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生日上的小悸動

1.

“怎麽樣?”程瑤咬著吸管,一臉曖昧地眨眼。

許輕抽出吸管,就著杯口喝了一大口冰鎮飲料,舒服地眯起眼睛。最近天氣越來越熱,轉眼已是六月。

“什麽怎麽樣?”她舔舔嘴角。

“別跟我裝傻。”程瑤一隻手拍著桌子,小白眼嗖嗖地射過來,“和宋時同桌後,你的智商都被整沒了嗎,果然男色誤國。”

“瞎說什麽呢。”許輕嗔怪地去拍她。

“你可千萬別跟我說,宋時比我還好,我會吃醋的。”程瑤噘著小嘴,一臉被拋棄的委屈模樣。

許輕忍俊不禁,剛張嘴,便被飲品店開門時碰撞的風鈴的清脆聲給打斷了。

門口,宋時和陳鬥兩個高個男生吸引了店內不少女孩的關注,她們望著他倆交頭接耳。

“吃什麽醋啊?”陳鬥望著程瑤的眼睛裏都冒著光,他在門口聽見程瑤說吃什麽醋。

許輕見宋時走過來,拉出自己旁邊座位的椅子,宋時好像很滿意許輕的舉動,嘴角掛了一抹笑,一屁股坐下來了。

“關你什麽事?”程瑤白了陳鬥一眼。

“嘿,怎麽不關我事了?”陳鬥一本正經,扯出椅子直接坐在程瑤身邊,“我的醋你可以隨便吃,吃別人的醋可不行,你看我不揍死他。”

“你這人除了拳頭能不能用文明點的辦法去解決問題?”程瑤瞬間被陳鬥帶歪了話題,氣得去戳陳鬥的腦門,“用用腦子啊,大哥,你的智商是不是都留娘胎裏了?”

陳鬥嘿嘿一笑,嬉皮笑臉:“看見你就什麽智商都沒有了。”

許輕被這句話惡心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男生說情話的能力是天生的嗎?

“你別惡心我。”程瑤嫌棄地往牆邊靠了靠。

陳鬥卻湊得更近,程瑤又羞又窘去推他。

“你有完沒完?”是宋時開了口。

陳鬥應聲坐端正,撓撓頭,厚臉皮也難得地染上一絲紅,問:“你要喝啥?”

“被你惡心得喝不下了。”宋時吐槽。

“別啊,我就是一時沒控製好我的感情,下次一定不會這樣了,我到時候背著點人。”陳鬥說。

陳鬥語出驚人,許輕沒提防,被一口飲料嗆得咳個不停。

後背有人輕柔拍打,許輕知道是宋時,抬頭給他一個感激的眼神。她因為咳嗽,眼眶中聚起一團潮氣,楚楚可憐。

“沒事吧?”宋時脫下灰色外套搭在許輕腿上,“幫我拿一下,我去買喝的。”

宋時看向陳鬥,示意他跟自己一起。

陳鬥一臉無辜,賴在程瑤身邊不肯動:“你不是說被我惡心得什麽都喝不下嗎?”

宋時說:“你走不走?”

陳鬥立刻服軟:“走走走,你個暴君!”

兩個男生去了服務台,許輕瞅著宋時高大挺直的背影,指尖是帶著他體溫的衣服,微微有些愣神。

她好像越來越喜歡他了。

“別看了,瞧你那魂不守舍的樣子。”程瑤忍不住伸手在許輕麵前晃了晃,得意道,“我是特意讓陳鬥告訴宋時你在這裏的。啊,不要太感謝我,請我多喝幾天奶茶就可以了。”

許輕麵上燥熱,故意轉移話題:“你和陳鬥可悠著點,別被抓到什麽把柄,你也得保護好你自己。”

“安啦。”程瑤擺擺手,“他也就是嘴貧,我說‘No’他絕不敢說‘Yes’。”

猝不及防又被塞了一口狗糧,許輕撇撇嘴,陳鬥和程瑤的相處模式總是那麽熱鬧又奇葩,也真是天生一對了。

“反正你自己注意點啊。”許輕還是憂心忡忡,“千萬別被阿姨知道了,玩遊戲也要控製。”

程瑤眼神飄離,把已經咬得癟癟的吸管叼出來,繼續咬。

“你聽沒聽見啊?”許輕奪過她嘴裏的吸管,強調。

程瑤沒有說話,半晌後,鄭重地點了點頭。

2.

