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盞燈 就像一場奇跡

就像是早有預感一樣,穗穗更加不安,早課結束的時候特地跑到顧起帆的班級去問,得到的結果是:顧起帆今天沒來上課。

張墨藻被這個問題整整困擾了一個周末。她開始關注起顧起帆參加的那個APP大賽,在搜索了一係列資料之後,她終於看到了大賽章程,在主審的那一欄裏,看到了胡綺雲的名字。

梁穗穗的媽媽會是胡綺雲嗎?張墨藻險些被自己發現的這個事實嚇了一跳!她將那個大賽章程翻來覆去地看了又看,又將上麵負責人的名字搜了又搜,除了胡綺雲,所有審核人員名單裏,再沒有其他女性。

這個發現讓墨藻疑惑又難以置信,梁穗穗的媽媽怎麽可能是胡綺雲?“瘦身女王”胡綺雲,能容忍自己有一個像梁穗穗這樣的胖女兒呢?張墨藻覺得自己一定是弄錯了,這完全不可能,如果梁穗穗真的是胡綺雲的女兒,那她所謂的“瘦身女王”完全就是一個騙局,連自己女兒的體重都控製不了,卻教導別人減肥——這件事,也太荒誕了吧!

可是……墨藻很快又想起很多細節來,比如,讓兩個人關係驟然要好起來的那次簽售會,既然穗穗目睹了自己破壞現場的全過程,為什麽沒有衝出去阻止她,還幫她逃離現場?……還有後來她跟同學們在議論胡綺雲的時候,穗穗卻從來沒有說過一句胡綺雲的壞話……

張墨藻想起這些,忽然覺得自己像是掉進了一個陰謀裏,她沒想到梁穗穗竟然是這麽可惡的人,隱瞞身份和自己偷偷交往,還假裝好心地去看表姐林回音,難道她以為自己是在當臥底嗎?還是故意把自己耍得團團轉,惡心得夠可以啊!

墨藻越發認定穗穗跟胡綺雲是母女關係,心中漸漸燃起一股怒火,表姐還在醫院接受痛苦而漫長的治療,身為禍害表姐的罪魁禍首的胡綺雲,卻把自己的女兒養得白白胖胖,這意味著什麽?

張墨藻終於忍不住,在本地最有名的社區貼吧發了一條匿名帖子:時尚界最大的騙局,“瘦身女王”胡綺雲竟然有個體重超標的肥胖女兒!

雖然標題已經非常奪人眼球,但是比標題更震撼的,是帖子的內容。裏麵再次描述了胡綺雲的粉絲,也就是自己表姐因為輕信她的瘦身言論而導致疾病纏身,然後再將近段時間網絡上關於胡綺雲的一些負麵爆料綜合添加,**部分,則是諷刺胡綺雲表裏不一,對外宣稱“瘦身才是王道”,背地裏卻從不限製女兒的體重。

擅長製造話題的墨藻十分聰明,她並沒有提及穗穗的名字,卻將她的一係列信息以欲蓋彌彰的方式詳盡描述,還配了幾張穗穗臉部打了馬賽克的圖片,都是她之前在學校裏隨意拍下的。為了更好地做對比,墨藻還貼上了林回音的照片,並且和梁穗穗的照片並排放在一起,用PS出的大箭頭指著兩張截然不同的臉,上麵寫著:胡綺雲的女兒,以及因追捧胡綺雲而減肥過度的病患照片!

視覺上的衝擊仿佛是一波巨浪,帖子很快引起的軒然大波。而下麵那些具有煽動性的回帖,更是讓大眾的怒火上升到了頂點。

“原來這就是胡綺雲的女兒?我去……她也好意思教別人減肥,這就是典型的禍害別人家的女兒啊!”

“把自己的女兒養得白白胖胖,卻用那些歪理誤導別人,胡綺雲就是時尚界最大的妖婆,讓她滾出時尚界,滾出雜誌圈!”

……

“什麽?這周還不能回去上班?”接到電話通知的胡綺雲有些氣急敗壞,對著話筒大吼起來,“跟你們說了多少次,一個胡說八道的網絡帖子而已,理它幹什麽,把我的複出計劃提前,隻要能重新麵向大眾,這點兒風波總會被壓下去的……”

客廳裏的穗穗心情十分複雜地聽著媽媽講電話,關於網絡上冒出的那個帖子,雖然穗穗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什麽時候暴露的,但從裏麵的內容和行文的口吻來看,穗穗幾乎可以猜到,這個帖子是墨藻發出來的。她毫不留情地諷刺自己的體重,攻擊媽媽是“女魔頭”……穗穗一方麵覺得有些委屈,另一方麵對媽媽也十分愧疚,總覺得自己沒有處理好跟墨藻的關係,讓她再次出手重傷媽媽。

要知道,自從發布會被迫終止,媽媽的公信力大打折扣,不僅書店下架了她的最新作品,很多電視台也取消了她的通告合作,公司通知她將手裏的一切工作暫停,集中精力處理這次危機事件……等於說,媽媽現在的職業生涯,幾乎全線癱瘓。

感覺媽媽放下了電話,穗穗忍不住走到書房,慚愧地望著一臉煩躁的胡綺雲,低下頭來:“媽媽,對不起……”

