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姥爺不是人
1.大喜臨頭
方翔的父母先後都去世了,隻剩下他一個人生活。
他是一個孤僻的人,天天想入非非。他先在一家玻璃廠當工人,嫌工資太低,辭職了,從此就靠父母留下的一點積蓄混日子。
一天,他突然想起母親生前說過,她有個舅舅解放前去了美國,幾十年來一直沒有音信。他就幻想,有一天,這個舅姥爺突然從美國寄來一封信,說他在美國生意做得很大很大,但是他無兒無女,希望方翔去繼承他的財產……
方翔委托一個在美國留學的老同學,幫他打聽這個舅姥爺的音訊。方翔隻知道舅姥爺叫沈明閣,出生於山東長島,1946年去了美國。
一年過去了,方翔的老同學在美國沒有找到關於沈明閣的任何線索,他寫信對方翔說,這個人可能早就死了。
在方翔不抱任何希望的時候,有一天,他突然接到一封從玻璃廠轉來的信:
方翔:
我是你舅姥爺。幾十年來,我一直在美國做亞麻生意,壟斷了新澤西州所有紡織廠的原料。可是,我沒有孩子,年齡越大越感到孤獨,一直在打探你們的消息。
我沒有什麽親人,隻有你母親一個外甥女。最近我回到中國大陸,聽說她早已遠嫁他鄉,不知下落。為此,我在沿海的M縣專門買了一幢別墅,打算駐紮下來,一直把她找到。最近我終於打聽到,她已經去世,十分悲傷。同時,我也知道了你的一些情況。我想把你帶到美國去發展,如果你接到了這封信,速來見麵商議。我的地址是M縣沒常地沒常園9號。沈明閣。
舅姥爺寫的都是繁體字,方翔讀下來還挺費勁兒。
他興奮得手舞足蹈,立馬買車票動身。
2.通向地下的樓梯怎麽沒有盡頭
方翔到達M縣時天已經黑了。
他問一個當地人,沒常地在什麽地方。人家告訴他,沒常地是城郊的一片荒地。接著,對方審視了他幾眼,問:“這麽晚了你去那裏幹什麽?”
“我一個親戚住在那裏。”
“不可能,那裏沒人住。”
方翔又朝前走了一段路,繼續詢問。一個中年婦女說:“前不久,那個地方被圈起來,說要蓋別墅,可是一直沒見動靜。既然你親戚說住在那裏,那看來別墅已經蓋起來了。”
方翔按這個中年婦女的指引朝城郊走去。
出了城,他果然看見一大片空曠之地,但是有一幢小樓,共四層。他心中一喜,想,一定是那裏了。
他走過去一看,果然是沒常地沒常園9號。
他敲了敲門,沒有人出來。
他輕輕推開這扇紅門,走進去了。樓道裏有弱弱的燈光。
他喊了一聲:“沈先生!”
沒人應。
他想一定是舅姥爺年齡大了,耳朵不好。
他慢慢朝樓上走去,一直走到頂樓,沒看見一扇敞開的門,隻好走下來。
他已經走到了一樓,卻沒看見那扇通向外麵的紅門。隻有朝下走的樓梯。
他想,難道是自己數錯樓層了嗎?
他繼續往下走。樓梯越來越窄仄,燈光也更昏暗了。
他又往下走了幾層,肯定已經是地下室了,樓梯還在朝下延伸……
他算是一個膽子比較大的人,但是心裏還是有一些害怕:這樣走下去,自己將走到什麽地方?
什麽地方……
現在已經比墳墓更深了。
他返身朝上跑!
跑啊跑啊,已經數不清自己到底跑上了多少層,還是沒有到頂樓,又轉身朝下跑……
他始終沒看到一樓那扇紅門,一直沒看到地麵。
他停下來想了想,索性一直朝下走,他不信就走不到底。
走著走著,他看到了一扇半開的門。
他小心地走進去,看見這個四麵沒窗子的房間裏空空如也,隻擺著一個老式方桌,上麵擺著一個遺像,寫著沈明閣的名字。
他差點被嚇昏。
他踉踉蹌蹌衝出這個房間,就看到了那扇紅門。
3.和遺像裏的人聊天
方翔跑出去,迎麵駛來一輛白色轎車。一個老人慢慢走下來,他和遺像上的人長得一模一樣。
“小夥子,你是方翔嗎?”
