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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草長鶯飛的春季,太原古城人流如織,城門口不遠處圍了一大群人,正湊在一起不知道說些什麽,十分熱鬧的樣子。

走近了,隻見所有人都圍著告示處,上麵貼著個小姑娘的畫像,她挽著雙髻垂著金鈴,看上去圓潤可愛。

告示上說,太守府女眷出門踏青,而太守夫人才一錯眼,就發現被丫鬟小廝圍著的女兒不見了,於是張榜懸賞,但凡能提供線索的人,一律賞銀五兩,確認線索有用之後還會有賞銀,若是有身手好的能幫忙救回太守女兒,賞銀一千兩!

“不得了,連太守家的掌上明珠都被拐子拐了,這些人真是膽大包天……”

“是啊,是啊,這些拐子太過猖狂,這回隻怕是要倒大黴了……”

那個正口沫橫飛地跟朋友討論的胖子突然被人戳了戳,胖子一回頭,就看到旁邊站著一個身量極高、壯如鐵塔的年輕男子,此人穿著一身破破爛爛的女子出嫁喜服,頭發更是散亂地戴著赤金鳳冠。

胖子頓時驚了一跳,差點兒就要開嗓喊人!

幸好這時候,從這打扮怪異的年輕人背後,探出張挽著道髻、戴著八卦發簪的年輕道士的臉。

這道士眉目清冷,一笑之間卻十分惹人喜歡,他笑眯眯地打招呼,說:“這位大哥你好,我們兄弟初到太原,就看到這告示。這天下竟然有賊人這麽大膽,居然連官家小姐都敢拐走?”

胖子雖然覺得兩人都十分奇怪,但見道士笑容可掬,他疑惑一下,想著伸手不打笑臉人,況且這也不是不能說的事,幹脆就說起來:“兩位可是不知道,咱們太原這幾年也不知是怎麽回事,這拐人的事,可不是第一起……”

兩人聽了一會兒,才發現這拐子的事情,在太原居然早已經到了讓人聞風喪膽的地步——雖然曆朝曆代都無法完全禁止那些黑心肝的人去做那些喪盡天良的事情,可是這幾年太原所發生的事,已經不是偶然事件,而是真的已經到了讓人害怕的地步。

開始是周圍鄉縣的農人進城找孩子,或是年少夫妻結伴,或是失了孩兒的瘋癲父母,還有失了唯一獨孫的瞎眼老人,一個個都哭得涕淚橫流……看得人心中酸澀,無法言說。

所有人都以為是拐子團夥路過,拐了鄉下沒什麽警惕心的孩子,卻沒想到,接下來太原城內也開始有孩童失蹤。

無論怎麽努力防備,人總有不小心的時候,而且最可怕的是,開始還隻是一些小門戶的孩子,後來甚至有有錢人家的孩子被奶娘帶著出門遊玩,一不小心,就不見了的。

越是長得玉雪可愛的孩子越是危險。

當時人人都嚇得怕了,晚上睡覺都恨不得把孩子帶在身邊。幸好後來在太守的強力追查之下,處決了一批拐賣孩童的罪犯,又追回一批孩童,才把那些人震懾住。

“莫非是那些拐子記恨太守誅殺了他們的同黨,所以拐賣了他的掌上明珠來複仇?”李乘風聽得目瞪口呆。那群拐子到底是憑借了什麽,竟敢如此猖狂行事,居然連一城太守都不放在眼裏?

那胖子看了看李乘風,對袁天罡說:“看兩位的身量,怕不都是有些本事的,這位小……小郎君還背著劍,若是你們有興趣,可以去太守府毛遂自薦。據說那邊不但管吃食,若是找回小娘子,還能一起平分賞錢。”

“多謝大哥!”袁天罡眼睛一亮,拱拱手對胖子道了謝,拉著李乘風就往外走。

兩人沒有直接去太守府,而是找了一家布莊,先把李乘風那一身破破爛爛的鎏金雙麵鴛鴦刺繡喜服換了下來。

總算卸了那身出嫁女的裝扮,換回了一身黑衣,李乘風把自己的長劍捆在背後,高馬尾用發冠梳起來,頓時一身清爽,感覺自己簡直是重新活了過來。

他打算把鳳冠典當付錢,遲疑了一會兒,從鳳冠上摳下了一粒最中間的珍珠。

“去掉這顆大珍珠,價錢要少一百兩!”小二在旁邊急忙殺價。

“少便少吧。此乃故人所贈,總要留個紀念。”李乘風沉默一下,灑脫一笑,把珍珠揣在了懷裏。

拿著多餘的找零,與等候的袁天罡一起出了門,李乘風活動活動手腕筋骨,摩拳擦掌地對袁天罡說:“道士,要不咱們先去把太守的女兒救出來,捆了那群人販子,再細細了解這古太原?”