胡綺雲看著穗穗,雖然工作的事情令她煩心不已,但她很清楚,穗穗也是這件事情的受害者——從前也曾擔心過,穗穗的暴露可能會影響她的工作。可是,那帖子的內容一來針對她,二來毫不客氣地諷刺她的女兒,胡綺雲更氣憤的是發帖人的刻薄,還有對女兒的心疼。

“這怎麽能怪你呢?”胡綺雲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溫柔地安慰道:“都怪媽媽不好,因為我是名人,大家都喜歡挖名人的隱私,把你連累了。”

胡綺雲難得有這麽耐心的時候,穗穗甚至有點兒意外,她很想告訴媽媽,其實她知道發帖人是誰,還知道是誰破壞了她的新書發布會,害她工作嚴重受挫以至於不得不賦閑在家……

可是,話到嘴邊,眼前卻忍不住浮現出墨藻提起媽媽時氣急敗壞的模樣,以及病**的林回音消瘦孱弱的身影……穗穗不知道,如果媽媽知道了這些事情,會因為林回音而反省自己,還是堅持自己的時尚理論無錯,反過來去追究墨藻的責任。

穗穗還在猶豫,胡綺雲的電話再次響了起來,看著媽媽條件反射一般拿出女強人的姿態接起電話,穗穗的嘴巴動了又動,到底什麽聲音也沒發出來,默默轉身走出了房間。

接下來的幾天,穗穗在學校的日子很不好過,帖子的事在學校裏也已經傳開,有很多人跑來跟穗穗確認“胡綺雲真的是你媽媽?”還有人幹脆當著她的麵議論紛紛……穗穗覺得自己每天都活在這種被人注意的情緒裏很是壓抑,隻有每天放學時,騎著自行車呼嘯著來到郊區別墅的時候,才感覺到些許輕鬆。

坐在別墅的院子裏,穗穗沉下心來,暗暗思忖著:我是不是,應該找墨藻談一談呢?

想到墨藻,她又忍不住想起她那天跟顧起帆的對話來,原來是顧起帆指使墨藻破壞了自己的聚會——可是,一直困擾她的問題又出現了,顧起帆到底為什麽這麽做呢?

頭腦裏零星飄出的絲絲線索根本無法拚湊出一個合理的真相,穗穗也想不到要用什麽方式來解決與墨藻之間的矛盾,索性一股腦都拋開:“算了,反正也想不出什麽頭緒來,一切事情,先等眼前這場風波過去再說好了!”

穗穗在遇到挫折時,很少有沮喪不振的時候,她不願意用過錯去懲罰別人,也很少為難自己,這樣的她也許會讓人覺得有些沒心沒肺,可事實上,她隻是心存美好,而且十分善良,不願意相信這個世界上的陰暗多過溫暖而已。

晚上回家的時候,梁讚友神神秘秘地溜進穗穗的臥室,小聲地對她說,有很重要的事情跟她商量。

“我們幫你媽媽辦一場粉絲答謝會吧!”

鑒於胡綺雲最近一直處在低穀期,梁讚友苦苦琢磨著能幫助老婆恢複元氣的方法,思來想去,覺得還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比較好,既然胡綺雲是被網絡與媒體輿論攻擊,那他不妨也用這些宣傳渠道做一些活動來召喚出一批對胡綺雲仍然忠誠與熱愛的粉絲。他相信,總有些人是理智而堅持的,他們一定能透過熱門現象的表麵分辨出一個並非妖魔化的胡綺雲。

穗穗覺得爸爸的想法好極了,兩個人興奮地湊在一起討論粉絲會的種種細節,最後敲定,粉絲會的場館地點及饋贈小禮品由爸爸負責,穗穗則負責在各大網絡平台發布一些媽媽寫過的內容積極正麵的文章,糾正媒體捕風捉影的不實報道,為粉絲會預熱。

學校裏很快便有人知道了粉絲會的消息,大家議論紛紛,覺得這是胡綺雲抓緊熱點在炒作,還有人說,胡綺雲是想花錢收買人心,好盡快把自己洗白……

麵對種種流言,穗穗盡量不去與眾人爭辯,並不是她不敢去為媽媽戰鬥,而是不想把時間浪費在無意義的辯駁上,她跟爸爸一樣,也不相信所有人都一邊倒地反對媽媽,一定有一支小小的隊伍,散落在龐大的人群中,願意大聲呼喊一句:“胡綺雲,加油!”

但是,她能把這支隊伍凝聚在一起嗎?

其實,不止是穗穗,包括胡綺雲,也對這場經由丈夫與女兒聯合策劃的“粉絲會”,持懷疑態度。

“發布會事件”剛剛爆發的時候,胡綺雲以及她的工作團隊雖然覺得焦頭爛額,但她隻當是一場輿論風暴,態度上還是像從前一樣桀驁,以為花幾天時間做好公關就可以了,卻沒想到……這件事引發的網絡危機那麽嚴重,甚至,有可能斷送她的職業生涯。

胡綺雲的心態也從傲慢、不屑,上升到憤怒、焦慮,慢慢變得有些慌張,她終於開始反思自己,是否從前的支持與簇擁都是假象,大家都不再愛她了?