他驚慌地搖搖頭,又點點頭。
老人驚喜地說:“你終於來了。我是你舅姥爺呀!”說著,他來拉方翔的手,方翔本能地把手縮到了身後。
“你這孩子,怎麽了?”老人真誠地問。
方翔有點糊塗了。這個老人麵容十分慈祥,十分和善,根本不像壞人。
老人說:“走,進屋吧,我和你好好聊一聊!”
方翔遲疑地跟他進了樓,眼睛卻緊張地東張西望。
老人取出鑰匙,打開二樓的一扇門,按亮了燈。這個房間很簡單,卻氣派。
老人讓方翔坐在沙發上,從冰箱裏取出兩筒飲料,遞給方翔一筒,自己拿了一筒,坐下來,慢慢講起他在美國的坎坷經曆。說到方翔的母親,老人的眼淚流出來,動情地說:“我走的時候,她才十幾歲,還是一個小孩子呢。她特別老實,不愛說話。有一年,她家裏菜園的西紅柿紅了第一個,她摘下來,給我留著。我那時在鄰村給人打短工,半個月後才去她家,那時,滿菜園的西紅柿都紅了,而她給我留的那個西紅柿都爛了。”
方翔一直在想著那個遺像。他幾次都想問這樣一句話:“舅姥爺,你不是死了嗎?”可終於沒有問出來。
他怕這是個誤會,或者是自己的一個錯覺,惹舅姥爺不高興。
老人又問了一些方翔現在的生活情況,然後說:“明天,我就給你辦理出國手續,你跟舅姥爺走吧,到美國去。不過,走之前,我要去你家看看你母親的骨灰盒。”說到這裏,老人又哽咽了。
方翔對舅姥爺有了些信任。
他在心裏設想著,自己到了美國,成為舅姥爺公司的董事長,開著高級車,住著高級房,手下有一群黃頭發藍眼睛的打工者……越想越興奮。
夜已深,老人打了個哈欠,說:“方翔,你旅途勞頓,洗漱一下,睡吧。”
方翔讓舅姥爺先去。
舅姥爺就先去了。過了一會兒,方翔聽見他在洗手間裏呻吟了一聲,急忙跑過去,大吃一驚──他看見舅姥爺的臉上在流血!
“沒什麽,沒什麽。”舅姥爺對他說。原來他在用剃須刀刮胡子,不小心把左臉刮了一個口子。
睡時,方翔說:“舅姥爺,您睡**,我睡沙發上。”
舅姥爺說:“好吧。”
關掉燈後,房子裏一片漆黑。方翔的心裏又充滿了恐懼。
很快,他聽見舅姥爺睡熟了,發出鼾聲。
他卻睡不著,瞪著雙眼,一直到半夜還醒著。
他回想自己進樓時的一幕,越想越怕。
他必須問個明白,否則,他怎麽也不踏實。
“舅姥爺……”他小聲叫道。
舅姥爺沒醒。
過了一會兒,他又叫道:“舅姥爺。”
舅姥爺還是沒醒。
他猶豫了一下,聲音大了些:“舅姥爺!”
“嗯?”舅姥爺翻了個身,問:“怎麽了?”
“我,我……”
“你這孩子,總是吞吞吐吐的,有什麽事就說嘛。”舅姥爺有點生氣了。
“沒什麽,我就是睡不著。”
“快睡吧,明天我們還要辦手續呢。”
“嗯。”
夜很靜,連狗叫聲都沒有,隻有舅姥爺的鼾聲,十分清晰。方翔想起這裏四周沒有一戶人家,當然沒有狗叫了,心就更虛了。
他看不見舅姥爺的臉,甚至看不見自己的五指。終於,他又叫道:“舅姥爺。”
舅姥爺的鼾聲停止了,但是沒有答話。
“舅姥爺。”
舅姥爺磨起牙,很響。
方翔聽著黑暗中的磨牙聲,毛骨悚然。
“舅姥爺!”他的聲音大起來。
磨牙聲也隨之更大了。
方翔恐懼到了極點,他縮到沙發的最邊緣,大聲喊道:“舅姥爺!您怎麽了!”
