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重逢後的初吻

1.

省大音樂係練習室。

斷斷續續的琴聲從練習室飄出,如細絲縈繞在走廊。許輕獨自坐在練習室,抱著吉他,左手按著指板,右手輕輕掃弦,嘴裏輕輕哼唱。

林音和劉曉迪興奮地直接推門而進,打斷了輕緩的琴聲。

許輕歎口氣,又忘了。

“許輕,我們之前聯係的那個投稿有消息了。”劉曉迪興奮得紅光滿麵。

“哪個投稿?”許輕最近忙著排練,基本不記得什麽事情。

“就是那個網站投稿啊。”劉曉迪急得手舞足蹈地解釋,“我們畫的設計圖被選用了。活動負責人說可以把我們的圖紙放在網站上展覽,這樣我們不就可以接到更多的單子了嗎?啊哈哈,想想就興奮啊!”

許輕終於想了起來,劉曉迪說的是計算機學院做的小型網站,很多想要宣傳自己產品的人都會給網站投稿,接到的訂單收益是七三分,網站“三”,個人“七”。

像劉曉迪這樣的打工狂人,當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網站負責人發郵件問我們有沒有時間聚聚,商量一下要刊登的作品。”劉曉迪眼睛亮了亮,突然提議,“許輕,把你的吉他圖紙拿出來吧,那個作品多精良啊。”

許輕眼神微閃,她高中畫的那張手工吉他圖紙依然留在身邊,隻不過成型的吉他卻不知何處。

林音察覺到許輕的變化,忙替她說:“那是阿輕的私有物,就別拿出來展覽了吧。”

“這設計那麽精良,要是把版權賣給琴行,一定很值錢的。”劉曉迪不死心,她曾無意在許輕書中夾層中看過那幅圖,雖說較之專業設計圖來說很是青澀,但是非常詳細,每一步驟都畫了分解圖。

沒等許輕說話,林音倒是先開口了,語氣中帶著隱怒:“劉曉迪你夠了啊,不行就是不行,你哪那麽多廢話。”

劉曉迪嚅動嘴唇,把話題轉了回去:“那我們什麽時候和對方碰麵啊?”

林音聳聳肩表示隨便,與劉曉迪一同看向許輕。

許輕低頭撥弦調音,拒絕道:“你倆去見吧,我最近忙著排練沒時間。”

“啊,那可不行。”劉曉迪忙說,“這裏麵也有你的圖紙,設計者不在,我們沒法替你講解。何況我們三個裏你口才最好,萬一有什麽談不攏的問題怎麽辦?”

劉曉迪倒是說得對,許輕是她們三個裏條理最清晰、反應最快、講解最順暢的一個,隻不過就是平常不喜說話。

許輕無奈道:“當初也不知道是誰把我推出去報名的。”說完還可憐地撇撇嘴。

劉曉迪立刻俯首認罪:“我錯了還不行嗎?”認完錯還不忘解釋一番,“我這不是怕埋沒了你的才華嘛。”

省大校慶,輔導員在統計他們班節目的時候,劉曉迪偷偷幫許輕報了吉他演奏。等許輕接到通知的時候已經推不掉了,她倒不會因為這個事就生劉曉迪的氣,不過每次看見吉他都會想到一些本該遺忘的事,還有人。

“那我讓對方來音樂練習室好了。”劉曉迪說。

許輕同意了。她確實沒時間特意出去,但是又擔心劉曉迪這衝動的家夥被人騙了,也隻能如此了。

夜晚,省大校園內很是熱鬧。柳樹隨風擺動,河岸倒映著燈光,不遠處有動漫係在舉辦小型cosplay。

劉曉迪和朋友去外麵吃燒烤了,林音陪著許輕走在回寢室的林蔭小路上。

“你猜現在我們衝進小樹林,能驚出多少對情侶?”林音突發奇想。

許輕白她一眼:“驚出多少對我不知道,但你會被群毆是肯定的。”

許輕和林音自美術班認識後就一直很要好,許輕決定考省大設計學院的時候,林音也跟著一起報考,倆人很順利地進了同一所學校,關係自然越來越好。

“對了,前兩天我聽說,有法學院的師哥在追你,你不是要拋下我孤家寡人了吧?”許輕用手肘捅了一下林音,促狹道。

林音心下一動,下意識地辯解:“沒有的事,就是見過兩麵。”

許輕笑嘻嘻地說:“見過兩麵,春心就動了。”她開玩笑,“你也老大不小了,該談個男朋友了,你真想成萬年鐵樹不開花嗎?”

