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9扇門裏……

這天夜裏,周又去廁所了,他經過第9扇門的時候,突然停下了,豎起耳朵聽了聽。這個動作在深夜裏顯得極其鬼祟。季風和小歪沒有任何聲音,看來她們睡熟了,接著,周很猥瑣地把耳朵貼在了那扇門上,朝裏聽。裏麵靜悄悄。他卻感覺門板內側也貼著一隻耳朵,正在朝外聽。周輕輕扭了扭門鎖,不可能打得開。接著他去了廁所,回來的時候,又趴在那扇門上聽了好長時間,然後才躡手躡腳地回了臥室。

躺在**,他再也睡不著了。

由於職業關係,他開始想象——假如用一把萬能鑰匙突然打開那扇門,會看到什麽呢?

想著想著,他被自己嚇了一跳——說不定,裏麵滿滿當當裝著一屋子人!他們高高矮矮,胖胖瘦瘦,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他們的腦袋都朝向門口,呆愣愣地望過來……

或者,地板中央平平地躺著一個人,不知道是男是女,身下是一張床板,身上是一塊白色的蒙屍布。

再或者,屋內的布局跟他的房間一模一樣,一張歐式單人床,一隻奇形怪狀的綠色沙發,一張寫字桌,一盞小台燈。桌子上端端正正地擺著一本他寫的書……

胡思亂想而已,真實的情景一定是這樣的——窗簾擋著,光線幽暗,一屋子舊家具上落滿了灰塵。

拍電視節目非常辛苦,每天三個人收工回來都很晚了。這天,他們在冷颼颼的路上,遇到了一個老頭,身材很瘦小,穿著一身灰色的製服,戴著高度近視鏡,頭發花白,兩個鼻孔敞露著,裏麵黑糊糊的。他擋住了三個人,詢問去某個地方坐幾路車。他說的是當地話,三個人聽不懂,聽了好半天才明白,他是問去八王墳坐幾路車。八王墳在北京啊,這個老頭肯定喝多了,身上卻沒有酒氣。

回到小區,已經是淩晨兩點多鍾了,門衛突然出現了,是個很健壯的老頭,他說:“你們,站住!”

周說:“我們住在這個小區裏。”

老頭大步走了過來:“我知道!但是,你們住的人太多了!”

周說:“我們住的人多不多,跟你有什麽關係?你不讓我們回自己的家嗎?”

老頭說:“你們必須說清楚你們是什麽關係!我不管你們是幹什麽的,必須要給我登個記!這是派出所的意思,懂嗎?”

周說:“ok,我跟你去登記。”

他心裏明白,這個門衛之所以刁難,很可能跟那個警察有關係。登記完了,周走出來,看見季風和小歪都在朝他們住的那棟樓上張望,說著什麽。

周走過去,問:“你們看什麽呢?”

小歪說:“老大,你看咱們那個房子!”

周順著小歪的手朝上一層層數,數到了6層,沒發現什麽異常。隻是這個小區樓房的顏色很古怪,都塗著棺材那種紅。或者說,每棟樓的外牆上都塗了血,又風幹了。

周說:“怎麽了?”

小歪說:“你看到你的房間了嗎?”

窗子太多了,而且周的房間關著燈,他費了好大勁兒才找到那個深藍色的窗簾。他說:“找到了,然後呢?”

她說:“你朝旁邊看。”

旁邊的窗子亮著燈,擋著白簾子。

周說:“你想說什麽,一次說完!”

小歪說:“那不是咱家鎖著的那個房間嗎……”

她的話讓周全身一冷。那個鎖著的房間在他那間臥室的右側,正是擋著白簾子的這扇窗子!裏麵的電燈竟然亮了!

小歪小聲說:“會不會是房東進去拿東西了?”

周說:“他把房子租給了我們,沒有我們的允許,他擅自闖進去是違法的!”

季風插話:“張總說過,這個房東把房子租給我們之後就匆匆忙忙去澳大利亞了,要一年之後才回來。”

小歪說:“那就是他忘了關燈,燈一直亮著。”

周讚同小歪的猜測。如果一直不關燈,浪費電不說,萬一引起火災那就麻煩了,誰知道裏麵的家具摞了多高,有沒有被褥,離燈泡近不近?可是,如果讓張總聯係房東,讓他從澳大利亞回來把燈關掉,那也太不靠譜了。周對季風說:“你想法聯係房東,問問他在石家莊有沒有親屬,處理一下這件事。”

回到家中,周來到臥室的窗前朝下看了看,沒錯,剛才他們看到的那個亮燈的房間,正是他們這套房子裏一直鎖著的那個房間。

周走到那扇門前,伸手敲了敲。季風和小歪從衛生間洗漱出來,路過他旁邊的時候,都輕手輕腳的,好像大家在潛意識中,都覺得這扇門裏是有人存在的。

裏麵沒人回應。

周又敲了敲,裏麵還是沒人回應。

周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能不能是小偷進來了?可是,門鎖沒有被撬動的痕跡,除非小偷從外麵爬上6樓。小偷又不是壁虎,可能嗎?

