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殺機
離開營地之後,夏邦邦把一條羊毛方巾遞給小題,小題披在了肩上,很客氣地說了聲:“謝謝。”
走出了一段路,夏邦邦並不說話。
小題憋不住了:“你有什麽事兒?”
夏邦邦說:“沒有啊。”
小題說:“好吧,看來你真的是想走走。”
夏邦邦像個老幹部一樣背著雙手,一邊朝前走一邊說:“在上海的時候,每天吃完晚飯,我都會和母親一起散散步,成了習慣。”
小題憋著笑說:“你和你媽怎麽不去跳廣場舞呢?”
夏邦邦很認真地說:“我們家附近沒有跳廣場舞的。”
小題說:“是啊,你家肯定住別墅,當然沒有了,那是火熱的市井生活!我從來不運動,晚上吃完飯就宅在家裏玩遊戲。”
夏邦邦問小題:“你玩什麽遊戲?”
小題說:“暴雪公司的《魔獸世界》,韓國的《勁舞團》,國內的《花千骨》……你喜歡玩什麽遊戲?”
夏邦邦說:“我沒玩過……”
小題說:“真是個好孩子。”
羅布泊一片漆黑,朝遠方望去,沒有一絲光亮,黑得壓抑又絕望。風低低地呼嘯著,描述著羅布泊的遼闊與荒涼。
夏邦邦看著前方,歎了口氣:“黑暗才是永恒的。”
小題扯著方巾的一角聞了聞:“你噴香水了?我喜歡這個味道。”
夏邦邦笑了笑,他的微笑被湮滅在黑暗裏,小題並看不見。
小題說:“剛才你說什麽?”
夏邦邦說:“我喜歡早晨的太陽。在法國的時候,我住在塞納河旁邊,經常爬到巴黎聖母院的鍾樓上看日出,很美很美。”
小題說:“要不說你像個詩人呢!”
停了停,夏邦邦又說:“你聽過海子的一首詩嗎?——《給你》。”
小題說:“我隻聽過麵朝大海春暖花開什麽的。”
夏邦邦就輕輕吟誦起來:“……在那高高的草原上,白雲浮動。我相信天才,耐心和長壽。我相信有人正慢慢地艱難地愛上我。別的人不會,除非是你。我倆一見鍾情,在那高高的草原上……”
小題說:“什麽意思?不懂。”
夏邦邦說:“那次我穿越到羅布泊,見到了你,我給你留下了我的電子書,打開就是這首詩。”
小題說:“看來我從來沒有打開過。”
夏邦邦看了看小題,說:“我在美國看過一個新聞,想跟你分享一下,你願意聽嗎?”
小題說:“八卦的嗎?”
夏邦邦搖搖頭,然後說:“美國有個女孩,她午夜回家的時候,出了車禍,雙目失明了。在她住院期間,醫生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中午的時候,這個女孩好像變成了另一個人,不但眼睛看得見,而且也不記得什麽車禍。隻要天一黑,她就變成了盲人,提起那場車禍,她會全身發抖……”
小題說:“怎麽回事啊?”
夏邦邦說:“後來,醫生確定,她被撞出了兩重人格。當她變成正常人那重人格的時候,她的視力非常好。可是,當她變成盲人那重人格的時候,用筆帽燈照她的瞳孔,沒有任何反應,那是沒法偽裝的……”
小題敏銳地問:“你為什麽對我說這個?”
夏邦邦說:“我還是覺得我在羅布泊見到的那個女孩是你,可是你卻從沒來過羅布泊……那會不會是另一個你呢?”
小題終於明白夏邦邦的意思了,她長吐了一口氣,說:“青年,你好好看看我!整天跟個大白菜一樣沒心沒肺,我會有雙重人格?笑話!”
夏邦邦歎了口氣,說:“不說這個了。從今天起,你和我睡一個帳篷吧。”
小題說:“不要了。”
夏邦邦看著小題的眼睛,認真地問:“為什麽?我來羅布泊就是為了跟你在一起啊。”
小題說:“那個鍾離時時刻刻粘在你身邊,你應該好好珍惜才對啊。我要是跟你走得太近了,說不定她會殺了我。”
夏邦邦趕緊解釋:“我和鍾離沒有任何關係。”
小題說:“你不能這麽說吧!第一次見麵你可就送了人家一大捧鮮花!”
夏邦邦急切地說:“那是治病的!”
小題笑起來:“對對對,治病的,中藥,那是中藥,中藥都是些花花草草……以後,藥店應該取締什麽速效救心丸,都應該改成賣百合花。”
夏邦邦說:“我真希望沒有其他人加入,隻有我和你進入羅布泊……好嗎?你把睡袋搬到我的帳篷來,你睡我的行軍床,我睡你的睡袋。”
小題想了想才說:“好吧,正好我大姨媽來了。”
夏邦邦問:“大……姨媽?”
小題一字一頓地說:“我媽的姐姐,就是大,姨,媽!”
夏邦邦似乎懂了,不再糾纏這個話題。
小題看了看夏邦邦,突然笑了:“你是不是怕黑?”
夏邦邦不解地問:“為什麽這麽說?”
小題說:“我是說……你是不是不敢一個人睡?”
