不過是靠營銷微博騙點兒錢,這位祝清散不但賺錢、據說還有騙色的劣跡,馮斯對他的人品頗多不屑。然而不屑歸不屑,祝清散畢竟有可能為公司帶來巨大的流量和影響力,馮斯必須笑臉相迎,不敢有絲毫怠慢。

“祝道長,有什麽事嗎?”馮斯問。

“我有一位一同修道的道友,雖然從來沒有在網絡上混跡,但道行其實比我還深,”祝清散說的煞有介事,“我把你的網站介紹給了他,他有些心動,覺得這也是弘揚道法的好機會。”

“我明白了,您介紹的大師,我們當然熱忱歡迎。”馮斯說。他當然知道,祝清散完全是在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無非就是想要自己的網站多接納一個他的人,多給點錢。這是沒有問題的,為了能留下祝清散這個金字招牌,這樣的預算早就在計劃中。

“那你今天上午有空出來見麵敘敘嗎?”祝清散說,“我這位道兄難得來一趟北京,今天下午就要趕到外地,他很想和你見麵聊聊。”

可是我很想睡覺啊,馮斯想,但他還是讓自己在電話裏的聲音聽起來十分愉悅:“沒問題,您告訴我地點,我馬上就過去。“

好在祝清散報過來的地點離公司也不算遠,馮斯又灌了一杯黑咖啡,打上車,十五分鍾就到了這家賓館。

好歹也是大師,居然住快捷酒店,馮斯在電梯裏想,看來這位大師的排場也不怎麽樣,至少比我爸爸馮琦州大師差遠了。

直到進了房間,他才知道這位大師的排場到底有多大——剛一進門,一把手槍就對準了他的腦袋。祝清散坐在房間的角落裏,被一根繩子綁得結結實實,滿臉都是恐懼。不過馮斯已經顧不上去和祝清散計較什麽了,他的注意力完全在這個持槍人身上。這是一個他的老熟人。

“魏崇義,魏院長,我聽說你被梁野的家族抓走了,是他們放了你還是你逃出來了?”馮斯鎮靜地問。

對麵的男人獰笑一聲:“放了我?你以為守衛人是開慈善基金的?”

“那你還的確是很有本事,”馮斯說,“居然能從他們手裏逃命。”

站在馮斯對麵的這個男人看起來蒼老而瘦弱,身軀佝僂,滿臉都是皺紋,頭發大半都已經白了,正在呼哧呼哧喘著氣。這就是京郊那間廢棄精神病院的主人,魏崇義,昔日哈德利教授的幫手。幾個月之前,馮斯曾經和他有過接觸,並且借助著魏崇義所養的妖獸黑貓“金剛”的刺激,激發了自己的蠹痕。在那之後,魏崇義被梁野抓走了,但現在,他逃了出來。

“我雖然沒有守衛人的力量,甚至連一般人都比不上,但我的頭腦可不比任何人差。”魏崇義的語聲裏隱隱有一絲驕傲。

“那是,光憑著能夠馴服金剛,您老就不是一般人……”馮斯一笑,“那麽,你現在用手槍對著我,是為了什麽呢?”

“我雖然逃出來了,但是梁氏家族的人在追我,其他家族也想抓我,而且我沒能把金剛帶出來,”魏崇義說,“我要你幫助我藏起來,再從梁野手裏把金剛替我偷出來。”

“這麽聽起來,好像我是萬能的一樣,”馮斯說,“你以為我是範量宇嗎?能從梁野手裏偷東西。再說了,我是那麽怕死的人麽?你以為一把槍就能威脅我?”

魏崇義陰沉地笑起來:“我知道,你不怕死,倒是守衛人們特別怕你死。所以我用來要挾你的,並不是這把槍,而是一樣東西。”

說著,他居然真的放下了槍,馮斯有些意外:“一樣東西?什麽東西?”

