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日子循環往複,快得有點兒沒心沒肺。

陳洲依舊在Ending World駐唱,季小覺沒見他去監獄看過李餘方,隻知道他每周都會給李餘方寫信,不說別的,就說一些日常。

偶爾還會提到季小覺。

不過季小覺自認為自己最近已經老實了很多,並沒有出現過什麽大岔子。

陳洲說季小覺是忌憚於季施簡,季小覺還不信。後來季施簡一出國,季小覺就跟燒開了的水一樣躁動。

季小覺拖著行李箱站在封燼家門口,並不覺得這是自己的原因。

起因是兩天前。

季小覺出去買完晚餐回來發現家裏圍著好幾個警察,她還以為是陳洲出了什麽事。結果對方是借用位置監視對麵樓裏的罪犯。

陳洲說對麵樓裏以前住的就是那個鼓手胖子。

後來胖子失蹤,現在還下落不明。前段時間房東說胖子每隔一段時間會回來一次,但警察每次明堵都撲空,所以隻能暗中觀察了。

季小覺若有所思,恰好警察征集的就是她的房間。那個鐵窗是最佳觀測點。

季小覺其實並不在意這個,隻是想到自己又有半個月沒見到封燼了,總覺得自己在他的生命裏可有可無。

想到這裏,她不免有些低落,房間被占用,她坐在客廳吃杧果。吃完了忽然想到什麽。

她端了杯水送給人民警察,笑嘻嘻地道:“辛苦了。”

“嗨,沒事兒,幹我們這行的這樣還算輕鬆。”對方完全看不出來季小覺一臉目的不純的樣子,反而覺得小姑娘又貼心又溫柔。

季小覺問:“那你們隊長不跟著一起來嗎?”

“隊長有時候會來盯會兒。但是畢竟事兒比較多吧,也不常來。”

“哦——”季小覺若有所思地點頭,直奔主題了,“你是白竹港警局的?”

“嗯,怎麽?你認識我們?”

“封燼。”季小覺一點兒都不矜持,“是這個名字吧?他之前辦案的時候讓我借點兒錢給他,不過也就小錢啦,不足掛齒,他後來也幫了我不少忙,差不多抵消了。”

“哈,封隊長啊!”小警察一拍大腿,“我知道,但他技術科的不負責案子隻負責機動,我們是路隊長!”

“路久?”

“可不是嘛,你咋都認識?”

封燼確實不負責現場監視這樣的事情,但是他來了。

路久電話裏說自己在現場發現了不得了的人,但死活不說他在這裏看到了誰。剛好封燼在附近,就過來了。

封燼皺著眉看著眼前這棟樓和沒法兒下腳的泥麵路,並不覺得這裏會有什麽自己在意得不得了的人。

路久拉他進車裏,說了會兒案子的事,封燼認為他是在惡作劇:“路久,你是不是想死?”

“我死了,你就得單身一輩子了,老大,你想清楚了。”路久威脅道,又說,“她剛出門,現在估計快回來了。”

“我槍呢?”

“來了,來了!”

封燼不耐煩地順著路久的目光看過去,是季小覺。雖然他早有這樣的預感。

季小覺拎著塑料袋,蹦蹦跳跳地踩著泥麵路上鋪的幾塊石板,像是在跳舞。她過得不錯。這是封燼的第一反應,隨即立馬意識到問題,問道:“她住這裏?”

“應該是。”路久得意揚揚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剛好住在我們駐點的房間,我查了下,房主是唐千葉的外婆,因為不是合規矩的租賃,租戶的信息登記得也不全,所以沒法兒肯定,但八九不離十吧。”

路久分析完,見封燼一直坐著沒動,臉色看起來非常不悅。

“要不上去看看?”路久建議道。

誰知封燼一口拒絕了:“不用。”又說,“我是個非常自私的人,她的事跟我有什麽關係嗎?”

路久不知道封燼為什麽刻意加重“自私”這兩個字。他笑:“老大,你什麽時候對自己認知這麽清晰了啦?”

封燼瞪了他一眼。

路久趕緊瞥開眼,恰好駐點的小警察下來了,應該是到了換班時間,手裏還拿著一袋芒果。

小警察坐到車裏,沒注意到後座有人,更不知道是封燼來了。

他隻顧著興衝衝地把杧果分給路久,還說道:“房子裏的小姑娘說認識你,硬是要我帶兩個杧果給你,說對你的繁忙聊表慰藉。”

“哈,是嗎?”路久像是故意嘚瑟似的,拿起來的時候特地從封燼眼前繞過,“我確實認識,關係還不錯呢。”

小警察這才意識到封燼也在這裏,趕緊問候了一句,可多了這麽個人,氣氛很明顯沒了剛剛的愉悅。

“我們小覺還有說什麽嗎?”路久拉開話題。小警察猶豫著要不要開口,見路久肯定了就說:“還說到封隊長了……”

“是嗎?”

