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封燼在以前的禮堂裏找到了季施簡。她被綁在講台的柱子上。

封燼把她放下來,季施簡身上除了一些皮外傷並沒有什麽大礙。等他想聯係路久或者是季施簡男朋友的時候,才發現這裏是沒信號的。

而且……

封燼將季施簡放好,然後站起來,從容地轉過身。

沈竹言站在門外,輕輕落下鎖,然後又緩緩舉起槍,對著封燼心口的位置:“封燼,我贏了。”

“是嗎?”封燼輕笑了一聲,“不覺得現在說這話有點兒早了嗎?”

“不然,你還能做什麽?”沈竹言走過來。

他太了解封燼了,封燼對於槍支的恐懼,對於季小覺的喜歡,以及對於薑有魚的責任,這些包袱封燼一個都不會放下。

所以他隻需要懸好刀,放在這些致命點之上。隻要他一鬆手,封燼就必死無疑。

沈竹言停在封燼麵前,不緩不急道:“薑有魚的能力還不足以在半個小時內破解程序,更何況程序被攻擊三次就會自爆,所以機會真的不多。”

他說著,將手裏的槍遞到封燼手上。

封燼身子一僵,槍掉在地上。

沈竹言勾著嘴角笑了笑:“抱歉,唯一的機會也被你放棄了。”

他走到門邊,不知道搗鼓著什麽,然後從櫃子裏拿出另外一支槍。上膛,轉身,槍口從封燼身上移到旁邊的季施簡身上。

“季小覺,這次輪到你了,選哪一個呢?”

封燼這才看見沈竹言剛剛在櫃子上架起的是一個攝像頭。而季小覺現在正在另一邊看著他。

明明看不見,卻仿佛對視了一樣。

封燼聽著自己的呼吸聲,餘光裏是那把躺在地上的槍。

他握著拳頭,額頭已經滲滿了汗,眼前的一切都仿佛渲染了顏色一般,變得昏黃。五年前,他舉著槍打進自己同事額頭的那一幕又糾纏在眼前。

黑隆隆的一個血洞,他說:“封燼,我有點兒疼……”然後在他懷裏死去。這個噩夢糾纏了他五年。

“封燼。”季小覺的聲音仿佛來自海岸線的另一邊一樣,卻將封燼拉了回來。季小覺說,“我選季施簡。”

“哦?”沈竹言揚起了語調,“是嗎?那就先殺季施簡吧。”

於是,他將槍口緩緩移向地上的人。

季小覺在另一邊,看著屏幕裏的人。封燼站在那裏,她從來沒有看到過這個樣子的封燼,看向她的時候眼睛裏盡是迷惘。

“封燼……”

沈竹言朝著季施簡扣動扳機的一瞬間,季小覺閉上眼,隻聽“嘭”的一聲。

然後,沈竹言悶哼一聲。

沈竹言?

季小覺猛地睜開眼,封燼握著槍,槍口硝煙繚繞。而沈竹言跪在地上,右手上血紅一片,槍被打到了地上。

封燼正準備繼續行動的時候,沈竹言卻笑了一聲:“封燼!”

封燼等他說下去。而沈竹言晃著手裏的遙控器:“季小覺腳下的炸彈。”

季小覺驚恐地看了一眼地麵,他在下麵埋了炸彈。

封燼皺了皺眉。

沈竹言站起來,接著說:“我要你,放棄一隻手,或者是我炸死季小覺。”

“封燼不要!”季小覺看著視頻裏的封燼,大喊,“封燼,你敢!”

封燼放下槍,將目光從攝像頭上移到沈竹言臉上,語氣平靜,說:“關了它。”

沈竹言忍著疼痛,手緩緩伸向攝像頭。

“不要,封燼!”

一瞬間,屏幕上什麽都沒有了。季小覺隻能看到自己的臉以及絕望的眼神。

她強忍住內心的翻滾,深呼一口氣。她身邊還有三十條人命,她總不能讓封燼白白失去自己的手,又或者是命。

季小覺迅速地冷靜下來,仔細分析。

沈竹言剛剛既然能接通這邊的視頻聯係到她,那麽現在應該還有殘餘的信號。

她撥通路久的電話,可是沒有人接。她閉上眼,使勁兒搜刮著自己的記憶,眼前閃過另外一串數字,曾在封燼的手機上看到過。

薑有魚。

季小覺撥通:“薑有魚,我是季小覺。”

那邊呼吸平穩。季小覺繼續說:“密碼隻有三次輸入機會,用破譯器是不行的,會讓程序自爆,所以我們隻有三次機會。”

薑有魚快速地點了取消鍵,手心潮濕一片。

“所以我們賭這三次,第一串數字是……”季小覺看著排氣口,“29083936。”

這是她在沈竹言的辦公室裏提取到的一串數字,也就是環境對記憶的影響,會讓人不由自主地對這串數字敏感起來。

可是,聽筒裏一聲錯誤的提示。水流的聲音依然在,甚至變大了。

“第二串數字是62792967。”沈竹言的手機裏,青、黃、綠三個顏色的代碼。

還是錯的。

季小覺攢了攢手心,深呼一口氣,讓自己冷靜:“薑有魚,我們隻能賭一賭了。”