林音扯著嘴角苦笑,她早已開花,不過不為人所知。

“你呢?”林音反問,“你不是還想著那個男生吧?”

許輕的笑容瞬間在臉上凝固。

林音一看就知道她終究沒放下,在內心歎了一口氣,勸解道:“這都多長時間了?你也該為自己想想了,也許現在他和他的小青梅都不知道在哪兒膩歪呢,你還把自己關在牢籠裏有意義嗎?”

她本來不想說得這麽殘酷,但今天瞧見許輕提起那張圖紙的樣子,她就明白,許輕終究沒放下。

良久,許輕沒有再說話。

當年,回清河鎮參加高考的時候,她意外地見到了徐婧,那是個漂亮開朗又可愛的姑娘,也就是那一麵,讓她自卑到連去見宋時一麵都不敢。

她躲在轉角,看徐婧蹦蹦跳跳、嘰嘰喳喳走在宋時身側。

少年俊朗溫和,少女笑靨如花,那風景一直在許輕的腦子裏回放,隻要一想到宋時,就會想到那畫麵,那是她渴望卻怎麽也實現不了的。

她離開的一年時間裏,校園裏什麽都沒變,但又好像一切都翻天覆地了。

好像命中注定一般,他們從陌生走到熟悉,然後又漸漸地走向分離,沒有尷尬,沒有傷心,就像是在人生這輛列車上偶遇了同行一段的路人一樣。

後來,那把她做成的手工吉他,她拿去吉他店送給了蔣晨。

即使許輕不說,蔣晨心裏也明白,那把琴掛在店裏等候它的主人到來。

2.

與網站負責人見麵約在了省大音樂練習室,巧的是對方是省大計算機學院的研究生。

那天天氣不錯,萬裏無雲,許輕還在選曲,這幾年雖然不常碰琴,技法上生疏了很多,但好在當時學得認真,基本功紮實,很快就重新找到了感覺。

陳鋒就是在這個時候推門進來的。起初許輕並沒有察覺,在聽到劉曉迪和林音說話聲的時候轉過頭去,便看到一個戴眼鏡的高瘦男生,穿著藍色的襯衫,站在她身後衝她微笑。

“您是學長吧?”劉曉迪一臉諂媚地笑著趕緊迎上去,“學長好。”

“不不不。”陳鋒溫和地笑,“我是計算機學院的,嚴格來說不算你們的學長。”

陳鋒看過來,許輕便站起身點頭示意。

幾人坐在一起,氣氛有點尷尬。

陳鋒主動暖場:“你是要參加節目嗎?”他想了一下,“你和我的朋友彈琴的樣子很像。”

許輕彎了彎嘴角說:“是嗎?”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有人說她彈琴的時候像誰了。程瑤和陳鬥自上大學後就正式在一起了,某次他倆來許輕家找她,正好她在院子裏彈琴,陳鬥幾乎是下意識地說:“許輕,我發現你現在彈琴時越來越像老大了。”

然後,許輕得知了宋時的消息。陳鬥說宋時和家裏鬧得很僵,幾乎不回清河鎮,就連他也聯係不上宋時了。

話說回來,雖然許輕和宋時是無疾而終,程瑤和陳鬥卻是有情人終成眷屬。程瑤考上了北京的舞蹈學院,陳鬥在填報誌願時也跟隨著她填了北京的學校,現在倆人很是要好,陳鬥說等畢業了就把程瑤娶進門。

見許輕愣怔,陳鋒誤以為她沒懂,繼續解釋:“他是我一個學弟,也是網站的負責人之一。”

自陳鋒進來起,眼睛就沒離開過他的劉曉迪趕緊接話:“那學長下回把你學弟也帶出來啊,以後合作的時間那麽長,總是要多多相處的。”

