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美人計
方程在電台做主持人,主持一個叫“水晶愛故事”的節目。
他長得帥(如今,男人長得漂不漂亮已經不再是一個不重要的問題了),而且聲音迷人,因此有一群女孩追他。
當然,他也在追一群女孩。
追他的一群和他追的一群當然不是同一群。
這是紅塵男女始終沒有解決的問題,掛起來。
方程住在一座公寓裏,一樓。
這個周末,他正在房間裏上網,看見有個係著繩子的小籃子從樓上飄飄悠悠降下來,停在了他的窗子前。
當時天氣很好,遠山此起彼伏,曆曆在目。天上的雲團很亮,晃眼睛。那隻精致的小籃子在半空悠來晃去,意味深長。
方程打開窗子,伸手把籃子裏的紙片拿出來,上麵是一個女孩的自畫像,眼睛是用黑墨水塗的,嘴唇是用紅墨水塗的。
下端有一行字:生活太平淡了,製造點故事吧。給我買一些香蕉來,晚上陪你去遛彎。公寓門口,八點見麵。二樓,花梅子。
方程見過樓上的女孩,很清純,她是一個時尚類雜誌的編輯,而方程的朋友老六是那本雜誌的主編,因此,他見過她。
方程很激動,立即跑出去買香蕉了。
下午,衣冠楚楚的方程在公寓門口等到八點半,依然不見那個女孩的蹤影。上當了。
又一個周末,那隻小籃子又從樓上伸下來,裏邊還裝著那個女孩的自畫像,在藍天白雲裏飄擺。下麵還有一行字:上周我有急事,爽約了,真是對不起。請再買一些荔枝來,今天我不會食言了。公寓門口,七點半見麵。
方程一想,上次都給她買了,這次要是不買,好像上次就圖她陪著遛彎似的。那多沒出息。最後,出於男人的自尊,他又去買荔枝了。
晚上,他還是揣著渺渺的希望,來到了公寓門口(大家都是男人,誰都別笑話誰啦)。他等到八點,還是不見那個女孩的蹤影。
方程的心裏有些惆悵,不過,那酸意比上次淡多了。
又一個周末,那隻小籃子又腆著臉來到方程的窗前,讓他再去買一些蘋果。這次她約的還是公寓門口,時間是七點。她信誓旦旦地說:今天晚上,我風雨不誤!
方程已經不好意思不買了。他買來蘋果,放在那隻小籃子裏,看著它像釣魚一樣拉了上去。
晚上,他沒有出門,而是呆在房間裏上網。他知道沒戲。吃兩塹長一智。
人家第一次就說得明明白白——生活太平淡了,製造點故事吧。反複的小騙局不就是故事的內容嗎?
七點鍾的時候,突然有人敲門。
他打開門,看見樓上的女孩嫋嫋娜娜地站在門外,笑吟吟地看著他。女孩,美好的女孩。
她說:“我在公寓門口等你,你怎麽沒去呀?”
方程激動得都不會說話了:“是啊是啊,瞧我這記性!”
……兩個人在安靜的湖邊慢慢走。她告訴方程,她叫花梅子,很喜歡方程主持的節目。
方程一下就來了自信,伸手抱住了她的肩膀,她沒有拒絕。方程得寸進尺地朝她的胸部摸去,卻被她堅定地推開了。
他們返回公寓的時候,已經很晚了。
花梅子突然說:“其實我沒讓你買過一次水果,都是老六幹的。”
方程愣住了。
老六住在三樓,原來是他搗的鬼!
花梅子說:“下午,他打電話對我講這件事的時候,差點笑岔氣。我聽了之後,心裏挺感動的,你不知道真相,卻不怪我說話不算數,三番五次跑出去給我買水果……謝謝你。”
方程說:“哪裏哪裏,我要感謝那隻籃子為我們牽了一根線。”
從此,方程頻頻約花梅子出來,喝喝酒,蹦蹦迪。他看得出,花梅子已經深深地愛上了他。可是,他幾次試圖把花梅子拿下,卻一直沒有得手。
他還根據這件事寫了一個故事,在電台裏講了出來,標題叫《美人計》。
又一個周末,方程中午才起床。他來到窗前打開窗子,想換換空氣,竟然又看見一隻小籃子從樓上飄飄悠悠降下來,停在他的窗子前(像一隻懸掛在半空的毛烘烘的蜘蛛)。
方程伸手把那小籃子裏的紙片拿出來,上麵寫著:我的房間老鼠猖獗,嚇死人了。請幫我買一包老鼠藥,晚上我請你看電影,好嗎?四樓女孩。
籃子裏也有一個女人的自畫像,不過,她的眼睛是紅墨水塗的,嘴唇是黑墨水塗的,臉蛋上畫著兩個圓圓的酒窩。她溫柔地朝方程笑著。
方程在電梯裏見過一個長著兩個酒窩的女孩,很漂亮,難道是她?
她一定是聽了他講的《美人計》,現在,她模仿裏麵的情節來泡他。想到這裏,他心中暗喜(連女人都喜歡漂亮的女人,何況方程呢?)。
隻是,他覺得老鼠藥這東西跟漂亮的女孩似乎有點不搭界,漂亮的女孩應該這樣寫:請你給我買一套寬敞的別墅,再買一輛豪華轎車,再買一個美女——當仆人,再買一盒巧克力,晚上,我陪你……
方程將毫不猶豫就跑到樓下去給她買回一盒巧克力,然後等她晚上敲響房門。
……方程毫不猶豫地買來老鼠藥,放在籃子裏,看著它提上去了。
晚上,方程在公寓門口等了一個鍾頭,也沒看到那個長著兩個酒窩的女孩。
天突然下起雨,下得很急,轉眼就變成了水世界。
方程來不及回家,躲在了門衛室的房簷下。他感到雙腿很冷。
突然,幾個保安冒雨朝公寓跑去,像出了什麽大事。他一問才知道,四樓一個女孩吞老鼠藥了。
……搶救焦蕊的時候,方程一直守在她身邊。雨說停就停了。
病房裏的牆壁,床,燈,還有她的臉,都是冷冷的白色。衛生間的水龍頭好像沒關緊,傳來水聲,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方程不喜歡這個單調的聲音,起身去衛生間擰了擰水龍頭,水還是在滴漏,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焦蕊蘇醒了。她很憔悴,兩個酒窩不明顯了。
方程坐在她床頭,聽著那討厭的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滿臉歉疚。
她微弱地說:“不怪你,本來我想毒死那些老鼠,沒想到,它們竟然把老鼠藥叼進了我的飲料裏。”
方程打了個冷戰,兩條腿更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