說完,電話斷線了。

季小覺嚐試了好幾次都撥不出去,旁邊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倒地了。她咬著牙。

最後一串數字是20011225,沈竹言認識封燼的那一天,也是四次事件發生的日期,三月二十,六月一號,九月十二,十二月二十五日。

可是……電話還是撥不出去。

季小覺四處看了一圈兒,除了冰冷的牆壁什麽都沒有。可是……她看著顯示屏上自己的臉,準確說是那粒耳釘。

封燼送她的定位器。

路久之前說精確度能達到一米。如果這樣的話,季小覺取下耳釘,好在空間足夠。

而另一邊,薑有魚看著黑掉的手機屏幕,正在拚命地想辦法換各種信號聯係季小覺,可是時間沒有那麽多了。

正在絕望的時候,另外一台電腦上的紅點仿佛在顫動一般。

薑有魚愣了一下,這是封燼給季小覺的定位。

她忽然明白了什麽,立馬坐過去,將比例放大到最大比例。屏幕上,幾乎以0.1mm的距離移動的紅點仿佛是在傳遞什麽似的。

薑有魚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移動,2,0……

季小覺聽著耳邊嘀嗒嘀嗒的炸彈報警器的聲音,最後一個數字是5,六個點。

最後一個點擺完的同時,啪嗒一聲,什麽東西響了。水流停下來了,可是嘀嗒聲依然在。

季小覺焦灼地看了後麵一眼,剛剛還嘈雜著哭泣的學生此刻宛如被澆透的小動物一樣,全部倒在地上,隻剩嗚咽的聲音。

嘀嗒,嘀嗒……

季小覺感覺有什麽在逼近,忽然,“嘭”的一聲爆炸。

她下意識捂住頭,耳邊尖銳的聲音不知道持續了多久。季小覺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的時候,才知道自己沒有死。

風和光一起湧進來,路久帶著一眾警察衝進來。

得救了。

季小覺撐著身子,站起來,跑過去抓著路久問:“他呢,封燼呢!”

“老大那邊沒事。”

季小覺終於鬆了口氣,身子一軟,路久接住她,大聲朝後麵喊:“醫生,醫生,過來一下!”

“我沒事。”季小覺掙開他,也不顧路久在身後的叫喚,朝著另外一個方向跑去。

沈竹言錯就錯在最後選錯了目標。

季施簡。不屬於任何一個顏色,但是是季小覺的牽絆。

他不管選擇哪個目標,都能讓封燼和季小覺麵對一場苦戰。

可是他偏偏選擇了季施簡。

他應該沒想到。

季施簡脾氣差,目中無人,驕傲蠻橫,她一個人能帶著季小覺活到現在不是因為本身有多厲害,而是因為她身後有一個不管她做出什麽樣的事情,都會替她處理好一切的男人。這個男人也不會允許任何人讓她不愉快,更別說讓她陷入危險了。

畢竟他知道宇宙的誕生,人類的起源,他也能知道原子怎麽讓世界毀滅。

在封燼孤注一擲,把槍指向自己的一瞬間。他炸開了門。不知道在哪棟樓就一棟一棟地大門挨著炸,一直到這裏。

封燼趁著煙霧翻滾的時候引開了沈竹言。兩人站在一片廢墟裏,皆是赤手空拳,也不知道是誰先動的手,兩人開始交手。

封燼想起來,他剛認識沈竹言的時候,也是這麽打了一架。

那個時候沈竹言輸了,如今他還是輸了。

沈竹言倒在地上,滿身都是傷。

封燼站起來,沈竹言看了他一眼,下一刻從後腰處掏出一把刀子,直直地插進了自己的心口。

封燼瞳孔驟縮,跑過去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沈竹言扯起嘴角:“封燼,你贏了。”

可是封燼知道,在此之前,他完全有機會用這把刀殺了自己,可他選擇自殺。

沈竹言死了,死的時候沒有閉眼睛,目光永遠停在那片荒草園。

那裏曾經種了一片三角梅,是他的樂園。

季小覺趕過來的時候,那個男人正抱著季施簡從裏麵出來,像是抱著一件稀世珍寶。

季小覺快步走上去。

男人安慰道:“沒事,估計是太累了,我先送她去醫院。封燼在裏麵。”

季小覺把目光移向他身後那棟房子裏,點頭:“嗯。”

夕陽籠罩著這棟荒園的別墅,萬物被鍍上一層細光,像是隨時都會被風化一樣。

唯獨他。

封燼從裏麵走出來,額角的血跡淌下來幹在鬢角,臉上有一些擦傷。除此之外,完整無缺。

季小覺怔了一下,繼而邁開步子,飛奔著跑過去,撲進封燼的懷裏。

封燼因為受傷踉蹌了一下,但還是穩穩地抱住了她。

真是奇怪,為什麽她一來心口的空缺就好像被填滿了。那些不好的情緒全部銷聲匿跡,整個世界隻剩下他和她。

“封燼……”

“哭什麽?”

季小覺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忽然就哭了。在此之前她還以為自己已經成熟到不畏懼任何事情的程度。可見到封燼的這一眼,才後知後覺,自己還是那個膽小又愛哭的女孩。

“好了,我不是在這裏嗎?”封燼揉著她的頭發,“我沒事。”

“為什麽?”季小覺哽咽著,緊緊地抓著他的手,仿佛那是什麽失而複得的寶物一樣,“封燼,我以為你會死……”

“你不是說我是個斤斤計較、睚眥必報的人嗎?”封燼抱著她,說,“大概正因為這樣,所以你活著我也會在。你愛我有多少,我也不會比你少。”

“你知道我不是說這個。”季小覺伏在他的胸口,聲音不甚清晰。

“可我想告訴你。”封燼說,“季小覺,不要總想我為什麽會愛你,不如猜猜我有多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