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在這裏,在那裏
房山發現身下的娜塔麗床是個陷阱的時候,什麽都晚了——黑暗中,他的身子陡然失重,“撲通”一聲摔了下去!
爬起來之後,他發現自己站在一個房子裏,房子裏一片幽暗。
他清楚,這裏雖然很像是一個房子,但決不是一個房子。因為他剛才是從地麵上掉下來的,這裏應該是地下。
他忽然想到了那張卡片:請來地宮……
抬頭看看,上麵竟然是嚴實的屋頂。
他退不回去了。
他眯著眼四下查看,終於看清,這個房子四麵都有門!
有這樣一個故事:
一隻羊被狼追趕,跑到了一個十字路口,狼回去了。羊轉了轉身子,突然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它分別朝四個方向走了走,好像都不對。它隻好跟一個個路人打聽,可是沒有一個人知道羊家莊在哪。羊無家可歸了。它越想越不明白:它走遍原野都不迷路,一個小小的十字路口卻把它弄丟了!
人就是一種經常在十字路口迷失方向的動物。
現在,房山麵臨的也是這樣的問題——不知道該從哪個門走出去(或者說走進去)。
想了好久,他決定走北門。
他慢慢走過去,伸手去拉門,手卻碰到了牆壁上——這扇門是畫的!接著,他急匆匆地走到另外三扇門前看了看,都是畫的門!
——這裏沒有門,這裏是墳墓!
突然,房山感覺墳墓裏好像多了一個人,猛地轉了一圈,眼睛停在了北牆上——隱隱約約有個女子,她靠著牆,一動不動,看著他。
他朝其它三麵牆看了看,再沒有人了。
他不能斷定這個悄然出現的女子是真實的,還是畫在牆上的。他想走過去,摸摸她,卻不敢。
他和她就這樣靜靜地對視著。
突然,那個女子的胳膊抬起來,朝他勾了勾。
她是真人!
房山正愣著,她已經轉過身,把那個畫的門拉開了,四周一下亮了些。不過不是那種陽光燦爛的亮,而是一種陰天的亮。
女人走了出去。
房山已經不管那外麵(或者說那裏麵)是什麽地方了,他現在身處絕境,必須闖一闖。
走出了那扇門,他沒看見什麽可怕的場景,呈現在他麵前的是一條夾在花草間的蹊徑,很熟悉,似乎在哪一個輪回裏走過似的。
四下望了一下,他沒看見城市的樓房和煙囪,不由惶恐起來。
花草開得極其鮮豔,鮮豔得都不正常了。房山懷疑這遍地的花草都是彩紙紮成的!
天好像是一塊巨大的布,懸掛在頭頂,也是藍色,不過好像是模仿天的顏色畫上去的,是凝固的顏料,沒有一絲一毫通透感。
房山沒看到太陽的影子。
腳下的小路不知道從哪裏伸來,也不知道朝哪裏伸去。四周一片死寂無聲。
房山猛然想到——這是個病毒世界,把真實的世界覆蓋了!他急切地需要一個搜索引擎,找到關於他家的資料!
那個女子在花草上朝前行走,穿一件寬大的T恤,一條緊繃繃的短褲。她的身影在花草上粼粼地浮動。
她很像剛剛跟房山**的女子。房山喊了她一聲:“HI!——”
她停下腳,慢慢轉過身來……
房山緊緊盯著她的臉——她的臉上是空的!房山看著那一臉蒼白的肉,差點昏過去!
她說話了,聲音好像從她的背後傳出來,甕聲甕氣的:“……我是個畫畫的,我生前是個畫畫的。”
“……”
“我家牆上的門都是我畫的。”
“……”
她指了指連天的花草:“這些花草都是我用彩紙紮成的,漂亮嗎?”
“……”
她又指了指天:“這天其實是一塊巨大的布,同樣是我畫的。”
果然,頭上的天是假的!這個錯誤太大了,無法更正!
那女子歎了口氣,說:“不僅你想回去,我也想回去,但那是不可能的。我天天都在想念那個世界,天天都在描繪那個世界,想把這裏裝扮成那裏的樣子……”接著,她轉動腦袋,看了看那藍得古怪的天,又看了看那鮮豔得異常的紙花紙草,不好意思地說:“不太像吧?”
房山突然問:“你是怎麽死的?”
“肺炎。”
“肺炎?”
“愛滋病引起PCP肺炎。”
“你是什麽時候死的?”
“6月23號夜裏。”
“哪一年?”
“今年。”
房山一驚:“今天是4月14號啊。”
“是啊,現在我還沒死。”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你和我的靈魂在超時間狀態進行對話。”
“可是你的臉……”
她那張空白的臉咧了咧,似乎笑了笑:“你摸摸你自己的。”
房山摸了摸,手像觸電一樣抖了一下——他的臉上也同樣光禿禿的,什麽都沒有!
她說:“不用怕。現在,我們的身體還在地麵上,你看到的我僅僅是一幅畫像,而我看到的你也是一幅畫像。”
“為什麽……不畫臉?”
“有了臉,靈魂就顯示不出來了。”
接著,她從口袋裏掏出一支畫筆,一步步走向房山,一雙看不見的眼睛不知道在哪裏死死盯著房山,甕聲甕氣地說:“來,咱倆互相把對方的臉畫上,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