林音偷偷捅了一下許輕,許輕抿嘴示意自己也管不了劉曉迪那見到男性就想要聯誼的舉動。

林音遞過來一個眼神示意許輕學著點,許輕以同樣的眼神投遞回去。

這次交談非常圓滿,主要是以劉曉迪和陳鋒兩人的互動為主,林音是觀眾,許輕隻是偶爾在說到正題的時候做闡述和補充。

陳鋒健談又溫和,最後約她們定個時間讓雙方所有成員見一麵,順便也可以讓她們三個更深入了解一下網站的發展。

既然是合作,就要彼此了解。

把陳鋒送走後,劉曉迪立刻控訴:“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倆的小動作,分明就是在嘲笑我。多認識些男生也能給你們一個兩個都找到男朋友,多好啊。”她捂著胸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活脫脫像是為女兒婚姻大事操碎了心的老母親。

許輕和林音對視一眼,都抿著嘴樂。

“好啦,好啦,我們走吧。”林音好笑地推著劉曉迪離開,“別耽誤許輕練琴了。”

“啊—”劉曉迪一拍腦袋,“上午我在群裏麵看到輔導員找你呢,你趕緊去趟辦公室啊。”因為見麵的事都給忘了。

“行。”許輕放下琴,“我先過去了。”

六月,省大的校園裏泛起陣陣熱浪,驕陽把湖畔旁的柳樹都曬低了頭。

許輕從輔導員辦公室出來便碰見了等在門口的林音。

“你怎麽來了?”許輕問,“曉迪呢?”

“浪去了。”林音頓了頓,詢問,“好事還是壞事?”

這是她倆一貫的交流方式,言簡意賅卻默契十足。

許輕彎著月牙一樣的眼睛:“你猜?”

林音耍賴:“不好不壞。”

“對我來說是個天大的好事呀,輔導員說我的節目被計算機學院的一個小樂隊給替代了。”許輕像貓咪一樣慵懶地伸個懶腰,“我不用每天待在練習室彈琴了。”

林音毫不留情揭她的短:“我也不用聽你那五音不全的歌聲了。”

許輕彈琴的確不錯,但是唱歌就……一言難盡了。

許輕氣急,笑著就要上手捏林音,無奈林音早就看出她的小心思,輕鬆躲過。林音跑,許輕追,快追上的時候伸手鉤住林音的肩膀,輕鬆一躍便跳到了林音的背上,林音也是有意識地往後伸手托住她。

許輕生得嬌小瘦弱,林音高挑又修長,倆人經常打鬧,林音也常常就這樣順勢背著許輕,許輕也很自然地摟著她的脖頸。

林音走得很慢,還故意顛了顛,道:“你是不是胖了?”

許輕扯著她的耳朵:“你非要埋汰我才高興是吧,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樣呢。”

“以前不熟啊,我得裝啊。”

“哼!”許輕收緊手臂。

倆人就這樣鬧著回了寢室,林音喝了口水問:“晚上出去吃飯吧,劉曉迪說要吃火鍋。”

許輕忍不住吐槽:“這麽熱的天吃火鍋也不怕上火。”

林音笑著又倒了一杯水遞給她。

這時手機響了,許輕隨手按了免提。

“阿輕,有重大消息。”程瑤的聲音很急迫。

按以往的經驗,程瑤的重大消息無非是哪個明星來開演唱會了、哪個高中同學結婚了,或者就是來特意秀一撥恩愛,比如陳鬥又送給她什麽奇葩禮物了。

許輕笑道:“我不吃狗糧。”她快被噎死了。

“不是,不是這個。”程瑤急得語無倫次,“是很重要的事。”

許輕麵不改色,倒是林音在旁邊笑問:“到底多重要啊?”

因為許輕的關係,林音和程瑤也彼此認識。

“阿輕,陳鬥和宋時聯係上了。”

程瑤話音剛落,林音下意識地去看許輕,她的笑容還掛在臉上,隻是帶著幾分僵硬。

程瑤的下一句話直接讓許輕感覺到酷暑天裏的寒冷。

驕陽炙熱,熱浪一波接著一波,許輕隻覺得自己身體裏像是藏了一塊堅冰,源源不斷地從裏到外發散寒氣。

程瑤說:“宋時在省大。”

3.

晚上吃火鍋的時候許輕一直心不在焉,林音夾了好幾塊鴨血放在她的碗裏,她隻是用筷子點了點。

這頓飯,劉曉迪吃得熱火朝天,林音和許輕都食不知味。

飯後,劉曉迪應了其他班級的朋友去逛夜市,林音和許輕回寢室,臨分開的時候林音交代劉曉迪別錯過了寢室門禁。

雖是夏夜,吃過火鍋出了一身汗後,走在夜晚的路上,還是有些涼爽的。

倆人默默地並肩走著,許輕垂頭看著地麵,林音則偏頭看著她。

許輕忽然自嘲一笑:“林音,我還是這麽沒出息。隻是聽到他的名字都無法控製內心的激動,我以為我可以坦然麵對了。”

林音語氣平靜,問:“要去找他嗎?”