宋時把許輕送到路口,倆人就各自回家了。

剛進門,許輕便看見許建國在鋸一塊大白鬆板,忽然想起製琴的事,一拍腦袋,她最近腦子裝的全是英語單詞,全然把這件事忘記了。

許輕用的木材都是些邊角料,可是琴身要用的白鬆板可不是一點邊角料就夠了的,她得想個合理的理由才能和許建國說。

“爸,您這是做什麽?”許輕走到許建國身後,試探地問。

“哦,一套白鬆板材家具。”許建國關掉電鋸,直起僵硬的身體,單手叉腰扭動了兩下。

許輕彎腰拎起地上的保溫壺擰開蓋子遞給他。許建國喜歡喝熱茶,即使是在夏天也如此。

“真舒服!”許建國喝過茶發出愜意的感歎。

有人喜歡榮華富貴,有人喜歡田園愜意,許建國就是後者。他對如今的生活也無比滿足。

當年許建國是清河鎮上為數不多考上大學的人,建築係才子,何等風光,卻放棄大公司的高薪聘請,毅然決然地回到老家繼承父親的手藝。家具這種以前靠傳統手工打製的產品,現在也逐漸被流水線生產模式代替,成本更低、樣式更新穎,所以許建國一年到頭也接不到幾個訂單,錢沒賺到多少,汪素珍沒少和他吵架,他也成為整個清河鎮茶餘飯後的談資,大家都覺得他讀書讀傻了,隻有他自己從未有過後悔。

最近幾年,匠人文化又再度興起,家具的定製也成為一些富裕人家的首選,所以許建國如今不算大富大貴,但也是不愁吃穿。

“今天和小瑤出去了?”許建國問。

許輕點頭:“程瑤讓我陪她去買東西。”雖然後來陪著去的並不是她。

“那丫頭就喜歡買這買那,前兩天我聽你阿姨說,小瑤好像有網癮了,把你阿姨急得喲。”許建國看似漫不經心地隨口說道。

許輕眼珠微動,沒出聲。她明白,許建國這是在旁敲側擊呢。

“你和小瑤從小就好,沒事多提點一下她。這都快高二了,也該收收心了,就那麽幾年,有啥不能等到高考完再玩啊。”許建國說。

許建國是思想開放的家長,這也是許輕一向和父親親近的原因。不過若是他知道程瑤和陳鬥的事,估計也會奓毛。許輕暗自想,是該提醒一下程瑤的。

“爸,我知道了。”許輕應著。

許建國笑了笑,甩了甩膀子,拿起旁邊的鋸子,繼續幹活。

許輕在一旁看著,躊躇了半天又開口:“爸。”

“怎麽了?”許建國頭也沒抬地應著。

“這次的白鬆有沒有剩的啊?”許輕問。

“又要給小瑤做木偶?”許輕沒事就給程瑤做點小玩意兒,許建國了然,指著地上被鋸下的邊角料,“拿吧,這不都是嘛。”

許輕皺眉:“爸,我想要一塊完整的白鬆板。”

許建國疑惑地抬頭:“你要一塊完整的白鬆板幹什麽?”

許輕隨口瞎說:“程瑤非要我送她一個大的東西,我思來想去覺著用白鬆板給她做個小板凳合適,你也知道她那麽懶,走哪兒都想坐著。”

許建國被逗樂了:“你個鬼丫頭。要是小瑤知道你這麽笑話她,一準跟你急。”

許輕笑:“我這也是替她考慮。”

過了一會兒,許建國說:“這一批是沒有了,不過十月份會到一批新板材,到時候我給你留一塊完整的。”

十月啊……那還有好久呢。

許輕撇嘴,轉念一想,十月就十月吧,有總比沒有強。

“謝謝爸。”許輕的聲音像銀鈴般清脆。

“我聽你媽說你決定考藝術生了?”許建國突然轉換了話題。

許輕點頭:“是蔣老師建議的。”

“你喜歡嗎?”

