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拾伍:趙紅英來了

張來鬱鬱地躺在家裏,思考雋小。

南甸子那個馬明波是她的初戀情人,被她害瘋了;烏堂是她的事業情人,被她害瘋了;屠中山是她的物質情人,被她害瘋了。

那個討厭的雷鳴是她的第二個男朋友,她要害他未遂。

現在,輪到張來了。

他慢慢梳理著記憶中所有關於她的片段,試圖做出正確的判斷——她到底是趙紅英,還是雋小。

最早,他撿了一個手機。

接著,幾個同事到他家聚會,都見到了這個手機,雋小跟大家一起嘻嘻哈哈開玩笑,好像這個手機跟她沒有任何關係。散了之後,她突然返回來,問他這個手機是從哪裏來的……

不久,她對張來說,這個手機是趙景川的。可是,張來到移動電話營業廳查明,這個手機的機主正是她。她又說,趙景川買這個手機時,借用了她的身份證。

而張來把這個恐怖的手機扔掉後,它卻又詭怪地回來了。當時,他去那片葵花地扔手機,隻有雋小一個人跟著……

他越來越感到——恐怖就在身邊!她就是趙紅英嗬。

他決定,從今天起,遠遠地離開這個女人!隻要不接近她,她就不能把自己怎麽樣。

她害瘋的人都是接近她的人。全縣這麽多人口,她為什麽害不了別人呢?

張來正想著,就聽見有人敲門。

快半夜了,誰敲門呢?

他馬上想到——是趙紅英!

他全身的骨頭一下就要散架了。這時候,他多麽希望門外是噩夢一樣的屠中山嗬。

“誰?”他顫顫地問。

“是我。”

她在門外說。

張來不知該怎麽辦了。

他驀地後悔了,不該出聲!

房子裏總共有三盞燈,張來把它們都打開了,然後,他慢慢走向那扇門。

他一邊走一邊安慰自己:也許一切都是那個癡呆在胡編。怎麽能相信一個癡呆的話呢?

他拉開了門。

房間裏的燈光太亮了,雋小被刺得眯起了眼睛。她用胳膊擋在額頭上,走進來。

“你開這麽多燈幹什麽呀?”她問。

張來站在門口,不說話。

她回過身來,終於放下了胳膊,對他說:“你站在門口幹什麽?”

“啊……”

迫不得已,張來隻好慢慢關上門,走過來。

她身上依然穿著那件暗紅色皮草中套大衣,黑色的緊身皮褲,挎著那隻小巧的花格手包。她又化妝了,而且是濃妝豔抹。在這深深的夜裏,她的濃豔顯得有點瘮。

張來看見她的脖子上還掛著他給她買的那尊平安佛。他的心突然有些酸。

“今天,你怎麽沒到我那裏去?”她問。

“有點不舒服。”他一直跟她保持著距離。

她又問:“你看見那個癡呆了嗎?”

“……沒有。”他說這句話的時候,低下了頭。

“你怎麽可能沒看見他呢?”她顯然不相信。

他抬起頭,反問道:“這麽晚了,你來幹什麽?”

“……我害怕。我一想起那個口訣就害怕。”

這個瘋子,她又來害人了!八馬朝前走,五子點狀元……

“你呢?”她一邊問一邊觀察著他的神色。

“別再提那個口訣了!”他突然有些暴躁。

“你怎麽了?你是不是……也害怕?”她繼續小心翼翼地問。他感到,她的眼睛閃過一絲興奮的光亮。

凸凹五色土,九九豔陽天……

他把雙手插進頭發裏,煩躁地抓撓了幾下,然後抬起頭,說:“沒什麽,我感冒了。你坐吧。”

雋小沒有被蒙蔽,她一邊慢慢地脫掉大衣,一邊小心地觀察他的臉。那眼神就像一個開黑店的人,在一個旅客的酒杯裏投進了劇毒,現在,這杯酒已經一滴不落地灌進了那個旅客的肚子,開黑店的人小心地觀察著這個旅客臉上的變化……

終於她把大衣脫掉了,坐在沙發上。

這時候,他看見了她的指甲——那十個指甲奇異地長出來了,竟然像鉛筆一樣,長長的,彎彎的,白白的,尖尖的。

他剛剛給她剪過,才兩天時間,竟然長出了這麽長!

精神病!

“你!”他驚恐地盯著她的手。

她一下就意識到了什麽,雙手像觸電一樣縮了縮。然後,她極其不自然地笑了笑:“這不是指甲,這是一種女孩用的裝飾物,可以掰下來。”

接著,她就一個個地掰下來。

“啪!啪!啪!……”

那聲音極清脆,他斷定,她是在掰她的指甲!

終於,她把那十個指甲都掰斷了,把手指伸向他:“你看,沒了吧?”

接著,她小心地把那些指甲都一個個拾起來,輕輕裝進花格手包裏。

“燈太亮了,刺眼。”她一邊說一邊站起來,關掉了兩盞。房間裏一下暗了許多。然後,她重新坐下來,看著他。

他低低地問:“你今天出門了嗎?”

“沒有,我在家裏躺了一天,總想,那口訣最後兩個字是什麽……”

他突然說:“雋小,我覺得你最好改個名字。”

她繼續觀察他的臉,小心地問:“為什麽?”

“這個名字不好聽。”

“你說,我改個什麽名字好呢?”

“趙紅英。”

她抖了一下,臉色陡然陰沉下來,氣呼呼地站起來,朝最後那盞燈走過去。

“你……生氣啦?”他怯怯地說。

“不,是你的燈太亮了!”

她一邊說一邊猛地關掉了最後一盞燈,房間一下就被黑暗淹沒了。

“雋小……”他哆哆嗦嗦地叫道。

沒有聲音。

“雋小……”他又叫了一聲。

還是沒有聲音。

他抖抖地站起來,摸到開關,一下就打開了燈。

房子裏空****的,根本不見她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