“我不知道。”

找到他要說什麽呢,她之前刻意不去打聽他的去向,她以為以他的成績、他的抱負和他家裏的關係,一定會考到離這裏很遠的更好的大學,萬萬想不到,他竟然就在省大。省大有兩個校區十幾個學院,像許輕這種教室、寢室兩點一線的人,朋友圈很小,沒見過宋時也是正常。

“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林音說。

許輕頓足,抬頭看她。

對呀,沒有正確答案之前,隻看眼前才是最重要的。

劉曉迪接到了陳鋒的邀請,說是計算機學院的樂隊表演被安排在壓軸,邀請她們去觀看。

校慶本來就是圖個熱鬧,許輕這種並不喜歡熱鬧的人本沒打算去,但是耐不住劉曉迪的強拉硬拽,林音也表示無所謂,於是也被拖了去。

她心裏隱隱有些不安又有些期待—省大計算機、吉他、樂隊,讓她無時無刻不聯想到宋時。

會是他嗎?

藝術樓常年舉辦各種晚會和活動,演出廳的觀眾席以環形包圍住整個舞台,最好的位置就是正對舞台的第一排。學校為了避免各學院因為位置起爭執,所以特地提前做了分配,而計算機學院正好被安排在了最好位置的觀眾席。

劉曉迪帶著許輕和林音坐在了最前排,她說這是陳鋒特意給她們留的。

許輕心裏微微緊張,環顧四周,是一陣又一陣的歡呼聲。

演出廳四周燈光偏暗,襯得中央舞台上的燈光和觀眾席裏的熒光棒格外耀眼。

節目越往後走,許輕一顆心提得越高,主持人說壓軸節目即將開始,引來一大片熱烈歡呼,舞台上燈光四射,一束追光灑下,宋時就沿著那柱白光緩緩地從後台走上來,他抱著吉他,表情淡漠,步履從容。

許輕聽見自己心髒跳動的聲音,那是她少女時就喜歡的少年。

她目光緊鎖台上的人,宋時將吉他抱在胸前,是一把暗紅色的吉他。瞬息間,記憶如同潮水般撲來。那是一把她再熟悉不過的吉他,因為它是她日日夜夜雕琢出來的琴。她原以為她的心意隻能擱置在吉他店裏的牆上,而如今它被宋時抱著,就如同抱著她全部的感情。

吉他清脆悅耳的彈奏聲在整個演出廳回**流轉,隻是一瞬間,許輕已不自控地哽咽,有淚水汩汩而下。

林音默默伸手抱著她。

“許輕,許輕。”林音叫她,她置若罔聞。

這熟悉的琴聲,這熟悉的少年,帶著她像是穿越時間的界限,回到從前,她趴在窗口往外眺望,看柳樹下穿著白色校服練琴的少年。

少年如風,桀驁不馴。

由始至終,她都沒有忘記他,隻是強迫著自己不再去想他。

4.

散場,人流往出口湧動,許輕坐在座位上久久發呆,觀眾席上沒幾個人了,舞台上有工作人員在拆卸和打掃。

“陳鋒學長說晚上他們有慶功聚餐,問我們要不要去?”劉曉迪掛了電話之後,興奮地說。

林音斂了斂眉:“都這麽晚了,別去了。”

劉曉迪顯然是想去的,於是目光投向許輕,帶著祈求:“許輕,你去不去?”

沒等許輕回應,後麵便傳來聲音,是陳鋒。

“曉迪,我們走吧。”

許輕下意識轉過頭,卻直接對視上陳鋒身邊的宋時,他穿著灰色的夾克衫,背著那把玫瑰木吉他,眸子發亮。

心跳頓時亂了。

學校附近的餐館常年熱鬧,送走了一批學生還會有新的一批。某餐館裏,陳鋒帶著幾人直接上了二樓。

二樓主要是包廂,幾人圍坐在大圓桌旁,熟絡地交談著。

“來來來,讓學妹點餐。”其中一個男生主動把菜單遞給她們。

劉曉迪笑:“那我就不客氣了。”

許輕安靜地坐著,目光直直地盯著桌麵,其實在很努力地用餘光去看宋時。他好像沒怎麽變,依舊是幹淨利落的短發、俊朗清晰的五官,舉手投足之間還是那樣漫不經心。如果非要說有什麽不一樣了,許輕覺得他好像比以前更沉默了。

陳鋒一邊給大家倒茶一邊問:“在一堆的作品中我們相中你們的,知道為什麽嗎?”