所以,在梁讚友告訴她,將在周末給她準備一場粉絲會的時候,胡綺雲第一反應就是拒絕。

任憑梁讚友好說歹說,胡綺雲就是不願意在這個時候公開露麵,她怕被人誤解為嘩眾取寵,兩人爭執了好幾天,最後無奈之下各退一步——她可以不出席現場,梁讚友隻以她的名義辦一場粉絲應援簽名活動。

胡綺雲並不知道,這是梁讚友以個人名義與星河傳媒洽談的條件,如果他能夠呼籲一千名粉絲簽名支持她複出,星河傳媒願意頂著風險重新啟動她的工作項目。

梁讚友將會場定在了一家溫馨而充滿情調的小咖啡館,穗穗早早抵達,跟著店員們將一切布置妥當,便在那張貼了整整一麵牆的應援海報上第一個簽下自己的名字,看了看手表,才上午八點半,粉絲會十點才開始呢!

雖然時間充裕得很,可穗穗的心情卻緊張不已,而且,外麵的天氣不知是怎麽了,穗穗早上出發的時候還十分明媚,此時卻籠上了一層淡淡的青色。

“討厭,是要下雨了嗎?”一個店員一邊小聲抱怨,一邊走出去把門口的花盆搬進來。

下雨……

穗穗走到窗邊,望著天空越發深沉的顏色,又回頭看了看昏暗空**的會場,心底頓時升騰起一股不安的情緒。

這種感覺,穗穗再熟悉不過了。

之前在秦嶼路舉辦田園聚會的時候,她滿懷期待地坐在精心準備的院子裏,期盼著、等待著朋友們的到來,可結果卻是……隻零零星星來了幾個同學,手機裏鋪天蓋地都是大家不能到來的消息。

那種希望落空,仿佛被全世界拒絕跟否定的感覺嗬……

穗穗彷徨地歎了口氣,緊緊抓著旁邊的窗簾,仿佛已經認定了事情會朝著最不堪的方向發展,而她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勇氣承受新一輪的挫敗。

“吱嘎——”

就在穗穗就要陷進負麵情緒的時候,一聲綿長的開門聲傳了過來。

順著聲音的方向,她看到了麵前突然闖入的一道光亮,顧起帆的身影,就那麽不真實地出現在她眼前。

他穿著一件白T恤,破洞牛仔褲,明明再簡單不過的裝扮,可就是有一股惹人注目的瀟灑落拓,連咖啡店的店員都瞬間被點亮,急忙湊過去招呼:“同學你好,請問是來參加胡綺雲粉絲會的嗎?”

顧起帆衝著店員點點頭,視線一轉,沉沉地落在窗邊的穗穗身上——其實他一走進來便看到了她,隻是沒想到平日裏驕陽一般燦爛的小姑娘,此刻看上去竟是那樣脆弱迷茫,像一朵憂傷的小花,讓人心裏一緊。

聯想起幾天前,穗穗憤怒地從自己麵前離開的樣子,顧起帆仍覺得愧疚不已,回去以後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想跟她解釋清楚,網絡上卻出現了一係列詆毀穗穗以及胡綺雲的帖子,顧起帆幾乎立刻便猜到發帖人是墨藻……一時間,總覺得兩個女孩之間的恩怨是因自己而起,反而不知道該如何麵對穗穗了。

聽說了粉絲會的事後,顧起帆便立刻做了決定,要用力所能及的方式給她一些幫助。

“穗穗,你……還好嗎?”

看著這樣的梁穗穗,顧起帆竟有幾分不知所措,關心的問候也顯得遲疑不已。

而梁穗穗,在看見顧起帆的那一刻,飄搖不定的心,像是忽然找到了停靠的港口,一時間忘記了這個人曾對她的欺騙,澄淨清澈的眼眸裏,溢滿了雀躍與信賴。

她像是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顧起帆身上,鄭重而認真地衝他問:“要下雨了,學長,你說媽媽的粉絲們,還會來嗎?”

顧起帆感覺到她的擔憂,急忙堅定不已地衝她答道:“當然會來!”一麵說,一麵從口袋裏拿出胡綺雲之前的一本書來:“看,我就是胡老師的粉絲呢!一聽說這有粉絲會,急忙趕來了!”

自從APP大賽的事跟胡綺雲有所聯絡之後,顧起帆覺得這個“時尚女王”在某些領域很有見地,回去便在網上買了她的書來看,雖然自己還稱不上胡綺雲的狂熱粉絲,但他覺得媒體輿論對她的攻擊太嚴重,聯想到自己家裏的遭遇,他決定,就算不單是為了穗穗,隻遵從自己的想法,也要為她投一記複出票。

顧起帆看到咖啡館的牆上有簽名牆,立刻走過去在上麵簽上自己的名字,在他的帶動下,幾個服務員們也紛紛走過去簽名——當然,這些小姐姐的目的並不單純,她們簽完名後,拽著顧起帆拍照,顧起帆本想拒絕,轉念一想,提出要求,讓大家拍了照片必須發到朋友圈裏標注“這裏是胡綺雲粉絲會”,眾人興奮地點頭,繼而堂而皇之地對著顧起帆拍個不停。