許輕想了想,是喜歡的,隻不過以前她從沒想過興趣可以成為未來而已。

許輕鄭重地點頭:“我喜歡。”

許建國摸摸她的頭,欣慰地笑:“喜歡就好。”

天空有飛鳥劃過,白雲在藍天中飄浮,時間在推進,她的夢想開始生根發芽,她喜歡的人就在身邊。

這一切,真好。

3.

秋天來得比想象中快。

暑假期間,許輕依舊是背著畫板在畫室和家裏兩頭跑,隻不過這次她是以更認真和嚴謹的態度去對待了。

再過一個學期,她就升高三了,那個時候她就要暫時離開清河高中,去專業學校做藝考培訓。

許建國之前答應給許輕的白鬆板已經送進了倉庫,許輕也正式開始了手工吉他的製作。

時間還是比較緊的,她想在離開之前送給宋時。

這些天,她每天都忙到深夜才睡,指板已經有模有樣。

課上,許輕忍不住在呂老師催眠一般的英語誦讀中睡了過去,窗外是初秋溫暖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暖的,她打了一個哈欠,用手指撓了撓臉頰,接著睡。

宋時瞧見她那嗜睡的樣子覺得分外可愛,不動聲色地把桌上成堆的書往中間推了推,剛好擋住趴著的許輕不被老師發現。

呂老師在講完一篇閱讀理解之後,推了推金絲眼鏡,抬頭掃視全班。

“下麵我找一位同學來翻譯下這篇文章。”

下邊忍不住打瞌睡的同學立馬精神了。

“有沒有同學主動翻譯的?”呂老師站在講台上掃視一圈,正好瞧見被徹底擋住腦袋的許輕,若不是隱約看見她因呼吸起伏的背,還真以為她憑空不見了。

“許輕。”

沒人應聲。

宋時在桌子底下輕輕推許輕:“許輕。”

全班瞬間寂靜,呂老師拿著書直接走了下來,站到許輕身邊了見她還在睡著,立刻氣不打一處來,直接用手中的書去拍她。

反應敏捷的宋時身體前傾擋在許輕側邊,書打在了他的身上。

“啪”的一聲清脆聲響,許輕被吵醒,睜開模糊的眼睛就看到呂老師怒氣衝衝的臉。一個激靈瞬間清醒,她心下一涼:這次完了。

下課後,許輕被喊到班主任辦公室。

“上課不好好聽也就算了,還敢睡覺。”呂老師氣得拍了一下桌子,把垂頭站立的許輕嚇得一抖。

“你上個學期的英語成績都快倒數了,現在竟然還不努力。”呂老師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你要是真不願意上我的課,下回你就去教室門口站著。”

許輕趕緊承認錯誤發誓悔過。呂老師現在是班主任,還真可能會拎著她站在教室門口上課。

呂老師又苦口婆心說了好一陣,上課鈴聲響了,這才被迫結束這次說教:“這學期期末你英語成績要給我過百,不然下學期我就單獨抓你了,知道嗎?”

許輕心裏一片絕望:“知道了。”

“行了,趕緊出去吧,快下節課了。”

許輕鞠躬,離開辦公室,心裏瓦涼瓦涼的。

英語這一學科,對於許輕而言,真是很難逾越的高山啊。

她努力過了卻收效甚微,上學期期末考英語單科她落到倒數第十,她已經那麽拚命地背單詞狂刷題了,感覺英語還在原地踏步。

下午第二節課是數學,許輕跑到教室門口的時候,數學老師已經開始在黑板上畫圖講解了。

“這兒要畫一條輔助線,然後y=2x+b的拋物線……”

“報告。”許輕硬著頭皮報告。

被打斷的數學老師不滿地瞅了她一眼:“趕緊回座位。”

許輕在各種不同內容的目光中快速回到自己的座位。她覺得很丟臉,雖算不上品學兼優但也一直算循規蹈矩,這樣在大庭廣眾中被批評對她來說還是有蠻大的打擊的,眼底已經隱隱有熱潮湧上來,她攥緊拳頭強行壓下。她不敢看身邊從她在門口起就一直盯著她的宋時,挺直了脊背死盯著黑板,卻一句也沒聽進去。

