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季小覺其實沒膽子把人隨便往酒吧裏帶,還是這麽大一群人,而是繞到酒吧門口看到李餘方的車子之後,她才意識到,季施簡回來了!季施簡在的話她就更不敢去了,除非她想死。

可現在什麽情況啊,前麵是季施簡的排斥力,後麵是枯月巷七大仙的推動力。季小覺覺得自己夾在中間也是死路一條。

正準備開溜的時候,她就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季小覺。”

季小覺萬般無奈,僵硬著身子回過頭。

站在酒吧門口的女人身材高挑,五官精致,一頭萬年不變的黑長直,可最惹人注目的是那一雙腿,筆直修長。

季小覺覺得造物主在塑造季施簡的時候,一定是剛吃過一頓完美的晚餐。

窗外晚風宜人,他挽起袖子,如同雕刻一件藝術品一樣,慢條斯理,不緩不急,連掌心的紋路都要精心確定過走向再下手,從而有了一件完美的產物。而施簡從來都是美而不自傲,她一路走到現在,仰仗的從來都不是自己的外貌,而是自己的性格,也就一個字,惡。無論何時都宛如殺手的眼神,令人無不聞風喪膽。

季小覺扯開一個笑:“施簡姐……好久不見呀……”

“三秒時間滾進來。”

季小覺一抖,說:“施簡姐,他們是我們公司幫忙做事的人,我能請他們喝個酒嗎?”

“你們什麽破公司需要找枯月巷的乞丐幫忙?”施簡總是能一眼拆穿季小覺,“再看看你現在什麽樣子,拿根棒子就把自己當黃蓉了是不是?進來!”

背後那群人估計也是被施簡的氣場給嚇得說不出話來了,季小覺小聲道歉。他們擺擺手,嘴上罵罵咧咧的,可是也不敢做什麽,隻好自討沒趣地走了。

季小覺趁機四處看了一眼,並沒有看到封燼的身影。

季施簡不知道什麽時候在裏麵擺好了桌子,跟個審判台一樣,給她安排了個凳子,自己舉著酒杯坐在前麵,氣勢優雅從容,不慌不忙。

季小覺覺得她應該去當警察,專門逼問犯人的那種:“說說你最近做的爛事兒吧。”

“施簡姐,我在學校很好,就算遇到什麽事情你看我自己都能處理好了。現在也順利畢業,還找著工作了。”

季小覺就怕她跟自己算賬,一口氣全說完了。

施簡知道她不想談那件事。回來之前,陳洲也打電話跟她說過,讓她別提這件事。但是她實在忍受不了季小覺的傻。

“季小覺,我好吃好喝把你養大,是讓你出去被別人三兩句當傻子騙的嗎?”

“我沒有被騙,也沒人把我當傻子……”季小覺反駁了一句,下一句又仿佛失了神,“心甘情願的事兒能叫被騙嗎?”

至少……季小覺覺得,唐千葉教會了她很多東西。

“你說什麽?”

“沒!”季小覺坐直了身子。施簡哼了一聲:“那說說你說的工作,在國企當保安?”

……

季施簡從一開始就反對季小覺讀警校,後來填誌願的時候,季小覺背著她改了學校。她當時氣得差點兒跟季小覺斷絕關係。

後來季小覺道歉了,也保證自己畢業後絕對不會從事警察相關的工作,兩人關係才稍微緩和了一點兒。

可是怎麽說呢,當警察是季小覺的一個執念,而季小覺看起來搖搖擺擺沒什麽原則,其實是一個很固執的人。

但是她也確實當不了警察。封燼都這麽說了。

“就……總裁助理。”季小覺挺了挺胸膛。

“是嗎?”

“是。”的確是,季小覺肯定地想,封燼一天到晚跩得二五八萬似的,估計也以為自己拿錯劇本演總裁呢。

可施簡一耳朵就聽出來了季小覺的鬼話:“過兩天總裁非你不娶愛你愛得死去活來,總裁媽給你三個億離開她的兒子,你還得權衡利弊一下不願意。”

“施簡姐……”季小覺實在沒轍了,“就普通總裁,長得又醜又矮又胖,總裁媽給我一百個億讓我嫁給他我都不會願意的。”

施簡放下杯子,嚇得季小覺一個激靈,沉默是在給季小覺最後坦白的機會。

季小覺咽了口口水,都快哭了:“施簡姐,我哪裏敢騙您啊……”就在季小覺實在忍受不住這眼神的拷問,差點招供的時候,李餘方拿著電話從休息室出來了。他的表情看起來有些沉重,是不同於以往的沉重。

施簡也意識到了,目光從季小覺身上移過去:“怎麽樣了?”

“我去接一下陳洲。”

季小覺舉手:“我一起去。”

“你給我待在這裏!”施簡喝了一句。季小覺立馬了:“那你們早點兒回來……”

季小覺這麽一待就到了晚上,“未覺”今天還不營業。她一個人百無聊賴地趴在吧台上,看著街道上的人來人往和其他酒吧裏的燈紅酒綠。

隔壁傳來誰撕心裂肺的吼叫聲,聽得她耳朵都要木了。

可是她卻在這個時候忽然看到了沈竹言。他停好車,大概是準備直接來“未覺”的,卻發現酒吧關門了,站在門口愣了一下。

季小覺好不容易等到個說話的人,趕緊跑到門口招手:“沈老師!”

