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赤裸之夜
再說說處女座。
從某個角度說,騷叔這個人挺差勁的。
舉個例子,他的手機號碼經常更換,就為了切斷熟人的聯係。現在,他的手機長期保持安靜狀態,十天半月不響一次。他認為生活終於像了點生活的樣子。
他曾經公布了他的私人微信號,開始的時候,他不會看性別,加了很多人,後來,他漸漸熟悉了這個東西,開始刪除所有的男性,如今他的微信上都是女的。
實際上,處女座對人有潔癖,隻要他感覺哪個人不好,雖然麵子上依然溫和,但心裏會偷偷豎起一個絞刑架,從此這個人就萬劫不複了。
騷叔隻對同性有潔癖。
他愛女人,瘋狂地愛女人。
現在,薇拉約他了。
天黑之後,他拿出了一些葡萄酒,兩隻高腳杯。葡萄酒是夏邦邦送給騷叔的,來自他家的私人酒莊,都是上品。騷叔嚐過,美味的酸,雋永的甜,典雅的苦,橡木的香……完美融和。騷叔又帶上了他的吉他。
接著,他離開工作室,開著他那輛半舊的車,經過一段段鬧心的堵,終於來到了那家清真餐廳。
薇拉給他訂了位子,他走進餐廳的時候,一個大眼睛的維族女服務員接待了他:“亞克西姆賽斯(你好)。”
騷叔說:“你真漂亮。薇拉小姐訂的位子。”
女服務員沒有再說什麽,把騷叔引到了一個桌前,這裏離舞台最近。四周坐著很多食客,有漢人,也有很多維族人。
騷叔到清真餐廳隻會點拉條子和大盤雞。沒等他點餐,服務員已經端上了金黃色浸著油水的羊腿,香噴噴的窩窩饢,酸奶,還有一盤瓜果……薇拉並沒有出現。估計她在忙著演出。
騷叔去洗了手,回來開始吃飯。記得維族不允許剩飯,他把桌上的食物全部吃光了,這是對維族的尊重,也是對餐廳的尊重,更是對薇拉的尊重。
他剛剛吃完,演出已經開始了,一群維族男女在跳舞。他喝著酸奶,等待薇拉出場。
一個戴著花帽的男子走到他旁邊,很友好地說:“你是薇拉的客人吧?”他的漢語講得很流利。
騷叔趕緊站起來,和他拉了拉手。
這個人自我介紹了一番,騷叔才知道他是餐廳的老板,但是音樂聲很大,他沒聽清他叫什麽名字,好像叫艾力。
騷叔說:“薇拉邀請我來看你們的演出。”然後他看了看舞台,用他在新疆采訪時學來的一句維語讚美道:“亞克西(很棒)!”
艾力擁抱了騷叔一下:“阿達西(朋友,兄弟)!”
在這個環境中,騷叔隻認識薇拉,因此他隻能聊薇拉,他說:“你和薇拉早就認識嗎?”
艾力搖了搖頭:“不,她剛來一個月。她沒有和我們簽約,每天來演出,演完拿了報酬就走了。漂亮的姑娘!”
騷叔明白他們的關係了,有點類似酒吧的臨時歌手。
艾力看著舞台,眼睛亮起來:“她出場了!”
騷叔也朝舞台看去。
音樂響起來,多麽神奇,竟然是王洛賓的《永隔一江水》!
在騷叔的印象中,俄羅斯族服裝基本以大紅色為主,很熱情,很奔放,薇拉卻穿著一條天藍色連衣裙,短袖,卡腰,半開胸。頭上梳著一條又粗又長的辮子,編織著淡粉的發帶。腳上穿著長長的乳白色高筒靴。俄羅斯族未婚女子才梳一條辮子。
另外,之前的歌舞都是一群人,她卻是獨舞。追光燈照在她身上,她翩翩地跳起來,有點像芭蕾,和音樂一樣,有些孤獨和憂傷……
艾力小聲說:“我先忙去了,祝你有個開心的夜晚!”
騷叔趕緊說:“熱合麥特(謝謝)!”