拍完了照片,顧起帆又走到會場,在每張桌子前放了一盞燭台,點亮,窗外已是細雨氤氳,咖啡館裏卻是溫馨明亮。

顧起帆走到梁穗穗麵前,輕聲衝她安慰道:“別著急,很快就會有人過來的,而且來了就不願離開。”

梁穗穗覺得,顧起帆這個人好像有種魔力,不然,為什麽他一出現,就好像帶來了奇跡。剛剛還百無聊賴的店員,此刻都顯得生動積極;剛剛還冷清昏暗的咖啡館,此刻看起來是那麽暖心又溫柔;還有剛剛還萎靡不振的自己,此刻忽然信心倍增。

更讓人欣慰的是不一會兒,咖啡館就走進來兩個女生,衝著大家問:“請問,是胡綺雲的粉絲會現場嗎?”

……

咖啡館裏陸陸續續又來了許多粉絲,穗穗忙不迭地跟店員一起,給每個粉絲發放小禮物。穗穗跟爸爸之前商量過,活動現場可能會引來一批專程為了禮品而來的路人粉,所以禮物備得很足,卻沒想到,外麵的氤氳細雨反而幫她篩選出媽媽真正的粉絲,所有冒雨前來的粉絲們,一聽說胡綺雲本人不會出席今天的活動,頓時滿臉沮喪,對禮物也失去興趣:“不是吧,我們還想當麵告訴胡老師,我們永遠支持她呢!”

“就是呀,我三年前就開始喜歡胡老師,特別不理解為什麽她會被黑得那麽慘!”

……

這種情況,倒是在穗穗的意料之外,她原先為各種理由擔心簽名牆上湊不夠一千個人的名字,可是,眼前的情景卻讓她覺得——湊不夠一千個人又怎樣?哪怕隻有一個人願意站出來支持媽媽,這個粉絲會就是有意義的。

咖啡館裏的氣氛越來越好,顧起帆一直在引導大家拍照發朋友圈幫忙宣傳,還組織大家以小組形式一起討論胡綺雲的作品。

看著人群中央那個活力四射、明媚健談的少年,穗穗不免有些震驚,印象中的顧起帆總是深沉內斂,眉宇之間暗藏著深深的憂鬱,兩個人相識以後,他或許有過欣喜愉悅的片刻,卻從沒有像今天這樣飛揚恣意。

他遊刃有餘地掌控全場的架勢,比得上專業主持了呢!——穗穗腦子裏忽然冒出了這樣一個想法。

就在她整個人沉浸在對顧起帆的印象轉換中時,那個瀟灑英挺的少年忽然走過來,一臉自信地衝穗穗道:“我有一個辦法,可以讓胡老師來參加粉絲會!”

胡綺雲這天很早便醒來了,她吃過早飯以後便鑽進書房,想要靜下心來看本書,可是一上午的時光過去了,手裏的書翻了不過十幾頁,她滿腦子都在猜測粉絲會的情況,窗外細雨霏霏,她的心裏也越發潮濕而煩躁。

直到,忽然收到穗穗發來的小視頻。

一間精美雅致的咖啡廳裏,擠滿了笑容洋溢的青春麵孔,所有人都在穗穗“三、二、一”的口令下,大聲喊出了一句:“胡老師加油,我們永遠支持你!”

胡綺雲再按捺不住心中的澎湃與感激,急忙走出書房,抓起車鑰匙,想要親自去看看那個屬於她的粉絲會。

門口,是一早便等待她突破自己作出決定的梁讚友,笑而不語地接過她的車鑰匙,輕輕地對她說了一句:“別急,我這就帶你去。”

胡綺雲出道多年,出席過太多或隆重或盛大的發布會與粉絲會,卻沒有哪一次,像這個小咖啡館裏的聚會,帶給她這樣堅實厚重的溫暖與鼓勵。

與粉絲們親密地交流互動過後,為了不辜負大家的期待,胡綺雲暗暗下定決心,放下驕傲高冷的身段,以溫柔謙遜的姿態,麵對以後的工作。

她主動給領導和助理打電話,表示願意接受任何安排,隻要能夠複出工作,哪怕是接一個商場促銷主持的工作也可以——或許是她的誠懇與迫切太讓人動容,星河傳媒的高層針對胡綺雲的情況,特地進行了一次慎重的討論,最後決定,策劃一檔製作成本相對較小的網絡節目《時尚行動派》,讓胡綺雲來主持。

若是從前,胡綺雲對這種小成本的節目絕對想也不想便一口回絕,但是現在,領悟到粉絲支持大於一切的她,不僅痛快地接受安排,心裏還萬分感激。

看著媽媽元氣滿滿地投入到節目策劃當中,狀態越來越好,穗穗真心覺得,媽媽一定會在新節目裏有所改變,重新獲得粉絲們的喜愛。

當然,在這份篤定背後,對顧起帆,穗穗則充滿了無盡的感激。那天,在粉絲會即將結束的時候,她走到顧起帆麵前,正打算鄭重地對他說聲謝謝,卻看見他的神色忽然變得莊重起來,望著穗穗,鼓起很大勇氣一般,一字一頓地衝她說了一句:“穗穗,對不起。”

穗穗知道他是為跟墨藻聯手破壞田園聚會那件事道歉。那天,初聽到他跟墨藻的對話時,自己的確是震驚而憤怒的,不過事後琢磨,總覺得顧起帆一定是另有隱情,不然他好端端的,幹嗎跟她一個小學妹過不去?