舅姥爺停止了磨牙,迷迷糊糊地問:“誰?”
方翔不好意思起來,小聲說:“我,是我。”
“啊,你還沒睡?”
“我想……”
“深更半夜你想幹什麽呀?”
“我想……我想問您一件事……”
“說唄,都是一家人,怎麽吞吞吐吐的!”
“我剛才進來的時候,怎麽看見了您的……遺像?”
舅姥爺猛地坐起來,方翔嚇得差點叫出聲。舅姥爺大吼道:“你這個孩子怎麽說話呢?你是不是做夢了!”
“真的,就在……地下室裏。”
舅姥爺不說話了。他坐在那裏一動不動,方翔覺得他在死死地盯著自己。
方翔抓緊了身上的毛毯。
舅姥爺一直靜默著。方翔和他對峙,不知他會怎麽樣。
終於,他聽見舅姥爺歎了一口氣,說:“M縣是舅姥爺的原籍,舅姥爺在這裏有仇家。”
“仇家?”
“現在他們見我衣錦還鄉,心裏就犯病。”
“您是說有人惡作劇?報複您?惡心您?”
“我去看看。如果是真的,我會報警。”
說完,舅姥爺氣咻咻地走出去了,方翔聽見他下樓的聲音,“哐當哐當哐當……”
4.傷痕
房間裏隻剩下方翔一個人,他的心“怦怦怦”地跳起來。
他左等右等,不見舅姥爺回來。他想,也許真是舅姥爺年輕時的仇家,嫉妒他衣錦還鄉,潛入室內,搞了這麽一個恐怖的遺像。
半個小時過去了,舅姥爺還沒回來。他不可能連夜就出去報警吧?再說,房間裏有電話啊。
方翔披上衣服,走下樓去探視。
他這次牢牢記著他是從二層下來的,可是到了一樓,還是沒看到那扇通向外麵的紅門,隻有朝下走的樓梯。
他又懵了。
他在暗淡的樓道裏緊緊靠在牆上,一動不動。
過了好半天,沒有任何動靜。
他想,總在這裏站下去也不是辦法,就深吸一口氣,硬著頭皮朝下走。
他走下幾層樓之後,看見一扇門開著,裏麵有微微的燈光。他伸頭朝裏看,又看見了舅姥爺的遺像。隻是,他的左臉上多了一個傷口。
方翔一下就昏了過去。
忽悠一下醒來。
方翔左右看看,他躺在家裏,身旁堆放著沒洗的衣服襪子之類,亂七八糟的。桌子上放著昨天吃剩的方便麵,還有睡前抽的滿滿一缸煙蒂。
他呆坐了好半天才徹底回過神來。
一場夢而已。
繼續睡。
他縮了縮身子,準備再次躺下來,卻看到門縫下有個東西,誰塞進來的?
他跳下床,撿起來,原來是一封信。撕開,信是繁體字:
方翔:
我是你舅姥爺。幾十年來,我一直在美國做亞麻生意,壟斷了新澤西州所有紡織廠的原料。可是,我沒有孩子,年齡越大越感到孤獨,一直在打探你們的消息。
我沒有什麽親人,隻有你母親一個外甥女。最近我回到中國大陸,聽說她早已遠嫁他鄉,不知下落。為此,我在沿海的M縣專門買了一幢別墅,打算駐紮下來,一直把她找到。最近我終於打聽到,她已經去世,十分悲傷。同時,我也知道了你的一些情況。我想把你帶到美國去發展,如果你接到了這封信,速來見麵商議。我的地址是M縣沒常地沒常園9號。沈明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