這一夜,周睡得不踏實,估計那兩個女孩也一樣。他總是迷迷糊糊聽見那扇鎖著的門裏有動靜。

睡著之後,他又做了一些亂七八糟的怪夢,很俗的情節,他夢見自己來到了那個神秘的房間前,看見門縫流出血來,夾雜著濕淋淋的頭發和指甲,似乎還有一隻圓珠筆的筆芯……

第二天,季風對張總說了這件事,張總試圖聯係上房東,可是他國內的電話已經停機了。這下徹底沒辦法了。

晚上,周、季風和小歪收工回來,又是淩晨兩點多鍾了,他們走到樓下,周情不自禁又朝上看了看——那扇窗子竟然黑著!有人把電燈關掉了!

季風和小歪也發現了這個問題,三個人都停下了腳步。

小歪說:“燈又滅了……”

周莫名其妙地有點不耐煩:“我看到了!”

季風說:“老大,這個房間裏肯定有人!”

真的有人?他們在這套房子裏住了將近十天了,難道藏在裏麵的人一直不咳嗽?

燈亮了,又滅了,不是人為,還能是什麽?周想了想,忽然想到了另一種可能——那盞燈不分晝夜一直亮著,鎢絲終於被燒毀了——這樣就能解釋通了。

周說了他的想法,季風和小歪都沒有表態。

回到家裏,周又走到第9扇門前,豎起耳朵聽了聽,兩個女孩站在挺遠的地方,屏住呼吸,盯著他的一舉一動。在寂靜的黑夜裏,敲門聲顯得很響亮。裏麵沒有聲音。朝門縫看看,嚴絲合縫,一根針都插不進去。

周輕輕離開了那扇門,小聲說:“睡吧。”

兩個女孩又朝那扇門看了看,都沒說話,輕手輕腳地回了她們的臥室。周又走進來了,他把門關上,然後小聲說:“你們睡覺的時候……把門鎖上。”

兩個女孩明白周的意思,她們點了點頭,臉上都露出膽怯的表情。

然後,周又輕手輕腳地走出去了。

這一夜,三個人都沒有睡好,他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間深不可測的屋子裏。夜裏,三個人沒聽到任何異常的聲音,隻有馬路上被擴大的刹車聲和喇叭聲。

後來,他們三個人每天晚上收工回來,都要朝樓上看一眼,那扇窗子裏的燈再也沒有亮。看來,周的判斷是正確的。

在家裏,兩個女孩重新放鬆起來,開始有說有笑,大家似乎都對那個房間解除了警惕。

隻有周一直對那扇門耿耿於懷,每次經過它的時候,他都朝它看幾眼。他勸自己——就當那是鄰居家吧,隻不過常年沒人住而已。

奇事發生在他們住進來兩周之後,這一天,節目組的人晚上出去唱歌,回來的時候,又是淩晨兩點多鍾了,周偶爾抬頭朝上看了一眼,陡然瞪大了眼睛——那扇窗子裏的電燈又亮了!

如果說,電燈的鎢絲燒毀了,現在怎麽又亮了?這就像死人的眼睛突然眨動起來。

季風和小歪也仰頭朝上看去,都呆住了。

過了好半天,季風掏出了電話。

周:“你幹什麽?”

季風:“我給張哥打個電話。”

周:“不用。”

季風:“我們……怎麽辦?”

周:“我們先不要進去,想一想是怎麽回事……”

兩個女孩都不說話。很顯然,除了鬧鬼,她們沒有別的答案。

那個門衛老頭又走過來了,很敵意地看了看三個人,然後問道:“你們在這裏幹什麽?”

周看了看他,說:“我們在遛彎兒。”

老頭盯住了周的眼睛:“這麽晚了,你們遛什麽彎兒!”

周笑了笑:“噢,我們起得早。”

那個老頭想了想,最後走過去了。

周眨巴著眼睛,終於說:“也許是這樣的——趁我們不在家的時候,那個房東鑽進來了。”

小歪說:“那個房東不是在澳洲嗎?”

周說:“張總對我說了,在澳洲的那個是債主。房東欠他的錢,把房子抵押給他了。這個房東肯定沒把所有的鑰匙都交給對方,他自己留下了一套,而那個債主偏偏沒有換門鎖……”

季風問:“房東鑽進去幹什麽?想把房子偷走?”

周說:“也許,他是想找到欠條……”

兩個女孩一下就明白周的意思了。季風問:“我們報警吧!也許那個房東現在正在裏麵翻箱倒櫃呢!”

周說:“我們先上去看看。”

小歪說:“太危險了!”

周想了想,也感覺帶著兩個女孩冒險不合適,就說:“你們去賓館開個房間,我自己回去。”

季風說:“那不行!我們跟你一起上去,萬一有什麽事,還有個照應。”

周抬頭看了看,那扇窗子裏的電燈還亮著,他說:“走,上去!”

三個人走進樓門,躡手躡腳地爬到6層,周掏出鑰匙輕輕打開了門,然後,又躡手躡腳地朝那扇緊鎖的門走過去,終於停到了門前,麵對門板一動不動。時間一下停止了。

兩個女孩遠遠地盯著了那扇門。

周突然叫了一聲:“誰!”

裏麵死寂無聲。

等了一會兒,周又說:“不出來我們就報警了!”

裏麵還是死寂無聲。

又等了一會兒,周繼續說:“我不管你是誰,就算你是小偷,我們也不難為你,現在你出來,我們會讓你離開的。”

裏麵還是死寂無聲。周感覺到,藏在裏麵的人屏住了呼吸,在聆聽外麵的人喊話,迅速琢磨著該怎麽辦。

周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他們租下了這套房子,但是不包括這間房子,他沒有權利破壞這扇門。裏麵是別人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