他坐下來,看薇拉。
舞台很神奇,薇拉化了妝,打上燈,一下變得陌生起來,似乎舞動在一個童話世界中。
波浪追逐著波浪,寒鴉一對對,姑娘人人有夥伴,誰和我相偎!等待等待再等待,心兒已等碎,我和你是河兩岸,永隔一江水……
騷叔漸漸癡迷了,眼睛竟然濕了。
餐廳之外,京城之上,涼涼的月亮靜靜地掛著,它觀望著人世間紅男綠女的情情愛愛色色,億萬斯年,一言不發……
薇拉退場之後,換了個歌手上來,他唱的是《樓蘭姑娘》。
過了一會兒,薇拉悄悄來到騷叔身邊,騷叔發現她已經卸了妝,黑色緊身衣,白色短褲,外麵罩著一件黑色風衣,挎著一個白色布包。
她笑著坐下來:“你吃好了嗎?”
騷叔說:“你的舞蹈真美。”
她說:“謝謝,這是我的專業,就跟你和你的文字一樣。”
兩個人要離開了。
騷叔四下尋找剛才那個大眼睛的服務員,薇拉說:“我說過我請客的。”
騷叔說:“好吧。我也說過要給你送花的,走,我們出去。”
兩個人走出餐廳,騷叔來到車前,打開後備箱,端出一盆水仙,舉向了薇拉。她很驚奇:“哈哈,盆栽的!”
騷叔說:“男人都送女人鮮花,不過就算再漂亮,那也是花的屍體,過不了幾天就死了。”
薇拉說:“你真細心。我們拍個照吧,介意嗎?”
騷叔說:“我的榮幸。來。”
於是,薇拉拿出相機,給兩個人拍了張合影。
吹毛求疵的處女座說:“我看看。”
她就把手機舉到了騷叔麵前,嗯,挺帥的。
騷叔說:“你把它發給我,我發個朋友圈。”
薇拉說:“你那些粉絲不會殺了我吧?”
騷叔笑了,說:“放心吧,我不透露你的住址。”
說到這兒,他的心裏忽然硌了一下,他也不知道薇拉的住址!
接著,薇拉問:“我們去哪兒?”
騷叔說:“去郊外。”
薇拉說:“好呀!你帶吉他了嗎?”
騷叔說:“在後座上。”
薇拉坐在了副駕位置上。這輛車太不給力了,她那側的車窗怎麽都搖不上去了。
騷叔下了車,來到那個車門前,一邊朝上搖一邊用手拽,可能是車門內灰塵太多,卡死了。
薇拉說:“算了,沒關係,這才叫兜風!”
騷叔有些尷尬,回到駕駛座位上,把車開動了。
他說:“我們去……雲佛山。”
薇拉說:“好,周邊我都沒去過。”
雲佛山附近有個溫泉度假山莊,小胡已經幫騷叔訂了房子。
大概半個鍾頭之後,他們來到了那個山莊。整個山莊隻有幽暗的路燈,深邃的草,一片死寂,空氣濕漉漉的。兩個人辦完手續,抱著酒和琴來到頂樓,沿著一條狹長的走廊走了幾百米,沒遇到一個服務員,終於來到了頂頭的房間。
這是個很大的套房,牆壁上掛著很抽象的畫。臥室裏有一張大床,光線溫柔,響著悠揚的音樂。另一個房間有個溫泉池,冒著熱氣。溫泉池旁邊,放著兩把椅子和一個茶幾,都是白色的。
自從進門之後,薇拉就在讚美這個房間。她很喜歡。
接著,她先到洗浴間換了泳衣,出來,走進了溫泉池。騷叔已經打開了紅酒,斟了兩杯。
他毫無顧忌地看了薇拉一眼,她穿著一套黑色的比基尼,身材美極了。他注意到,她的肚臍左側有顆痣,她的皮膚太白了,那顆痣特別顯眼。
接著,騷叔也到洗浴間換了泳衣。兩個人坐在溫泉裏,一邊喝酒一邊聊天。
這個環境,這個氣氛,注定是個浪漫之夜。但騷叔並沒有這個想法,講真,他另有打算。
騷叔說:“我們聊聊羅布泊?”