總之,不管心裏盤旋著怎樣的疑惑,穗穗都不肯把顧起帆當成一個卑鄙小人——甚至,在他今天出現在咖啡館裏的那一刻,對於他所做的一切,都早已原諒。

不過,因為這聲久違的對不起,穗穗覺得顧起帆的形象更加高大明亮,便衝他粲然一笑,滿懷期待地衝他問:“那,學長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有什麽苦衷呢?”

穗穗的坦率令顧起帆深受感染,隻是,對於她想要知道的“苦衷”,顧起帆卻不知道從何說起,踟躕間,聽見旁邊有人大喊“合影啦”,顧起帆順勢拉著她一起走到粉絲中間:“去跟大家拍照吧!”就這樣結束了打開心扉的時機。

就這樣,粉絲會圓滿結束,但穗穗心裏卻是滿滿的意猶未盡,顧起帆既坦誠又隱忍的態度,讓她更加確信,他跟秦嶼路的別墅,一定隱藏著什麽關聯。

不過,既然兩個人已經和解,那就是朋友了。朋友的意義,不就是要互相幫忙嗎?而顧起帆幫了自己那麽多次,這一次,就讓她來幫他好了!有些事情他不願意說,那她就自己找答案!

隔天下午,放學之後,穗穗並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在圖書館的門口偷偷地等著顧起帆——自從他順利報名了那個APP大賽,幾乎每天晚上都泡在圖書館學習,很晚才出來。

這天也一樣,直到夕陽西下,學校裏已經沒有多少人,顧起帆才拎起椅子上發白的帆布包,走出圖書館。

穗穗急忙躲在一邊,跟在他後麵眼見他去車棚取了車子又騎出好遠,才急忙扶穩車把,踩上了自行車。

涼爽的晚風在耳邊颯颯地響起,少女飛快地蹬著自行車,不遠不近地跟在顧起帆的身後。天邊是一片片絢爛的火燒雲,夕陽把顧起帆的身影拉得長長的,他仿佛就朝著那一片美麗的雲而去,清瘦隱忍的臉側,蘊著一道溫暖的光芒。

穗穗多麽希望,顧起帆有一天能徹底鬆開他的眉宇,臉上掛上燦爛舒朗的笑意,像那天在粉絲會上一樣,意氣風發備受矚目。

……雖然,像現在這樣,“酷酷的風雲學長”這個人設也不錯。

穗穗一路都在自顧遐想著,思緒飄來**去,卻忽然發現剛才一直騎在自己前麵的顧起帆已經不見了,看了看四周的街道,才想起自己在上個街口就應該轉彎,卻一不留神騎過頭了。

好在並沒有超過很多,穗穗揉著腦袋調轉車把,騎了幾分鍾就到了應該轉彎的胡同口,剛一拐進去,卻聽到巷子裏麵傳來一陣嘈雜,讓她急忙從車子上跳了下來。

天色已經慢慢暗了下來,路邊的燈光閃了閃,點起了微弱的光芒,隻是晚風徐徐吹過,打在臉上,竟有種刺骨的涼意。

穗穗停好車子,小心地順著路口向裏看,隻見一群農民工模樣的大人圍著清瘦的顧起帆推推搡搡,嚇得她胸口一緊,但她焦急地望著顧起帆,卻發現他臉上毫無畏懼,眼底裏泛著濃濃的無奈和憂傷。

“你們到底想怎麽樣,不是說了嗎?欠你們的錢一定會還的!”

欠錢?原本想要站出來幫忙的穗穗,皺著眉頭躲回角落裏,腦海裏翻騰著在學校裏聽到的那些關於顧起帆家境的議論,莫非,他爸爸真的騙了很多農民工的錢攜款而逃?

淩亂的猜測很快被那些人的七嘴八舌打斷:“這種話我們已經聽了很多遍了,如今連你爸爸都跑了,誰來還我們錢?我們哥幾個賺的都是血汗錢,比不得你們當老板的!”

那些人一邊說著,一邊將顧起帆圍得更緊了些,雖然他們看上去並不像要伸手打人,但僅僅是這樣的架勢,就讓穗穗緊張得手心出汗。

“我再說一遍!我爸爸沒有跑!他隻是出去找那個真正騙你們的人!等他要到錢,就會把你們手裏的欠條都收回來的!”

“小子,你說什麽都沒用,既然你爸不是跑了,那他幹嗎躲起來不見人呢?他就是一個騙子!”

“沒有!他不是騙子!”顧起帆握著拳頭,眸子漲得通紅,神色難以控製地看著那群人,幾乎就要找他們拚命一般。

這樣的表情直擊穗穗的心房,她仿佛聽見了同學們在教室裏同樣叫囂著:“她媽媽就是一個騙子!”每當那種時候,穗穗總是既絕望又難受。

所以,她可以感覺到顧起帆此時此刻的心情,是多麽的絕望而又無助!