夏邦邦很誠實地說:“我確實有點怕黑。”
小題說:“我有個猜測……”
夏邦邦說:“你講。”
小題說:“你不許生氣。”
夏邦邦說:“我怎麽會生氣?”
小題說:“那你答應我,不管我說什麽你都不許生氣!”
夏邦邦點點頭,說:“我答應你了。”
小題看著夏邦邦,壞壞地笑了:“你跟你媽睡到多大?”
夏邦邦說:“可以不講嗎?”
小題說:“必須講!”
夏邦邦的聲音有點小:“15歲……”
小題哈哈大笑。
夏邦邦看著黑暗中的小題,半天才說:“聽你笑,就好像在巴黎聖母院的鍾樓上看日出,感覺真好!”
小題說:“太會說話了,你肯定是個撩妹高手。”
夏邦邦皺了皺眉頭:“撩妹是什麽意思?”
小題說:“看你在國外讀書讀的,徹底跟不上國內的節奏了。”
夏邦邦朝前走了幾步,停下來說:“小題,其實我很擔心你……”
小題說:“你擔心我什麽!”
夏邦邦說:“你太單純。現在我們進入了羅布泊,在特殊環境裏,人性會發生變化,你必須要小心。”
小題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營地亮著燈,映出一個黑影,正無聲地跟隨著他們,他們停下了,那個黑影也停下了。
小題緊張地問:“哎,那是誰……”
夏邦邦也回頭看了看,說:“趙軍。”
幹戈離目標越來越近了,他甚至都聽見了夏邦邦和小題的說話聲,隻是聽不清具體在聊什麽。
突然,他停下腳步來,眼睛朝旁邊看去,幾米之外好像坐著一個人。
他想用手機手電筒照照,但是那樣就會暴露自己。
他朝前走出幾步,繞到了那個人的前麵,然後蹲下身,希望借助營地的光亮看清對方。
那應該不是一個人,更像一條狗,幹戈隱約看到了兩隻豎起的耳朵。這種地方,不可能有狗,那會是什麽?狼?
狼的眼睛在夜裏會發出綠光,幹戈沒看見綠光,那個東西的眼睛藏在黑暗中,身體一動不動。
幹戈抓緊了手中的刀子,慢慢朝那個東西靠近。
那個東西還是紋絲不動,幹戈感覺,應該是一塊立起來的石頭。
他略微放鬆了警惕,但沒有停下腳步,繼續走向那個東西。
當他離那個東西大概兩米遠的時候,那個東西突然動了,把幹戈嚇了一跳,猛地停下來。那個東西跑了,速度非常快,而且沒有一點聲音,一轉眼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幹戈呆呆地站了一會兒,轉身繼續朝夏邦邦和小題追去。
不管那是什麽動物,對於幹戈來說都不重要。他要做他自己的事。
幹戈在追趕夏邦邦和小題的時候,突然撞到了一個硬邦邦的身體上。
他的心髒又一次蹦到了嗓子眼,他機敏地後退了一步,舉起了刀子。
這次是個人。
對方說話了,聲音很低,隻有他能聽見,這個人說:“你幹什麽?”
是那個保鏢趙軍。
幹戈愣住了,好一會兒沒想到該怎麽解釋。那一瞬間,他很自然地生出了一個念頭——要不要把這個攔路虎一起幹掉呢?
事後想起來,幸好他沒有莽撞行事。設想一下,當晚,夏邦邦把小題帶出去了,結果小題被害,隻有夏邦邦的嫌疑最大。他是男的,小題是女的,男人女人能扯上愛情關係,愛情其實是個危險品,於是命案就有了動機——情殺。
如果趙軍當晚也被害了,那麽,夏邦邦就被洗清了嫌疑,聽說過保鏢殺自己的雇主,沒聽說過雇主殺自己的保鏢,沒有動機。
不是夏邦邦幹的,會是誰?
肯定另有其人。
於是,幹戈就團隊其他人一樣,都會變成嫌疑人之一……
本來幹戈就看不慣這個趙軍,此時此刻,趙軍又破壞了他的殺人計劃,他更是對這個人充滿了仇恨。
他確定對方看不見他手裏拿著什麽,於是悄悄地把刀子裝進了兜裏,同樣低低地說:“早晚有一天,我會暴揍你一頓。”
趙軍並不逞口舌之快,他不說話,隻是嚴嚴實實地擋著幹戈的路。
幹戈一步步後退,轉身走向了營地。
他一直沒有回頭。他知道那個保鏢一直站在原地。他在心裏已經確定,他和這個人早晚會擦槍走火。
他回到車裏,不再玩遊戲,靠在座位上開始胡思亂想。
他有些疑惑,他第一次來到西北,第一次來到羅布泊,為什麽會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那些石門、哨塔、氈毯、士兵、火把……似乎在他的夢中出現過。
是不是因為父親來過,回家之後經常提起,所以他確實做過類似的夢,隻是不太記得了呢?
尤其進入羅布泊之後,麵對高低起伏的荒漠,那種親近感越來越強烈。
他掏出刀子看了看,似乎又有了一個佐證,或者說又多了一個疑問——他為什麽如此熱愛刀子?難道他真是遊牧民族的後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