劉曉迪翻著菜單,滿臉自豪說:“當然是我們設計得夠好啊。”

陳鋒帶著寵溺的笑容伸指點一下劉曉迪的頭,後者撒嬌一般捂著頭說疼。

這關係……全桌瞬間了然。

有人不滿,嚷嚷:“學長,你這可是雙豐收啊!不行不行,我們要免費吃一個月替你慶祝!”那男生重重一歎息,“可憐我們這群單身狗,要被你虐了。你說是吧,宋時?”

被突然點名,宋時倒是很平靜,麵不改色說道:“我可不是單身狗。”

那男生說:“是啊,你還有個小青梅天天跟著,的確跟我們不一樣。對了,徐婧呢,今天怎麽沒來找你?”

許輕神色一暗,原來徐婧也在省大。也對,他們兩個應該早就在一起了。

她忽然覺得自己無比可笑,都明知道是這樣了,竟然還抱著零星的幻想在這裏坐著等著,是想要成為更徹底的笑話嗎?

藏在桌底的手被一雙柔軟的手覆蓋住,許輕扭頭,林音帶著幾分關切看著她,她白著臉衝林音扯了扯嘴角示意自己沒事。

哄笑一陣後,菜開始陸續上桌。

有人忽然問宋時:“你那手工吉他平常都舍不得別人碰,今天怎麽拿出來了?”

聞言,許輕下意識瞄了一眼立在牆角的吉他。

視線還沒收回來,便聽到宋時說:“你話哪那麽多?”

“對了,我聽曉迪說,許學妹有張吉他的設計圖特別精良,有沒有機會讓我‘瞻仰’一下?”陳鋒突然插了一句。

劉曉迪來不及製止,偷偷看了一眼許輕,羞愧地低下頭。林音瞪了她一眼。

許輕壓根不希望這個話題被提起,尤其還是當著宋時的麵,這讓她覺得自己暗戀的秘密被人掀開了,如今麵對宋時和徐婧在一起的事實,這種一廂情願真的太難堪。

林音打圓場:“這個是私人作品,就別看了吧。吃飯,吃飯!”

陳鋒不死心:“我們就是私下想看看,畢竟我也很好奇許學妹的能力,宋時就是看中了你的作品才決定聯係你們的。”

許輕握著筷子的手微微一頓,下意識去看宋時,宋時正端著碗喝湯,她看不到他的臉。

宋時是真的認出她的作品了,還是隻是單純覺得設計不錯?

她不敢問,也不敢深究,說:“我知道陳學長沒有別的意思,但東西畢竟是我的,當事者不願意,是不是就不要強人所難了呢。”

包廂裏的氣氛一時之間有些尷尬,許輕拒絕得挺直白,帶著幾分讓陳鋒下不來台的故意,卻也沒有毛病。而且大家對許輕的認識一向是溫柔安靜的,現在這個說話帶刺、冷靜淡漠的女生,讓大家一時間有些適應不了。

“不好意思。”許輕深吸口氣,站起身說,“我去趟衛生間。”

林音拉住她,要陪她一起去。

許輕拍了拍林音的手衝她一笑示意自己沒事。

走出哄鬧的包廂,許輕才徹底鬆了口氣。這久別重逢的見麵還真是一場笑話,沒有任何寒暄,連基本的招呼都沒有打,他們就像是不認識的陌生人一般各自沉默著,也許尷尬的隻有她一個人。

許輕洗了好幾把臉才平複心情,走出衛生間。

門口被一個高大的身影擋住,宋時撐著雙臂不給許輕留過去的縫隙。

看到他,許輕那顆心還是狂跳不已。該麵對的總躲不過,她鼓足勇氣,抬頭直視那雙漆黑的眼睛,問:“你這是幹什麽?”