“不必,先跟我來,我去確定一件事情。”袁天罡笑眯眯地回答,然後看了看英姿勃發的李乘風,打趣道,“李少俠,你這身打扮雖然俊氣,到底還是失了一絲嬌美。”

“……道士,你好好鍛煉身體,多走走路吧。”李乘風被戳中痛處,齜了齜牙,一甩大馬尾,轉身健步如飛,不管身後那身嬌體弱的弱雞道士,率先往前走去。

袁天罡之前隻是突然動作導致乏力,這會兒休憩好了,也不喊李乘風,隻慢悠悠、笑嘻嘻地跟著。

兩人一前一後地往那胖子所說的太守府方向走去。

一城太守的府邸一般都是官衙,雖然有可能不是看起來最富庶的,卻一定是最威嚴大氣的。

李乘風耐著性子和步子慢如蝸牛的袁天罡一起到了地方,遠遠就看到廊下飛簷,瑞獸端坐在飛簷之上,一派華麗端莊。

可待走近些,李乘風的臉色慢慢開始有些驚愕,那太守府門前掛著的“方府”牌匾,廊上的嘲諷獸,長廊朱門,以及門口那兩尊守門的雌雄對獅……這明明就是之前幻境之中方夫人所在的方府!

他瞠目結舌半天,轉頭看著麵色平靜的袁天罡,啞聲說:“……你知道會是這樣?”

“隻是猜測。”袁天罡抬頭看著門前的匾額。

“這是怎麽回事,你要確定的就是這個?”李乘風覺得腦子有點兒亂,這就是方府,那這太守……太守就是方大人,方夫人是太守夫人?是了,人魔趕來和方夫人道別之時,方夫人稱呼他“夫君”,他們又失去過一個女兒,與告示欄前說的太守一家的情況基本吻合。

“當時方夫人說的已經死去的那個女兒,就是這個失蹤的太守之女?”

“無需多想,我們走吧。”和李乘風的驚訝不同,袁天罡倒是十分平靜,語調也十分平穩,往方府門口走去的時候,臉上甚至還帶著笑。

李乘風雖然最煩這道士每次都胸有成竹,卻從來不肯解釋清楚,弄得神神秘秘的,卻還是隻得揣著滿腹疑惑跟著他一起往方府門口走去。

門口的護衛原本見他們打扮與常人不同,還有些警惕,一聽兩人是因太守千金失蹤之事而來,臉色頓時就好了三分。

袁天罡自稱精通卜測之術,準確地說出了護衛最近家中難事,又說了解決之法,那護衛便徹底放心,將人帶進了前院。

袁天罡和李乘風好不容易混進方府,可剛剛踏進方府大門,他們就看到有兩個半身都是血的人,如同死狗一樣被從側門拖過去,拖行之處滿是血跡,看上去十分可怖。

“最近小娘子失蹤,夫人又病倒了,老爺難免焦慮了些。”那護衛麵露不忍,口裏卻這麽說著。

李乘風有些怒意,光天化日,如此打殺奴婢,此間主人行事未免太過狠辣。倒是一旁的袁天罡悲天憫人地說:“為人父母都是如此,兒行千裏母擔憂,何況小娘子遭此大難。”

一行人轉道進了前院集合之地,就看到所有人皆穿著短打,拿著長棍或砍刀等武器,正鬧哄哄的。而在前院正廳廊下,站著一個一身月白常服、緊繃著臉的中年雅士。

是方大人!

李乘風頓時忘了剛才的事,驚愕地低頭給袁天罡使眼色。這裏果然就是方府,難道他們現在是在人魔的記憶裏?

袁天罡點頭,確認李乘風沒認錯人,然後輕聲說:“不要打草驚蛇,記住,這或許都是百年之前的事情了,你我就算再生氣,也無法改變任何事情。”

李乘風又何嚐不知,他想到方夫人那句“若是柳兒在世,隻怕我們的曾孫女都這般大了”,不由低聲歎氣。

就在這時,方大人朗聲說話了,他語調嚴厲,大聲說道:“各位,我已經得到拐子的線報,他們一行已經準備轉水路連夜離開太原城的管轄範圍,我們必須馬上出發,截下那群人。”

說完,方大人頓了頓,語調陰狠地說:“屆時大家不用留手,找到之後,降服之人全部砍斷手腳,若有人反抗,通通殺之……我方言誌為你們擔保!”

“是!”所有人都高聲應答,喊聲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