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死人歸來
二等艙的氣氛變得相當詭異。
本來這隻是一起中國人的凶殺案，同坐二等艙的英國人、法國人、意大利人甚至印度人都漠不關心，他們覺得事不關己。
但是當狄薇失蹤之後，海妖的傳說甚囂塵上，連頭等艙的貴客們都被驚動了。
“聽說隻要聽到海妖的歌唱，就必死無疑，逃到哪裏都無所遁形。”
“那兩個漂亮的中國女孩，就是因為這樣才送命。”
“每次海妖出現，肯定不止死兩個人，我們這艘船可能有難了！”
各種語言、各種版本的謠言在甲板、餐廳和艙房中流傳，船長再怎麽費力地辟謠也不中用，人們總是容易被無法解釋的恐懼支配。
如果不是因為現在康沃爾號還飄在印度洋的中間，大概已經有人會跳海逃生。
陳約翰很受歡迎，晚餐的時候有許多人請他喝一杯，他就操著蹩腳的英語、法語、意大利語、西班牙語、葡萄牙語等等講述各種各樣的恐怖故事，非把別人嚇唬得一驚一乍才滿意。
“今晚還會出事嗎？”
韓虞度日如年，可他也調查不出更多的東西來，隻能跑去找周爾雅。
周爾雅切了一小塊提拉米蘇，優雅的送入口中，點點頭，“今天一定會出事。”
“又是你的直覺？又是你的故事精彩度？”韓虞很鬱悶，他無法理解周爾雅看問題的角度。
“不光是這樣。”周爾雅搖了搖頭，“故事總是在循環，它需要回到自己的原點。”
“回到原點？”韓虞茫然撓頭，仍然是百思不得其解。
以他工科生的思維來看，這兩晚上發生的案子簡直是一團亂麻。
他或許能夠厘清案情，甚至能夠導向指出凶手，但是他缺乏將整個故事補充完整的能力。
發生了什麽雖然重要，但並不是全部。
為什麽——這才是考驗一個破案者素質的時候。
“靜靜等待吧，凶手會將他（她）的罪行坦白於眾人麵前。”周爾雅不急不忙，緩緩說道，“我隻希望，沒有人因為愚蠢和貪婪繼續受害。”
案情已經明了，已經死去的兩個人無法挽救，但隻要沒有人卷入，也應該不會有更多的受害者了。
第四天的清晨。
薄霧籠罩著康沃爾號，印度洋上難得也會有微冷的天氣，這本是一個靜謐的早晨，直到侍者的尖叫驚醒了所有夢中人。
二等艙的餐廳中，發現了兩具屍體！
一名是男性，中國商人張厚德，他是咽喉被尖銳物體貫穿，當場死亡。
——如果說這個人是死於海妖的詛咒，那麽另一具屍體，卻是帶來了極端的恐怖。
“我的上帝！”看到這具屍體的時候，久經風浪的老船長都忍不住雙膝跪地，不停地在胸口畫著十字，祈求神的拯救。
“這一定是海底的魔鬼！”
“這怎麽可能發生，她明明應該已經在一萬兩千英尺的海底，為什麽會回到這兒？”
“求上帝拯救我的靈魂！”
整艘船都沸騰了，有信仰者跪地祈禱，無信者也簌簌發抖，隻有精神強悍的人，才能夠平心靜氣的看著這一幕，那就是周爾雅和一直陪在他身邊見慣大風浪的蔡副官。
因為另一具屍體是女性，正是前天海葬的榮佳梵。
她靜靜地坐在椅子上，渾身濕透，一直還在滴著水。皮膚青白，雙目緊閉，更像是睡著了。
張厚德坐在他的對麵，表情猙獰，寫滿了不敢置信，似乎到死都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死。
“天啊，我說鬼神要敬，小姐你別看了，快回屋子裏！今晚讓春月也進來陪著，千萬別出門……”
一個老婦人一邊念著阿彌陀佛，一邊臉色慘白的推著妙齡少女往一等艙走，生怕也卷進了這麽可怕的事情中。
“你說過不會有受害者了！”