想到這,穗穗終於再也忍不住,鼓起勇氣衝到了顧起帆的麵前:“喂,你們想幹什麽?誰欠了你們的錢你們就去找誰,一群大人欺負一個學生,你們就算逼死他也沒用啊!”

那群人怎麽也沒有想到,此時此景,會忽然冒出一個小姑娘來,紛紛麵麵相覷,其中一個人開口道:“小姑娘,這件事跟你沒關係,不要多管閑事,趕緊回家去吧!”

“怎麽跟我沒關係,顧起帆是我的好朋友,他的事就是我的事。”穗穗昂著頭,雖然心跳得厲害,但還是硬著頭皮大聲道:“你們為難他多久,我就在這裏陪他多久,反正我爸媽等不到我回家吃飯,肯定會出來找我,搞不好還會報警,你們到時候一個也跑不了!”

那些人原本也沒有傷人的企圖,隻是好不容易見到顧起帆,急忙抓緊機會向他施壓,但穗穗的出現卻改變了事情的本質,大家不免有些緊張起來,一番權衡,終於有人提議:“我們先走吧,反正他們家住哪已經知道了,明天再過來就是了!”

為首的魁梧大漢看了一眼顧起帆,狠狠道:“小子,讓你老爸等著,欠我們的錢一分都不能少,他別想賴掉!”

看著那些人離去的背影,穗穗終於鬆了口氣,回頭看顧起帆,隻見他憤恨不已地咬著牙,彎腰扶起了倒在地上的自行車,一臉冷漠。

回想起顧起帆剛才的處境,穗穗好像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為什麽會從一個開朗自信的男孩變得孤僻而憂鬱——他,曾經家境優渥的天才少年,走到哪裏都有無數欣賞與羨慕的眼光追隨,如今卻落魄得住在全市最簡陋的居民區,還被工人逼債……穗穗覺得,就算是換成自己,恐怕也無法接受這種巨大的落差吧!他封閉自己,隻是不願意讓別人看到他的窘迫而已啊。

想到這,穗穗心裏不禁泛起了點點酸澀,想極力衝散那種壓抑似的,她大聲感歎了一句:“太好了,他們終於走了!”

穗穗的聲音打斷了顧起帆的思緒,他轉過頭來,看著這個天真明媚的女孩,幾乎是用責備的口氣衝她說了一句:“誰讓你多管閑事的?你知不知道剛才有多危險,那些人很不好惹的。”

“我……”穗穗想要解釋,卻覺出顧起帆的目光實在壓人,一時有些緊張,隻得噤了聲,不知所措地拽著裙子站在原地。

顧起帆看著她可憐巴巴的樣子,沒有說話,眉頭卻依然緊鎖,他看了眼手裏的單車,又看了看回家的方向,暗暗想著,這個時候還沒有回家,媽媽應該會有些著急了吧!

算了,生活不會因為你不情願,就將苦難從你身邊挪開的。這個道理顧起帆很早就明白,他不敢期待的是,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從這種暗無天日的煎熬裏解脫出來呢?

打定主意先回家再說,顧起帆伸手扶穩了車把,卻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回頭看了眼梁穗穗:“你怎麽會在這裏?”回頭看了眼她停在了路旁的自行車,追問了一句:“你跟蹤我?”

穗穗不料自己的心事竟一下子被顧起帆說中,頓時臉色漲得通紅,支支吾吾地回道:“哪……哪有跟蹤你,我……我順路而已。”一邊說,一邊走過去扶住自己的車子,心虛地指著一個相反的方向:“我原本是想去那邊的……”

顧起帆沒有心情分辨她這句話的真假,他現在隻想回家,一言不發地轉過身騎上車,忽然停下來,表情有些不太自然地衝她囑咐道:“梁穗穗,今天的事……請你不要說出去,拜托了……”

“放心吧學長,我不會說出去的!”穗穗知道他在意的是什麽,急忙拍著胸膛衝他保證。顧起帆看著她鄭重其事的樣子,有些想笑,卻怎麽也笑不出來,隻暗暗地歎了口氣,道了句“我回家了,你也早點兒回去吧”,便轉身離開了。

夜色之中,顧起帆的身影孤單而倔強。昏暗的燈光照著他回家的路,偶然間有幾片樹葉從行道樹上落下來,顯得蕭瑟又淒涼。

因為擔心顧起帆,穗穗也有些心事重重,不僅晚上沒有睡安穩,隔天早早便醒了過來,匆匆吃了早飯便趕到了學校。

在高中部的教學樓門口探頭探腦地守了許久,直到上課鈴響,穗穗也沒有看到那個期待中的身影。

就像是早有預感一樣,穗穗更加不安,早課結束的時候特地跑到顧起帆的班級去問,得到的結果是:顧起帆今天沒來上課。

沒來?難道他又遇到了什麽麻煩?

