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幹戈說出了父輩恩怨

這天,小胡去古文出版社調查穀未素。

羅布泊的團隊即將離開第一夜的宿營地,朝羅布泊深處進發。

上車之前,徐則達再次叮囑大家:“這個這個,每個人都打起精神來啊,注意用望遠鏡觀察四周,隻要看到移動的東西,立即向夏隊長匯報。當然了,也可以向我匯報。”

夏邦邦也說:“從今天開始,我們才算真正進入羅布泊。羅布泊是個麵,我們隻能劃過一條線,望遠鏡會讓這條線變粗一點。大家要細心。”

接著,車隊就開始移動了。

整個地貌覆蓋著黑砂石,並不顛簸,車隊的行進速度變快了。

1972年羅布泊這個湖徹底幹涸,美國資源衛星為此發出訃告:羅布泊死亡了,沒有綠色,沒有鳥獸,一切都在死神的籠罩之下……

車隊行進在死神的籠罩之下……

走著走著,路況開始變糟。

幹戈奮力地轉動著方向盤,盡量避開落差大的路麵。

小題依然坐在幹戈的車上。她一直沒動靜,幹戈看了看她,她的腦袋已經歪到了一旁。

幹戈伸手拍了她的腦袋一下:“你是豬嗎?這麽顛你都睡得著!”

小題嘀咕道:“太困了……”然後晃晃腦袋,坐直了身子。

幹戈說:“你知道不知道瞌睡是傳染的?說話!”

小題趕緊含糊不清地說道:“對,說話……”

幹戈說:“我讓你說話!”

小題就說:“我說話。”

幹戈又拍了她一下:“你給我醒過來!”

小題拿起一瓶水,喝了一口。

幹戈看了看她:“清醒了嗎?”

小題說:“嗯,清醒了。”

幹戈開了一會兒,旁邊的小題還是無聲無息,他再次轉頭看了看她,她的腦袋又歪到一旁去了。

幹戈大聲說:“有人!”

小題一下就抓住了幹戈的胳膊:“在哪兒?”

幹戈專注開車,並不回答。

小題鬆開幹戈,嘟囔了一句:“討厭!”

幹戈說:“把眼屎擦擦。”

小題打開遮光板,對著鏡子照了照,說:“你才有眼屎!”

開出一段路,小題的眼睛又開始迷離了。

幹戈突然說:“我跟你說個秘密。”

小題迷迷瞪瞪地說:“嗯……”

幹戈說:“你知道嗎?當年那支科考隊發生了一些事情。”

小題依然很敷衍:“是嗎……”

幹戈說:“他們遇到了一場沙塵暴,我爸跟團隊走散了。你爸拋棄了他。”

小題已經快睡著了:“噢……”

幹戈說:“你爸太可恨了。”

小題突然瞪大了雙眼:“你說什麽?”

幹戈看著前方,表情變得冷酷。

小題追問:“青年,剛才你說什麽!”

幹戈過了一會兒才說話:“你爸丟下了我爸,帶著科考隊離開了羅布泊。我爸一個人,嗯,一個人,在羅布泊上走了幾天幾夜,最後逃了出來……算是老天救了他。”

小題瞪著幹戈,說不出話來。

幹戈說:“給我點水。”

小題似乎回過神來,她大聲說:“不可能!”

幹戈看了看她:“什麽不可能?”

小題說:“我爸不是那種人!真的!幹戈,你聽誰說的啊!”

幹戈說:“當事人。”

小題使勁搖腦袋:“肯定是個誤會!我從小就跟我爸一起生活,我了解他,他是個特別好的人!”

幹戈斜了小題一眼,低低地說:“過去我隻恨你爸,我之所以對你說這些,是抱著一絲希望,希望你和他不一樣,能跳出親情,客觀地評價沈向文這個人,對就是對,錯就是錯,然後,我們讓那段往事變成上一代的恩仇,畫上個句號。但是你這麽偏袒他,我連你都一起恨了。”

小題說:“幹戈,你相信我,我爸真不是一個壞人!我從小到大,他從來沒打過我一次,也沒罵過我一次,隻要學校放假,他就會帶我出去玩兒,過山車,套圈,捉蟲子……”

幹戈說:“你是他女兒!親!”

小題說:“他對我媽也很好啊,我媽瘋了以後,都不認識他了,也不認識我了,可是他每個月都去看她,給她買很多水果,因為我媽最愛吃水果……”

幹戈說:“她是他老婆!”