宋時低頭望著她笑:“還是這麽伶牙俐齒。”

許輕不想和他糾纏,於是低下頭想從他的胳膊下鑽出去,卻被一雙強勁有力的大手拉住,轉瞬間她被帶得轉了個身,蒙著轉了個圈後她被他壓在白色牆壁上。

“宋時,你到底要幹什麽?”她隱隱動了幾分怒氣,想用力掙脫卻敵不過宋時。他身上那股她曾熟悉的氣味再一次襲來,她真的有種想哭的衝動。

可不可以不要這麽丟臉?可不可以給我留一些尊嚴?

可是為什麽,我還是如此貪戀你的氣息、你的一切?

倆人靠得有些近,宋時壓著她,溫熱的呼吸從四麵八方襲來,帶著屬於宋時的味道,侵蝕她的四肢百骸。

她的手被他扣著,掌心被他粗糙的指腹摩挲,他的一切她都如此熟悉,那些回憶在此刻被硬生生揭開。

“你這樣不怕你女朋友看到會吃醋嗎?”氣氛太曖昧,許輕脫口而出。

宋時低沉的笑聲自頭頂鑽進她耳朵。

許輕偏著頭不去看他,感覺每一個毛孔都在戰栗。

“許輕,別告訴我,你在吃醋。”宋時一字一句地說。

“我沒有!”許輕下意識抬頭否認,卻直接撞進他一直盯著她的眸裏,裏麵深深沉沉,像是蓄勢待發的狩獵者,已經迫不及待要收獵物入囊中。

她趕緊低頭,不敢動也不敢說話。隻有倆人的呼吸聲在不斷交替,曖昧的因子在空氣中上下浮動。

安靜片刻,宋時貼著她的耳朵又說:“承認吧,你喜歡我。”

最後一點極力隱藏的感情也被揭開,許輕又急又氣,眼底湧上來一陣酸澀。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如今這麽說,是想要笑話她,還是想往事重提?

她不知道,但也是宋時這句話瞬間點燃了她這兩年未息的怒火和不甘。她仰著頭直視他,用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氣勢一字一字道:“對,我喜歡你。”她頓了一下,接著一笑,“你看著辦吧。”

宋時忽然笑了,笑聲低沉,一聲聲都像壓在她忐忑的心頭。

她故作鎮定,這聲“喜歡”藏了很多年,如果說出來也就等於把自己逼得無路可退,接下來是淩遲還是決斷?

她正胡思亂想著,臉頰處有柔軟溫熱的觸感,帶著煙草味道的吻落在她臉頰上。

“你……這是什麽意思?”她結結巴巴欲推開他。

宋時笑著反問:“不是你讓我看著辦嗎?”

許輕被噎了一下,偏過去的頭被宋時捏著下巴給轉了過來,四目相對,她看到他眼底深處的光芒萬丈。

他說:“就是你理解的意思。”

下一秒,他低頭覆上了她柔軟的唇瓣。

這是她的初吻,他們的初吻。

5.

許輕回到包廂裏的時候,臉還是燙的,她渾渾噩噩記不起宋時是怎麽放過自己的,她滿腦袋裏都是嘴唇上久久散不去的輕柔的觸感。

劉曉迪靠在陳鋒肩上膩膩歪歪說話,許輕看到旁邊座位空****的,林音去哪兒了?

“林音呢?”許輕問劉曉迪。

劉曉迪從與陳鋒的耳鬢廝磨中抽身,轉頭也是疑惑:“剛才還在這兒呢。”

許輕聞言眉頭一皺,林音不會是這種一聲不響就離開的人。

“你的臉怎麽了?”劉曉迪伸出手指指著許輕紅紅的臉,“還有你的嘴怎麽也腫了?”

許輕瞬間心虛,抬手摸摸臉,又趕緊用手背去遮嘴唇,那心虛又慌張的樣子正好被推門進來的宋時盡收眼底。

他剛開始隻是想清淺地試探一下,當雙唇貼合時,他忍不住想要更深入一點,於是便不顧許輕的生澀,硬是撬開了她的唇齒。他著實用了些狠勁,他要讓這個女人記住,無故放他鴿子一放就是這麽久的教訓。

“時哥,你撒個尿怎麽這麽久啊?”有人起哄。

宋時沒說話,然後竟直接走到了林音空出的位置上,貼著許輕坐下來。

許輕下意識往旁邊挪了挪。

她現在回過神來了,正一肚子氣呢!剛剛那個吻算怎麽回事?她允許他吻自己了嗎?男人果然都是大豬蹄子!