“你沒事吧?”宋時壓低了聲音,隻有兩個人能聽見。

他湊得很近,許輕能感受到他說話間噴出的熱氣,撲在臉頰上癢癢的。

“還能有什麽事,”許輕歎氣,“不過就是老師們都會念的那套經唄,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一點創意也沒有。”

宋時“撲哧”笑出來,趕緊捂住嘴,朝已經看過來的數學老師眨眨眼,做出一副好學生虛心學習的架勢。

好在數學老師隻是看了他一眼以示警戒就繼續講課了。

“你幹嗎不敢看我?”宋時繼續湊過來問。

“哪……哪有。”許輕心虛。

趁老師轉過去在黑板上畫圖,宋時迅速伸手,寬大的手掌覆在許輕的頭頂,強行把她扭過來麵向自己。對上他那雙眸子的瞬間,許輕紅了臉。

“說吧。”

“說……說什麽?”許輕眼神微閃。

你這個樣子,我也沒法說啊。

宋時目光灼灼,許輕腦子裏都是糨糊,咕嘟咕嘟地在冒泡。

許輕小聲委屈地開口:“呂老師讓我這學期期末考試考過一百分才能放過我,不然我可能就要天天去辦公室喝茶了。”

宋時忽然笑了。

見狀,許輕心裏更委屈了:這人怎麽這樣啊。

她破天荒瞪了宋時一眼,宋時心情大好。他很享受許輕在他麵前越來越放鬆放肆的模樣,也許這說明他在許輕心裏也變成了不一樣的人。

“沒事。”宋時哄她。

許輕氣哄哄地白了他一眼:你當然沒事,呂老師又不懲罰你。

良久,宋時湊得更近了些,耳語一般。

他說:“放心,有我呢。”

4.

神棍網吧。

陳鬥戴著耳機正和對方殺得你死我活—

“你長點眼睛,沒看到後麵有人過來切後排了嗎?”

“喂喂喂,你到底會不會打,你要是再這麽菜,我就踢你出戰隊了。”

他最近一直泡在網吧,背著程瑤打戰隊賽。戰隊賽講究隊員之間配合的默契,陳鬥技術操作再溜也需要好隊友才能撐起來。

至於他為什麽心血**非要在短時間內把戰隊打出好名次,主要還是因為程瑤。

程瑤一直想在遊戲裏組建戰隊,而且還是那種高級戰隊。無奈她沒有人脈,自身能力也不足,所以也就隻能幻想一下。

她說過一次後陳鬥就記在心上了,非要打出來一個送給程瑤當禮物。

“唉,又輸了。”陳鬥摘下耳機忍不住罵。

輸了就代表離目標名次又遠了一步。

陳鬥瞟了一眼旁邊的宋時,躊躇著開口:“老大。”

宋時眼睛都沒動,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飛速遊走:“幹什麽?”

“老大,你幫幫我唄。”陳鬥一臉討好。

宋時說:“一聽你這語氣就知道不會有好事,非奸即盜。”

“老大,別呀。”陳鬥耍賴,但是轉念一想,要宋時鬆口需要智取,可他想不出法子。

唉,真愁人。

擱在桌上的手機振動了兩次,陳鬥瞧見其中一條是上學期參加小程序計算機比賽的官方號碼發來的。

那個比賽,宋時用了宋奇的身份參加,暑假的時候結果已經出來了,宋時編寫的是一個吉他彈奏小程序,使用起來並不複雜,操作者可以通過屏幕上的六根琴弦彈出曲子。

這個小程序雖然有創新,但是實操性並不好,畢竟虛擬音樂也隻能哄哄小朋友。

“老大。”陳鬥興奮極了,“是獎金發下來了。”

宋時拿過手機點開信息,還真是一條獎金下發的通知,第二條是銀行卡入賬提醒。

那個作品當時獲得了第三名,有五千塊獎金。

“看在今天是個好日子的份上,”陳鬥終於找到突破口,“老大你就幫幫我唄。”

宋時瞥他:“好日子和幫你有關係嗎?”