沈竹言的目光落回來,這才透過玻璃發現黑黢黢的屋子裏還有個人。季小覺趕緊打開燈,玻璃上印著自己的臉,還有沈竹言緩緩走過來的身影。

他停在季小覺麵前,敲了敲玻璃,有些好笑:“怎麽被關起來了?”

季小覺也解釋不清楚:“你等等!”然後飛跳著從凳子上跑下來,去求季施簡安排監視她的值班經理那裏拿鑰匙。

值班經理其實也就是一個畢業了兩三年的藝校女學生而已,以前沉迷於被星探發掘圓自己墮落的偶像夢,最近沉迷於手機鬥地主。

大部分人活著都是這樣,誌存高遠,腳踏實地,最終都會被淹沒在生活的瑣碎裏,理想變成了今晚能贏一萬歡樂豆。

她朝著門外瞟了一眼,把鑰匙遞給季小覺:“你可別害我啊,施簡姐發現我就死了。”

“知道了!”

沈竹言在門外,看著這個蹦蹦跳跳跑進跑出的女孩子,有些無奈地笑了笑。本來還想問問她怎麽樣的,現在看起來不錯就不必再提起之前的那些事情了。

季小覺帶著沈竹言坐下來,給他倒了杯黃油啤酒,自己拿了瓶波子汽水,問道:“沈老師,你怎麽有空來這裏了。”

“昨天過來巡邏的時候碰上了封燼,和他一起待了一會兒,看到你的時候剛好有事,沒顧上打招呼就走了,所以今天過來道個歉,順便看看你。”

原來沈竹言昨晚也在這裏,季小覺點了點頭,看沈竹言有些疑惑的表情,於是主動說了昨天晚上這裏發生命案的事情。

沈竹言意料之中地沒什麽表情,事不關己。

不過也是,對於他們這種人來說,命案見多了,命案這兩個字的側重點就會從“生命”移到“案情”上。

他嚐了一口黃油啤酒,黃油的香和啤酒的苦中和成一種非常合適的味道,他用舌尖碾過了後槽牙,然後說:“封燼在這裏的話,應該沒什麽問題。”又問,“你昨天見到他了吧?”

提到這個,季小覺就又有些不開心了。沈竹言還以為是小姑娘被案子嚇到,安慰了幾句。

可是季小覺忽然眼睛一亮,看著沈竹言道:“沈老師,你能帶我出去嗎?”

沈竹言疑惑了一秒,又笑道:“出去?所以你還真的是被關在這裏了?”

“也不是……”季小覺簡單地解釋了兩句。可沈竹言越發不明白了,目光圍著酒吧轉了一圈,他問道:“季施簡……是你姐姐?”

季小覺愣了一下。她其實並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低著頭也不知道該怎麽說,訥訥道:“不是親生的……”

“抱歉。”沈竹言瞬間明白過來了,他擱下杯子,沒想到這一點,說,“以後不想說的可以直接拒絕,是我問太多了。”

“沒有,沒有……”季小覺搖頭。

沈竹言“嗯”了一聲,然後看了一眼吧台那邊的女生,跟季小覺確認過之後站起來。

他稍微整理了一下剛剛鬆開的袖口,精致的袖扣在燈光下折出耀眼的一道光,這光仿佛淬在了他的眼睛裏。

季小覺看著他的背影,不知道怎麽卻想起了封燼。

沈竹言很快就回來了,喊了兩聲季小覺才聽見,笑道:“怎麽睡著了一樣?”

季小覺回過神來,十分詫異沈竹言的執行能力。可轉念一想,看了眼女經理放下手機盯著這邊看的樣子。也是,誰能禁得住沈竹言這種人的**。他體貼、溫柔,會在吃西餐的時候給你拉椅子,吃燒烤的時候耐心地擦燒烤簽上的灰。

他知道怎樣審時度勢,在什麽時候該做什麽事,說什麽話,該怎樣拿捏自己的表情和行為,其實一切都是計算好了的。

沈竹言沒有問季小覺要去哪裏,將車子直接開到了竹港區警局。停下來的時候還一臉無辜地道:“我以為你想來見封燼的。”

“不是……”季小覺解開安全帶,找了個冠冕堂皇的借口,“因為我朋友被帶來錄口供,現在還沒回來,我太擔心才想過來看看的。”

“嗯。”沈竹言點頭笑了笑,不置可否,“那你去吧,我就不進去了,學校還有事情,有什麽問題給我打電話。”

季小覺目送著沈竹言離開,終於鬆了口氣。

其實她一直覺得沈竹言是一個很奇怪的人。像他那樣的人,優秀,聰明,近乎完美,為什麽要去迎合別人,來塑造自己。