心神不寧的穗穗好不容易熬到下午自習,一邊背著亂七八糟的公式一邊下定決心,放學以後一定要到顧起帆家去看看。如果昨天那幫人真的敢去顧起帆家鬧事的話,她一定會立刻報警,保證顧起帆和他媽媽的安全。

終於等到了晚上放學,穗穗飛快地蹬著自行車,趕到了顧起帆的住處。車子停在了樓下簡陋的車棚裏,穗穗一鼓作氣跑上了樓,但讓她意想不到的是,顧起帆家的門大開著,空****的房間一覽無餘,小小的客廳裏隻擺放著一張桌子和兩張凳子,地上堆著幾個牛皮紙箱,放著一些整理好的書本。

看樣子家裏沒有遇到什麽危險的事。穗穗放下心來,隻是眼前的狀況未免有些奇怪,她小心翼翼地衝著屋子裏喊了兩聲“顧學長”,卻並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穗穗在附近等了許久也沒有等到顧起帆,便隻好有些失落地回到了家,奶奶給她開門的時候,小聲告訴她家裏有客人來。

“梁經理,你看看有沒有什麽辦法,幫我盡快把房子賣了吧!”

那人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耳熟,但當穗穗換上鞋,走進客廳的時候,立刻驚呆了。

“您……您是……”雖然從來沒有正式見過麵,可穗穗還是一眼認出了這個人,“顧起帆的媽媽,對嗎?”

看著麵前認出自己的小姑娘,塗靜十分訝異:“是啊,你怎麽……”

“顧起帆是我們高中部的學長,他可有名了!”穗穗知道她想問什麽,急忙走過去打岔,“阿姨您好!”

“我姓塗,你叫我塗阿姨就好了。”塗靜果然被穗穗糊弄過去,沒有去追究她怎麽會認識自己這件事,穗穗也站到了爸爸旁邊,安靜地聽他們說話。

很快,她就知道了秦嶼路的別墅與顧起帆的關係。

那棟房子,竟然是顧起帆的外公外婆留給她媽媽的!

因為顧起帆從小在那棟房子裏長大,所以他一直不同意塗阿姨賣掉房子,可家裏實在太需要錢了,正巧那個時候穗穗的爸爸覺得房子不錯,問她願不願意出租一年,塗靜覺得這是個折中的辦法,便答應下來。

但是昨天,已經安靜許久的債主再度找上門來,塗靜不勝其擾,沒辦法,她隻得來找負責這棟房子交易的梁讚友,想讓他幫忙,把房子賣了。

“起帆的爸爸做工程被別人騙了,可他不能再反過來騙那些給他幹活的工人,家裏的積蓄跟房子都拿出來還了賬,但還差許多,要不是沒有別的辦法,我也不會來給您找麻煩的……所以梁經理,請你一定想想辦法,幫我們早日把這棟別墅賣掉吧!”塗靜十分歉意地看著梁讚友。

穗穗恍然大悟,原來一切的一切,竟然是這麽回事。

穗穗想起自己和顧起帆在別墅的一次又一次偶遇,她完全理解了顧起帆之前破壞聚會的舉動。

那裏是他的家,是他從小生活的地方,可如今卻被別人霸占。那種痛失家園的心情,穗穗又如何不能理解呢?當初自己跟著爺爺奶奶一起離開鎮上的小樓房來到城裏時,她也是那麽不舍、那麽難過。而這對於自己來說,僅僅是暫時的離別,因為他們的房子還在,隻要她願意,她還是能回到那個滿載著她童年回憶的地方。

可是對於顧起帆來說,卻麵臨著永別。

穗穗有些心疼地看著塗阿姨,心裏十分難過,但現實的困難擺在眼前,不是她一個小孩子能夠參與解決的,她現在更加關心的,是顧起帆的情況。

“阿姨,顧起帆今天沒去上課,你知道他去哪兒了嗎?”

塗靜看出穗穗的擔憂,用安慰的口氣道:“他去找房子了,我們現在的住處被一些工人們知道了……講道理又講不清,隻好先搬家再打算別的。”

很顯然,對於搬家這件事,塗阿姨與顧起帆,即便無奈,卻都已經是司空見慣了。

送走塗阿姨,穗穗悶悶不樂地回了自己的房間,可她卻怎麽也平靜不下來。一想起顧起帆憂鬱的眼神、蒼白的嘴唇、隱忍而又倔強的表情,穗穗覺得心疼極了,隻恨自己沒有能力幫助他。

穗穗原本有些心不在焉,但聽到媽媽很快就能複出的消息,自然是開心不已,頓時話也多了起來,說著說著,她忽然靈光一閃:“媽媽,如果去你的節目裏當嘉賓,有沒有工資?”

“你是說……通告費?”胡綺雲雖然不懂女兒的用意,但還是耐心解釋,“這個當然有的,就算是學生,也會隨行就市,表現良好的話還會有額外獎勵。”

“真的呀?”穗穗眼前陡然一亮,簡直有些激動,“那真是太好啦!”

看著興奮不已的穗穗,胡綺雲跟梁讚友麵麵相覷,疑惑不已,兩個人異口同聲道:“穗穗,你想參加節目?”

當然不是了!

穗穗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她口才一般,在學校裏的人氣也是馬馬虎虎,就算報名參加節目,恐怕也不夠資格。她心裏盤算的,是讓顧起帆去參加媽媽的節目,一來,他各項標準都符合,而且原本就報名了星河傳媒主辦的APP設計大賽,目前正在開發階段,如果能參與到同屬星河出品的節目裏來,或許能更全麵地了解星河傳媒的信息動向,利於創作;二來,參加節目有通告費,也許不會很多,但是聊勝於無啊!而且經濟上寬裕了,也許就能爭取到更多時間想辦法,說不定不用變賣別墅了呢!