陳鬥噎了一下,突然靈光一現,神神道道地湊近宋時:“老大,你生日聚會的時候,我用戰隊把程瑤哄走,這樣就隻剩下你和女俠兩個人了……你說是不是天賜良機。”

他嘿嘿笑了兩聲,那諂媚的模樣要多賤有多賤。

一番軟磨硬泡後,宋時受不了他了,隻得答應幫他打比賽。

不過陳鬥有句話說對了,他最近的確想約許輕出來,仔細想一想生日也快到了,也許他應該給自己討點禮物。

這樣想著,宋時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最近有新聞報道了一個計算機程序方麵的考試,宋時很想參加,於是往神棍網吧跑得挺勤。

“這個對於你來說,還是太難了。”楊宇看完考試要求,忍不住搖頭。

“為什麽?”宋時問。

“你沒上過專業編程課程,都靠自學。你學的那些東西做點小程序還可以,參加這麽正規專業的考試,還是難度不小的。”

楊宇的話說得直接又紮心,不過也是希望宋時能有個清楚的自我認知。

宋時咬了咬後槽牙,神色莫辨:“行,我知道了。”

楊宇在宋時準備離開網吧的時候問他:“你為什麽要這麽急?”

為什麽在羽翼還未豐滿的年紀就如此負重前行,雖然楊宇不明白,但看得出這個少年在迫不及待地長大、迫不及待地證明自己。

宋時腳步頓了頓,最後什麽也沒說,離開了。

為什麽這麽急?從他父親砸碎了宋奇留給他的吉他的時候,他就迫不及待要長大了。

他希望早一天向宋峰證明,他沒有錯,宋奇也沒有錯。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接觸遊戲的那一年,閑暇時間他都會在遊戲裏發泄自己內心的憋悶和煩躁。有一次,宋峰不知道怎麽知道了他的行蹤,直接找來網吧,當著網吧裏所有人的麵對他破口大罵,說他和他哥一樣不學好、不上進,天天弄一些旁門左道的東西。

“你哥非要和社會青年玩什麽樂隊,而你,我不讓你弄吉他你就天天泡在網吧不肯回家,非要氣死我你才甘心嗎?”宋峰痛心疾首,兩個兒子,沒有一個願意走他安排的康莊之道。

“你篤定我以後沒有出息嗎?”宋時冷聲問。

“出息?能有什麽出息?”宋峰憤恨道,“你看看你哥現在都成什麽樣子了?小小年紀卻要在監獄度過一生,這就是前車之鑒,難道你還要重蹈覆轍嗎?你倆一個樣,都是不知悔改的渾小子,我怎麽生出你們這兩個東西?”

“你會看到的。”他停頓了許久,又說了一句,“我沒錯。”

我沒錯。我一定會向你證明。

5.

中午吃完飯,教室裏隻有許輕和宋時。許輕是為了抓緊時間多做幾套試卷,宋時……好吧,她不知道他為什麽回教室,就為了在她旁邊坐著發呆?

“你最近怎麽心不在焉的?”許輕見宋時又走神了,伸手在他眼前揮了揮,輕聲喊道,“宋時,你怎麽了?”

這段時間宋時總是忍不住回想以前的事,他深吸一口氣,抹了把臉說:“我沒事。”記憶被埋藏太久,突然被掀開,他有些措手不及。

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他故意點著許輕擺在桌上的英語卷子:“你這篇閱讀理解全錯了。”

“啊?”許輕果然被轉移注意力,緊張地重新去讀題,“不是吧。”

宋時到底沒忍住,在她輕柔的發頂揉了一下,笑道:“騙你的。”

“喲喲喲。”陳鬥和程瑤一起進了四班,恰巧就撞見這麽寵意滿滿的畫麵,忍不住打趣,“我們是不是壞了什麽好事?”

許輕紅著臉,往旁邊坐遠了些,和宋時拉開一些距離。

宋時倒是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往後一靠,望著陳鬥輕描淡寫道:“我看你的戰隊是不想打了。”

陳鬥瞬間腿軟,立刻求饒。

程瑤揪住宋時話裏麵的重點,狐疑道:“什麽戰隊?”