封燼的目光也移了回來,小警察繼續說:“說我們封隊長欠她錢,讓我什麽時候見著了封隊,記得提醒他還錢。”

車廂一時之間陷入了沉默。尤其是封燼,很不開心。

路久沒忍住笑出聲:“怪不得小覺會住這樣的房子,敢情是有人不還錢給人家呀。”

封燼拿出手機按了一下,說:“我跟劉隊長提了一下,你最近空閑比較多,青山區那邊的案子也交給你負責。”

“老大,我幫你,你還陰我啊?”路久一副浪翻了的表情。可封燼壓根兒不理他了,打開車門下去。走了兩步又回頭,他敲了敲車窗,勾勾手。

“幹嗎啊?”路久防備地捂住自己胸口,“別想跟我借錢。”

封燼索性自己把一袋杧果給拿出來了,然後又看著副駕駛上的小警察,說道:“你在她家抽煙了?”

小警察宛如被放上了斷頭台。

封燼說得沒錯,而且作為警察在人民群眾家裏抽煙確實不應該,剛剛完全是聊嗨了,他嚇得不行:“對……對不起……”

等封燼走遠了,路久才開口:“沒事,這家夥就是別扭,給自己找借口呢,你別擔心。”

說完,路久喊了一聲封燼。封燼停下來,路久還裝模作樣地道:“我命令你!代表我們警察去跟人民群眾好好道歉以及道謝!她不原諒你你就別回局裏了!”

回頭,路久又跟旁邊小警察說:“雖然有前輩去替你道歉,但是你檢討還是得寫啊,哪有搞監視去跟人聊天的,還抽煙?”

季小覺聽到門鈴的時候還以為是警察交班來了。

一開門眼前的人卻是封燼。她下意識地關上門,自己是不是癔症了?

封燼頭一次被人關在門外,脾氣很差,語氣也不怎麽好:“季小覺,開門。”

還真是他啊!

季小覺這才打開門,看著他:“老……老大……你該不會是淪落到來搞監視了吧……”

封燼把手裏的杧果又扔給她,季小覺莫名其妙,可封燼那架勢分明就是一句義正詞嚴的——不拿老百姓一針一線!

季小覺抬頭,封燼四處看了一圈兒,擰著眉,問:“你住這裏?”

季小覺大方地打開自己的房門:“哪能啊,我就住這個房間,外麵公用的,隔壁別人的。”

封燼站在門口往裏看了眼,沉默片刻,說:“不好意思,打擾了。”

“封燼!”季小覺叫住他,“你就是來嘲笑我的嗎?”

封燼本來準備出去,又停了下來,回頭道:“我笑了嗎?”

“你!”

“季小覺。”這次輪到封燼打斷她了,“我一開始就說過,不要企圖用自身的境遇來博取同情。”

他上下看了眼她:“而且你也沒什麽值得可憐的地方。”

封燼說完就走了,季小覺許久才反應過來,對著門大喊:“封燼你!”

季小覺想了半天,隻能跟自己賭氣:“我不喜歡你了!”

封燼站在門口,剛拿出手機,聽到季小覺的聲音之後愣了一下。許久才走。

第二天又是那個小警察來。季小覺今天倒沒心思攀談了,趴在陽台上觀望了一會兒,車裏的人也不是封燼。

小警察摸了摸口袋,最後咬咬牙摸摸鼻尖走了上來。

季小覺說:“你要是想抽煙的話就抽吧,我不介意。”

“不行!封老師說過,”小警察今天忽然之間就變得特別根正苗紅,“我作為人民警察應該以身作則,吸煙對人民不好,我們不做危害人民的事情,而且煙蒂有可能引起火災!”

季小覺被他宣誓一樣的發言震得一愣一愣的,但是很快就抓住了重點 :“封老師啊……”

她又說:“封老師脾氣那麽差,性格又不好,你為什麽要聽他的?”

季小覺也就隨口一說,沒想到小警察忽然惆悵起來,說:“其實封老師很厲害的,他要不是因為那件事現在肯定已經是領導級的人物了,雖然估計他也不在意這個。”

“哪件事啊?”