總之,穗穗越想越覺得開心,越想越覺得顧起帆能在節目裏發揮所長,綻放屬於他的光彩——沒有任何理由,她就是相信顧起帆有這個實力。

但她忽略了一件事——顧起帆本人,對於參加節目,一點興趣都沒有!

顧起帆是在兩天以後回到學校的,雖然家裏東西不多,可總歸是搬家,好不容易把零零碎碎的東西整理完,身體上的疲憊倒還好說,讓他真正厭倦的是,他內心對於這種顛沛流離的生活,產生了巨大的反感。

自閉的情緒還在泛濫,顧起帆隻覺得心裏亂糟糟的,對於未來的生活不知怎樣打算,坐在教室裏像隻困獸一樣抓著頭發歎氣時,忽然發現教室門口一個探頭探腦的身影,接著那個身影就發現了他,用熟悉的清脆聲音衝他喊了一句:“學長!”

顧起帆本沒有心情應付梁穗穗,可轉念想起那天被圍攻的窘境,是她勇敢地挺身而出,到底是不忍心,便耐著性子跟她來到了操場。

可是,對於她眉飛色舞邀請他去參加一個網絡節目的錄製,他想也不想便冷冷打斷:“對不起,我沒有時間參加。”話音落,又繼續道:“你就是想跟我說這件事嗎?如果沒別的,我先……”

“等等!”穗穗急急地衝到他麵前攔住他,感覺到顧起帆這種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冰冷姿態難以被感染,她立刻衝他問了一句:“顧起帆,你不想保住秦嶼路的房子了嗎?”

果然,一聽穗穗提到那棟別墅,顧起帆暗淡無光的眼眸,終於綻放出充滿生氣的火焰。

清晨的陽光穿過學校門口高大的行道樹,在柏油路麵上落下斑駁的樹影。在安靜的操場上,穗穗一五一十地將自己已經了解的“真相”告訴顧起帆,她並沒有措辭加工,隻是簡單地表達自己非常理解他的感受,作為旁人,她對他家所承擔的一切的行為表示欣賞,作為朋友,她真心希望他能盡快擺脫困難的處境,所以才會幫他想辦法。

“顧學長,很多大道理你可能比我還要明白,很多事情你可能也已經想到更周全的計劃。但是,放任自己消沉失落隻會拖累你走出困境的腳步,試著敞開心扉,放一點兒陽光進來,生活沒那麽糟糕的,你想守護的東西,一定會安然留在你身邊的。”

說到最後,穗穗幾乎有些哽咽,她體會過顧起帆曾帶給她的暖意,知道他原本該是怎樣一個溫柔的“風雲學長”,她不想看他繼續失意頹廢下去,真心希望他能夠早日走出困境。

看著她真誠而動容的樣子,顧起帆感覺自己心裏似乎有什麽東西“砰”的一聲,碎裂開來,他並不知道,自己早已在內心外壘起了森冷的高牆,而此刻,這高牆正在被眼前的女孩慢慢推倒。

已經很久了,自從家裏出事,他性情大變,除了媽媽,幾乎不接受身邊任何人的關心。但他卻怎麽也沒想到,這個看似天真的小姑娘,卻有著這樣熱情堅韌的好心腸,從不計較他的冷漠,一次次地跑過來向他伸出手臂,隻要他願意,她就會使出全力將他從沼澤裏拉出來。

從前,或許有人安慰過他,未來會慢慢變好,但沒有一個人能像梁穗穗這樣,讓他對未來,重新產生了期待。

既然心防已經被她敲碎,那隨從心意去相信,又有什麽不可以的?

而且,穗穗的提議真的對他很有幫助,錄節目有收入,可以幫助媽媽貼補家用,更重要的,還能為秦嶼路的房子爭取一點兒時間,不必賣掉,簡直一舉兩得!

“隻是……”顧起帆忍不住有些擔心,“節目嘉賓是需要篩選的吧?總不能是我想參加,就能順利入選吧?”

“這個嘛……”穗穗有些害羞地抓抓頭發,其實昨天跟媽媽聊天的時候,她就已經跟媽媽推薦了顧起帆。精明的媽媽立刻想起來,那男孩正是為自己的粉絲會暖場的“業餘主持”,讓粉絲們配合穗穗拍下應援視頻的也是他……還有,之前穗穗讓她開綠色通道,給了他一張APP大賽的特約報名表的,也是這個顧起帆。

正因為得到了媽媽的“口諭”,穗穗才迫不及待地找到顧起帆,說服他同意參加節目。

至於顧起帆的猶疑,穗穗覺得完全沒有必要:“顧學長,你一直都很優秀,幹嗎要懷疑自己呢?所有事情隻要你想做,就一定會做到的。”

對,她就是這麽相信顧起帆。

看著穗穗炯炯的目光,顧起帆好像也想起了從前那個鋒芒畢露的自己,長期的封閉讓他幾乎忘記了,自己曾經是那樣無所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