陳鬥急忙掩飾:“沒什麽,沒什麽。”

程瑤才不信,掐著陳鬥的脖子:“快說,不然你小命不保。”

陳鬥雙手伸直向前亂抓,向宋時和許輕求救。

許輕聳聳肩:“我這人向來不摻和別人的事,你還是好自為之吧。”

宋時看表情就知道他是絕對見死不救的了。

最後陳鬥實在沒轍,扯了一個謊:“最近我求著老大帶我打戰隊,因為我想衝一下排名。”

程瑤撒開手,撇嘴道:“那就實話實說唄,有什麽好藏著掖著的。”

陳鬥捂著脖子咳嗽兩聲:“怕你知道後埋怨我不帶你打。”

程瑤擺手:“嘁,我才沒那麽小氣呢。”事實上,最近家裏看得嚴,她也沒什麽機會玩遊戲。

陳鬥長籲一口氣,心想總算是蒙混過關了。

“你倆這花前月下的寫卷子,也太爭分奪秒了。”程瑤看了看英語卷子忍不住“嘖嘖”道。

許輕一臉無奈,看了一眼窗外肆意的陽光。

她打擊程瑤從來不含糊:“你是什麽時候瞎的,我怎麽不知道?”

程瑤強撐,自知說不過許輕還借用了幾句歌詞:“眼前的黑不是黑,你說的白是什麽白。”

許輕按了按筆帽,發出清脆的“哢嗒”聲,笑:“蕭煌奇知道你在這麽侮辱他的作品嗎?”

程瑤“嘶”了一聲,開始耍賴:“你嘴上什麽時候讓我一次能死啊。”

許輕聳肩:“誰讓你這麽弱,我有心讓你也贏不了。”

程瑤用老方法上手去搔許輕身上的癢癢肉,後者扭著身子躲來躲去,然後差點跌在宋時身上。宋時拽著她的衣服把她給穩住,但是從正麵看就像許輕正好被宋時從後麵抱住一般。

她的腰身被緊致有力的雙臂環住,許輕低著頭不敢動,背對著他,後脖頸的發絲在灼熱氣息的吹動下輕輕掃過她的肌膚。

宋時的聲音悶悶地自身後傳來,卻近在耳畔:“許輕。”

許輕抓著衣服的手指縮緊,心裏掙紮了許久,終是任由他在自己身後輕輕攬著自己,沒有掙脫開。

良久,宋時終於放開她,之後還能神色如常地教她做閱讀理解,仿佛剛才的一切從來沒有發生過。

一整天,許輕心裏那個小錘子就沒停止過敲擊,一下一下敲得她無法安靜下來,每個英文字母都像是活了過來,在她眼前不斷扭動狂歡。

常年凜冽的北方,竟然迎來了幾日濕雨天。由於濕氣的渲染,家裏那些木材的氣味越發明顯,淡淡的原木香氣混著潮濕的泥土氣味,有一種別具一格的味道。

“那些木材放在倉庫沒問題嗎?”汪素珍有點擔心地說。

許建國說:“沒事,就這幾天,發不了黴,等天氣好了,拿出來晾一晾就好,但是千萬別曬,木材會褪色。”

臥室裏是父母的交談聲,許輕在淺黃色的燈光下,在早已經成型的指板上用細小的工具畫紋路。

她甚至能夠想象宋時那雙手按在上麵的樣子,一定很好看。

窗外月朗星稀,有陣陣涼風透著窗縫吹進來,混著泥土和木香,轉眼間便是冬天。

台燈上的吉他模型吊墜被風吹得搖搖晃晃,光影影影綽綽地吸引了許輕的視線。

這是她想送給宋時的生日禮物,這樣想著,她不由得翹起嘴角。

宋時的生日聚會安排在清河街的一家私房菜館,這家私房菜是街上最火的,逢年過節的時候得預訂才行。

宋時人緣向來不錯,許輕在到那裏之前心裏還一直惴惴,擔心人太多又惹出什麽傳聞。可是一到那裏,她才發現隻有寥寥幾人,還都是她很熟悉的。

除了程瑤和陳鬥這對活寶外,隻多了蔣晨。

程瑤悄悄拽了拽陳鬥,問:“怎麽就這幾個人?”