“就是五年前一個案子,他失手……”小警察終於覺得自己說漏了嘴,趕緊收回,“總之,封老師之所以會成為技術科的痕跡專家,是因為他不能碰槍,心理原因。所以他現在並沒有警察的編製……”

季小覺愣了許久,心裏一陣一陣地疼。封燼到底經曆了什麽,一個警察,為什麽會害怕碰槍……

當晚。

季小覺撥通了封燼的電話。

封燼記性不好,大概也是忘了自己昨天態度有多差,接起來的時候忽然還有點兒意料之外的溫柔了:“喂。”

這溫柔讓季小覺一時之間有些出神,她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老大救命……”

封燼停頓了一下,問:“季小覺?”

季小覺終於找準了狀態,忽然大聲喊道:“老大,救命啊!”

封燼就在樓下,他本來靠在車裏睡覺,接到季小覺電話的一瞬間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回過神來抬頭看了眼,季小覺那間屋子裏有濃煙冒出來。封燼立馬下車,長腿闊步往那邊走去。

季小覺是受到小警察說吸煙會引起火災的啟發,給自己搞了一場“火災”。現在自己還被煙嗆得不行,她猛地咳了起來,語不成句:“封……封燼……”

“等我。”

封燼上來的時候就看見季小覺穿著洗腳城工作服一樣的家居服,臉上黑黢黢的像是剛挖完煤。

她眨著眼睛,無辜又無助:“老大,你新手下在我房間抽煙,煙頭沒滅好,我……就……”

封燼知道自己被耍後確實不怎麽愉快,但是不得不承認,剛剛的擔心是真的,而現在他確實鬆了口氣。

封燼看著她:“就怎麽?”

“我房間就起火了。”

“是嗎?”封燼進來看了眼,看來她也不敢對自己下太重的手,除牆上被煙熏黑了,和床單燒爛了之外,其他一切都還好。

但是一看就是自己故意縱火,而且季小覺長著一張不怎麽適合犯罪的臉,做了壞事之後就是一副我剛剛做過壞事的表情。

“老大……”季小覺可憐巴巴地想說什麽。但封燼沒讓,他直接說道:“行了,局裏會處理。涉事警察也會處分。你有什麽問題可以聯係路久,他是這個案子的負責人。”

“……”季小覺心想自己預估錯了,事情並沒有朝著自己想的方向發展。

“還有什麽問題嗎?”封燼問。

“算了……”季小覺搖頭,“那個小哥哥也辛苦,不為難她了,就當我自己不小心吧。”

封燼沉默一會兒,點頭道:“嗯。”

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又停了下來,季小覺疑惑地看著他:“老大?”

“你今天住哪兒?”

季小覺忽然麵露喜色,該不會……

“跟我走吧。”封燼說,“我送你去酒店。”

季小覺瞬間又熄火了。

季小覺當天在酒店住了一晚。

第二天,她正猶豫著要不要計劃第二步,於是就給路久打了個電話,旁敲側擊好像並沒有什麽警察犯錯被處分的事情。於是,她大著膽子直接收拾了行李打的到封燼家門口。地址她之前在局裏整理檔案的時候不小心看到過,過目不忘確實有這麽個好處。

封燼住在白竹港和清水橋交接的一個叫知落的公寓。不是什麽特別豪華富貴的地方,反而有些與世隔絕的僻靜。而且剛好又是兩個區交界的地方。季小覺暫時還不知道這樣鬧中取靜的地方有多寸土寸金。

她在小區門口蹲了一天,一直沒等到封燼。

天快黑了,她才給封燼打電話。封燼“喂”的一聲讓季小覺差點兒哭出來,她又累又餓,問:“老大你在哪裏啊,我都在你家門口蹲一天了……”

“我家?”

“不是你家嗎?”季小覺回頭看了眼,自己沒走錯啊,“知落公寓這邊?”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仿佛是妥協般歎了口氣:“季小覺,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

“我……”季小覺有些心虛,“可我沒地方住了,錢給外婆重新裝修屋子了,酒店更住不起……”

季小覺說著說著覺得有些悲傷,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樣是圖什麽。如果封燼狠心拒絕她的話,她就真的什麽都沒有了。

悲傷的情緒一上頭,季小覺就覺得有些腿軟,腦袋也忽然昏沉沉的:“老……老大……”

“季小覺?”

季小覺倒在地上,餓暈了。

封燼現在在城市的另外一邊,根本沒辦法趕過來。

可是季小覺現在又暈在大街上,他立馬換了衣服,胡亂地套了一件外套,一邊出門,一邊打電話,那邊許久才接通,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小魚?”封燼盡量言簡意賅,“季小覺在小區門口,應該是暈倒了,我剛剛聯係了物業和小區醫院,你先去看看,我待會兒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