這畫麵太具衝擊性，韓虞都半晌說不出話，過了好一會才緩過神，向周爾雅質問。
聽到韓虞質問自家少爺，蔡副官的臉冷了冷，殺氣騰騰的盯著他。
韓虞被充滿殺氣和威懾力的眼神震懾到了，才知道自己失態。
其實，韓虞潛意識裏把周爾雅當成了神一樣的人物，所以才認為他說的話都是真理，看到了有新的受害者，才會這麽失控。
周爾雅並不在意，戴上白手套，緩緩踱到張厚德的麵前。
死亡的氣味真是難聞啊！
周爾雅看著張厚德喉嚨上的傷口，用手指比了一下尺寸，終於說道：“我是說，如果沒有愚蠢和貪婪，就不應該有新的受害者。可惜，總是有人不信邪。”
敢殺死兩個人的凶手，當然不會在意殺死第三個人。
張厚德的傷口尖銳細小，一擊斃命，自下而上，應該是比他矮的女性出手。
如果沒猜錯，凶器應該類似簪子一類的東西，但這也不重要了。
“到底是誰？”
韓虞義憤填膺，又震驚又憤怒。
周爾雅的目光在瑟瑟發抖的幸存者們身上掠過，開口宛若詠歎：“有時候，不經意的小人物才是案件的關鍵。如今戲演完了，我們就再留點時間，讓演員卸妝吧。”
這場凶殺大戲，已經真正地結束了。
一切都已完結，不需要再有更多的祭品。
無論是海妖也好，凶手也好，它們都在船上，跑不了。
“你可以試著自己整理所有的疑問，然後用自己的方法去尋求真相，明天船靠錫蘭的時候，我會指出殺死三個受害者的凶手。”
周爾雅說完，脫下白手套，扔在一邊的桌上，筆挺貼身的高定燕尾服優雅的轉了個弧度，揚長而去。
這種犯人拚命的掙紮，看多了總會讓人覺得憂鬱，明明很可憐，卻沒辦法給予同情。
“喂！等等……”韓虞在背後呼喊，周爾雅卻不再理會。
因為死亡腐爛陰暗的味道，實在讓人無法忍受。
周爾雅需要回屋沐浴熏香，將附在衣服皮膚上的絕望氣味衝洗掉。
韓虞歎了口氣，隻能自己來想。
連續三晚的殺人案件，確實有許多疑點。
第一，三夜殺人案卻隻有兩具屍體，榮佳梵與張厚德是屍體都存在，狄薇的屍體，在哪裏？
第二，榮佳梵的屍體明明已經海葬，為什麽又會出現在餐廳？狄薇即使是自殺跳海，那她的屍體為什麽沒有出現？
第三，張厚德的傷痕，從痕跡上看是女性殺手，狄薇和榮佳梵都已經死了，船上的中國女性隻剩下韓美芳，但韓美芳幾乎不和任何男人說話，有什麽理由要殺張厚德？
第四，巴黎綠確實含有砒霜的成分，但是如果榮佳梵是服用巴黎綠死去，那她口腔卻一點兒痕跡都沒有？
這四個疑問，應該是這個案件的關鍵。
韓虞想著，隻要能夠破解其中一個，就能夠猜出全部的結果，然而一直到康沃爾號抵達錫蘭島，他仍然沒有辦法將所有線索穿起來。
所有人都心驚肉跳的盡量躲在自己房間裏，或者和朋友在一起，被水妖傳說弄得人心惶惶，都在等待周爾雅的解謎。
康沃爾號在錫蘭會停靠兩天，補充食水，旅客也可以下船遊覽。
船長焦頭爛額，當然不會再舉行海葬，靠岸後首先將張厚德與榮佳梵兩具屍體運下船，準備送到當地醫療機構解剖，看能不能有更多的線索。
兩具棺材運走之後，陸陸續續有人下船，看有些人倉皇的神色，是否會因為害怕而一去不返，仍然不得而知。
韓虞看到周爾雅卻愜意地坐在甲板上。
他的跟班蔡副官為他泡了大吉嶺紅茶，配上好的拿破侖蛋糕，看上去無比享受。
周爾雅一邊品茶，一邊看著下船的人。
直到一對夫婦走向船舷，周爾雅才對蔡副官做了手勢。
蔡副官點了點頭，走到那對夫婦前，將他們倆攔下。
“對不起，你們殺死了三個人。其中一個特別無辜，我不能放你們遠走高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