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大作品

兩天之後，我應邀去天津某大學演講。

晚上，我和幾個當地朋友喝酒的時候，有人偶爾提到了周慶蘭這個名字。我想起鍾毅曾經說過，接到過一個天津觀眾的短信，她說她叫周慶蘭，33歲，是個鐵杆恐怖迷……

兩個周慶蘭是不是同一個人呢？

通過幾個當地朋友的談論，我知道，他們說的那個周慶蘭，1975年出生，畢業於電影學院導演係。畢業後，她拍過一些電視劇，都沒什麽反響。從2000年開始，她立誌拍攝恐怖電影，由於各種各樣的原因，幾部電影均胎死腹中。最後，她拿出了個人的全部積蓄，繼續拍恐怖電影，最後，因為太血腥，被有關部門斃掉了。2009年4月26日，在周慶蘭生日這一天，她撞車身亡……

我陡然想起了周慶蘭的那個戶口本，上麵寫著她的名字，後麵卻蓋著一個暗紅色的章，寫著——死亡。我覺得，當地朋友談論的周慶蘭，就是我在石家莊遇到的那個導演周慶蘭！

第二天，我費了很大周折，找到了周慶蘭老公的電話號碼，他叫張登民，我通過電話跟他簡單聊了聊，他告訴我，他的太太確實已經去世了。

接著，我通過當地派出所得到了認證——周慶蘭的戶口已於2009年注銷。

當天下午，我又專門去了一趟周慶蘭的墓地，墓碑上的女人正是在順德茶館和張根旺先生談話的那個女人！旁邊寫著——

愛妻周慶蘭之墓

張登民泣立

返回石家莊的半路上，我給張根旺先生打了一個電話，對他說了這件事，他沉默了很長時間才說話：“我相信。”

我說：“為什麽？”

他說：“實際上，我和她總共隻見過三麵。她給我的感覺是一個狂熱的恐怖電影導演，隻想拍一部大作品，不要一分錢報酬。一會兒我就約她見麵，試探一下，看看她到底是人是鬼……”

我說：“好，我們保持聯絡。”

第二天下午，張根旺先生才給我打來電話，他說：“自從昨天接到你的電話之後，我給周慶蘭打電話，她一直不在服務區。今天上午，我終於撥通了她的手機，跟她在順德茶館見麵了……”

我問：“她去了？”

張根旺先生說：“嗯，差點把我嚇死！”

我說：“怎麽了？”

張根旺先生說：“她從進門開始，就一直笑吟吟地看我。我問她笑什麽，她笑而不答。最後，她把電影樣片放在我的麵前，就笑吟吟地離開了。從始至終，她沒說一句話。我在茶館裏用電腦看完了那個樣片——你猜我看到了什麽？”

我說：“什麽？”

他說：“電影一開始就是她的名字，上麵竟然套著黑框……”

從此，周慶蘭就消失了。

整個事件結束於一個逗號。

有一天晚上，季風和鍾毅又在加班，我一個人躺在家中翻來覆去睡不著，突然短信響了，打開之後，我看到這樣一些文字——我叫周慶蘭，33歲，天津觀眾，鐵杆恐怖迷。通過《午夜驚魂·周德東講故事》節目，我認識了您，對您充滿了敬重與愛慕……打擾了。

我想了半天，最終沒有給對方回複。

窗外，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好像有什麽黑暗的活物在飛舞，看不清它的輪廓。

我不相信周慶蘭已經死了。

我猜測，周慶蘭付出了以下代價——假死，注銷戶口，遠離心愛的丈夫，遠離所有的親戚、朋友、同事、熟人，以此導演了一部最恐怖的現實版恐怖電影。

這是她一輩子最牛逼的作品，她可以在人間安心地消失了。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麽，此人乃是恐怖大師，而我，不過是個恐怖的小嘍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