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三月三
三月三，於道而言，是一個極重要的節日。
王母蟠桃會，真武軒轅二帝聖誕，人間上巳節。
這也是正一盟一個重要的節日。
這天一早，盟主張衡夫婦便盛裝打扮，帶領門下弟子前往山中的摘星台，焚香祝禱，誦經祈福，以敬天地。
巴蜀之地多山川，其山勢高，雄險幽秀，采天地之靈氣，結山川之清源。
一場儀式從清晨一直進行到晌午。
儀式之後，盟主夫婦便又帶著弟子們到山澗清泉處，去彈琴品茗。享受這難得的春日美景。
正一盟弟子眾多，光入室弟子便有三千，若再算上外門弟子，那便要以萬計。
不過，山澗幽靜，自然容不下這樣多的人。此時跟著夫婦二人前來的，隻有數十位嫡傳弟子。
這數十位嫡傳弟子，有男有女，皆是一身素衣道袍，頭上挽了髻，看上去眉清目秀，豐神俊朗，看上去真與天上的神仙無異。
盟主夫婦坐在弟子們中間，雖已是天命之年，然而看著依舊年輕。
尤其是盟主夫人盧氏，因偏愛養生之道，在容貌保養方麵大有所成，所以是半老之年，可看起來卻依舊風姿綽約，美如少婦。
他們這一群人，坐在這幽澗飛瀑之中，聽著溪流泠然之聲，配以陣陣琴音，看著爐中所焚清香，嫋嫋於雲天之上。自是賞心悅目，俊逸出塵，何似在人間！
“天下大道，殊途同歸。大道同源，大道相生，大道至簡，大道相通……”
盟主張衡生出幾分感慨，由此對著弟子們宣講，他笑著向在場所有的弟子都望了一眼，正欲往下說，臉上的笑容卻突然凝住了。
“魯哥兒呢？怎麽又不在？”隻看他臉色突然一變，驟然嚴肅起來。語氣之間，也多了一絲責備之意。
“雲鶴，你師弟呢？不是叫你今天一定要看好他的嗎？怎麽又不見了？”張盟主皺眉望向坐下的大弟子。
“祭典結束的時候，我看見魯師弟似乎是跟著許師弟下山去玩了。”雲鶴聞言，連忙起身賠罪，對著師傅做了一揖，才說：“許師弟說是領了師命。今日三月三，要下山去一趟，魯師弟一聽就說要跟著下山去看看……”
“胡鬧！終日就喜歡跑去湊這樣的熱鬧！”張盟主一聽這話，臉色更難看了，“回頭別耽誤了阿誠的正經事！”
“魯兒也大了，在上巳節本就是春遊踏青、臨水宴飲的好日子。各家的女兒們難得有機會出來，讓魯兒趁此機會自己選一個不好嗎？”盧氏見丈夫有些生氣，便勸了一句。
她溫言軟語，三兩句話便讓張盟主消了氣。隻捋了捋自己的胡須，說：“祓禊是大事！你就慣著他吧！小孩子心性，也不知何時才能懂事！”
“一口氣吃不成胖子。你是他父親，慢慢引導便是了！”盧氏說道。
“他早晚要接劍印，繼承祖輩衣缽的！如此心性如何擔當大任？”張盟主依舊有些憂慮。
盧氏聞言也不再多說，隻笑著舉起手中的茶杯，對丈夫說：“今日是上巳節，奴家也敬夫君一杯。願郎君千歲，妾身常健， 如同梁上燕， 歲歲常相見！”
盧氏聲如軟鶯，聽的人酥皮化骨，丈夫的一場怒氣，就這樣悄無聲息的被她化解了。
隻是，他舉起酒杯的那一霎那，眼底的那抹隱憂卻依舊抹不掉……
與張盟主的憂心忡忡相比，此時他們口中的“主角”張魯，卻正和他的師兄在山下的迎仙閣飲酒，聽人講古。
卻說這迎仙閣因靠近鶴鳴山，故而自帶仙氣，一直都是大邑城郊的熱門“景點”。此處不僅有美酒珍饈，還有說書講古、鼓樂絲竹，是人們約會踏青的好去處。
這裏不僅有遊客，更有來來往往的名士俠客，其間格調，遠高於一般的勾欄瓦肆。
不論何時，就算是平日淡季，迎仙閣裏也總是聚滿了人，更別說是像今天這樣的日子。那簡直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座無虛席！
張魯和師兄因為山上的祭典儀式耽誤了不少時間，下山已是正午，根本就擠不上座位，隻好在一旁大廳裏聽人講古，等著翻桌。
“這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遙想當年，這秦皇漢武天下雄主，也不及當今這位太平道主的萬分之一……”
說書人在台上講得滔滔不絕，張魯在台下聽得更是有滋有味，隻看他一邊聽故事，一邊瓜子花生，甜棗蜜餞，配著雲片香茶，吃得不亦樂乎，聽到妙處，
還要跟著眾看客高喊一聲好，將手掌拍起來。
這模樣，入世得很，很難有人將他和隱逸逍遙地正一盟聯係在一起。
相比他的世俗化，師兄許一誠則是另一種狀態。
他雖坐在這喧鬧的迎仙閣中，可幾乎不碰桌上的吃食，一雙眼睛始終在人群中逡巡，不知在尋找些什麽！
“師兄！師兄？”嗑瓜子的間隙，張魯停下手裏的吃食，手握空拳，扣了扣師兄麵前的桌子，說：“這太平道究竟是個什麽東西，真有這麽厲害啊？”
“幹什麽？”一誠被他打斷，不由皺眉，瞧著他的眼神裏多少有些嫌棄，“這話本裏的東西怎麽能當真？”
“你看什麽呢？今天從下山開始，我就看你這眼珠子轉啊轉的，逮著個女的就一通猛看，這可不像你啊！”張魯瞧他這樣一本正經，便愈發想要調侃。
“吃你的瓜子！少多管閑事！”一誠很嚴肅，他的手始終按在自己的佩劍上。
“師兄，你今天到底領了什麽任務啊？我怎麽看你……打扮得這麽精致，不會是下山來會姑娘的吧？”張魯依舊笑著調侃。
他長得劍眉星目，模樣周正帥氣，不笑的時候看著特別正氣。可一笑起來，又有一種不羈，逍遙中透著點孩子氣。
“會不會說話啊你！”一誠聽了這話，抓了一顆瓜子就衝他拋了過去！
張魯見狀連忙往側邊一閃，快速出手，以食指和中指一夾，成功攔截了這枚“瓜子鏢”！
師兄，你好狠的心！這是要謀殺親師弟啊！”張魯捏著手裏的瓜子仁，小題大做。
他本來是想逗師兄玩玩，誰知他師兄連看也沒看，突然抓起桌上的佩劍，腳下一蹬，便朝著人群飛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