小題說:“還有我舅舅家的表弟!他初一的時候就沒了父母,我爸把他從新疆接到北京讀書,我媽瘋了之後,他還是像對兒子一樣對待他……”

幹戈說:“你說外人!”

小題說:“他對外人也是個熱心腸!他沒退休的時候,他們單位有個看門的要下崗了,他哭哭咧咧地找到我爸,說他老婆也下崗了,家裏還有兩個讀書的孩子,我爸就保住了他的工作。一天晚上,他帶著他老婆來到我家感謝,兩口子都不敢坐,像小學生一樣靠牆站著,哆哆嗦嗦地掏出一個信封,要給我爸,被我爸訓斥了一頓,他說,你們有幾個錢?還來行賄?拿回去,給孩子交學費!那兩口子過意不去,死活不肯離開,後來我爸就對他老婆說,你們可以幫我一個忙——你不是下崗了嗎,幫我拆洗拆洗被子吧!那兩口子聽了,特別開心,抱著兩床被子就回家了。我爸對我說,他們是窮人,我們不能要他們的錢,不過,他們真的是想報恩,給他們一點力所能及的事情去做,他們的心裏就沒有負擔了……”

幹戈說:“他在你眼裏也許是個好父親,但是他確實丟下了我爸。”

小題注視著幹戈,突然問:“你為什麽不早說?”

幹戈說:“他已經那麽做了,說了沒意義。”

小題說:“你也恨我,是嗎?”

幹戈沒有正麵回答,隻是說:“他毀了我爸一輩子。”

小題不說話了,兩個人陷入了沉默。這時候,車隊進入了鹽殼地,隻有車輪碾壓鹽漠的聲音,“哢哢”響,地麵太堅硬了。

過了半天小題才說話:“我真的不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麽,也不知道你爸怎麽樣了,不管怎麽樣,我都要對你說一聲——對不起……”

幹戈說:“應該他來說。”

小題眨巴了幾下眼睛,問:“要是我們在羅布泊找到了他們,你會不會……”

幹戈轉頭看了看她。

小題低低地說:“你會不會揍我爸?”

幹戈的眼神迅速變得陰冷,從牙縫裏擠出了兩個字:“不會。”

小題拍了拍胸口:“那我就放心了!對呀,我還救過你一命呢,就當父債子還了,哈哈。”

幹戈麵無表情。

突然,他踩了一腳急刹車,車幾乎橫過了身子,停下來,然後就滅火了。

小題問:“怎麽了?”

幹戈說:“一個坑。”

對講機響了,夏邦邦問:“小題,你們怎麽了?”

幹戈說:“告訴他,沒事兒,繼續走。”

小題拿起對講機說:“沒事兒,走吧。”

夏邦邦說:“小題,如果你感覺不舒適,就來我的車上吧。”

小題說:“我挺好的,謝謝。”

幹戈搶過了對講機:“你那車能飛起來嗎?”

夏邦邦沒有回話。

幹戈繼續朝前開。

對講機又響了,夏邦邦說:“幹戈,停下……”

幹戈不耐煩地問:“事兒媽,你又怎麽了?”

夏邦邦有些抱歉地說:“我的車出問題了……”

幹戈並沒有拿起對講機,嘀咕道:“看來他真的飛起來了。”

說完,他開始調轉車身。

悍馬停在一個平坦處,不知道出了什麽問題。夏邦邦站在車下,手足無措地看著它,一臉懵逼。

幹戈下了車,走過去。

夏邦邦說:“剛才我感覺油門無力,然後它突然就熄火了,發動機故障燈也亮了……”

幹戈根本不聽他說話,直接上車試了幾下,偶爾能打著,不過最後還是熄火。

他找到曲軸位置傳感器,麻利地換上了,車子終於恢複了正常。這時候他已經滿手油汙。

夏邦邦很敬佩地說:“謝謝。”接著他小聲問了句:“哪裏出了問題?”

幹戈說:“心髒病。”

然後,他拎來汽油桶,用汽油粗暴地洗了手,回到車上,開走了。

剛剛進入羅布泊的時候,地麵上還能看見橫七豎八的車轍,隨著車隊的深入,車轍越來越少,越來越淺,變得若有若無,現在基本看不到了,偶爾經過沙子地帶,才能看到一兩條。

幹戈把油門踩下去,車速加快了。

轉頭看小題,她的腦袋又歪到一旁去了,已經睡著。

幹戈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