她不肯迎視宋時的眼神,悶著頭一口一口喝著茶,腦袋裏一團亂麻,她索性站起來跟劉曉迪還有陳鋒打招呼說要先走,宋時沒攔她,其他人也全當許輕是有事沒有挽留。

許輕離開包廂,還沒走遠,便聽見裏麵傳來男生的插科打諢。

“時哥,你家那位怎麽今天沒來?”那人說的是徐婧。

許輕腳步一頓,但是瞬間又加快速度往前走,她不想聽宋時說起徐婧。

她不知道在她離開後,宋時一本正經地對眾人說:“以後這種玩笑話不要再說了,有人會誤會。”

夜晚的校園燈火闌珊,許輕特意選了條偏僻的小路回寢室,清風帶著梔子花的香氣拂來,逐漸吹散了她心頭的那點酸澀。

她一連給林音打了好幾個電話都是無人接聽的狀態。

“跑哪兒去了?”她忍不住小聲抱怨,“離開的時候一聲招呼也沒打,現在還不接電話。”

手機突然振動,許輕以為是林音的電話,急得沒看來電顯示就接了起來。

“你跑哪兒去了,也不接電話,知不知道我很擔心啊。”她劈頭就是一頓說,“我現在馬上到寢室了,你趕快回來,我等你呢。”

她說完了,那頭卻是一片安靜。

許輕突然心裏一動,趕緊拿下電話看號碼,懊惱得恨不得給自己幾拳頭。

是宋時打來的電話。

梔子花的香氣依舊徘徊在鼻翼,她不說話了,也沒有掛斷。

良久,那邊的人說:“不是你先跑了嗎,現在還學會惡人先告狀了。”

宋時的聲音有點嘶啞。

“你……”你怎麽知道我電話號碼的?

宋時像猜透了她的心思一般:“當然是有人告訴我。”

許輕一想,一定是劉曉迪告訴他的。

“許輕。”他叫她。

“什麽?”她沒發現自己的聲音隨著他的呼喚開始微微發顫。

“我現在想見你。”他的聲音被風吹得發虛,許輕聽著,心裏像有一萬隻螞蟻湧動。

想見她?

這是什麽意思?

許輕抬頭看天,月亮清冷的光染了半邊天。

她一遍一遍提醒自己,他有女朋友,不能因為他幾句話就失了分寸。

她拒絕:“快到閉寢時間了,現在不方便。”

宋時堅持:“我覺得我有必要為我剛才的行為做出一番解釋。”

“不,不需要……”許輕一陣耳紅。

“我在北校區操場等你。”宋時說完,不給許輕拒絕的機會便掛了電話。

他沒說你一定要來,隻說他在等她。

許輕拿著手機站在原地悵然了一陣子,最後還是回了寢室。

寢室裏沒人,劉曉迪和陳鋒還在膩歪,林音也不知道去哪兒了。

許輕不想動,躺在**望著天花板,已經九點五十分了,距離閉寢還有十分鍾,林音怎麽還沒有回來?

她再次撥過去,還是一陣長時間的“嘟嘟”聲,一直無人接聽。

這短短的幾十秒鍾,許輕聽著聽筒裏麵的聲音,不由得想到宋時說的最後一句話。

他說:“我在北校區操場等你。”

幾乎是下一秒,許輕彈起來,然後在閉寢鈴聲響起來的同時衝出了寢室樓。

見她飛身而出,宿管阿姨打開窗戶問:“同學,你還進不進來?”

許輕慌亂擺手:“不用了,我今晚和朋友出去住,他就在學校操場等我呢。”

大學寢室管得並不太嚴,宿管阿姨也習以為常,隻是交代她晚上要多注意安全就沒再說什麽。

深夜裏的風帶起了一絲涼意,許輕穿著單薄的白色半袖走在如水的月光下。

宋時所在的計算機學院在南校區,而設計學院在北校區。兩個校區有一些距離,宋時說會在北校區操場上等她,說明他已經做好今晚不回寢室的準備了。

許輕越走越急,心跳也越來越快。

她突然覺得自己太衝動了,她出來得急,除了手機什麽也沒帶,此時就是一腔孤勇地跳進未知裏,她對周圍的一切都是茫然的,唯一知道的那頭是宋時,而她不確定他是要牽住她,還是會徹底推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