明擺著這話是替許輕問的,所以程瑤刻意沒有把嗓子壓低,許輕聽得一清二楚。

老實人陳鬥不疑有他,誠實回答:“老大不讓人來,我也沒明白。”

蔣晨看上去年紀大成熟穩重,私底下也是一個喜歡熱鬧的。他捂著腮幫子裝作被酸到牙的樣子道:“你們幾個今兒個別給我撒狗糧,老子不吃。”

在場的除了許輕都會喝酒,程瑤從小就偷她爸的酒喝,她爸瞞著家裏人偷偷給程瑤練酒量,現在要灌醉她也不是件容易事。

但是,醉酒其實也看心情,如果自己想醉,酒量再好也會醉。

程瑤在喝完一瓶啤酒後倒在陳鬥的肩上說什麽也不起來了,許輕更甚,一杯就已經紅了臉。宋時本想伸手替許輕擋,沒想到許輕握著酒瓶子就是不撒手,喝了不到半瓶,她就已經眼神迷離了,拄著酒瓶借力嘴裏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說什麽。

程瑤故意裝醉,頭靠在陳鬥的肩上,伸手在陳鬥臉上拍了拍,含糊道:“咦,這是屁股嗎?”

蔣晨嘴裏喝了一半的酒瞬間噴了出來,許輕傻嗬嗬地鼓掌叫好,陳鬥一臉黑線卻也拿程瑤無計可施,隻能任她鬧。

“別鬧了啊,乖點。”陳鬥試圖把插在自己鼻孔裏麵的兩隻手指給拿出來。

“屁股在哪裏?”許輕起猛了,本就頭暈站不穩,眼見就要栽下去,被宋時一把撈起來。

宋時:“你也別鬧。”

許輕不滿:“我沒鬧。”

蔣晨左看是嬉戲打鬧的小冤家,右看是相依相偎的小鴛鴦。他抹了一把老淚,嘴裏罵:“說好的不吃狗糧,又當了一次狗。”

散場的時候臨近傍晚,秋風駕著夕陽,紛至遝來。

蔣晨先行離開。

被風一吹,程瑤僅有的幾分醉意瞬間就沒了,她神色清明地從陳鬥肩上抓下自己的包瀟灑一甩背在肩頭。

“你不是……”陳鬥一驚,這前一秒還醉得嘟嘟囔囔的人,下一秒就可以這麽清醒?

程瑤睨著他,很是不能接受他的智商和洞察力般說:“我是故意的。”

“那你還那麽用力戳我。”陳鬥捂著自己的鼻子控訴。

“行了,趕緊送我回家吧。”

陳鬥心情大好,像個小太監一樣主動伸出胳膊讓程瑤搭上。

程瑤輕輕推了他一下,笑罵:“德行。”

許輕已經是迷迷糊糊掛在宋時的背上了,腦袋靠在宋時寬厚的背上,嘴裏絮絮著什麽也聽不清楚,兩隻手垂著在宋時胸前來回晃**。宋時穩穩地托著她,結實有力。

程瑤滿意地點點頭:“小夥子不錯。”

她站定,對宋時說:“我把她交給你了。許輕家沒有門禁,晚點回家也沒事,不過她家不讓她喝酒,你最好帶她去醒醒酒。”末了又提醒一句,“但是注意分寸啊。”

宋時輕笑:“我比你有分寸得多。”

程瑤噎了,心裏哼道,算你狠。

秋風起,吹起衣角,如飛鳥般。

宋時側頭看著倒在自己後背上的姑娘,整個心都充滿了溫柔,久久不散。

6.

宋時把許輕帶去了老房子。前一陣宋峰盯得緊,他自己也有好一陣子沒來老房子了,開門便聞見一股潮濕的黴味。

推開窗,有清爽的風吹進來。

許輕被放在沙發上的時候不舒服地嗚咽了幾聲,宋時坐在沙發邊緣打量她,雙頰帶著紅暈,許是喝了酒發熱,碎發粘在額角。

宋時將她粘在額頭上的碎發輕輕撥開。

許輕迷糊著睜眼,一見宋時立刻掙紮著爬起來:“我有禮物給你。”說著雙手在身上一頓**,語氣瞬間急促,“哪兒呢?在哪兒呢?”