薇拉撅了撅嘴:“這麽美的夜晚,我們就不要再聊羅布泊了,好嗎?”
騷叔說:“好吧……”
薇拉說:“我想聽聽你。”
騷叔點點頭,接著就說起了他的童年,他服兵役的時代,他做記者的時光……一直聊到現在。
他講完了,薇拉問了一句:“冒昧問一句,你為什麽離婚?”
騷叔說:“她是個好女人。她不要我了。”
薇拉說:“就這些?”
騷叔說:“就這些。”
薇拉輕輕歎了口氣。
過了會兒,薇拉又問:“你帶我到這個地方來,有什麽其他意圖嗎?”
騷叔咄咄逼人地看著薇拉的眼睛,說:“如果我說我沒意圖,那肯定是假的。”
薇拉說:“你理解錯了,我是問你——有什麽其他意圖。”
騷叔愣了愣,忽然感覺這個女孩不尋常了!在眼下這個環境中,最大的未知就是接下來會發生什麽,而薇拉的話,似乎超越了男女的範疇。
騷叔說:“難道我想……劫財?”
薇拉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齒,鼻尖、兩條法令紋和嘴巴,再次形成完美的三角形。她掏出一盒煙,抽出一支,點著,吸起來。騷叔第一次知道她吸煙。她說:“在我心裏,你們這些小說家太神秘了。”
騷叔說:“那你有沒有其他意圖呢?”
薇拉說:“我在北京沒什麽朋友,我把你當朋友。”
騷叔重複了一句:“朋友……”
溫泉不適宜泡太久,大概十分鍾之後,兩個人爬出池子,裹上浴巾,在椅子上坐下來。溫泉的作用之一是把他們的衣服脫下來。騷叔抱起吉他開始唱歌。薇拉臉色紅潤,笑吟吟地看著他,表情有些陶醉。
在寂靜的夜裏,木吉他的聲音很動人。
彈著唱著,騷叔湊近薇拉的額頭,輕輕吻了她一下,說了聲:“愛你。”
薇拉閉上了眼睛,幸福地點了點頭。
騷叔沒有進一步的動作,繼續唱道:“風雨帶走黑夜,青草滴露水。大家一起來稱讚,生活多麽美……”
淩晨的時候,兩個人已經喝了三瓶紅酒。薇拉的酒量比騷叔大多了,她喝了兩瓶,騷叔隻喝了一瓶。不過,他已經有了醉意,他放下吉他,抱住了薇拉,輕輕地說了一句:“我們睡一起?”
薇拉搖了搖頭。
騷叔點了點頭。
然後,兩個人就躺在了**,中間隔著半個人的距離。
騷叔關了燈,房間陷入了黑暗中,能聽見外麵風吹樹葉的聲音,就像催眠曲。
騷叔在黑暗中說:“我不是個淺薄的男人。在某些特定情況下,男人對女人的適當挑逗是一種禮節,我必須做的,你懂嗎?”
薇拉在黑暗中說:“我懂。謝謝。”
過了會兒,她突然說:“他們在羅布泊還順利嗎?”
騷叔摟著她的肩,輕柔地說:“睡吧,我們不要再想羅布泊的事了,你看,多美的夜啊,就讓我們這麽寂寞地度過吧。”
薇拉沒有說什麽。
她先睡著了。
騷叔睜著眼睛,胡思亂想。
騷叔睡醒的時候,薇拉已經起床,她正坐在騷叔身邊,用那雙異國風情的眼睛看著他。
她見騷叔醒了,輕輕地說:“你睡覺的時候像小孩子。”
騷叔說:“你睡覺的時候像媽媽。”
兩個人起了床,到山莊餐廳吃了早餐,然後開車返回密雲縣城,騷叔再次把薇拉送到了那條胡同口。這次,騷叔特意朝裏看了看,並沒有看到胡同的名字。
薇拉說:“謝謝你,騷叔。”
騷叔說:“我們什麽時候再見?”
薇拉說:“隨時,隻要我不演出。”
騷叔說:“嗯,隻要你不演出,我隨時聯係你。”
薇拉輕輕吻了騷叔一下,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