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又來一個?
張古就是張古,他的鴨舌帽、墨鏡、煙鬥、文明棍可不是擺設。
盡管他很害怕,很頹廢,但是他沒有崩潰,也沒有放棄,他痛苦地分析著思考著推理著,他還在幻想解開這一切懸疑。
現在,他決定再去找那個賣藝的男嬰。
他堅持要弄清三減一等於幾這道算術題。從某種角度講,這是一個人類永遠也解答不了的深奧問題。
張古請了假,又跑到太平鎮去了。
在車上,他像啞巴一樣,一言不發,眼睛賊溜溜地觀察著周圍的每一個人。他旁邊是一個女人,她抱著一個嬰兒,那嬰兒一直在哭。
到了太平鎮,張古輕車熟路地住進了上次住過的那家旅店。
他向老板打聽那個臉上有刀疤的賣藝人,老板說:“他早就離開這裏了。”
張古:“再沒回來?”
老板:“沒有。”
張古傻了。三減一等於幾,永遠不會有答案了。他不甘心,又問:“有沒有關於他們的音信?”
那老板想了想說:“有一個走南闖北的米販子,經常在我這裏住,他倒是說過,在一個挺遠的地方見過一個人,臉上有刀疤,和那個賣藝人長得很像。不過,那個人是賣老鼠藥的,身邊也沒有什麽嬰兒。”
張古心中更疑惑了,接著問:“你好好想一想,那個米販子是在什麽地方見到他的?”
老板撓著腦袋想了半天才說:“是……方正縣。”
那天晚上,張古好像又聽見了那條狗叫,叫得十分驚惶,十分急迫。可是,這世上的人都聽不懂它在說什麽。
方正縣離太平鎮更遠。可是,第二天,張古毫不猶豫就買了一張車票,向方正縣進發了。
經過長途顛簸,他終於到達了那個陌生的縣城。
下了車,他顧不上勞累,到處尋找那個賣老鼠藥的人。
有人告訴他,第三百貨商店門口有個賣老鼠藥的,可是,他的臉上沒有刀疤。
張古決定去看看。
他遠遠地看見第三百貨商店的招牌之後,腳步慢下來,心開始怦怦狂跳。
他果然看見了那個賣老鼠藥的人。
是他!就是他!——即使到了天涯海角,張古也能認出他的長相。
張古敏捷地躲到一個牆角後,一邊觀察他一邊思謀下一步該怎麽辦。最後,他挺了挺脊梁,徑直走過去了。
那個人好像對他的行蹤了如指掌,他平靜地看著張古走近。
張古發現,他臉上的刀疤真的不見了,而且,他的眼神一點都不凶惡,很和善,跟換了一個人似的。
張古蹲在他的麵前,低聲問:“那個男嬰呢?”
賣老鼠藥的人似乎很莫名其妙:“什麽男嬰?”
張古想了想,說:“就是那個會唱戲的男嬰。我知道他不是你的孩子。”
賣老鼠藥的人笑了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你買老鼠藥嗎?”
張古:“你別裝糊塗。他去哪裏了?”
賣老鼠藥的人肯定地說:“你一定是認錯人了。”
張古的口氣比他更肯定:“我不會認錯。”
賣老鼠藥的人有點惱了:“你這個人到底是怎麽回事?你的小孩丟了,就去登尋人啟事,你問我幹什麽!”
張古盯著他的臉,判斷他到底是真是假。終於,他淡淡地說:“咱倆心裏都明白。”
賣老鼠藥的人把頭轉向別處,說:“你神經有毛病!”
張古想了想,站起來說:“好吧,就算我認錯人了。”
離開賣老鼠藥的人之後,張古的心情十分沮喪。他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麽辦了,就在大街上轉悠。一張張陌生的臉從他的眼前飄過去……
半個小時之後,他又回去找那個賣老鼠藥的人了。
他慢悠悠地走到他的跟前,固執地說:“最後,我隻想問你一件事。”
那個人緊緊盯著張古。
張古伸出一個手指,強調:“隻問一件——”
“你說吧。”
“你能不能告訴我,最初他是怎麽出現的?”
賣老鼠藥的人左右看了看,突然凶相畢露,低低地說:“那天晚上停電了!”
次日,張古返回了絕倫帝小鎮。
他下車之後,又去了那個收破爛的老太太的房子。
這時候,已經是黃昏了,夕陽如血。一隻烏鴉在幹枯的樹上叫,這是天地間惟一的聲音。
老太太還坐在炕上想著她的心事。張古的到來,她毫不驚詫,似乎早在她預料之中。
張古進了屋,開門見山地說:“我懷疑,另一個來了。”
老太太沒說話。
張古又說:“另一個來了。”
老太太咳嗽了一聲,終於開口了:“走的那個是人是鬼?來的這個是人是鬼?”
張古說:“我不知道。你有三個孩子,如果都死了,那就清楚了。如果都活著,那也清楚了。偏偏死一個,你又不清楚死的是哪個。現在,我怎麽能弄清楚到底哪個是人哪個是鬼呢?”
老太太說:“我早就知道,這件事並沒有結束,所以我一直沒離開這個小鎮。前一段時間,我去找過太平鎮的那個——雖然我也不知道他是哪一個——我聽說他消失了,就回到這裏來等著了,我知道可怕的事情還在後麵。”
老太太說這些話的時候毫無表情。
男嬰又出現了,但不知道是哪一個。他就藏在小鎮裏,但不知道在誰家……
一傳十,十傳百,壞消息立即蔓延開來,大家又陷入了極度的恐慌。
白天,人們三三兩兩地聚到一起,談論這個可怕的男嬰,希望找到找到他的辦法,以及怎麽對付他。天黑後,各回各家。在睡覺之前,每一家的男人都要拿著最尖利的器具在屋裏屋外搜查一遍……
巴掌大的地方,他能藏到哪裏呢?
床下,房頂上,抽屜裏,衣櫃裏,井裏,墨水瓶裏,菜窖裏,周德東的書裏,電腦裏,電話裏,天花板裏,訂奶箱裏,錄音機裏,風衣口袋裏……都翻遍了,就是不見他的蹤影。
也許,他一直躲在某個正常人無法涉足的暗處,目睹大家怎樣搜尋他……
天一黑,那條神秘的狗就來到了張古的門外,“汪汪汪”地狂叫,一直到天亮。
張古本來就草木皆兵,那條狗的叫聲更是嚴重地影響了他的睡眠。他曾經向很多人打聽那到底是誰家的狗,竟然沒有一個人聽到那通宵達旦的狗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