“我想,你應該已經聽說過袁川江死前的狀況吧?尤其是那隻木盒。”魏崇義問。

馮斯當然知道。袁川江是一個曾經接近過魔王世界真相的研究者,雖然在文革中不幸身死,但在臨死前,他曾經對一個木盒子十分著迷。那個木盒子裏裝著一朵馮斯見過的黑色魔花,盒子上刻有幾行古怪的符號,可惜的是,那些符號到底怎麽解釋,並沒有能夠流傳下來。

“我知道。然後呢?”馮斯問。

魏崇義的笑容變得邪惡:“我知道木盒上的密碼的內容。”

“你說什麽?”馮斯大吃一驚,“你怎麽會知道的?”

“那些符號密碼,是一種古老的文字,那位黎老師也悄悄留下了筆記。哈德利教授得到了黎老師的筆記,也就得到了那句話的真實含義,”魏崇義說,“而在這個世界上,隻有我知道有關那句話的記錄被藏在哪裏。”

“那不過是幾行字符,有什麽重要的?”馮斯說。

“據哈德利說,那幾行字符裏,包含著很重要的暗示,可能直接指向魔王的身份之謎。”魏崇義說,“那雖然隻是一兩句話,卻有可能是整個守衛人世界和黑暗家族世界都夢寐以求的東西。”

馮斯不吭聲了。他知道,魏崇義並沒有誇大其詞,路晗衣也向他解釋過,袁川江雖然並不是守衛人,也並不知曉守衛人世界的詳情,卻通過另一條路徑——考古——尋找到了一些連守衛人都沒有掌握的東西。尤其是木盒上的那句話,很有可能就是揭開魔王麵紗的關鍵。

“所以,我現在是來和你做交易的,”魏崇義說,“隻要你答應我的條件,我就把哈德利藏匿那句話的地點交給你。”

“你知道那句話是什麽麽?”馮斯冷不丁地問。

“我倒是很想知道,但是那個地方距離我稍微遠了點,還沒有機會去,”魏崇義說,“我也老了,不想在這些秘密裏鑽得太深,隻求能帶著金剛安安穩穩地離開就好了。”

馮斯看不出魏崇義說的到底是真話還是假話。憑借著對這個身體瘦弱頭腦卻異常狡猾的老人的了解,他覺得魏崇義至少沒有完全說實話,肯定存在一部分謊言。然而,他也能判斷出,至少和木盒上的密碼有關的話是真的。魏崇義在魚鉤上掛上了這個誘人的魚餌,馮斯這隻胖頭魚明知有詐,也不得不咬鉤。

“我可以答應你的要求,但是,我並不覺得你來尋求我的庇護是明智的,”馮斯說,“我身處各大家族的監視中心,沒準現在就有人在窗外看著你呢。”

“現在不會,這也是為什麽我挑今天上和你見麵,這可能是唯一的機會,”魏崇義又是狡黠地壞笑一聲,“今天發生了一些事情,他們大概忙不過來。”

“什麽事?”馮斯問。

“你先幫我找個地方藏匿,然後我再告訴你,你會感興趣的。”魏崇義一臉的成竹在胸。

“請便。”魏崇義一攤手,“不過說真的不能怪他,誰麵對著手槍都難免腳軟。”

“我對不起你,”祝清散低下頭,嘟嘟囔囔地說,“可我不能死啊。”

“我沒有要怪你的意思,祝道長,”馮斯來到祝清散麵前,拍拍他的肩膀,“就像魏大爺說的那樣,誰對著槍都得腳軟啊。”

“你如果從我的酬勞裏扣掉一些,我也沒意見。”祝清散仍然低著頭。

“那不行,說好該給多少就是多少,一分錢也少不了你的,”馮斯說,“我隻不過是想說,如果你真的心裏覺得內疚的話,希望你能幫我一個小小小小的忙。”

“一定!一定!”祝清散的頭點得好像雞啄米。

“我什麽都還沒說呢,你怎麽就答應得那麽痛快?”馮斯說。

“這位魏先生手裏有槍,”祝清散說,“而手裏有槍的魏先生都有求於你,我怎麽敢拒絕?隻要不是要我的腦袋,什麽要求我都會盡力而為。”

“你還真是擅長見風使舵呢,難怪不得你能混的那麽好。”魏崇義嘿嘿笑了起來,“看來我挑選你下手還真是走了狗屎運。”

“一點微不足道的小長處而已。”祝清散挺了挺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