隻怕是還在醉的狀態,宋時好笑地安撫她。

許輕又一頭栽在沙發上,這一次安靜地睡去。

一覺醒來,已經是深夜。

“你醒了?”宋時原本埋頭在電腦前忙碌,見她醒來便趕緊過來。

“他……他們呢?”許輕有一瞬間的恍神。她根本不記得之前發生了什麽,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就到了這裏,她身上蓋著宋時的外套,這種氣氛既詭異又曖昧。

“喝點水吧。”宋時遞過來一杯水,“喝了酒口會幹。”

宋時遞給她一個杯子。

許輕懵懂地接過,一口喝了小半杯。

水是溫的。

平常陳鬥和宋時都是買礦泉水喝的,出租屋又沒有熱水壺,這溫水從何而來?她自己端起杯子瞧了瞧,這杯子也是第一次見。

宋時看出她眼中的疑惑,便說:“隔壁奶奶家借來的,水也是。”

許輕感激地笑了笑,不知道說啥。

宋時似笑非笑地盯著她,盯得她心裏發毛。

她一邊疊著蓋在她身上的衣服一邊說:“那個,我回家了,明天學校見。”不等宋時說什麽,逃一般地離開出租屋。

宋時搖著頭笑了笑,看樣子隻能明天給自己討禮物了。

第二天一大早,許輕就一直趴著不敢見人,故意裝作睡覺的樣子。

直到身邊有窸窸窣窣的聲音,許輕才敢用餘光偷偷看一眼,恰好與宋時的目光對上了,驚得她瞬間縮回脖子又趴著裝死。

“你該不是害羞了吧?”宋時打趣。

何止害羞,她簡直快臊死了!一想到昨晚和他單獨相處的那些時間,也不知道自己喝醉了是什麽糗態說了什麽胡話,隻要一看到宋時,她就忍不住臉紅。

正躊躇著該怎麽給自己駁回點麵子,外麵有同學喊了:“宋時,你的快遞,剛去寄存室順便幫你拿回來了。”

宋時出去接,陳鬥坐在座位上拍著桌子笑鬧:“定是小婧給你郵的吧,嘖嘖!你每年生日她都不會忘啊。”

小婧?許輕心裏一動。

宋時隨意拆開包裝,裏麵是一款很精致的男士手表,黑色表盤、皮質手帶。

許輕下意識摸了摸揣在口袋裏的掛件,心裏突然有種澀澀的感覺。

宋時冷著臉把表扔進桌膛,陳鬥眼紅嚷嚷:“別小氣呀,看看仔細唄。”

宋時冷眼一掃:“要不要送你?”

陳鬥了:“不敢,不敢,小婧要是知道了會殺了我的。”

許輕垂著眼摸出英語試卷,捏著筆胡亂地畫,看在眼裏的單詞全沒進心裏。

有人拿筆在她腦袋上重重敲了一下,許輕“哎喲”一聲,捂著腦袋生氣抬頭。

“幹嗎?”她心裏橫衝直撞的悶氣像是忽然找到了宣泄口,直衝宋時而去,連帶著看宋時的眼神都帶著幾分不自知的憤憤。

宋時不說話,朝她攤開掌心。

許輕不明所以垂眸去看,他掌心的紋路異常明顯,痕跡清晰卻交錯雜亂,相必有不少煩心事困擾著他。

“禮物。”宋時提醒。

許輕幾乎是下意識地隔著衣服去按兜裏的物件。

“我忘記了。”她聲音悄悄低落下去,“我沒準備,你不會生氣吧?”

宋時笑:“這有什麽好生氣的。”

明明昨晚喝醉了的許輕說給他準備了禮物的,但是現在她說沒有,他也沒多問。

有晨光偷偷鑽進來,迷糊了她的雙眼。

有什麽開始悄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